叶琮鄞这么想着,低头吻住了宋淮意?的嘴唇。
并非蜻蜓点水般纯情而又温柔的浅吻,他用滚烫的唇舌厮磨着宋淮意?的唇瓣,细细描摹着唇瓣,使?其变得柔软滚烫。
他一点点地深入,唇舌间的每次摩挲碰撞,都让心脏跟着急速的跳动,以至于胸腔中的空气被过快的消耗,生出了头晕目眩的错觉。
良久,叶琮鄞终于放过了被亲的手脚无?力,浑身发抖的宋淮意?。
红透的脸埋进了肩颈,灼热的呼吸有意?无?意?地擦过脖颈处的肌肤,令人心绪更加浮躁。
“现在呢?”叶琮鄞叹了口气,压下那点说不?清楚的痒意?,哑着声音问,“现在还觉得是?梦吗,我的新晋男朋友?”
宋淮意?没说话,只是?手臂稍稍用了力气,让彼此之间的距离更小。
滚烫的耳朵紧紧地贴在了脖颈,好似块烧的火红的烙铁,不?多时?就就将温度扩散开?来,烫到了心坎上。
叶琮鄞是?了解宋淮意?的,间接性勇敢,持续性胆怯。
刚那点表明?心迹的话说出口,估计已经耗尽了他三五天勇气的量,这会儿只剩下cos蜷缩起?来的含羞草的心思了。
可?惜了,叶琮鄞自认为自己?从?不?是?什么多体?贴的好人。
毕竟能养出猫猫那样得寸进尺的狗的人,又能是?什么品行高尚之辈?
他稳稳抱着人往下走,将逗弄的话说的一本?正?经,仿佛真的因此感到苦恼:“吱个?声,男朋友,你什么都不?说,会让我以为你不?满意?的。”
宋淮意?:“……”
“不?会被我说中了吧?真不?满意??”
怀抱里?的人都快缩成虾子了,要不?是?这会儿受制于人,起?码也得缩成个?团子,给他展示一番柔软的韧带才是?。
这么想着,叶琮鄞却没半点心慈手软,继续往下说:“这可?怎么办好呢?在我这儿可?没有七天无?理由退货。”
“……吱。”
极轻的一声,几乎掩盖在了心跳、呼吸声中。
这算什么,小老鼠吱吱叫?
叶琮鄞脚步微顿,随后恢复如常。
唇角高高扬起?,将笑意?藏在了无?声当中。
要是?这会儿笑出了声,他恐怕今天都没法看见一个?正?常的宋淮意?了。
来日方长,今天就先放他一马吧。
在楼梯上磨磨蹭蹭了许久,终于是?走到了尽头。
李姨早听到了下楼的脚步声,无?声地打了个?招呼,转头钻进了厨房忙碌。
叶琮鄞将人放在了沙发上,贴着宋淮意?耳边,用近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再不?松手,等会李姨出来看见了,我可?不?会解释。”
这话出了口,宋淮意?才恋恋不?舍地松了手,他的脸上还残存着一片潮红。
虽然不?及刚被吻过时?的鲜红,却也足够生动有趣。
叶琮鄞没忍住,伸手捏住了有着最为鲜活色彩的耳垂,指尖轻轻摩挲,柔软的一处就这么轻易地被碾搓变了形。
宋淮意?的目光游曳,时?不?时?落在那边的厨房上,生怕李姨突然出来瞧见这一幕,好不?容易降下来的温又止不?住地往上升。
饶是?如此,他仍旧沉默着,任由叶琮鄞在他身上为所欲为。
“好乖。”
叶琮鄞看着宋淮意?,忍不?住夸。
“这么乖,是?要被欺负的。”
他说的含糊,暧昧的意?味藏在语调中,叫听者忍不?住联想到更为过分的事情。
宋淮意?垂在双膝上的手微微蜷缩,颤抖着,想要握成拳,却又因为没什么力气,只能虚虚拢住。
“给你……”
他躲闪的目光最终汇聚到了一处,凝在叶琮鄞含笑的脸上,缓慢却清晰地说:“给你欺负。”
这次轮到叶琮鄞愣住了。
四目相对,最终竟然是?他先败下阵来。
“你还真是?……”他松了手,坐在了宋淮意?的身侧,叹息道,“什么都敢往外说。”
宋淮意?抿紧唇,将这话当作了夸奖,浅笑着认下了。
在客厅跑了一圈的猫猫一扭头,就瞧见了两个?黏黏糊糊的铲屎官,当即决定也要加入其中,一个?猛扑,冲了过来。
大雪团子瞄得很准,但叶琮鄞避得很快,于是?——
“咚!”
