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淮王已经复活,淮郡战事也颇为顺利,此时也该有个合的解释才是。
喻君酌换了身适合面圣的衣裳,让刘管家点了两个护卫,陪着他进了一趟宫。皇帝早已等候多时,听到通传,便让人把他宣进了殿内。
“臣喻君酌参见陛下。”喻君酌规规矩矩行礼。
“喻少师不必多礼,朕听闻你身子不大好,赐座。”
皇帝赐座,喻君酌也不敢拒绝,谢了恩便依言坐下了。
“对了,你见过淮王吗?”皇帝忽然问。
“回陛下,臣未曾见过淮王殿下。”
皇帝点了点头,指着自己道:“远洄比朕小几岁,但他身量挺拔,个头比朕高半掌。长相嘛,比朕看起来稍微凶一点,但是很英俊,哈哈。”
喻君酌偷偷打量了皇帝一眼,仅凭这几句形容无法想象出淮王的模样。不过他梦里见过的淮王,确实身量高大,肌肉劲实,是个压迫感很强的人……想到梦里的情形,他及时收住了思绪,免得在皇帝面前失态。
“陛下为何要同臣说这些?”喻君酌问。
“你毕竟是远洄名正言顺的妻子,如今他还活着的消息已经昭告天下,旁人如何猜想无所谓,但朕应该给你一个解释。”皇帝道:“你是个聪明人,相比也猜到了事情的大概吧?”
“臣不敢妄自揣测。”
“无妨,你说,朕恕你无罪。”
喻君酌想了想,道:“王爷在南绍伤重,后来便有战报说他殉国了。但是前不久,又有消息说南绍换了天子,新帝有意与大渝议和交好。臣斗胆猜测,王爷重伤一事,许是个幌子,那时他是不是已经和南绍的新帝达成了某种合作?”
“继续。”皇帝一脸笑意地看着喻君酌。
“臣猜不出王爷和南绍做了什么交易,想来他是趁着京城为他举行丧仪之时,偷偷去了淮郡。东洲人都当他已经不在了,疏于防范,却不知王爷已经做好了突袭的计划。”
皇帝点了点头,眼底满是欣赏。
“他和南绍做了什么交易,以及他在淮郡怎么训练水师突袭东洲的,待他回京后让他自己与你细说。朕今日要朝你解释的,是你与远洄的婚事。”
此时有小内侍端着茶果进来,皇帝一摆手,示意对方将果盘放到了喻君酌面前。喻君酌也不知该不该吃,见皇帝示意他吃,便拈了一枚蜜饯放入了口中。
“远洄假死一事,有诸多疑点。他与朕都担心会有人生疑,若瞒不过东洲,那此事就算是枉费了。所以后来朕与他商量了一番,觉得先对外宣称他重伤,选个人为他冲喜。”皇帝看向喻君酌,见少年又偷偷拈了一枚蜜饯,便看了一眼旁边的内侍,吩咐道:“包几盒蜜饯,一会儿送到淮王府。”
“多谢陛下。”喻君酌讪讪道。倒不是他馋,而是他觉得这蜜饯的味道虽和街上买的不同,但他好像吃过。但具体什么时候吃的,他却又想不起来。
“无妨,喜欢就多吃一些。”皇帝并未被打断思绪,继续道:“在冲喜的人选上,朕与他有过分歧。他不想把无辜的女子卷进来,便想假借司天监的名义,要求找个男子冲喜,还必须是身份匹配的人。”
本朝没有男子嫁给男子的先例,勋贵之家就更不可能接受了。所以当时无论是皇帝还是周远洄,都觉得冲喜一事多半只是折腾个名头,最后会不了了之。
但这么一闹,淮王病重一事就显得更可信了。
谁也没想到,半路突然冒出个喻君酌。
“喻卿,你那日跪在宫门口说要为远洄冲喜,朕心甚慰。远洄为国征战数载,终于有人肯为了他的生死站出来……你嫁进淮王府,让东洲人彻底打消了疑虑。东洲一战能这么漂亮,有你很大的功劳。”皇帝道。
“臣不敢居功,这都是陛下与淮王殿下运筹帷幄……”
“那日朕赏你赤金令,又封你少师一职,便是想补偿你以男儿之身嫁入王府。朕原是想着,你只要愿意离开,朕便允了你,没想到丧仪上朕问你时,你竟拒绝了。”
喻君酌:!!!
