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纠结着到底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周围这群正激动着的纨绔,已经迫不及待地为宋明稚畅想起了未来:“要我说,齐王妃这一年绝对是劳苦功高啊!”
元九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算了,都没救了。
尤建安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个词来:“从龙之功!”
“对,从龙之功!”有人凑上前来,强行与宋明稚碰了碰杯问,“我虽然……咳咳,也是今日才知道,殿下并不像表现想出来的那样简单,但好歹和陛下一道玩了十几年。齐王殿下非但不是那种卸磨杀驴之人,且还很重义气!等到他忙完这阵子,一定会赏赐王妃的。”
尤建安点头道:“大家都说,等殿下登基与王妃和离之后,便会为王妃封官,归还自由身……嘶,也不知道王妃这大半年的时间在中原待得怎么样?究竟习惯不习惯,若是不习惯的话,也可以趁这个时候回到述兰去吧?”
宋明稚向来都不善言辞。
并且不怎么在意大家对自己的看法与言语。
但这一刻,他心中却生出了一个稍显陌生的念头……
宋明稚放下手中的茶盏,朝尤建安摇了摇头,岂料还不等他反驳,酌花院院内那棵大树下,竟传来了一声:“谁说阿稚要回述兰去?”
……是齐王!
宋明稚站起身朝着门外看去。
阳光在刹那之间洒入他眼底,那双水蓝色的眼瞳,瞬间变得格外明亮:“殿下——”
纨绔甲乙丙丁:“!!!”
齐王殿下怎么在这个时候回到王府来了?
如今宫变刚刚结束,朝中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处理。别说是今日了,众人原以为慕厌舟会彻底在凤安宫中住下,直到登基。
他们做梦也没有料到,对方竟然回到了王府。
——他并没有如京城中的传闻般,身披金衣、头戴玉冠,反倒是仍和平日里一样,穿着一袭青衫。众人虽说了一日有关他的事情,但猛地一下,仍没有将眼前的人与他们口中那个“英明神武”的齐王殿下联系在一起。
“……这是什么情况?”尤建安忍不住喃喃道。他随宋明稚一道站起了身来,还未搞清楚状况的他,一边说一边习惯性地将手朝着身边宋明稚的肩膀上落去,像是想与对方勾肩搭背。
“啪。”慕厌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折扇,拍在了对方的手上。
“手拿开。”慕厌舟垂眸,将视线落在了宋明稚的肩上。
“哦哦……”尤建安愣了一下,挪开了手指。
他总觉得哪里有一些怪怪的。
慕厌舟走上前,无比自然地将一缕长发从宋明稚的鬓边撩到了他的耳后。接着,凑上前去同对方耳语道,“抱歉,让阿稚久等了,”他将宋明稚的手握在了掌心,轻轻地揉了起来,“手可还痛?稍后我替你敷药。”
宋明稚的手因为阻挡流矢而受了些伤,此时仍轻轻地发着颤。
他的语气无比温柔,远胜于平日。
这时,有几人已经意识到了事情或许与想象中有些不同。但是刚才被慕厌舟用扇子拍了一下的尤建安,脑子向来都转不过弯。
他默默地甩了甩刚被慕厌舟拍过的手。
今日立志要给未来皇帝当好狗腿的他,好心并贴心地提醒道:“殿下,那个……我们都知道您和王妃的事了,您没必要再,再那么辛苦……”
慕厌舟忽然蹙眉:“知道什么了?”
无论是神经再大条的人,也该意识到情况不妙。但说出去的话像泼出去的水,尤建安只得硬着头皮补了一句:“自然是您与王妃配合……装,装断袖啊……”
他越说声音越小。
话音落下,总算鼓起勇气,抬眸朝二人看了一眼。
秋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慕厌舟轻轻牵起宋明稚的手,在对方的指尖落下一吻……他的神情,称得上是“虔诚”。
尤建安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
接着,便见齐王收回了视线,垂眸看向宋明稚的眼底。他的语气,格外认真:“本王对阿稚,乃一片真心。”
由慕厌舟唇边传来的热意,自宋明稚手指尖化了开来。
他的手腕轻轻地颤了一下,戴在腕上的铃铛,也随着这阵颤动而轻晃,生出“叮当”一声脆响。
总算打破了酌花院中的沉默。
慕厌舟笑了笑,终于一脸莫名地转过身,将视线落在了他那群狐朋狗友的身上,眼中则写满了困惑:“谁说本王与王妃是在假装?”
