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芜:“……”
他心想离开一天,谢宫主的下属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便迈步进屋,不多时,远处流光一闪,却是有人御剑往这块来了。
萧芜还来不及做出防备姿势,薛随已经一头从飞剑上栽了下来,激动道:“仙君!”
萧芜:“……”
仿佛叫的不是仙君,而是他多年未见的老母。
平芜君微不可察的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蹙眉道:“薛尊使何事?”
薛随额头还有未擦去的冷汗:“之前来替宫主传话,发现仙君不在,仙君去了哪里?”
萧芜:“散了会步,怎么这要和薛尊使交代吗?”
一路散出无妄宫,散到犁地三尺都挖不出来,这步可散得够远的。
薛随暗暗腹诽,面上却不敢表现分毫:“哪里哪里,仙君想怎么散步就怎么散步,只是宫主……”
萧芜一顿:“宫主如何?”
薛随:“宫主想邀请仙君赏花喝酒,下属却找不着仙君,故而着急。”
谢枢当然是不可能“邀”萧芜赏花喝酒的,这有违他的人设,依照谢春山的脾气,他只会说“将平芜君带来给本宫逗趣解闷。”
但修为不知道恢复了几成的平芜君就在面前,薛随审时度势,很好的屏蔽了宫主的烂话,他在前头引路:“仙君随我来吧,之前找不着仙君,宫主在后花园里自斟自饮,您再晚来两步,他大概就要醉了。”
萧芜:“一个人?”
他说得太言简意赅,薛随:“啊?”
萧芜转身看过来:“他一个人喝酒?”
世间传闻无妄宫主生性风流,好美人美酒,宫中日日宴饮,主殿歌舞不休,酒池肉林通宵达旦,他是万万不会一个人喝闷酒的。
薛随道:“还能有谁,宫主就在后花园紫藤花架下,仙君快些去吧。”
若是前些日子的萧芜,大概会说:“他喝闷酒,我为什么要去?”可今日,某种古怪的情绪一直溢满胸腔,他指尖微动,居然真的和薛随一起,走到了庭院前。
薛随推开木门,自个回避了:“仙君,请。”
萧芜迈步而入。
阳春三月,紫藤花初现花蕾,朦胧一片浅紫,谢春山独自坐在花架下,单手支撑着额头小憩,他闭着眼睛,脸颊泛着薄红,摇曳的枝条在面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配上一身曳地洒金的玄袍,说不出的写意风流。
萧芜放慢脚步,走到了桌前。
他伸手拿过酒坛,桃花酿已经半空了。
“谢春山。”萧芜听见自己极轻的声音,他将这三字咬在唇舌间,竟有种奇妙的韵律,舌尖抵着下颚,带着说不清的缱绻,“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
仙人的酒酿都易醉,桃花酿也是如此,入口绵软清甜,后劲却很大,萧芜以为谢春山没法回答了,却见那人缓缓睁开眼瞳,露出一双茶色的眸子。
华光流传,竟剔透如琉璃一般,那视线定定落在萧芜身上,许久没有动作。
他似乎没醉,又似乎已经醉了。
萧芜便一撩袍子,在他对面落了坐,又问了一遍:“谢春山,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
像是很执着于问题的答案。
谢枢正昏昏然不知身在何处,恍惚间又是集团的办公室,又是医院的ICU,他视线模糊,定格了好一伙儿,才定格到萧芜身上。
……哦,是测试服的新手任务。
当玩家新进入游戏,第一个交互的对象就是萧芜。
谢枢俨然已经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他昏沉的想:“我设定了这个对话吗?”
