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这般客气,萧伯言忙道不敢,可他那个没眼力劲儿的儿子却在这时候开口:“殿下,臣那个院子还有厢房空着呢,父亲与我一道住就行了,哪里用得着那么麻烦。”
被这小子莽撞的发言吓了一跳,萧伯言刚想着拿话为其遮掩一二,却又见太子竟然笑了起来,声音和煦:“倒是孤想岔了,那就依萧卿所言吧。”
闻承暻本来想着,和靖远侯同住在那么小个院子里,萧扶光可能会不自在,谁知道人家可是乐意得很,看来是他白操心了。
既然同样是要回太守府,萧扶光便上了父亲的马车,让昔墨在车辕上坐着,指点车夫去回去的路。
闻承暻回到马车上,还没等到萧扶光上来,驾车的麒麟卫就一抖马鞭,滴滴溜溜的跑了起来,他眉头狠狠一皱,扬声提醒:“萧世子还未上车。”
听到这话,前面的麒麟卫一转头,回道:“殿下,世子上了侯爷的马车,就在咱们后面跟着呢!”
他不与孤一起回去?
闻承暻愣了一下,将这句即将脱口而出的诘问咽了回去。
在麒麟卫的调度下,城门口的车队有条不紊的离开,车轮扬起黄烟,轻快地将城门甩在了身后。
焦头烂额的忙完后一转身,发现被自己遗忘在原地的常喜:……
不是?我难道不是应该和殿下一起回去的吗?
现任东宫首领太监·自诩太子身边第一得意人·常喜公公,遥望着太子车队的背影,目光迷茫地想到。
万幸的是,还有其他人没走。
不幸的是,这个其他人,是一直看自己不顺眼的老对头。
看着正朝自己走过来的甄进义,常喜总觉得这人笑得不怀好意,不过形势比人强,此时他也只能扯出一个同样热情的笑脸,率先打起了招呼:“甄老哥,您吉祥!”
因为靖远侯要来,萧扶光事先已经将小院的正房腾了出来,自己则是搬到东厢居住。多亏西阳历任太守,将这座府邸建设的蔚为豪奢,让一个花园旁的偏院里即便住上父子二人,也完全不会显得拥挤。
而也是等到了太守府之后,萧伯言才知道这段时间儿子居然一直都和太子住在一起。
看着忙里忙外指挥下人摆放东西的长子,他作势轻咳了一声,却并没有换来萧扶光的注意,只能开口将人喊了过来,低声问:“和你一起来的其他人呢?也都和太子住在一起?”
其他人?
萧扶光还真没有关注其他人都是怎么住的,只能努力地回忆了一番,勉强答道:“沐统领应当是和麒麟卫一起住在后面两条街上,当值的时候也会歇在府里。甄公公和御马监的人一起,在北师大营内官的家里住着呢。”
现在想想,好像真的只有自己是和太子住在一处的诶。
不过萧扶光也看得明白:“沐统领和甄公公都带着人,太守府里哪能住得下,只有儿子小猫三两只,倒是可以借借殿下的光。”
靖远侯想的却没有他这么简单:他虽然只是个不办差的虚职,这么多年下来,却也清楚太子的作风为人,看起来和气体下,实际却是目下无尘、狷介得很,一般人轻易难入他老人家的法眼。
如此看来,长子这是真得了太子青睐?