原来皇帝当时问他,是这个意思。
可他当时怎么知道淮王还活着啊,他想留在淮王府,只是想安安稳稳做个寡夫。早知道皇帝是想放他脱身,他当时应该顺水推舟答应。
那个时候他有了赤金令,也有了少师的身份,离开永兴侯府和淮王府也照样能养活自己。
“陛下,臣……”
“喻卿不必多言,你的心思朕都知道。自古美人爱英雄,远洄也不喜欢女子,你们俩这对乱点的鸳鸯,倒也算是阴差阳错地契合。”
“其实,臣……”
“怎么?”皇帝看向他。
喻君酌迎上皇帝的目光,忽然便不敢多说什么了。他此时若是和盘托出,岂不等于告诉皇帝,自己嫁入淮王府是另有所图?这虽然也不算是多大的罪名,但无异于当面打了皇帝的脸。毕竟皇帝刚感动完,还对他说了那样一番话。
喻君酌胆子再大,也不敢轻易忤逆皇帝啊。
“臣是想问问,那赤金令是否要还给陛下?”
“还给朕做什么,朕说了赏你便是赏你了。”皇帝又道:“三日后朕会在宫中设宴,届时你带着榕儿一道过来。虽说远洄尚未回京,但朕这个做兄长的,也该尽尽心意了。”
淮王“死了”的时候皇帝不好设宴叫弟媳进宫,如今淮王活了,这家宴也就顺成章了。
喻君酌忙应下,又谢了恩。
从宫里出来回王府的路上,喻君酌心里别提多乱了。
事情跟他猜测的差不了多少,唯一让他懊悔的就是,丧仪上他没有顺着皇帝的话离开淮王府。可这也怪不得他啊,好端端的谁能想到淮王是假死?
喻君酌不明白,上一世他一直活到腊月,明明没收到淮王复活的消息,他也不记得淮郡有战事传来。否则他当初也不会那么毫无顾忌地嫁给淮王!
怎么这一世,事情变化这么大?
难道是他嫁入淮王府的举动,改变了事情的发展?
喻君酌努力冷静下来分析了一番,隐约推测出了一个可能。上一世淮王冲喜一事没有成功,不久后淮王殉国的消息就传到了京城,是不是东洲人心存疑虑并未全然相信,所以淮王没有得到突袭的机会?
而这一次,他嫁给淮王冲喜,又为淮王哭丧,导致对方的死变得可信了许多。东洲人顺利上当,放松了警惕,才有了淮王突袭东洲大营一事。
若事情如他所料,上一世的淮王也没有死,只是还在等机会。可惜喻君酌腊月就死了,没能等到淮郡的捷报传来……
现在怎么办呢?
朝陛下请辞是不可能了。
何况他这是成婚,又不是赴职,请辞可不是易事。
为今之计,只能再想想别的法子。
好在淮王暂时没说要回来,他还有一些时间可以筹谋。
哪怕他想不出法子,届时只要淮王回来看不上他,他依旧可以请求和离。喻君酌自己安抚好了自己,试图让自己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冷静下来之后,他很快想起了另一件事。
淮王在淮郡,那去南绍迎回淮王的原州呢?
“刘管家,先前府里派了人去南绍迎回王爷,如今王爷不必迎了,怎么也没听说他们回来?”喻君酌状似无意地朝刘管家打听。
刘管家一句话就听出了他的心思,笑道:“王妃是想问原州吧?”