显然是没有,可梦境乱七八糟的很正常,谢枢笑了声:“无人可共饮。”
谢枢是商人,讲利益,他没与人交过心,他的朋友都是生意场的酒肉朋友,吃饭喝酒也得提个心眼,否则要是给人做局,哄骗着签下什么合同,后果就难以预料了。
唯独萧芜面前,他倒是敢放心醉过去了。
以平芜君的秉性,不会暗中害他。
与其说萧芜是他游戏里最重要的NPC,不如说谢枢是在尝试拟出一个,现实中没有的美好样子。
萧芜顿了顿:“你有舞姬三千。”
谢枢:“不感兴趣。”
萧芜垂眸:“你可召薛随或吴不可。”
谢枢半阖着眼帘:“他们巴不得我死无葬身之地才好。”
“……”
萧芜看他,谢春山唇角噙着微笑,可笑意不达眼底,便像是自嘲,配上今日料峭春寒,无端的孤寂萧索。
萧芜不知为何,忽然执了枚酒杯,倒过桃花酿,一声不吭的闷头喝了。
平芜君喝不来酒,又给呛的咳嗽,谢枢看着他,眉间溢了点笑意,筷子点了点酒菜:“喝不惯就别喝了,试试这几道菜吧,我猜你喜欢,专门给你点的。”
萧芜又是一顿。
谢春山确实醉了,清醒时,他说不出这种话。
谢枢特意避开了药师点的菜,他点了糖醋鱼和蜜汁山药,总之都是甜口,糖汁点在筷子上,拉出金棕色的糖汁。
萧芜动了筷子,却没吃,没头没脑道:“我修为恢复六成了。”
谢春山毫不意外:“恭喜。”
诚恳坦然。
萧芜:“我今日出了无妄宫,还回上陵宗看了一眼。”
谢春山:“那很好。”
萧芜蹙眉:“我可以自由来去,你已关不住我。”
谢春山一顿:“我从未想过关你。”
萧芜:“你今日在此醉酒,毫不设防,你可知我的修为已可取你性命?”
谢春山笑了:“来取。”
“……”
萧芜闷声不语,手中的筷子无意识拨弄着鱼肉,将那一整鱼戳的坑坑洼洼,鱼肉全弄烂了。
谢枢叹气:“仙君别折腾鱼了,放过它吧。”
萧芜恍然惊觉,便想放下筷子,这举动放在上陵宗是极失礼的事情,依照惯例,是要去刑堂挨罚的。
依照师傅的脾气,几鞭正常,十几鞭不意外,几十也算合理。
在无妄宫呆了这些时日,往日的端庄仪态倒松懈了不少。
可谢春山当然不会罚他。
他只是将鱼肉推到了萧芜面前:“仙君尝尝吧。”
萧芜垂眸下了筷子,酸涩的滋味在唇舌间炸开,却没吃出个所以然,他拨弄着鱼肉:“你说从未想过关我,那为何把我从上陵宗要过来?”
半废之躯跋山涉水,一路囚车颠簸来到无妄宫,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谢枢只当是游戏,面前又是素来有君子之风的萧芜,也不藏着掖着:“上陵宗的心法有问题,仙君不来,断脉如何重续?”
“……”
萧芜一双筷子戳烂了鱼,又去戳山药,将好好的山药捣成了药泥,他嗓音极涩:“你竟然知道?”
谢枢嗓音清浅,带着最后的鼻音:“嗯。”
“……”
谢春山醉酒后乖的很,问什么说什么,萧芜却一句话也问不下去了。
谢枢看着他将山药戳烂,忽而问:“你不喜欢吗?”
萧芜连味道都没尝出来:“……还好。”
谢枢:“那你喜欢什么?下次点你喜欢的。”
全然是诱哄的模样。
“……”
萧芜长这么大,所有人都告诉他应该如何,他是仙家弟子,应该餐风饮露,他是道门玄首,应该明月清风,可从未有人问他喜欢什么,想要什么,甚至说要将喜欢的东西带给他。
萧芜记不得他有多久没说过,他想要什么了。
只有给他“宋小鱼”带了鲁班锁,“药师”给他带了松鼠鳜鱼,现在谢春山……也想给他带什么吗?
