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进宫去做什么?
慕厌舟像是读出了他心中所想一般,理直气壮且振振有辞道:“你知道的,父皇也不是一开始就是昏君的……我猜,大楚慕家的血脉中,说不定流淌着‘昏庸’二字……为了天下着想,阿稚难道不愿意同我一道入宫,看着我不让我分心、怠惰、享乐吗?”
宋明稚:“殿下不是这种……”
“更何况……”慕厌舟朝宋明稚笑了一下,打断了对方,并睁眼说瞎话道,“我似乎有些认床,若是住在凤安宫的话,还需要阿稚陪我适应一番。不然,夜里睡不着,且休息不好,我也没有精力去处理政事。”
“什么……”
方才的细吻过后,宋明稚仍有些晕晕乎乎的。
他还没有来得及反驳对方“何时有了认床这个坏习惯”。
就听慕厌舟拐了一大圈,终于抛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所以,为了天下着想……”
“看来阿稚是必须陪我睡觉了。”
……这都是什么歪理邪说?
别说是史书上有没有记载,就连与慕厌舟相处这么长时间的宋明稚,此前也完全没有发现,齐王殿下竟然是这种厚脸皮的人?
宋明稚不由得瞪圆了眼睛。
他虽然还没有开口,但已经将自己的心中所想,清清楚楚地写在了脸上。
慕厌舟忽然凑近过来:“阿稚在心里说我坏话?”
说着,他便抬起右手,轻轻地点在了宋明稚的唇边,将对方想说的话,全部堵了回去:“让我猜猜,阿稚是不是在心中说我厚脸皮、不讲理?”
宋明稚默默地抬起手,毫不客气地推走了慕厌舟抵在自己唇上的手指,半点也不同对方客气:“殿下猜对了。”
慕厌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握住宋明稚的手,带人向酌花院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振振有辞道:“如此看来,我是的确是有当昏君的潜质……”
说到这里,他忽然转过身,看向宋明稚的眼底:“更需要阿稚随我一道进宫,好好看着我,不让我干坏事了。”
慕厌舟越说越严肃。
但他这严肃的样子,反倒叫宋明稚笑了起来。
宋明稚轻轻地挑了挑眉,故意拖长了声音道:“好吧——”说话间,他已经走出了酌花院。
星光倒映在了那双水蓝色的眼睛里,照亮了他眼底的笑意。这回反倒是慕厌舟的心底,生出了一阵不祥的预感:“怎么?”
宋明稚也轻轻用力握住了慕厌舟的手。
接着,回过神去朝慕厌舟眨了眨眼道:“这可是殿下说的。”
话音落下,两人已在侍从的簇拥之下,坐上了马车。
深秋的太阳很早就会落山。
放下车帘的马车内只剩黑漆漆的一片。
刚才上车还没有来得及适应黑暗的慕厌舟没有看到,宋明稚的唇角,不知道什么时候轻轻地扬了起来——宋明稚方才与慕厌舟“拌了嘴”,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自己的心中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悦,甚至还有几分隐秘的开心。
——这样的慕厌舟只在自己的面前。
史书上的他,宵衣旰食、日理万机,似乎生来就是为了当皇帝的。
可是自己眼前的他……
却与所有人知道的,都不一样。
马车缓缓地驶出了王府。
街巷上的灯火,伴随着马车的轻晃,漏入了车内。正好在这个时候落在了宋明稚的脸颊上,并于此刻,照亮了他唇边那抹笑意。
慕厌舟忽然凑上前:“开心什么呢,阿稚?”
宋明稚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前世”还有“史书”。但是刚才被身边人发现了走神的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才对……
不如,故技重施?
一回生二回熟……
想到这里,宋明稚忽然转过身去,朝慕厌舟笑了一下,并在对方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靠近上前。这回,他终于顺利在对方脸颊上,落下了一枚轻吻。
慕厌舟的目光一晦。
他难得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
马车那边,宋明稚“得逞”以后,还没有来得及开心,慕厌舟便忽地用力,将他拽到了自己的怀中……
可惜,齐王府距凤安宫实在太近。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马车便直接驶入了皇宫中。
这一回它并没有停在宫道畔,而是直接停在了海宣殿外。
宫灯摇曳着照亮了殿前的空地。
马车刚才停下,守在一旁的宫女与太监,便已齐刷刷地俯下身,朝两人行起了礼来:
“参见齐王殿下、齐王妃——”
宋明稚被慕厌舟牵着走下了马车。
宫灯下,他的耳尖透着一点浅粉,唇边更是有一抹暧昧的殷红。
万幸……此时夜色已深,跪在地上的宫女和太监,没有一个人敢抬头,更别说注意到这一点。看清楚周围景象之后,宋明稚终于放下心来,随自己身边的人一道走进了海宣殿内。
“阿稚,这边来。”还不等宋明稚彻底回过神,慕厌舟已经牵着他一道坐在了海宣殿内那张“龙椅”之上。
宋明稚:“……!”