萧伯言一面想着,一面吩咐人在身前的杌几上坐下,开始细细盘问自从萧扶光离京那一天开始、到父子相见的前一刻,期间发生的所有事情。有些事儿即便萧扶光已经在家书里写过了,也要他事无巨细的都交代一遍。
萧扶光无法,只能将自己用系统能力协助太子一行人的事隐去,将这趟旅程掰开了揉碎了,从头到尾的向父亲复盘了一次。
确认长子并没有犯下任何过错,还立了不少功勋之后,靖远侯这一路紧锁着的眉头才松散了两分,颔首微笑:“的确是长大了。太子殿下这般剑走偏锋,你也应对得很好,难怪他对你如此看重。”
不过想起今日萧扶光对太子的顶撞,他还是不放心的叮嘱:“能得殿下青睐,是你的福气。不要因此得意忘形,失了臣子的本分。”
说完后,又教训了他一番君臣相处之道,点了几个本朝因为骄横失去君心的大臣的名字,让他引以为戒。
萧扶光无法,只能站起来垂首恭恭敬敬的听了这番父亲训话。
幸亏下人们手脚麻利,很快收拾好了行礼,又将晚膳摆了上来。
吩咐昔墨去太子那里交代一声自己不过去吃饭了,大孝子小萧同学打断了还想继续长篇大论的父亲大人,亲亲热热的将人架到饭桌旁,父子二人相对着用完了晚膳。
第二日一早,萧扶光起床的时候,正房处却一点儿动静也无。大概是因为真的上了年纪,连日的舟车劳顿将靖远侯折磨得不轻,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当然要放松的多睡一会儿。
不想打扰父亲休息,交代了一声之后,萧扶光径自出门去了
萧伯言醒来的时候,其实时间也不算晚,可小院里却空空落落的,除了自己带来的几个长随,就只有一个几砚正在廊下发呆。他走过去问道:“你家少爷呢?”
几砚回过神来,忙笑着回话:“少爷去找太子啦!走之前本想给您请安的,见您还没起,他不敢搅扰老爷休息,吩咐小的代他向您告个罪。”
这么早就去见太子?
靖远侯不由得皱眉:“他用了早膳再去的?”
那得起的有多早。
想到以前常常因为贪眠被夫人教训的长子,直面萧扶光这般堪称疾速的成长,萧伯言神情凝重,心情有些复杂难辨。
谁料几砚大大咧咧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少爷这些天一直都是和殿下一起用早膳的啊!”
看着几砚那清澈里透着几分呆愣的神情,萧伯言欲言又止,转身回了房里。
这一回去,他又发现了些了不得的东西。
将一卷被塞到案几下的纸张抽了出来,本以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萧伯言沉着脸将其抖搂散开,却惊喜的发现上面竟然是数篇策论。
一贯不喜八股文章的儿子居然能这么上进,哪怕是对孩子学业并没有要求的靖远侯也高兴地胡子都翘了起来,扭头冲着跟进来的几砚喜道:“你家少爷果然是长大,知道进益了。”
几砚伸头看了一眼,发现他手上举着的是被萧扶光藏起来想眼不见心不烦的功课,在心里吐了吐舌头,嘴上却是机灵的说着世子的好话儿:“可不是嘛!少爷做功课可刻苦了,殿下有时候还盯着给他批改呢。”
往后翻了翻,萧伯言的确看到了后面几张纸上有人用蝇头小楷作的批红,那字迹铁画银钩,看着的确十分眼熟——分明与他请立世子的奏疏上的批红一般无二。
靖远侯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眉头,再次狠狠地皱成一团:
太子殿下,对期年吾儿,是不是太过看重了?
第50章 纵容
和太子一起用膳这事儿,其实一开始是萧扶光为了蹭点儿生命值硬凑上来的。不过太子也就这么顺理成章的接受了,有时候萧扶光赖床没到,他还会等人过来了再一道用膳。
一来二去,这便也成了两人之间的惯例,现在太守府的厨房不需要吩咐就会直接将萧世子的份例送到太子这里。
但这件太守府诸人都知道的事儿,不代表刚到西阳的常喜公公也会清楚。
于是,看到睡眼惺忪的靖侯世子一大清早就出现在太子门前时,常喜满头雾水,全然不明白这位主儿的来意,组织了下词汇,客气地开口谢客:“殿下还没起身呢,世子爷是有什么要事禀报吗?”