“呃……不是一起去了好些人吗?”喻君酌还想掩饰。
“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许是让陛下安排迎接南绍的使团去了?”刘管家哪怕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朝喻君酌说原州的真实身份啊。他家王爷可是堂堂亲王,在府里偷偷给王妃做暗卫这种事,打死他也不敢泄露半个字。
“哦。”喻君酌想起了南绍议和一事,想来对方的使团也该出发了。
至于原州……
既然是皇帝吩咐的,要么是去接使团了,要么就是去了淮郡。
大渝水师帅帐内。
周远洄提笔正在一封文书上做着标记,谭砚邦匆匆进来,说王府传的信到了。这是淮郡捷报后,王府第一次传信回来,周远洄什么心情旁人不知道,但谭砚邦挺激动的。
“说吧。”周远洄道。
“刘管家说,王妃得知王爷还活着,高兴得晕了过去……”
周远洄眉头微蹙。
谭砚邦赶忙补充道:“不过陛下派了太医看过,说是乍惊乍喜所致,问题不大。太医还说王妃心中过去攒了不少郁气,该外出散散心,否则长此以往不大好。”
“没了?”
“陛下请王妃进了一趟宫,赏了些蜜饯果子。”
“他……没说什么?”
“陛下吗?还是刘管家?”
周远洄瞥了谭砚邦一眼,那眼神很是不耐烦。
谭砚邦这才反应过来,“王妃没说什么,陛下在灵堂上就问过王妃,他当时可是坚持说留在王府不走的。王妃如今得知王爷活着,就更不可能走了。”
“没了?”
“王妃还问了原州的下落,刘管家说王妃可在意王爷呢。”
周远洄落在纸上的笔一顿,不慎留下了一个墨点。喻君酌知道他活着还愿意留在王府,是为了他,还是为了原州呢?
“王爷,您不高兴了?”谭砚邦问。
“出去吧。”周远洄一抬手道。
“是。”
“回来。”
“怎么了王爷?”
“条子留下。”
谭砚邦恍然大悟,一脸笑意将刘管家写的条子放到了书案上。周远洄目光在上头一扫,看清了最后的那行字。
王妃心中一直记挂王爷,特意询问老奴原州的安危。
所以,喻君酌不是记挂他,是记挂原州……
他将手里的笔搁下,深吸了口气,神情看不出喜怒。半晌后,他还是拿起了那张条子,看了上头的部分,目光锁定了几个字:郁气难消……
他不禁想起了喻君酌在母亲坟前痛哭时那一幕,想来永兴侯府能把他的母亲葬在乱坟岗,对这个嫡子也不会多照拂。一个被亲爹抛弃的小公子,流落乡下会遭遇什么,不难想象。
这郁气,应该是那十六年攒起来的吧。
周远洄重新提起笔,抽了张干净的纸,洋洋洒洒写了封信。然后他把信交给谭砚邦封好,命人连夜送回了京城。
淮王府。
这几日可给刘管家忙坏了。
他觉得自家王爷不久就要回来,应该好好准备点东西,替王爷去去晦气。毕竟一个年纪轻轻的大活人,又是被说重伤,又是诈死,还制了灵牌、衣冠冢,甚至举办了丧仪,怎么想他都觉得不吉利。
所以他计划着,等王爷回来以后,要为王爷和王妃再办一个小型的婚仪。
“王妃,老奴都想好了,届时若你和王爷都不想太张扬,咱们就在王府里办,不知会旁人了,顶多叫上三殿下过来热闹热闹。”刘管家兴致勃勃道。
“这……还有必要吗?要不等王爷回来再说?”喻君酌道。
“王妃不必担心,王爷定然是喜欢的。”刘管家笑道:“上次大婚王爷又没能拜堂,此番怎么说也得拜个堂,喝个合卺酒,然后王妃和王爷再顺势圆房。”
刘管家说着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喻君酌有心反对,却找不出合的由来。
一旁的小周榕也兴致勃勃,拍着巴掌一蹦一跳地说,“终于可以看到父王和哥哥成婚了。”
因为被刘管家念叨的太久。
这天晚上喻君酌又做了梦,他梦到活着的淮王回来同他成婚了。
他头上蒙着个红盖头,被人引着和男人拜了堂,喝了合卺酒。然后刘管家便将门一关,揶揄着说让他们入洞房。
“害怕?”男人问他。
“唔……”喻君酌脑袋上还顶着红盖头,也不敢自己掀开。
“会圆房吗?”对方又问。
“会……会吧?”