他被慕厌舟的动作吓了一跳。
这张椅子由檀木制成,看上去与殿内其他椅子没有太大的区别,并没有雕龙,更非纯金。但是自上一世起,宋明稚便将这张平常只有皇帝能坐的椅子称作“龙椅”。
宋明稚压低了声音,从唇齿间挤出一句:“殿下,这不好……”说着,便欲挣脱慕厌舟,起身换到别处。
谁知今日的慕厌舟格外不讲理。
他非但没有放开宋明稚的意思,甚至还于身边人的耳畔,轻声道了句:“坐我腿上,好不好?”
慕厌舟行事向来大胆,更别说此时的他,距离登基称帝只有一步之遥,已经没有什么人需要他去顾忌。宋明稚很清楚:慕厌舟不但敢说,更敢这样做。
宋明稚立刻道:“不必。”
随之坐直了身,提醒慕厌舟道:“……殿下,快些做正事吧,不要耽搁时间了。”
慕厌舟略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好吧,都听阿稚的,”他叹了一口气,总算将目光落在了海宣殿前的侍从身上,“去,带严元博来。”
“遵命,殿下!”
慕厌舟身边那群“狐朋狗友”做别的事情或许不太行。但是传起消息来,却是个顶个的快。
一行人离开齐王府没多长时间。
崇京城内部分“消息灵通”的人士,就已知道:齐王殿下对王妃,并非假装喜欢!而是真心真意。
世人一向喜欢听新奇的故事。
相比起白天“卧薪尝胆”的传闻,今夜这个“假戏真做”的显然要更加新颖。不多时,消息便自他们口中传遍了半座崇京。就连皇宫中的侍从,都有所耳闻。
看到慕厌舟带着宋明稚坐上“龙椅”。
他们非但没有丝毫的疑惑,对宋明稚的态度还变得愈发恭敬,似乎是完全遵循慕厌舟在王府里立下的规矩,将王妃当齐王本人看待。
戌时,海宣殿内。
一袭紫衣的严元博被押着跪在殿前。
严元博与其同党,都已经被慕厌舟的心腹侍从自密道中抓了出来。但是两炷香的时间过去,他仍没有一丝半点如实招供的意思。
“……成王败寇,”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面无表情道,“齐王殿下能为了今日卧薪尝胆二十年……输在殿下的手上,下官心服口服。”严元博的脸上,向来没有什么谄媚之意,这也是他能获得那昏君信任的一大法宝。
单看他此时的样子。
非但不像来受审的大反贼,反倒像是个被冤枉了的忠臣。
慕厌舟笑了一下。
随手将已经看完的奏报丢到了桌上。
他抬都没有抬一下眼皮:“严大人的意思是,本王冤枉你了?”
严元博立刻朝慕厌舟磕了一个响头:“下官并无此意。”他嘴上是这样说的,但是却故意做出了副含冤受屈的样子,甚至还有空将视线落在了与慕厌舟同坐在龙椅之上的宋明稚身上,并露出了一副不赞成的表情。
他停顿几息,又道:“齐王殿下即将即位称帝,无论下官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时间已经不早了,齐王殿下不如早早休息,没有必要在这里将下官再审下去。届时,直接将下官压入天牢,随时处置便是,下官定当配合。”
宋明稚垂眸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单听他这句话,大有几分同慕厌舟死扛下去的味道。
看样子严元博是彻底不打算招了,甚至还打算保持住这个“忠良”的伪装。
不过这倒也能够理解……
严元博的大罪已经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等待他的只有一死。如果他全部招了再去受刑,那这一世的恶名,也算彻底无法洗清。
可若是他不招——严元博相信,单凭慕厌舟的能力,也不可能将所有事情都调查清楚。
届时慕说不定还会惹上一身骚。
这对于皇帝来说不痛不痒,但却是他现在,唯一能够完成的报复。
慕厌舟缓缓垂下眼帘:“严大人不说,那看来……只有其他人说了。”他的语气不疾不徐,落在严元博的耳边,竟是无比的危险。
严元博下意识抬眸:“殿下这是何意?”