如果没有的话,那就拜拜了您嘞。
萧扶光还处在似醒未醒的阶段,脑子里一团浆糊,压根儿听不懂常喜的暗示,闻言只是抱怨了一句:“殿下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晚。”又冲常喜一笑,“那我先去偏厅等着了。”
刚好还能趁机眯一会儿,耶!
常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轻车熟路的背影,伸手欲拦,却被另一个瞧了半天好戏的人抢了先。
只见自从常喜来了之后就被挤兑到一边、不能近身伺候太子的甄进义,此时直直地奔向萧世子,笑得连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一处,将人迎到了偏厅里,又亲自端茶倒水,竟连太子这边的动静都顾不上了。
常喜皱皱眉,转身继续守在太子门前,尽管不明白姓甄的这唱的是哪一出,但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他的头等大事当然还是伺候好太子。
终于听到房中传出了动静,常喜念了一声佛,扬声冲里面喊道:“殿下,奴才进来了。”
这才领着人小心地推开了门,轻手轻脚地往里面走。
闻承暻心里存了事,昨晚筹划了半夜,今天醒来的便比寻常晚了些。见进来的人常喜,他先是一愣,又笑道:“怎么不松散两天再过来,孤这里也不缺人手。”
放下手上端着的东西,常喜过来伺候他穿鞋,笑着回道:“伺候殿下才是奴才的本分,哪里就能那么娇惯了。”
一面说着,一面轻巧地服侍闻承暻穿好了繁复的衣饰,又拧了帕子为他净面。
很久不曾享受过常喜的服侍,闻承暻也久违的觉得舒心,闭目任由其打理。
梳洗完毕,在给太子梳头发的时候,常喜才仿若无意的开口:“萧世子方才过来了,奴才跟他说您还没起身,他便自己去了偏厅等着。”
萧扶光年纪小贪睡,平日里几乎都是自己等他,今天难得让他等上一回,只怕不知道要在心里抱怨孤多久呢。
一想到小纨绔瞪着一双猫儿眼,不敢当着他面抱怨,只敢鼓着脸背地里嘟嘟囔囔的委屈模样,闻承暻好心情的笑了起来,看向镜中一脸不解的常喜,他勉强收敛了笑意,只道:“随便戴个冠子就行,别让人等久了,不然一会儿肯定罗唣得很。”
常喜:?
虽然脑子里充斥着十万个为什么,常喜公公仍然专业技能点满,快速地为太子殿下收拾好了头发,服侍着人往偏厅来。
没错,常喜也是刚刚才知道太子在这边的新规矩,早膳居然不摆在正堂,而是设在偏厅,难怪先前萧世子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就往偏厅里走。
一到偏厅,就见萧世子拿手支着头,靠在桌子上睡得正香,连太子进来了都没发现,还是一旁守着的甄进义轻轻推了他一下,才把人唤醒。
看到来人,萧扶光也并没有如同常喜想象中那般跳起来请安,而是冲太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您总算来了,臣可快饿死了。”
闻承暻笑道:“你饿了先吃便是,不必非要等孤一起用。”
“那哪行呢!”自觉十分懂规矩的靖远侯世子起身殷勤的为太子摆好碗筷,“臣还得服侍您用膳呢。”
他嘴上说得乖巧,实际却是老不客气地一屁股占据了闻承暻左手边的位置,眼巴巴的望着正在摆膳的常喜。
感受到某种莫名压力的常喜公公:……
不愧是在宫廷中打过滚的人,常喜很快调整好了心态,不肯假手他人,按照闻承暻的习惯将膳食一门门排放整齐。在看到食盒里那些不常出现在太子膳单上的食物时,他还试探性地摆在了萧世子前面,果然得到了对方感激的笑脸。
太子用膳时不喜欢有人打扰,所以常喜摆完膳食之后就退到一边,在看到同样也在一旁侍立的甄进义时,与他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敷衍笑脸。
“这老狐狸!”常喜咬牙切齿。
“德性!”甄内相不动如山。
心中有了底,再看到萧扶光为太子布菜的时候,常喜已经能够做到波澜不惊,只是在注意到萧世子用的不是公筷之后,常公公还是没忍住眼皮狂抽抽——
就算要礼贤下士,殿下对萧世子是不是也过于纵容了。
好容易等到两人吃完,常喜按照惯例服侍太子净手,果不其然见到甄进义也狗腿的凑上来伺候萧世子,而萧扶光也是习以为常的坦然接受起一名堂堂四品太监的服侍。
擦干净手后,又拿菊花茶漱了口,闻承暻才开口询问:“你今日过来,令尊那里又是什么章程?”