本?该扑进双膝当中的狗头直接撞上了沙发,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就这么一下,直接让萨摩耶懵掉了,摇摇晃晃地小碎步往后退,眼睛瞪得大如铜铃。
怎么,怎么还带躲的呢?
它刚刚看见的不?是?这样的啊!
“汪汪汪!”
凭什么!
“汪呜——呜呜——”
叶琮鄞和宋淮意?齐齐看向仰天长啸的猫猫,他们都没有能听懂狗言狗语的能力,但在此刻,却仿佛听懂了猫猫充满愤懑的嚎叫里?表达了些什么。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最后很有默契地选择了视而不?见。
猫猫的记性不?好,受点委屈也没什么的。
“汪汪!”
见两个?人都不?搭理它,猫猫彻底急了,扑上来想要挠人裤腿,只是?还没来得及凑近,就听见了熟悉的铃铛声。
李姨不?能说话,这些天喂猫猫都是?通过摇晃狗粮机旁边的铃铛代替呼唤。
猫猫肉眼可?见的迟疑了,扭着头看看远处的狗粮,又回头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贴在一起?的两位爱妃。
狗大王思索再三,觉得还是?先填饱肚子比较重要,“嗷”了一声,扭头就跑。
猫猫跑了过去,李姨却走了过来,她比划了几下,又指了指饭厅。
宋淮意?:“李姨说饭做好了,让我们过去吃。”
“好。”
最近公司业务繁忙,宋旭和罗伊早早的就出了门,因此饭桌上也就他们几个?人。
饭后,叶琮鄞将人抱上了轮椅:“带我去花园逛逛?”
昨晚到的时?候太晚,夜色浓厚,根本?无?法看清什么,这会儿阳光明?媚,吃饱喝足,他自然想要出去看看。
熟悉一下男朋友过去生活的环境。
宋淮意?听懂了话语中的潜台词,笑弯了眼:“好。”
和叶家精心侍弄了各种稀罕名贵的花花草草不?一样,宋家的别墅很是?简单,无?论是?宋旭还是?罗伊,绝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事业上,对于院子里?的景色自然没有什么心情去打理布置,至于宋淮意??
他当然也没有那个?精力。
虽然一家子人都没有心思去精心布置花园,但有园丁的定时?处理,花园里?的景致虽然算不?上好,也不?杂乱。
叶琮鄞将人推到了葡萄藤架下,影影绰绰的阴翳消去了夏日的燥热,令落在身上的光斑都变得柔和起?来。
他坐在了宋淮意?的身侧,仰头看了眼头顶绿油油的葡萄藤,问:“这能结葡萄吗?”
“不?知道。”宋淮意?老老实实地摇头,“反正?我没见过。”
预料之中的回答,毕竟眼前的葡萄藤枝叶繁茂的过分,恐怕就算是?能结出果子,恐怕也是?干涩到无?法入口的那种。
夹杂着热气的风徐徐拂过,吹动绿油油的叶片,摩擦着,奏起?一片“沙沙”的曲调。
直到这会儿,冲动才彻底的退了个?干净,让理智重新回到了高处。
叶琮鄞不?得不?承认,在回廊上,引诱宋淮意?表露真心的行为,是?他一时?头脑发昏。
分明?……
分明?他还心存疑虑,分明?他还有所顾忌。
可?当时?,面对着宋淮意?,那些考量、疑惑都跑得无?影无?踪。
他就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还是?颇有些恶劣性子的那种,瞧见了喜欢的人窘迫的模样,就控制不?住的屡次出言逗弄,非要叫人面红耳赤放肯罢休。
可?真将人逼到了羞愤于死的地步,自己?又克制不?住那份心动,引诱着人挑明?关?系,然后再装模做样的同意?。
还真是?披着羊皮哄着羊羔主动往他嘴里?钻的大尾巴狼。
叶琮鄞想着这个?过分生动形象的比喻,没忍住轻轻勾起?唇角。
宋淮意?一扭头,就见叶琮鄞盯着他轻笑,心脏蓦的漏跳了一拍,他莫名紧张,开?口说话的时?候甚至磕巴了一下:“怎、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叶琮鄞扬眉,反问。
“这样看着我笑。”
总感觉不?怀好意?。
叶琮鄞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嗯,看着你笑,不?可?以啊?”
宋淮意?:“……”
“要收费?”
“不?……”
细声细气的反驳,像极了被欺负狠了的受气包。
换个?道德感高的人,兴许会良心发现的就此住手,可?惜叶琮鄞从?来不?用那种高标准要求自己?,见状只是?更兴奋了而已。
“不??是?不?准看,还是?不?收费?”