萧芜忽而道:“这个鱼不如松鼠鳜鱼好吃。”
谢春山含笑:“那下次给你带松鼠鳜鱼。”
萧芜:“还想要糖炒栗子。”
谢春山:“给你买糖炒栗子。”
萧芜:“还想……”
他指尖微动,到底还是没去握谢春山,指点在了酒壶之上,而谢春山正把手指按在壶柄,这玩意像是一道桥梁,将他俩的指尖连在了一起。
萧芜:“下月十五山下庙会,想要你陪我一起去。”
萧芜远观过庙会,他知道人间的庙会,总是要两个人一起去看的。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谢春山,浑身紧绷,似乎谢春山吐出一个“不”字,他就要纵身远去,躲进无妄宫的群山里。
谢春山笑了声:“好,陪你去。”
“……”
明明是他提的要求,谢春山应了,萧芜却更加不自在起来,古怪的感觉萦绕在心口,心脏涩涩的发麻发痒,他端坐在原地,看着对面玄黑色的身影,无妄宫主生的俊美无俦,即使宽袍大袖,依稀可见宽肩窄腰,是极好看的身材,萧芜不知为何,忽然想起被他揽住的时候。
他不止一次被谢春山揽住过。
在思幽阁,在后山温泉,在无妄宫的主殿内,在魔宫众人的注视下。
肌肉先脑海一步回忆起了触碰的感觉,明明没有人碰他,腰间的软肉却开始发烫了。
对面,谢枢正半醉不醒,或许是潜意识里对萧芜品性的信赖,先前他还有一丝神智,现在却几欲醉倒,最后脑袋一歪,就要歪倒在桌上。
萧芜连忙去拉他。
无妄宫主酩酊大醉,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大半力道压在萧芜身上,全然将他当成了一根修长端庄的拐棍。
“……”
他是有点想身体接触,但不是这种身体接触。
拐棍将他拖出花园,长长叹了口气,小声和醉鬼打商量:“走了,把你弄回的寝宫睡觉去。”
作者有话说:
让我们看看66在干嘛——哦66在睡觉。
萧芜扶着谢枢出了庭院,进了寝宫,路上遇见好几波巡逻的魔修。
按理来说,萧芜身为俘虏,私自进无妄宫主殿是重罪,可魔修们默契的无视了他,甚至让开一条中空道路,让萧芜进去。
谢春山身量高,路上微微一动,和个在怀里乱滚的大猫似的,萧芜就得尽力来扶他,好几次差点脱手,还是谢春山扒拉住衣摆,勉强站稳身体。
只是这样一路下来,萧芜原本平整的衣带难免散乱,腰带欲掉不掉,谢枢也好不到哪去,乍一眼看去,仿若他们在庭院中发生了什么。
新来的魔修不懂规矩,想要上前盘查询问,被老魔修一把拽下来,压在地上嘱咐:“别生事!”
“可是。”新魔修委屈巴巴,“明天宫主知道我们放外人进主殿,会不会怪罪啊?”
“外人外人,谁是外人?你他妈才是外人!”老魔修一个暴栗,警告道,“给我闭嘴!宫主知道你将人拦下来,那才要怪罪!”