不像身负皇命的汝南王他们,靖远侯此时的身份的确有些尴尬,闻承暻也还没想好该怎么安排他。
萧扶光还没有想到这一层,只以为殿下是在关心父亲的情况,当下笑得一脸阳光:“估计是立秋之后天气凉快下来了,大伙儿睡得都比以前香甜。今早上臣起来的时候,父亲也还没醒呢。”
至于他为什么要用“也”字,闻承暻摸了摸鼻子,就当没听出来这句委婉的控诉。
萧扶光又接着道:“家父此行没有公务在身,臣怕他长日无聊,便想着向殿下告假一日,好陪父亲出去逛逛,欣赏欣赏边塞的风光。”
他这般有孝心,太子殿下又能说些什么呢,自然只能点头应允了。
然后就见到这没良心的小纨绔高兴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敷衍地行了个礼之后,便匆匆离去了。
看着他那没有丝毫留恋的背影,大雍的储君殿下默了半晌,慢慢露出一个让常喜有些毛骨悚然的微笑来:“看来那些策论,并不只有孤一个人还惦记着。”
毕竟有些人已经心虚到了要拼命找借口躲开呢……
等太子去了书房议事,常喜亲手给他磨好墨,倒好茶水之后,才安静地退了出来。
刚关上书房的大门,常喜脸上便带了几分愠怒,冲到院外找到正在巡视的沐昂之,二话不说拎着对方的领子,将人带到一处偏僻的地方就开始质问:“殿下和萧世子的事情,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他气势汹汹,被质问的人却是一脸茫然,沐昂之努力开动本就不够用的脑子回想自己究竟漏了什么没有给常喜说,但想来想去还是一头雾水,只能懵懂地回望过去。
看着他清澈的眼神,常喜气不打一处来,努力压住火气,小声地提醒道:“你只告诉我殿下十分看重萧世子,怎么不说他们现在居然连早膳都是一起用的。”
根据他今早的观察,殿下对萧世子岂止是看重啊,简直是到了纵容的地步。今天要不是他反应快,可就阴差阳错得罪了太子身边的大红人!
大清早就被老搭档一通吼,沐昂之还以为自己真犯了什么大错,结果就为了这点儿小事……
沐统领爽朗地笑起来,用一种“你还是这么一惊一乍”的包容口吻道:“殿下一直都是和世子一起吃饭的啊,他俩有时候还一起睡觉呢。”
“什么?!”常喜都要尖叫了。
完全没察觉自己话语中的歧义,沐统领继续补充道:“好几次殿下喝醉了,都是萧世子通宵照顾的。要我说,咱们殿下喝醉后也忒磨叽了,多亏萧世子好性儿能忍着他。”
这天上一脚地下一脚的叙述,让常喜在短短时间内,情绪经历了好一番大起大落,最终靠着几十年宫禁生活修炼出来的养气功夫才缓过劲儿来。
好容易恢复了平和的常喜公公,慈祥地看向眼前人:“怀侠啊,你在殿下身边伺候,应该也有六年了吧。”
沐昂之答应的很快:“那可不!今年刚好整六年。不过您怎么好端端提起这个?”
常喜微笑:“没什么,只是咱家有时候难免会想,殿下也挺不容易的。”
说完也不给沐昂之反应的时间,径自往太子的院落里去了。
这边沐昂之以为常喜是在心疼自己不容易,还摸着后脑勺美呢,好半晌终于反应了过来,暴跳如雷地冲着常喜的背影大叫:“老东西,你什么意思!”