尤建安:“不,不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站在一边的廖文柏已回过神来,突然抬手“啪”一声捂在了他的嘴上,将后面那半句话,给他打回了腹中——
不是装的啊?
如今的凤安宫已在慕厌舟的掌握之中。
他距离继位登基,也只剩下半步之遥,一切不过是走个流程的事。
作为大楚未来的皇帝,他完全没有必要在众人面前假装,更没有逗他们开心的必要。
所以说……
这几个月来的点点滴滴。
还有齐王与王妃的恩爱传闻,全部都是真的了?
“轰隆——”
尤建安仿佛听到,自己的耳边传来一阵轰响。
他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
完了,完了……未来皇帝的狗腿还没有当成,自己竟然就先将马匹拍到了马腿上!
酌花院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一名站在人群后方,身穿着红色锦衣的纨绔,终究是没有忍住张了张嘴……殿下如果真的是断袖,而非为了韬光养晦,才假装断袖的话,为什么在齐王妃出现之前的这么多年里,他竟然没有惹出一桩桃花债?
此事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他正欲开口,但还没有发出声音,便想起了慕厌舟如今的身份,慌忙将嘴巴闭了起来。不过,这群纨绔向来都是将心里面的想法,大大咧咧写在脸上的。他虽然没有问出口,但是只一眼慕厌舟便看出了他究竟在疑惑些什么。
今日在凤安宫中,周太医已经为宋明稚简单诊治过手臂上的伤。但是他的伤都在暗处,且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彻底恢复的。宋明稚的右臂虽未流血,实际上距离恢复尚有一段距离。直至此时,他的指尖至手臂,仍透着一阵淡淡的寒意。
慕厌舟轻轻将宋明稚的手包回了掌心。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又伤到对方的手臂。
这一幕清清楚楚地落在了众人的眼中。
慕厌舟虽然没有说话,但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齐王殿下是认真的。
刚才那名身穿红色锦衣的纨绔,回过身看了领头的廖文柏一眼,并与对方交换了一个“撤退”的眼神。
随后,他立刻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眸,朝着宋明稚与慕厌舟行了一个礼道:“时,时间不早了……吾等,呃……打扰了殿下与王妃实在是不好意思,那个…吾等来齐王府,原本就是为了贺喜,如今喜已经道完,也该,该走了。”
“对,对……!”
其他几人也跟着反应了过来。
“我们就不打扰齐王殿下了!”
“走了,走了。”
说话间几人已争先恐后地向大门口挤去。
那名身着红衣的纨绔也在其中。
他整日不学无术,鲜少在人前说什么正经话。今日这番话说得不但磕磕巴巴,甚至还有一些颠三倒四。话音落下之后,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了眼前人的身份,同时有些害怕地抬起眼眸,朝慕厌舟看了一眼。
不过,慕厌舟看上去并不介意。
他只是缓缓将视线从宋明稚的指尖移开,低声道了句:“等等。”
慕厌舟的语气无比平静,不带任何特殊的语调。乍一下听去慵慵懒懒,与平常没有太大的区别。
也不知道是心理使然……还是其他的原因,众人竟不约而同地从慕厌舟的话语里,听出了几分不怒而威的意思。
刚才还着急离开这里的纨绔们立刻停下了脚步。同时,一脸忐忑地转过身去,将视线落在慕厌舟的身上:“是,齐王殿下!”
齐王殿下想说什么呢?
不只是他们,就连宋明稚也忍不住抬眸,朝慕厌舟看去。
同时微微用力,想要将自己的手从慕厌舟的掌心中挣脱出来。但对方只是轻轻地揉了揉他的指尖,没有一点放开他的意思。
秋风将窗外那棵巨大的桃花树吹得沙沙作响。
慕厌舟的唇边突然多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如今明明早已经到了深秋,但恍惚之间,宋明稚却觉自己似乎又在秋风中,嗅到了一阵熟悉的桃花香……他的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一切好似回到了几个月前,那个桃花盛开的春夜。
慕厌舟的声音,如秋水一般低缓、微沉,但是却没有半点秋水的寒意。
他慢慢地摇了摇头,无比郑重道:“本王的确并非断袖。”
慕厌舟的答案在众人意料之外。
酌花院内,也不知是谁忍不住轻轻地“啊?”了一声。
不过,下一息,慕厌舟便再次开口道:“本王只是……只是,唯独心悦阿稚一人罢了。”
宋明稚轻轻地闭了闭眼睛。
他虽然早已知道慕厌舟的心情,但是听到他这番话,宋明稚的心中仍像是飘满落花的湖水一般,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众人:“咳咳咳……”
如今慕厌舟已经不再是简单的亲王。
众人的身份,早已经是云泥之别,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恭恭敬敬才对。
可是这一刻,众人心中竟还是生出了一种熟悉的无语之感。与此相伴的还有——这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齐王殿下啊!