“……哦。”
他们老老实实蹲在树下,看平芜君将无妄宫主带进寝殿,关上了殿门。
谢枢已经醉了。
他被人半拖半抱着带上床,扒了外衣扣上被子,之前谢枢也替萧芜拖过外衣,但萧芜的动作远没有谢枢熟练,好不容易将醉鬼安顿好,平芜君已出了一层汗。
他环视一周,还是没敢坐谢枢的床,在桌前给自个倒了杯水,环视起房间来。
无妄宫主殿很大,多数家具是紫檀和楠木所制,雕花细致,屏风帷幕材料也用的极好,每日有仆从洒扫,四处井井有条。
屋内许多物品都沾染了灵力,不是凡俗物品,譬如床头这安神静气的熏香,就是专门的丹师以灵火炼制,萧芜凝神感应,能觉察到其中微妙的灵力流转。
他阖上眸子,神识一寸一寸,扫过整个房间。
大多数疑惑已经解开,但萧芜依旧有一个疑问需要查证。
谢春山,到底是不是宋小鱼。
闭目后不受干扰,灵力流动的轨迹格外清晰,从书架上的剑谱功法,到摆放的盆景植物,再倒后山引入的灵泉甘露,萧芜顿了顿,将视线落在书柜里的檀木盒子上。
有一股他很熟悉的灵力。
萧芜踱步过去。
没人敢擅动无妄宫主的东西,这盒子便也没有上锁,他轻轻一点金扣,甚至没用力,盒子便向上弹开了。
萧芜垂眸,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一张黄纸朱砂画就的符咒,一截柔软带暗纹的布料,符咒是太上清心咒,衣料的云纹来自上陵宗。
符咒是他亲手画的清心咒,衣料裁自他的袖口。
萧芜微微抿唇,将物件放回盒内,却没关上,看了老半天。
他虽然早有所猜测,可当证据确凿,还是有所触动。
从他进魔宫的第一天起,宋小鱼就在了。
他通身疼痛,数日未进水米,是那少年提着食盒,将甜粥一勺一勺的喂进来;他无力走动,身下虚软,也是那少年撑着他,在院中一圈又一圈的散步;他受凉咳嗽,也是那少年将手放在脊背,一下又一下的顺气安抚。
如果那少年就是谢春山呢?
萧芜不住去想。
那该是什么姿势呢?
谢春山将粥吹凉了抵在唇边,谢春山把他半扶半抱着揽在怀里,谢春山伸出手,一点点抚摸过脊背。
少年人做那些,萧芜只当是对仙长的濡慕,可如果是谢春山呢?
无妄宫主可不是未长成的小孩子,依谢春山的俊美风流,萧芜想想那画面,便不自觉的难堪起来。
他的指腹摩挲着着檀木盒子,擦了又擦,像要将木头重新抛光打蜡一般,如此良久,忽而无意识的念了一句:“……谢春山?”
谢枢半梦半醒,恍惚听见有人叫他游戏名,便极清浅的嗯了一声。
萧芜兀自出神,都忘了正主还躺在此处,给他一声吓得回神,手头一快,啪的给木盒关了。
在寂静的室内,这声响极明显,萧芜身体一僵,缓慢回头。
他听见床榻上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谢春山醒了吗?
在别人房间翻别人的东西是很没有修养的事情,即使这东西曾经是他自己的,实在有违平芜君的处事风格,他一时尬尴不已,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掩耳盗铃一般后退,甚至在这狭小的室内用上了上陵宗的轻功法门,顷刻之间掠出去三四尺,离那书柜远远的。
萧芜屏住呼吸,往床上看去。
这无妄宫修的奢华,宫主睡觉的地方更是讲究,谢春山床上垂着三重帷幕,外头立着一扇三开紫檀螺钿屏风,从桌边往里看连根鬼影都看不见。
萧芜将气息压倒最低,侧耳听里头的动静。
室内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萧芜抬步,走到了屏风后面,小心翼翼的撩起床幔一角,看向里面。
——明明是他把谢春山弄回来安顿好的,也不知在小心个什么劲儿。
谢春山安然卧于榻上,还在沉睡。
萧芜轻声试探:“谢春山?”