带着逃出生天的窃喜,萧扶光让昔墨安排好马车,准备带着父亲在西阳城逛逛,还打算一起尝尝城中最有名的酒楼。
萧伯言并无公务在身,儿子愿意孝敬,他自然从善如流。
只是上车时,见到前后簇拥的都是麒麟卫,他忍不住皱眉,低声问萧扶光:“你我是因为私事出门,怎么能用太子亲卫护送呢。”
萧扶光被出门动辄几十个麒麟卫护送的都快形成肌肉记忆了下,萧伯言点出来之后,他顿时也察觉出几分不妥,只是仍安慰老父道:“西阳不同别处,咱们上街若没有护卫,只怕会被百姓围到水泄不通。”
见靖远侯似乎不信,他笑道:“一会儿出了府,父亲就知道了。”
果然,马车刚驶出太守府大门,就被眼尖的百姓发现了,小跑着跟上来,一边跑一边嚷嚷:“太守府的大人们出来啦!”
现在就连西阳三岁的小孩儿都知道,太守府里面住的是太子菩萨和萧菩萨,这两位都是西阳城的大恩人。尤其是萧菩萨还有大神通,据说摸一摸他,就能延年益寿,就算摸不着,看上一眼也可以神清气爽一整天。
而且这两位菩萨都和善的很,从来不会仗着身份欺压百姓,所以每次太守府里有马车出来,他们都敢大着胆子跟车,只求能见一见菩萨们的金面。
看着车外聚集起越来越多的人,萧伯言的眉毛皱得简直能夹死一只苍蝇:“西阳的城卫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竟然就这样放纵他们围追堵截朝廷命官。”
他是经年的官吏,见识的多了,自然知道这种场合最容易有刁民趁机暴起伤人。
见父亲满脸担心,萧扶光连忙安抚一笑,示意他不必担忧,自己主动撩起车帘,冲窗外的百姓们喊:“乡亲们!今天我想带家父见识下西阳城风光,还请列位行个方便,别堵了前面的路。”
于是靖远侯便惊讶地看到,儿子一发话,那些百姓居然都听话的都往两边散开了,留出一条足够车队通行的路面来。
马车很快将两人带到了一处名为“太平年”的酒楼前,此间主人知道萧世子要来,早早就清空了酒楼,又精心地收拾好了顶楼的包厢以待贵客。
因此,父子两人上楼时,除了掌柜的和店小二,一个客人也未曾看见。
亲自拉开椅子,服侍父亲在上首坐定,萧扶光又从掌柜的手上接过水牌递到靖远侯眼前,笑道:“据说西阳的山珍野味是一绝,只是殿下不爱这一口,这些天儿子也都没福气吃到。今天倒可以沾您的光,尝尝鲜了。”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西阳虽然穷,但北靠草原、东倚群山,山珍野味自然是层出不穷,熊掌鹿筋都是平常货色,还有许多连萧扶光都未曾听说过的稀罕珍馐。
萧伯言也不是什么重口腹之欲的人,点了几个菜,便随手将水牌撂到一边。掌柜的也机灵,记下菜单之后便领着人下去了,只留父子二人对坐。
比起品尝罕见的野味,萧伯言明显更加关注别的事:“我听人说起,你近来都是与殿下一道用膳的?”
萧扶光正在研究水牌上的菜名,准备一会儿打包几个带回去给闻承暻尝尝,听到父亲问话,也只是随口答应:“对啊,反正每天吃完饭就要处理公事,殿下就说不如一起吃来得方便。”
“承恩公、沐统领他们,也是和殿下一起用?”
“那当然不啊!”萧扶光抬起头,似乎有些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这么问,“他们都不和殿下住在一起,又怎么会一起吃饭。”
是啊,那为什么偏偏独你一个,既和殿下住在一起,又每天一同用膳呢?