“好了,”慕厌舟终于轻叹了一口气,将视线落在了窗外,“时间的确不早了。”
众人随之松了一口气。
他们立刻抬手朝宋明稚二人行礼,正欲再次告退,溜出齐王府。
不过,话还没有来得及说。
慕厌舟便慢悠悠地补了一句:“若崇京城内再有什么不靠谱的传言,还要麻烦大家,替本王澄清一二了。”
——众人可算明白了。
齐王殿下他折腾这一番,就是为了告诉自己,并借自己之口告诉世人:他与齐王妃并非逢场作戏,而是认真的!
“齐王殿下尽管放心!”
“这是自然——”
说完他们终于对视一眼,再次朝慕厌舟行礼逃也似的离开了酌花院。
不消片刻,就没了声息。
元九也不知道在何时带着侍从退了出去。
偌大的酌花院内,就只剩下了宋明稚和慕厌舟两人。
连风都变静了。
“阿稚,他们走了。”慕厌舟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沙哑之意。
宋明稚不禁垂眸,将视线落在了自己腕间的铃铛之上:“嗯……”
慕厌舟的体温自两人交握的指尖传了过来。
不知怎的,竟让宋明稚生出了一阵灼烫的错觉……短短一天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安静下来之后,他不由生出了一阵不真实的感觉来。
他明明早就已经习惯了与慕厌舟相处。
可是此刻……酌花院的小屋,似乎又变得逼仄了几分,他与慕厌舟之间的距离,似乎也跟着变得愈发近。
宋明稚的鼻间,尽是自慕厌舟身上传来的淡淡苏合香。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声:“阿稚为什么放他们进来?”
慕厌舟开口打破了酌花院内的沉默。
宋明稚不由松了一口气,他将视线从指间移开,落在了院内那棵桃花树上:“……殿下虽然喜欢与他们开玩笑,但向来是将他们当作朋友的。”
他的声音轻轻的。
慕厌舟与这群纨绔混在一起,是为了假装同类不错。
但是宋明稚能看得出来,慕厌舟并不像慕思安等人一样,打心眼里瞧不起这群纨绔——他绝非卸磨杀驴之人。
如今看来,自己的想法果然没错。
慕厌舟又轻轻地笑了一下:“阿稚很了解我。”
他的声音很慢,如同一把羽毛扇,在宋明稚的耳边扫出了一阵轻风。
——慕厌舟是故意的。
宋明稚蹙眉,下意识想要躲避。
但是慕厌舟就像是看出他的想法似的,忽然拉紧了他的手,将人带到了自己的身边。
两人的身体也随慕厌舟的动作,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慕厌舟在宋明稚的耳边,低语道:“那阿稚再猜猜,我现在想要做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将宋明稚的长发绕在了指间。
宋明稚不由移开了视线。
尽管这样,他仍能感受到慕厌舟正注视着自己:“殿下,想问我……那个问题的答案。”
私下里的慕厌舟似乎有些恶劣。
他故意道:“什么问题?”
宋明稚原本就不善言辞,且与慕厌舟相比,本就不喜欢将心情外露于人的他,脸皮也有些薄:“殿下想问……”
想问自己,是不是也喜欢他。
——这句话忽一下跃入了宋明稚心间,与此相伴的还有,他心底里的那道声音。
慕厌舟在宋明稚的耳畔,轻轻地唤了一声:“阿稚?”