他刚说完,站在他身边的侍从,便将一本册子,拿到了他的面前:“严大人,请看。”
严元博的余光随着侍从的话落在了那本册子上。下一刻,脸上便彻底没有了血色:“这,这这怎么可能……”
这本册子,是从自己府内一间密室中来的!
其中记载的都是这些年来经过自己手的账目,与人员名单。
自己府内的密室中,设有断龙石,一旦没有找对机关,断龙石便会自己落下封死密室,将这些秘密埋葬……丞相府内密室、暗道众多,其中也就一两间最重要的,连接着自己的卧房,并被设下了这种机关。
慕厌舟知道密室的存在,在严元博的意料之中。但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将那间密室打了开来!
严元博还在喃喃自语,眼前一阵又一阵地发起了黑:“这不可能……”
密室的机关明明只有自己能够打开!
就像在回答他的问题一般。
看到对方的表情,慕厌舟忽然将视线落在了宋明稚的身上,故意道:“多亏了阿稚。”
……齐王妃?!
严元博怎么想也想不通。
他一口气没提上来,终是两眼一黑。没有忍住晕了过去,接着便被侍从拖出了殿外。
海宣殿内又安静了下来。
慕厌舟终于松开了自己紧攥着宋明稚的那只手。
他打了一个哈欠,朝宋明稚道:“严元博晕过去了,今晚的事看来只能到此为止……”
宋明稚和慕厌舟在酌花院内住了这么长时间,早就清楚对方的作息:他几乎每晚都会看信报看到半夜。
可是此时,他却听对方一边打哈欠一边道:“他的事情等明天再说,如今夜色已深,我们不如早早就寝?”
宋明稚笑了一下:“就寝?”
慕厌舟站起身道:“咱们去云和宫,我儿时便住在那里,距离海宣殿并不远。”
哪知宋明稚并没有随他一道起身。
反倒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并从桌上取来一封信报,展开塞到了慕厌舟的手中:“还不急。”
“不急……”慕厌舟困惑地朝宋明稚看去。
随之,便见对方学着自己平日里的样子,轻轻地眨了眨眼,理直气壮道:“严元博虽然晕过去了,但殿下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比如说……也该筹备登基了。”
慕厌舟手里的信报便与此事有关。
宋明稚起身坐在了一边的软榻上。
他伸了个懒腰,理所应当地朝慕厌舟道:“时间不早,我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殿下不如……继续处理政事?”
月光照亮了他的面颊。
宋明稚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他轻轻用手托起下巴:“毕竟,我进宫就是为了监督殿下,不当昏君。”
“对吧,殿下?”
慕厌舟似乎体会到了什么叫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然而听完宋明稚的话后,他非但半点也不恼,眼中反倒突然漾满了笑意:“对。”
海宣殿分前后两殿,此时二人并不在此前常去的前殿内,而是身处于后殿之中。相比起议事用的前殿,这里要更接近“御书房”的性质。那昏君自登基以后,便不理朝政,几乎没有来过这间后殿。
尽管如此,后殿内的东西,仍一应俱全。
宋明稚的话音落下之后,便自一边的柜子里,取出了一床崭新的被褥。
史书上“宵衣旰食、勤于政事”的齐王,此时仍没有处理政务的意思,反倒是走上前去,好奇道:“阿稚怎么知道这里有被子?”