宋淮意?无?话可?说,眨巴着眼睛,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求饶。
“淮意?。”
叶琮鄞慢慢地收起?了玩笑轻佻的神情,这样的神情变化,让宋淮意?不?明?觉厉,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我心里?其实还有很多很多的疑惑。”他抬眸,正?对上宋淮意?局促的眼神,“有可?能是?关?于你的,也有可?能不?是?。”
“我希望不?是?。”
他顿了顿,展眉,缓和了被弄得有些过心惊肉跳的气氛,好似方才说的那些话只是?一时?的玩笑:“你能给我回答吗?”
不?曾点明?的话,却足够让宋淮意?脑内的神经高度绷紧。
他不?断回想,试图在短时?间里?找到自己?的有可?能暴露的马脚。可?惜,越是?紧张越难以想清楚原委,他只能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当然……”
不?是?。
宋淮意?望着叶琮鄞的双眸,谎话明?明?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许多时?候,隐瞒和欺骗其实没有多大的差别。
但他仍不?愿意?。
不?愿意?对琮鄞撒谎。
他移开?了目光,逃避般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我,我不?知道。”
叶琮鄞点了点头,没有步步紧逼地追问,他察觉到了宋淮意?的紧张,主动握住了宋淮意?的手。
蜷缩着的五指被另一个?人的手分开?,随后紧紧交握到了一处。
“没关?系。”
“再等等……”
两道声音同时?想起?,宋淮意?猛地抬头,眉宇中是?未散的纠结之色。
但那些犹豫不?曾遮盖眼底的坚定。
叶琮鄞愣了愣,闭上嘴,静静等候着恋人的下言。
“我会,会努力将一切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你的。”
宋淮意?克制住颤抖的冲动,请求:“再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
“好。”
叶琮鄞抬手,擦去了宋淮意?眼角被逼出浅浅泪花。
他俯身,做了过去数次想做的事情,在那双漂亮的眼睛上落下深深浅浅的细吻。
“虽然哭起?来的样子我也很喜欢,但,除了某些特殊时?刻,”叶琮鄞顿了顿,重新笑了起?来,“我还是?更喜欢你笑起?来的模样。”
漂亮、明?媚。
夜色笼罩了整个?天空,外面一片漆黑,甚至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别墅内部倒是?灯火通明?。
叶城熬红了眼,肩膀上包扎好的伤口因为过大的动作,又一次的撕裂,渗出嫣红的血来。
他手臂上的伤口早该结痂了,只是?在医生嘱咐他要好好休息,注意?不?要用力的时?间里?,他一口气也没停,只想着把别墅复原回最初的样子。
等一切恢复如初,他或许就能让琮鄞回来看看。
尽管迟了些,但……
没关?系的。
叶城闭了闭眼,连轴转的疲惫令他整个?人都晃了晃,险些直接摔倒在地。
他撑住墙根,缓慢站了起?来,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既是?想再快些,也是?,不?敢睡。
只要闭上眼,只要意?识沉入了梦境,他就会回到许多年前,成为第三视角的旁观者。
脱离了所有的情绪,再去看已发生的事情,才感觉到了至深的荒谬。
变化的开?端是?琮新第一次到家里?来。
彼时?琮鄞去参加一个?小比赛,正?在赛前集训中。狗狗听到了声响,以为是?自己?的小主人回来了,兴高采烈的迎了上去,一头扎进了叶琮新的怀抱中。
谁都没有料到,叶琮新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随即呼吸急促,手脚颤抖,短短几十秒,便昏倒在地。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叶琮新已经浑身红疹,倒在地上抽搐不?已。
他急忙拨了急救的电话,将人送到了医院,而狗狗,则是?被他叫人关?在了笼子了。
医生判断出明?确的诊断源后,他回到家中,毫不?犹豫地拨通了电话,决定将狗狗送走。
可?是?为什么呢?
那个?时?候,他竟然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犹豫。
诚然,人命关?天,琮新的状况,家里?的确不?适合养狗,可?是?除了送走,明?明?还有那么多解决方法。
就算到了最后,真的要将狗狗送走,他为什么连问都不?曾问过琮鄞一句、征得他的同意??
那明?明?是?琮鄞精心呵护了数年的狗狗!