喻君酌也拿不准自己会不会,也没人跟他说怎么圆房啊。他猜想,也许就是自己想的那样,两个人把衣服脱了,抱在一起亲.嘴,然后再像上次原州做的那样……
不等他想明白,他身上的衣服便不翼而飞。
喻君酌惊呼出声,然后只觉唇上一热,传来了一股奇异的触感。
再然后,男人便对他做了原州曾做过的事情。也许是因为他一直不知道淮王的模样,又或许是因为原州曾经这么帮过他,梦里男人原本模糊的脸,渐渐变成了原州的样子。
喻君酌来不及惊讶,重重喘了一声……
他从梦中惊醒,但身体上的余.韵却尚未散尽。
黑暗中,只剩少年尚未平息的呼吸声。
喻君酌缓了半刻,伸手一.摸,不禁十分羞惭。
他尚且年少,又从无人教导,哪怕原州上次也只是帮忙,并未告诉他这些事情该如何应对。喻君酌只觉得十分难过,因为这会让他想到喻君齐,想到刘四他们,甚至想到武训营里那姓卢的混蛋。
想到将来淮王回来,他们也要如此,这更令他心里发闷。
两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也许他应该出家去当个和尚。
那样清心寡欲,就不必再烦恼这些了。
因为这个梦,喻君酌这夜没睡好。
次日他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看着病恹恹没什么精神。
他突然有点想跑。
若是能在淮王回京之前跑了,是不是就不用再成亲圆房什么的了?
可他能跑到哪儿呢?
如果他跑了,皇帝会不会派人抓他?
就算皇帝不抓他,这京城也还藏着想杀他的人,届时没有了王府的庇护,对方会不会找上门对他下手?想起暗巷中那刺入身体的冰冷匕首,想起体内涌出的温热的血,喻君酌又开始害怕了。
他不想死。
如果真要做个选择的话,好像还是死更可怕。
一转眼到了宫宴的日子。
这日刘管家早已提前让人挑好了衣服,将喻君酌和小周榕都打扮得光鲜亮丽,这才亲自把人送出王府。
父子俩今天都穿了红。
小周榕心里高兴,走起来一蹦一跳的,像只红毛松鼠。
而走在一旁的喻君酌,唇红齿白,被身上的红衣一衬,一张脸越发精致,整个人都透着清冷的贵气。这一大一小走在宫道上,任谁见了都要忍不住偷看两眼。
这次的宫宴说是家宴,其实来的人不少。
先前因着淮王死讯,喻君酌一直没有正式出席过这种场合,皇帝今日摆明了就是要给自己这位弟媳一个公开露面的机会,叫了不少朝臣来列席。
除了朝臣外,便是皇帝、皇后,以及成郡王和四殿下。
“榕儿,过来皇伯身边坐。”开席后不久,皇帝便招呼周榕坐到了自己身边。
周榕倒是乖巧,很听话的坐过去了,但没坐一会儿便不乐意,可怜巴巴看着皇帝撒娇。
“跟皇伯坐一起,你还不高兴啊?”皇帝笑问。
“榕儿挑嘴,不想耽误皇伯用饭。”小周榕说。
他此话一出,惹得皇帝哈哈大笑,众臣也跟着忍俊不禁。
“那你就不怕耽误你母妃用饭?”