宋明稚的动作不禁一顿。
宫中哪里有被褥,哪里有茶盏,一般只有太监和宫女才清楚。他也是因为曾经当过暗卫,所以才会了解。
正当宋明稚以为,慕厌舟终于忍不住好奇,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了解凤安宫中的一切之时。却见对方已经站在衣柜旁,镇定自若地跟着自己从衣柜中,取出了另一只枕头。看样子,像是打算浑水摸鱼,与自己一道歇下了。
宋明稚默默地转过了身去。
他没有接慕厌舟的话,而是从对方手中接过枕头,放在了软榻上:“殿下去忙吧,这里我来就好。”
说话间,他已铺好榻和衣睡了上去。
海宣殿内,昏黄的灯光如一层薄纱,轻轻覆在宋明稚的身上。
暖黄的光亮在顷刻之间,便驱散了秋夜的寒凉。
慕厌舟不曾说过——
自己并不喜欢凤安宫。
这虽是他生长的地方,但是每一次回到凤安宫中,慕厌舟只能想到,儿时被迫在人前假装纨绔的点滴,与宫人严厉的目光还有责备……凤安宫对他而言,不像是什么宫殿,反倒像是一座巨大的牢笼,困住了真正的他。
自从他母后故去之后,更是冰冷至极。
可是这一瞬……
暖黄的光晕,照亮了宋明稚的眉眼。
照亮了他身上柔软的锦被。
似乎还照亮了慕厌舟心底,那个空空荡荡的角落。
就像是为了催促慕厌舟去处理公事,告诉他,自己不会再同他闲聊一般。宋明稚说完这句话后,就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好像是真的要睡觉了那般。
烛火下,轻颤的睫毛好似一把羽扇,柔柔地扫过了慕厌舟的心底。
他笑了一下,假装不情不愿道:“好吧,好吧,那我便听阿稚的话,去处理一会公事。”
宋明稚方才那番话,也并不全是在同他开玩笑。
如今那昏君要退位,成为太上皇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剩下的就是时间问题了。国不可一日无君,虽说那昏君仍是名义上的天子,但是慕厌舟一日不登基,这天下在世人眼中,便多一日“无主”的时间。
今日司天监已用最快速度,选中了几个日子送到了御前。
慕厌舟要早早选定登基时间,并做具体的安排。除此之外,严元博倒台之后,朝堂势力也必将进行一场大洗牌。慕厌舟还得尽快安排好人手,免得朝堂天下因此而动荡。
他的确有不少的事情要做。
海宣殿外,夜色渐深。
月光穿过窗缝,与烛火交织在一起。
照得慕厌舟手中的文册,泛出了淡淡的光亮。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
慕厌舟终于缓缓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他抬眸看了一眼天色,接着便将视线落在宋明稚的身上。
……海宣殿内这张软榻,比酌花院里的床榻还要小。凤安宫中不缺能住的宫殿,它放在这里原本就是供人中午小憩用的。睡一个人正好,若是两个人的话,便稍嫌拥挤。
慕厌舟缓缓垂下了眼帘。
自己的确有不少事要做,但此时看到这张床榻,与榻上的人,他竟然真的起了些许“不理政事”的念头。慕厌舟停顿几息,轻轻将手中的奏章放在了桌上。
怎料,他还没有来得及起身。
软榻上便传来一声:“殿下要偷懒吗?”
宋明稚竟然听到了这阵细响。
也不知道宋明稚刚才究竟有没有睡着,他的声音并不大,且还带着淡淡的鼻音。说完这句话后,终于懒懒地睁开了眼,嘟囔道:“还没一个时辰。”
慕厌舟并没有重新拿起芳彩的本册。
而是缓步走了过来,同时轻声道:“阿稚没睡着吗?”
说话间,他已经坐到了榻边。
宋明稚轻轻地摇了摇头:“还没有。”
月光下他的眼睛格外明亮,的确没有一丝一毫的困意。
慕厌舟忍不住摸了摸宋明稚的额头:“想什么呢?”
他的声音慵懒、微沉,明明与平日里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或许是今晚的月光太柔,又或许是海宣殿内太暖。慕厌舟的语气,听上去似乎格外的暧昧……
宋明稚轻轻眨了眨眼。
他的心跳忽然快了几分,并忍不住将视线落向窗外,远远地看向那轮明月:“……我只是,只是觉得近来的一切有些不真实。”
看着窗外明月的他没有注意到。
慕厌舟趁着自己分神的功夫,静悄悄地侧躺到了榻边。
同时,压低了声音在他的耳边问道:“为何?阿稚没有想到我会登基称帝吗?”
说着,又抬指撩起一缕浅金的长发,慢悠悠地绕在了自己的指尖。
宋明稚立刻蹙起了眉:“自然不是。”
自己恐怕是这世上最清楚齐王殿下,未来会成为皇帝的人!
刚才还在努力转移着注意力的他,立刻转过身来朝慕厌舟看去,严肃道:“我只是……没有想到,自己有一日会和齐王殿下……”
在一起。
说到这里,宋明稚脸上的严肃之态,已褪了个一干二净。甚至就连耳朵尖,也忽然泛起了一点浅红。慕厌舟方才撩起了垂在此处的长发,而这一点浅红,也尽数暴露在了身边人的眼前。
宋明稚的心乱了一瞬……
就在他组织语言的时候,慕厌舟已经默默地撩开锦被,与他躺在了一起:“和我怎么样?”
话音落下,他终于没有忍住将一枚吻,落在了宋明稚的唇边。
宋明稚:“……!”
他下意识想要躲避,但软榻的背后便是海宣殿的殿墙。
宋明稚的后退,正好为慕厌舟挪出一点地方,让他得寸进尺,将身体轻覆在了宋明稚面前:“和我睡觉?”