说话时,他已然看向窗户——白日里要通风透气,两扇窗户都大开着,以萧芜如今的修为,完全可以在沉睡的谢春山惊醒前从窗户掠出,一路踏叶飞花回自个的居室,装作从未来过。
好在谢春山没有要醒的意思:“嗯……在。”
“……”
鬼使神差的,萧芜轻声问:“小鱼。”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这些日子,小鱼这名字萧芜喊了没一千也有八百遍了,谢枢早熟悉了,熟悉倒明明不是自个的名字,发声的语音语调都刻在了潜意识里,他依旧闭目,说的却是:“嗯,在。”
“……”
萧芜顿了许久,长长的松了口气。
最后,他关了窗户,遮挡漏下的阳光,迈步出了卧室。
第二日清晨的时候,谢枢和66一起清醒过来。
谢枢宿醉,额头一突一突跳着疼,66昨日尝了口桃花酿,也睡的四仰八叉,一人一统迷迷糊糊的起来洗漱,谢枢将险些一头栽进脸盆的66捞起来,隔着大老远,看见院里跪着个人。
谢枢定睛一看,这不薛尊主嘛。
他顿时有些头疼。
这小伙子大清早不睡觉,跑他门口装门神来了。
薛随心中正七上八下着。
身为宫中巡察,让平芜君未经通报,擅自离宫,又逛街一般轻易的逛回来,是他的重大失职。
虽然平芜君和宫主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失职就是失职,在宫主面前耍小聪明逃罚,会死的更惨。
昨日宫主哀伤难过,忙着借酒浇愁,没追究他什么,但那是昨日的事,谁不知道无妄宫主最是喜怒难辨,往往上一秒还微笑着与属下说话,下一秒不知属下犯了什么禁忌,人头就飞出去八米远了,作为宫中绝对的权力中心,他不需要理由,不需要制约,做事全凭喜怒,薛随不想后日被翻旧账。
趁着平芜君回来,宫主心情不错,先把罪请了,罚也轻些。
谢枢信步迈出庭院,薛随便膝行两步上前,叩首道:“请宫主降罪。”
谢枢:“何罪?”
薛随:“昨日平芜君去百步亭看风景,我去院中传话,自以为他离去了,回错了宫主话,请宫主责罚。”
他们这帮魔修都是惯会避重就轻的好手,失职的罪责稍加掩饰,用上春秋笔法,就成了回错了话,责罚也要轻上一倍不止。
谢枢眉头微跳:“萧芜回来了?”
66趴在他的肩膀上:“什么?”
——平芜君不是走了吗?
“这……”薛随也懵了片刻,小声解释,“平芜君昨日便回来了,您还是他扶从庭院扶回来的。”
谢枢眉头连跳数下:“他扶我回来?”
66提高音量:“什么?!”
敏锐如谢枢,迟钝如66,都第一时间觉察到了不对。
其一,萧芜修为恢复的大差不大,本就该远遁离去,自此天高海阔,不必困于无妄宫方寸之地,既然已到了百步亭,为何不走?
其二,萧芜与谢春山一正一邪,中间还横着“宋小鱼”一条人命,可谓血海深仇,萧芜若有机会,应当一剑挑了谢春山胸膛,既然醉酒上他就在旁边,为何不动手?
66看上去茫然又无辜:“发生什么事情了,宿主?”
谢枢心说你问我我问谁,可是这系统撇撇嘴,眼睛变成蛋花眼,看上去竟有些泫然欲泣,谢枢顿了三秒,推测到:“或许是他的修为还不足以从百步亭离宫,昨日只是去查看地势。”
谢枢如今虽然功法学的不错,但毕竟不是本土修炼上来的修饰,他的修为仰仗系统开挂,并不熟悉各个修为层级的具体实力,百步亭崖高千尺,修为稍差一点,便是十死无生。
66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但作为跟了多名跑偏宿主的系统,66更在意另一条讯息。
“他为什么要把你从庭院带回房间,把你放哪儿不好吗?”
谢枢一顿。
确实难以解释。
然而他喝酒断片,昨日发生了什么,却是不记得了,于是思索片刻,没追究薛随的罪责,抬手让他起来:“昨日是平芜君带我回宫的?”
薛随:“……啊?”
——他都准备好脱一层皮了,原来您的重点是这个吗?
薛尊主肉眼可见的茫然了。
谢枢:“他怎么把我带回来的?”
薛随懂了。
他试探:“……半拖半抱?”