“唔……”周榕怔了一下才想起来对方说的是喻君酌,便道:“榕儿会照顾哥哥的。”
“哈哈,你可不能叫哥哥,否则待你父王回来可就差辈儿了。”
“榕儿知道了,榕儿以后不叫哥哥了。”
小周榕哒哒跑到喻君酌身边,亲昵地靠在他怀里蹭了蹭。皇帝看着这一幕很是欣慰,当场便着人赏了周榕一颗新得的夜明珠。
“好哇皇兄,那珠子我要了好几回都不肯给,原来是想给榕儿。”成郡王佯装吃醋。
“你都多大了,跟一个小孩子抢东西?”皇帝笑着瞪了他一眼。
喻君酌一边带着周榕谢了赏,一边暗自琢磨,要不要趁着皇帝高兴,自请去清音寺清修一阵子。这是他来的路上想出的法子,太医不是说让他散散心么,他就找个借口去清修。
待他在寺庙住上一阵子,等淮王回来,他就说看破红尘了要出家。这样既能不伤了皇帝颜面,也能顺成章解决他们俩的婚事。到时候他就在山上替淮王和大渝祈福,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他心里盘算了几遍,觉得这个计划还算不错。
然而就在他犹豫着怎么找个时机开口时,席间有人先站了起来。
喻君酌不认识对方,但能在今天的宴席上出现,估计应该是有点身份的朝臣。对方饮了酒,面颊略带着红意,但看目光还算清明,应该没有喝醉。
“陛下,臣有一事思忖良久,但恐怕会坏了宫宴的兴致,因此不知当讲不当讲。”那朝臣道。
“朕说你不当讲,你就不讲了?”皇帝笑问。
“陛下若是不想听,臣便等明日早朝再说。”
“那你说吧。”皇帝道。
大渝朝不因言获罪,所以朝臣向来都有面谏的勇气,皇帝在这些事情上也比较开明。只要不是把他气急了,他一般不会轻易发怒。
“臣想说的是淮王妃与淮王殿下的婚事。整个京城都知道,当初这桩婚事乃是为了王爷冲喜,如今王爷已经无恙,淮郡战事也渐渐平息,这桩婚事是不是该考虑取消了?”
喻君酌:……
这是谁派来的人?
竟然说到了他心坎里。
喻君酌差点忍不住起身说赞成!
“你这是让朕和淮王,过河拆桥?”皇帝挑眉问。
“臣并非这个意思,只是我朝素来没有男子成婚的先例,彼时事急从权可以解,如今便没这个必要了。喻少师毕竟是个男子,又不能生养……”
皇帝的酒杯拍在了桌上。
席间正想起身附和的喻君酌,吓得立刻不敢动了。
“其一,朕已经封了周榕为淮王世子,不必你为淮王子嗣操心。”皇帝冷冷看着那人,继续道:“其二,这是淮王的家事,轮不到你说三倒四。其三,我朝百官不会因言获罪,但朕不高兴了还是可以把你扔出去。”
皇帝说罢一摆手,侍立一旁的羽林卫统领段深,便上前提着那人的后颈,直接将人拖了出去。
喻君酌呆呆看着这一幕,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这皇帝发起脾气来……有点吓人呀!
淮王和对方是兄弟,皇帝那日还说淮王比他长得更凶一点,那淮王岂不是……更吓人?
喻君酌心里那盘算好的出家计划,被生生吓没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皇帝对他和淮王的婚事,比他想象中更为执着。
他若想悔婚,无异于和皇帝为敌。
回王府后,喻君酌便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日,工部的丁侍郎特意来了一趟淮王府。
喻君酌母亲的墓早已建好,原本已经可以着手迁陵了。
但司天监那边却说,近来没有适合迁坟的吉日。
“令堂的旧坟,工部也着人修缮了一番,所以下官想和王妃商量一下,迁坟的日子可否再往后挪一挪?”丁侍郎道。
“当然,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喻君酌说。
“王爷应该快回京了,迁坟是大事,若是能有王爷陪着一起,想来老夫人应该会更安心些。”丁侍郎又道。
喻君酌闻言便明白了对方的良苦用心。他如今已经和淮王成亲,给母亲迁坟,自然是有淮王在场更好,可迁坟这种事情……只怕很多人会觉得晦气。
届时淮王刚从淮郡回来,未必愿意沾上此事吧?