似乎是在催促对方说出那个答案。
宋明稚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似乎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恍惚间,他好似忘记了中原话究竟要怎么说,满脑子只剩下了儿时便会的述兰语。
宋明稚下意识将余光朝着自己身边落去:
慕厌舟的下巴从自己的脸颊边轻轻蹭了过去。
宋明稚忽然闭上了眼。
他于恍惚间记起,自己当年刚刚被带入皇宫,还不怎么会说中原话的时候,曾有人告诉自己——若是不会说话,那便用手指、用身体去比画,用动作告诉对方自己的答案。
慕厌舟的话音落下后重新站直了身。
宋明稚至于此时抬眸,将视线落在了对方的脸颊上。
用动作说出答案吗……
宋明稚不知道,自己轻轻地咬了咬唇。
原本因为内伤而略失血色的嘴唇,因为他的动作,忽一下泛起了点点的殷红。
慕厌舟的眸色不由一晦。
他垂下眼帘,肆无忌惮地用视线拂过宋明稚的面颊。
宋明稚的身上不知道何时也沾染上了一点苏合香。
淡淡的香气,随着呼吸一道,轻轻地蹭在了慕厌舟的脖颈与面颊上。
他缓缓将手落在了宋明稚的腰侧,同时压低了声音,故意在对方的耳畔唤了一声:“阿稚?”
就在话音落下的同时……
宋明稚终于深吸一口气,忽地一下踮起了脚尖,下定决心朝着面前人的脸颊吻去。方才趁着秋风走院内的慕厌舟,身上沾染了些许寒气,宋明稚的唇刚触到他面颊,便觉得一阵寒意。然而,还不等这陌生的寒意自他的唇边散开,宋明稚的腰间忽然一紧。
慕厌舟用力,将人拉到了自己的怀中。
另一只手则紧紧地与宋明稚十指相扣,阻断了对方逃离自己怀抱的最后一点可能。
宋明稚的睫毛如蝶翼一般轻轻地颤了一下:“殿下……”
明明只是拥抱与十指相扣,可宋明稚的心间竟蓦地一下生出了陌生的紧张,与一点没来由的忐忑。
慕厌舟低下了头,在他的耳畔轻声道:“这种时候不要再叫我‘殿下’。”
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慕厌舟终于反客为主——
他的唇自宋明稚的耳边轻蹭了过去,蹭过宋明稚的鼻尖,最终落至怀中人的唇瓣。寒意自此处散了开来……宋明稚下意识睁大眼,并朝着背后倒去。
他的余光看到。
方才还搭在自己腰侧的那一只手,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挪到了他的背上来。
慕厌舟甚至没有用力,便切断了宋明稚的“退路”。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
自唇畔而来的那阵微弱的痛意,唤回了宋明稚的注意力:“不许走神。”
慕厌舟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不满。
话音落下的同时,唇舌已在宋明稚毫无防备的瞬间侵了过来。
宋明稚:“……!”
他重重地闭上了眼,一动不动。
秋风似乎又停了下来,风吹过桃花树的沙沙声变得遥远得不可思议。这一刻,宋明稚的耳边,只有自自己的胸膛中,传来的怦怦心跳声。
他犹豫片刻,并未再次尝试着后退。
而是将原本紧攥着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缓缓地抬了起来,最终用力攥住了慕厌舟腰侧的衣料。
“怦怦——”
“怦怦,怦怦——”
酌花院外又吹起了大风。
伴随着“簌簌”的声响,这大半年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于刹那之间在宋明稚的脑海中重新上演了一遍。
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场烧光了凤安宫的大火,与数月前缀满红绸的王府。还有朝自己伸手,同自己一道走出烈火的……慕厌舟。
并非齐王殿下。
更非历史上那个遥远的皇帝。
而是……慕厌舟。
“咳咳咳……”
宋明稚的武功虽好,内力也算不错,但是……这种事情他毕竟是头一次做。不过短短几息,他便忍不住转过身轻咳了起来。同时用力,呼吸了起了新鲜空气。
慕厌舟轻轻用手抚过宋明稚的肩背,不等对方开口,宋明稚立刻紧张地换起了话题:“我,我头发好像乱了……”
他的视线落在了一旁那面铜镜之上。
宋明稚方才糊里糊涂的。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慕厌舟的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自己的腰间挪到了脑后。一吻过后,原本好好束在脑后的长发,已经乱了个彻底。看上去……着实有些容易引人误会。
话音落下之后,他立刻抬手,用指尖朝自己的发簪上触去。
——宋明稚不习惯发出声音,自从他戴上铃铛起,做事便会格外小心,一般很少会发出声音。