接狗狗的人前脚走,琮鄞后脚就回来了。
再之后,琮鄞跑了出去,直到天黑才抱着狗狗的尸体?回来。
在那个?瞬间,他不?是?没有触动。
在记忆里?,喻岚还在的时?候,他们经常围在桌边,逗弄半大的狗狗,呼唤它,看它在脚边打转撒娇。
可?很快,那点微不?足道的伤心便淹没在愤怒中。
他厉声训斥琮鄞,说他为了一条狗失了分寸,要和家人闹翻脸,说他知道了琮新严重过敏,还要不?依不?饶,是?对人命的儿戏……
这件事的对错,他心里?真的没有决断吗?
只是?人心是?偏的,即便自己?的说辞有多少漏洞,即便那些信誓旦旦的“罪证”有多少的破绽,都能视而不?见。
缓过了起?身时?的不?适,叶城转身拉住小拖车往前走。
再往后,该是?琮鄞的房间了。
“哒哒哒。”
寂静的夜里?,即便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也格外的清晰。叶城却像是?听不?见一般,拉着小拖车继续往前走。
“爸爸?你怎么……”
叶琮新一上楼都惊呆了,困倦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过来,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迟钝的大脑总算是?发现了违和之处。
他去x市出差前后总共也不?过十几天,再回来,这个?家却是?大变样,成了他全?然陌生的模样。
他一眼就看见了装满各种破破烂烂的垃圾的推车,眼里?的惊愕更盛:“医生不?是?说了您需要注意?身体?吗?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心中有再多的不?解与惊诧,开?口却自然而然地变成了懂事儿子该有的关?心。
“我要同琮鄞道歉。”叶城慢慢转过身,几个?月前,他还是?那个?在公司说一不?二的叶董,半点不?见老态。
可?如今,叶琮新简直觉得触目惊心。
现在的叶城却像是?垂垂老矣的迟暮老人,从?内自外的散发出衰老甚至于迫近死亡的气息。
“您……”
“很陌生吧?”叶城抬眸,看向面前的人。
他过去总是?无?理由的偏向叶琮新,从?最初的怜惜照顾,到后来的认可?,最后真心实意?地将他看作自己?的儿子。
眼下,再看见叶琮新的时?候,叶城心里?却生不?出半点波澜。
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喊了他十几年爸爸的孩子,而只是?一个?无?足轻重、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那样冷漠的眼神,叶琮新心头微紧,不?由得怀疑叶城是?不?是?知道了公司的现状。
可?是?不?应当啊。
他和王秘将公司的事瞒得很好,公司里?的亲信也说过,叶董这些天并没有过问过公司的事情,叶城不?可?能知道那些纷纷扰扰才对啊。
没有得到回答,叶城也不?在乎,他重新低头,看着推车内跟破烂似的东西。
这些东西堆积了太久、太久,重见天日后,即便再怎么小心擦拭,也无?法让其恢复到原来的光泽。
他不?是?没有想过照着这些东西重新买些全?新的物件。
可?转念一想,这些东西之所以珍贵,从?来都不?是?本?身的价值,而是?由人赋予的情感。
“这样,才是?这个?家原本?的样子。”
叶城顿了顿,直视着眼前的养子,他曾经小心而又笨拙地照顾着叶琮新的内心,既害怕他融不?入这个?家,又害怕什么地方会引起?他的伤心事,于是?处处小心。
不?过现在,他半点都不?在乎了。
“这才是?,琮鄞所居住的家本?来的样子。”
叶琮新愕然,他看向面前的老人,如坠冰窟。
叶城却没有继续多说的欲.望,他重新握紧了手中的推车,语调平稳清晰:“你已经成年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了,以后就搬出去吧,没有什么必要,就不?要再回来了。”
“爸爸,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叶琮新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垂在身侧的手却无?意?识地握紧。指甲嵌入了皮肉,他这些天忙的晕头转向,自然忘记了修剪指甲,导致手心感到了一阵刺痛。
也正?是?因为这份刺痛,才让他保持住了意?识的清醒,没有过分失态。
父亲知道了向董提起?股东大会的事情了?还是?知道他代表叶氏开?发布会和琮鄞划清关?系的事情?
他绞尽脑汁地猜测缘由,甚至想起?了多年前,他因为自己?买来的蝴蝶犬入院,躺在病床上维持着沉默,任由叶城将过错怪罪在琮鄞头上的事情也想了也一遍,却唯独不?曾想过——
是叶城突然顾及起血脉亲情, 想要上演一出?父慈子?孝,想要家庭圆满。
叶琮新忍不住扯了扯唇角,好在意识尚存, 让他没有当着叶城的面露出过分嘲讽的神情。
“你做错了什么?”叶城语调缓慢的重复,他的目光终于从那一车的破烂上移开,眼也不眨地?盯着叶琮新。
他看的太专注,太认真,好像过去十几年的相处不过一场云烟,好像那个在叶琮新的人生中扮演着不是亲生父亲,却胜似亲生父亲的角色并不是他一般。
在某个瞬间,叶城想起了很多往事。
上次请来的医生说说他的病情相当严重?,不尽快接受治疗的话, 极有可能会彻底混淆幻想和?现实?。
但叶城却觉得自己很清醒, 前所未有的清醒。
“琮鄞也问过很多次。”叶城松开了推车,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朝叶琮新走去,“他问,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不能听听我的解释?’, ‘对于您而言, 我的所有辩解,都是狡辩吗?’”