慕厌舟想说的,绝对不是简单的睡觉!
这一回,宋明稚瞬间便听懂了他的话:“咳咳咳……”
虽说自从他想清楚自己对齐王殿下的感情后,这种事情,便迟早要来。但是……两人今日刚才确定关系,这对宋明稚来说,似乎有些早。最重要的是……海宣殿并非寝殿,上一世的时候,宋明稚还曾在这间大殿的房梁上当值。
若是在这里……
实在是有些太过超过。
宋明稚没有忍着,抬眸朝房梁看了一眼。
——回王府之前,慕厌舟已将宫中的暗卫清理了出去,此时的房梁上并没有宋明稚熟悉的身影。但是一百年的时光并没有改变这座大殿,眼前的一切,仍和宋明稚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这里虽然没有人,但他还是生出了一种自己正被暗卫紧盯着的别扭感。
“我……”
万幸,慕厌舟读懂了宋明稚的心情。
见对方耳尖的红意自此处蔓延至面颊,慕厌舟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今晚,就先放过宋明稚。
他弹指用内力熄灭了海宣殿内的蜡烛,并在大殿陷入黑暗的那一瞬,贼喊捉贼地将唇贴到了宋明稚的耳边,轻声道:“我说的是这个睡觉,怎么?爱妃可是想到什么了。”
齐王殿下的脸皮果然……!
宋明稚侧过身去,强行转换话题道:“殿下怎么不回寝殿去?”看慕厌舟的架势,他今晚似乎是要与自己挤在这里了……
这里距离慕厌舟刚才说的那座寝殿并不远。
与其在这里挤一晚,还不如现在起床,一道回云和宫去。
转过身去的他没有看到,慕厌舟的眸光一动:云和宫的床榻着实有些太大了,甚至就连风情,也比不上这间“御书房”。
慕厌舟并没有实话实说。
而是格外不讲道理地自背后将宋明稚搂进了自己的怀中,他闭上双眼,压低了声音在对方的耳边道:“我困了,今晚不如就在这里睡吧。”
说着说着,他便没有了声音。
……齐王殿下这么快就睡着了吗?
海宣殿内的软榻实在太小。
此时宋明稚的鼻尖,已经轻贴在了墙上。
半晌都不见背后的人说话,他终于没忍住,慢慢转过身,试图平躺在榻上,同时试探着问了句:“殿下今晚的公事,已经处理完了吗?”
宋明稚话音落下,背后久久没有声响。
正当他以为慕厌舟已经睡着之时,却听到对方突然开口,于他耳边道:“大部分的事已经定下,唯有一项……”
宋明稚下意识侧身朝慕厌舟看去,怎料对方竟然也在此刻靠近过来。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了一起,方才挨着墙的鼻尖,也自慕厌舟的下巴上蹭了过去。
——他的鼻尖传来一阵细弱的痛。
慕厌舟轻轻地咬了宋明稚一口,继而低声道:“我继位以后,还缺一位太子。”
他故意低头,吹了宋明稚的睫毛:“爱妃可有什么头绪?”
方才已经生出困意的宋明稚忽然清醒了过来。
他习惯性地咬了咬唇,不确定道:“殿下可有什么打算?”
说话间,竟将鼻尖的那点痛意抛到了脑后去。
宋明稚早已经从旁人的口中得知,那昏君今日叫齐王进宫,是为了做什么。如今听到慕厌舟提起这个问题,他也不由认真了起来。
月光在此刻落入了他的眼底,将宋明稚的眼睛照得亮晶晶的。
慕厌舟方才还有一些逗弄之心。
此刻却已被宋明稚的目光驱了个干干净净。
他凑到宋明稚的耳畔,低声道:“五皇子,你看怎么样?”
宋明稚喃喃道:“五皇子……”
五皇子慕关书与上一世和宋明稚一道葬身火海的小天子长得一模一样,慕厌舟的话音落下之后,宋明稚竟然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略有一些困倦的他,一时间也没能想起,慕厌舟此前是不是已经同自己说过了这个打算。
他停顿片刻,一边斟酌一边开口道:“……五皇子目前尚且年幼,若殿下有意栽培,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
“如此,”慕厌舟顿了顿,轻声道,“这件事就麻烦阿稚安排了。”
他的语气虽然淡,可只要是对朝堂之事有一点了解的人,都能明白慕厌舟这句话的意义,究竟有多么重——这绝对不是“麻烦不麻烦”的事情。
宋明稚愣了一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