但是这一刻,宋明稚手腕上的铃铛,却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一阵轻响。
并在无意之中,泄露了主人的紧张。
慕厌舟的眼中满是笑意。
他一边听,一边随着宋明稚的动作,将视线落在了对方的发间。
宋明稚今日戴了发冠。
因此玉簪虽然早已经歪斜,但是长发,却仍被半披半束在他的脑后,也不算彻底乱掉。
时间已经不早了,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沉沉地坠在了窗外,将宋明稚原本便是浅金的长发照得愈发灿烂。
慕厌舟看出了宋明稚正在紧张。
并早已经从那枚落在脸颊的吻,得到了答案。
慕厌舟一向都是个非常有耐心的人。
如今已经得到答案的他,并不着急要在今日做些什么。但是看到宋明稚这难得的慌慌张张的样子之后,慕厌舟的心中,还是生出了一个略有些恶劣的念头。
他将手指轻轻落在了宋明稚的手背上。
接过了对方手中的那支玉簪。
宋明稚随对方的动作一道抬眸,将视线落在了面前的那面铜镜上。他还以为慕厌舟要替自己重新绾起长发,却没料到对方竟只透过铜镜,轻轻地朝自己笑了一下。接着,便当着宋明稚的面,伴着一声细碎的轻响,将那支玉簪放在了一边的桌上。
“殿……”
宋明稚原本想叫他“殿下”。
但是还没有开口,就想到了慕厌舟方才那句话。
差点就说出口的“殿下”二字,也立刻换成了“珩玉”。
宋明稚早已知道慕厌舟的这个名字,但是数月以来,叫他的次数却屈指可数。此时,终于想起中原话该怎样说的宋明稚,模模糊糊地将这二字推到了舌尖——它带着一点淡淡的述兰口音,像是一片羽毛从慕厌舟的耳畔扫了过去。
停顿间,那种陌生与小心之感,落在慕厌舟的耳朵里,竟变得格外诱人。
他的声音不由沙哑了几分:“怎么?”
宋明稚立刻转身将视线向窗外落去。
天还没有黑,用晚膳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送膳的下人随时都有可能来。
宋明稚迅速调整表情,轻声朝慕厌舟道:“……一会儿可能会有人来送晚膳,若是被他们看到就不好了。”
“没关系。”慕厌舟的答案在宋明稚的意料之外。
宋明稚微微蹙眉:“没关系?”
他话音刚落,慕厌舟竟一边说,一边抬手彻底拆下了宋明稚头顶的银冠:“早该乱了。”
……早该乱了?
浅金的长发忽如流水一般自宋明稚的背后倾斜而下。
刹那之间,竟比窗外的落日还要耀眼。
秋风吹起了榻边浅红的帷帐。
这一幕似乎与几个月前,洞房花烛夜时重合在了一起。
宋明稚觉得……
自己好像明白了慕厌舟的意思。
而对方也在此时,凑上前于他耳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浪费了几个月的时间。”
他的语气中满都是遗憾。
慕厌舟的确不打算在今日做些什么过分的事情。
但是方才那一吻,显然有些不够——它不但没有让慕厌舟满足,甚至还让刚刚结束宫变,仍有一大堆事情没有来得及处理的未来皇帝陛下,在他掌握实权的第一日,就生出了一点乐不思蜀之感。
慕厌舟趁着酌花院内没有人敢打扰他。
将宋明稚带到了床榻边,并打着对方重新束发的旗号,从宋明稚的发顶,一路将细吻落到了他的下巴。
直到太阳彻彻底底地落下西山。
估摸着再不结束晚膳就要变凉,总算放过了身边的人。
今日慕厌舟还有一堆事情没有做。
就连王府内的人下人都没有料到,他竟会在今天下午回到府内,因此并没有准备什么特别的晚膳。
元九也特意嘱托了他们:齐王殿下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晚膳一切全部从简。
没过多久宋明稚和慕厌舟就用完了晚膳。
而慕厌舟身边的侍从也在此时来到了酌花院中,将严元博与其同党已经全部落网,并被押入海宣殿内的消息,传到了慕厌舟的耳边。
闻言,宋明稚瞬间长舒了一口气。
并悄悄将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床榻上……
自己与齐王殿下,已经“同床共枕”了半年有余。但是两人的关系,直到方才才彻底发生变化。连亲吻都没有适应与熟悉的宋明稚,今晚打算自己一个人冷静冷静……
听完了侍从的话之后。
他立刻体贴地提醒道:“如今时间还早,宫中的事情要紧。殿下不如先进宫,去处理严元博一党?不要将事情拖到明天。”
宋明稚的语气格外认真,听上去好像没有半点私心。
话说出口之后。
已经走到衣桁边的慕厌舟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取来一身外袍,走来披在了宋明稚的肩上,“爱妃此言有理,”说着,便轻轻地拉起了对方手,“我们早些进宫吧。”
宋明稚眨了眨眼:“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