谢枢眉头微蹙。
薛随看见他表情便是一个激灵,在巨大的压迫感下,他连忙仔细回忆,挖掘细节,开始慌不择路的胡言乱语:“哦容属下想想,当时仙君一手揽着您的腰,一手扶住您的肩膀,您醉酒后步履踉跄,几次往侧边歪倒,仙君焦头烂额,却还是将您好好扶好了,哦,然后您扯散了仙君的腰带,他扯住了您的袖口,您们一黑一白,黑白两色交相缠绕,总之您们两个那叫一个搭对般配天作之……”
“……”
——一黑一白,那特么是黑白无常。
自古魔修文盲多,谢枢眉头抽搐,原谅了智障属下。
他打断道:“……我倒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为何是平芜君把我带回来?”
“哦哦。”薛随组织语言,“我们寻到平芜君,我便和他说宫主布置了酒菜,在等他,然后平芜君进去了,我守在门外,不知门内发生了什么,不多时,平芜君便带着您出来了,将您带回了殿内。”
谢枢悬着的心稍安。
这就合理了。
萧芜的修为不足以离宫,所以薛随找他传宫主喻令,萧芜不能反抗,只能跟从,而后来薛随守在门口,萧芜纵有千般恶心,也要等到谢春山吃完,而后一路都有魔修巡逻,萧芜也只能听话,将谢春山带回殿中。
谢枢颔首:“听上去略显曲折,但也还算合理。”
推测逻辑清晰,发展自然,66振臂高呼:“合理!”
接下来的数日,谢枢陷入了迷惑。
萧芜本该走了,却一直没动,坦然住在后山竹林的小院,他性喜清净,不怎么出门,偶尔在竹林舞剑,每到晚膳时间,便收了竹枝,往前院来。
——似乎整个魔宫都忘了,他本是个阶下囚。
院中春花开得正艳,凌霄冲天而起,开的热热闹闹,谢枢前世总待在钢筋水泥的办公室,办公室养不了什么花,绿植只养能不需要阳光的绿萝龟背竹,他喜欢这庭院的景象,总是搬来这里吃晚饭,摇着折扇赏花观月,很是清闲。
就会被萧芜抓个正着。
萧芜会规矩敲三下门,然后站在庭院外:“谢宫主,可以进来吗?”
语调清冷,却莫名很乖。
谢枢还能说什么?他只能说:“仙君请进吧”,然后让属下再备一份碗和筷子。
魔宫厨子水平有限,菜色一般,萧芜矜持的尝过,点评道:“不如松鼠鳜鱼好吃。”
说这话时,他抬眼看向谢春山,眸中白翳已经散尽了,瞳色如秋水般澄明通透,眸子里满是谢春山的倒影。
实在赏心悦目。
谢枢还能说什么?他只能召来薛随,吩咐道:“差人去山下买一份松鼠鳜鱼。”
不到半个时辰,便会有魔修提着食盒来送菜了。
谢枢已经半饱了,便搁了筷子,捻起折扇把玩。
鱼肉炸至金黄,淋上酸甜口的酱汁,谢枢将盘子推到萧芜面前,示意他下筷子。
此时,恰有一片凌霄花自枝头跌落,坠于碗中,萧芜二指一挑,花便恰好落在了筷上。
这花开得浓烈,橙红粉紫,热热闹闹,萧芜执着筷子放在眼下端详来:“宫主,这是什么花?”
谢枢:“凌霄,扒拉着藤架便长,山里到处都是,仙君没有见过?”
不但山里到处都是,前世绿化带里也到处都是,价格便宜养起来也快,苗插下去来年就爬了一树,路政都懒得给它打营养液,养死了就换,不是什么金贵品种。
游戏设定里萧芜隐居后,可是养了一院子的花。
萧芜却道:“从没见过,上陵宗范围内没有这些颜色的花。”
谢枢一顿:“?”
萧芜:“老祖不喜欢,他嫌姹紫嫣红颜色媚俗,不如兰花梅花来的高雅。”
萧芜说的老祖便是他的师傅,上陵宗资格最老的掌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