看着萧扶光毫无所觉,仍兴致勃勃地研究着着菜单的模样,靖远侯眼神复杂:他当然知道长子聪明灵秀,远非常人能比,但一国储君见识过的人才,恐怕多过那过江之鲫,萧扶光在里面只怕也算不上出挑。可为何太子偏偏如此看重扶光,甚至不惜频频礼下于人呢?
靖远侯实在是想不通,只能暂且放下此事,准备日后再细细观察。
关于太子对自己的特殊待遇,萧扶光其实心知肚明,但个中原因实在太过复杂,难以向父亲解释,于是他索性干脆只作不知、装傻到底。
父子俩各怀心事,包厢一时间安静的很彻底。
幸好这家店上菜的速度很快,一道道菜肴流水般的端上来,及时打破了父子间别有意味的沉默。
看到很多菜色都不是自己点的,萧扶光刚想找店家问问,就听得门外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这桌酒菜是小王孝敬的,还请世子莫嫌简薄。”
随着话音一起出现在门口的,赫然便是尚未行加封典礼的未来柔然王——阿里不哥。
见到来了个通身柔然装束的蛮子,萧伯言浑身都戒备了起来,摸着袖口的一柄短刀将萧扶光护到身后,厉声呵斥:“谁放你进来的!”
阿里不哥当然是经历了麒麟卫的重重搜身才得以上楼的,但他刚才想着要气势上输人不输阵,所以特意玩了一把小神秘,谁知竟然吓到了贵客。
当下连忙举高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又道:“小王前来,是有事相求,还请侯爷、世子容小王说句话再走。”
萧扶光站在父亲身后,低低道:“搜过身才放上来的。”
萧伯言这才收起刀刃,冷漠地扫了一眼阿里不哥,不屑与柔然人搭话,走到一边坐下了。
对于靖远侯的轻蔑,阿里不哥安之若素,笑得甚至比之前还要热烈,语气也是愈加谦和:“世子容禀,小王近日收到族人传信,说巴拉与博迪的残部似乎已经结盟,将阿岱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而小王的族人处境也是日渐艰难。”
“如今小王一是痛心族人处境,二则担忧巴拉坐大,倘若被他一举结束草原乱象,岂不是会误了殿下的大事?殿下事忙,小王不敢搅扰,只能请世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好歹在殿下面前略微提上几句。”
我和你能有什么情分?
萧扶光嫌恶地抽抽鼻子,心里清楚阿里不哥所言多半是七分真、三分假,巴拉可能势大,但绝无可能短时间内统一草原,阿里不哥之所以夸大其词,无非是存着希望大雍尽快帮他夺回草原的私心。
不过敢拿坏了殿下的大事来说项,阿里不哥难道真的以为,大雍就只能跟他合作了?
他还在思考该如何回答,就听到一旁坐着的靖远侯满是愤怒的声音响起:“尔等边夷贱类,果然畏威不怀德。”
“殿下于你,是何等再造之恩。如今你寸功未建,竟然就敢拿家国大事要挟朝廷,这是何等狼心狗肺之人才能干得出来的下作事!”
这一番毫不留情的输出,别说阿里不哥了,就连萧扶光都被震慑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嘻嘻哈哈打了几句圆场,好歹给未来柔然王挽救了一点颜面。
但是关于他所托之事,萧扶光的拒绝比他父亲还来得坚定:“殿下雄才大略、烛照千里,凡事就没有能瞒过他老人家慧眼的。”
“二王子也请听下官一句劝,切莫将大雍的储君当成柔然先王一般糊弄,您的小聪明连我都瞒不过去,又何况是太子呢?到时候弄巧成拙,坏的可就是王子您自己的大事了。”
阿里不哥会找上萧扶光的门,纯粹是觉得他年纪小又受太子看重,适合被唬弄成自己的说客,谁知真的接触之后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