“王妃不必担忧,既然近来没有吉日,不妨就等等再说?”丁侍郎又道。
“好,那就依着丁侍郎的意思,此番让丁大人费心了。”
丁侍郎连连客气,这才告辞。
这日,喻君酌又去了一趟归月阁。
他给母亲上香时,看到过去放淮王灵位的地方已经空了出来。
“娘亲,你帮帮我吧。”喻君酌跪在母亲的牌位前,开口道:“王爷能活着,我是真替他高兴,他那样的英雄不该就那么死了。可我该怎么办啊,我只想当寡夫,替他照顾榕儿,替他守着王府,可我不想跟他……过日子。”
喻君酌吸了吸鼻子,不由有些难过。
“你和父亲成婚时,心中是高兴还是难过?父亲在你生前,待你好不好?”喻君酌眼睛一红,又道:“应该是不好的,若他在意你,就不会娶姨娘,更不会在你死后,将你……”
“孩儿从前在庄子里时,也见过几对夫妻,整日除了抱怨便是争吵,甚至会大打出手。你说淮王那样的人,力气大,个子高,连南绍和东洲人都被他打得一个求和一个溃逃,孩儿如何是他的对手?”喻君酌越说越气馁:“他一个王爷却只有榕儿一个儿子,将来肯定还得再娶吧?哎,我一个男人到时候在这个王府里,该如何自处?”
许是想到母亲有些伤怀,喻君酌越想越悲观,最后甚至预设了自己和母亲一样的未来。淮王将来说不定也会那般对他,将他埋在乱坟岗。
但母亲还有他,他能帮母亲把坟迁出来,而他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周榕还太小,将来日子久了也就把他忘了……
喻君酌在归月阁哭了一场,出来的时候总算没那么难受了。刘管家看到他眼睛红红那副模样,当晚就给淮郡又写了张条子,上头说王妃想王爷想得痛哭了一场。
此后的日子,淮郡隔三差五便有战报传来。
淮王打仗确实有天赋,几乎就没传来过坏消息。
就当众人都以为淮王殿下不日就要凯旋之时,却变故陡生。
这日被宣进宫,喻君酌还以为淮王要回来了。
直到皇帝给他看了战报,他才发觉淮王竟然又受了伤?
“喻卿不必惊慌,远洄这次伤到了腿,只是要多休养些时日,但并无性命之忧。”皇帝道。
“那,那就好。”喻君酌心道这不会又是假的吧?
但南绍已经求和,东洲也被打得半死不活,淮王在这个时候就没必要装受伤了,看来这次是真的了。
得知对方没有性命之忧,喻君酌暗暗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淮王就能在东洲多留一阵子了。
“朕原想着让他尽快回来与你团聚,没想到竟是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帝叹了口气:“朕问过太医,他这伤一养只怕要小半年呢。”
“小半年?”喻君酌一脸惊讶。
那可太好了,淮王能借机休息休息,他也能安心度过小半年。
“朕就知道你放心不下他,说起来,淮郡还是远洄的封地。只是这些年他一直征战,没怎么回去过,你应该也没去过吧?”皇帝问。
“臣不曾去过。”
喻君酌十六岁之前,连京城都没回来过,更何况淮郡。
“淮郡靠海,如今正是夏天,那边气候凉爽宜人。正好远洄一时不能回来,你也没去过淮郡,此番朕安排人护送你和榕儿,你们父子俩一道去住上半年吧。”
“是,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