“你还?记得,我是怎么回答吗?”
明明眼前的只是个孱弱到他伸手就能推开的老人,可叶琮新却像是陷入了极大的恐慌, 随着叶城的步步紧逼,他下意识地?后退, 直到栏杆抵上后腰,令他陷入退无可退的地?步。
“爸爸?”
叶城停住,抬手,像过去无数次安抚一样,抚上叶琮新的头顶:“我做了个梦。”
在请心理医生来的前一晚。
“梦里我没有收养你。”他平铺直叙,每个字却犹如重?锤,狠狠地?敲击着叶琮新的心,让他止不住的发颤。
隐约间,叶琮新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东西在不断的剥离,一层一层的脱落,最后留下满地?的狼藉。
不要说。
内心疯狂咆哮,嘴唇却颤抖着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喻岚也没有成为植物人,她在那场车祸中?去世?,我很伤心,但身边有琮鄞陪着,很快就振作了起来。”
“我们?相依为命,说不上是谁照顾谁多一点,我看着他一点点长大,时不时外出?采风,但无论去了哪里,都会给我寄回来自当地?的特色产品。”
“我骄傲的在所有人面前炫耀我有一个这样贴心又优秀的孩子?,将一张张画展的票送到合作伙伴的手里,让他们?去观摩琮鄞取得的成绩……”
喻岚虽然走了,但家还?是家,父还?是父,子?也仍旧是子?。
医生说,那只是一个梦。
叶城也知道,那只是一个梦,从睡着到醒来,拢共也不过五六小时,可他却觉得时间那样的漫长,漫长到……
他以为在梦里过完了一生。
良久,他在叶琮新忐忑不安的凝望着摇头:“我不知道。”
没人知道这句不知道究竟是在回答当初没能得到答案的叶琮鄞,还?是在回答眼前的震惊惶恐的叶琮新,他就像是个年迈到已经糊涂的老人,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又摇着头,蹒跚着离开。
望着越来越远的背影,叶琮新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无论是什么,至少要打住叶城此刻的胡思乱想。
可他做不到,胆怯如影随形,操控着大脑,让他不能动弹。
他一直、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胆怯、懦弱,毫无承担力。
即便这些年,跟在叶城的身边,被悉心教导,却也只学会了些许皮毛,在人前伪装出?了那副被旁人夸赞的假象。
可若是将那层假面戳破,就能瞧见,他内里的无能与难堪大任。
“你叫什么名?字?”
突兀的,走廊里再度传来声?音。
叶城不知为何,停在了那间鲜少有人居住的卧室,握着门?把手,迟迟没有推门?进去。
叶琮新一脸茫然,不明白叶城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问出?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他犹豫片刻,疑心叶城是不是病糊涂了,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叶琮新,爸爸,我是琮新。”
“不对。”叶城摇头,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又重?复了一遍:“不对。”
“你不姓叶,你姓郑。”他说,“你也不叫琮新。”
“我只有一个孩子?,是叶琮鄞,他没有什么哥哥弟弟。”
倘若说,在此之前,叶琮新还?有那么一丝一毫的侥幸心理,如今,他是彻底的说不出?话来了。
叶城说的话,和?那天,他怒急之下,同琮鄞说“断绝关系”有什么差别?
有差别的。
很快,叶琮新就在心底反驳。
即便口头将话说的再过分?,一脉相承的血缘始终是无法切割的关系,可他呢?
他和?叶城本就没有任何关系,三言两语,就能彻底的划清所有界线。
“爸……”
叶城抬手,打断了没能说完的话,他问:“你自己还?记得自己原来的名?字吗?”
并非是嘲讽,而仅仅是真心实?意的疑问。
这个他曾经的好友唯一的孩子?,分?明是长到十几岁才接到他家来的,他为什么要给人改名?,而叶琮新,又为什么就那样轻易的接受了?
罗伊和?宋旭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阳光落了幕,只剩下金灿灿的余晖普照着大地?,她一进门?就看了坐在沙发上说“小话”的两人,连鞋都忘了换,快步冲了过去,展开双臂,将两人都纳入了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