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道:“以谢春山的残暴,还要当年仙门大比的一剑之仇,我看这位,现在没死也半残了。”
他们惋惜一通,这边萧芜看完菜单,勾了条松鼠鱼。
谢枢:“……吃不腻吗?”
又听弟子们从萧芜聊到了仙魔大会,叹息道:“正道没了平芜君,魔门那边谢春山却还如日中天,这回仙魔大比可怎么比啊?”
另一人道:“兄台有所不知,谢春山这个修为,除非生仇死斗,一般不下场的,在台上远观,瞧见合适的魔弟子就收归门下。”
有人嘿了一声:“你也说了,一般不下场,他若是忽然失心疯发作非要下场,我们正道谁能阻拦?”
说这话时,萧芜的视线移到了谢枢脸上。
被几个小辈编排失心疯,要是谢春山真是残暴之人,早就一掌过去,让他们魂飞天外了。
却见谢春山表情淡淡,不以为意,反而示意萧芜附耳过来,压低了声音,问道:“仙君,我若是将你们正道杀的落花流水,你下不下场?”
按剧情是该下场的,可谢枢心中打鼓,老觉得剧情似乎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偏移了数百公里,拉都拉不回来了。
萧芜这人,不怎么近人身,没和谁亲密接触过,格外敏感,谢春山一呼一吸间,热气喷在耳边,他耳垂便红了一半,听见谢春山这么问,萧芜瞥了他一眼,冷哼道:“谢宫主不是前些日子才给我灌了穿肠烂肚的毒药,萧某又活不到仙门大比,我还能管谁被你打的落花流水吗?”
谢枢:“呃……”
前些日子吴不可给萧芜诊脉,说萧芜灵力确实不太通畅,却也给不出原因,只捻着胡子,一步三叹气:“怎么会?不应该啊?早就应该好了啊!”
大比剧情当前,萧芜修为出岔子可还得了?谢枢当下灌了他几大碗苦药,一边灌一边编排,说是穿肠烂肚烧心烧肺的毒药,那药极苦,灌得仙君闷闷不乐,萧芜一番讨价还价,谢枢就是不肯松口,萧芜只好干了,脸色阴云密布冷淡如冰,好些日子不愿意往谢春山这里来了。
隔壁弟子已经就“谢春山要是失心疯,非要挑战正道修士谁能应战”这个话题讨论起来,陆续提了几个人,有塞北狂风凛冽的独身刀客,有云州青衫温雅的儒门学士,也有玄门百家的弟子,最后他们挑来挑去,一人道:“要我说,上面这些胜算都不大,唯一一个可能性高的,还得是上陵宗那位老祖,苍山道人。”
其余几人附和,又有人道:“这苍山道人也怪,我都不知道他活多少岁了,我太太太爷爷当初入仙门的时候他就是上陵掌教,现在我入了仙门,他还是上陵宗的掌教,这些修士能活那么久的啊?”
谢枢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讽笑。
这悠长的寿元,却不知是从何而来,上陵宗千百年间,又有多少惊才绝艳的弟子遭难。
小修士们可不知道这些,还在叽叽喳喳的议论:“活得久才好呢,活得久修为高,有他镇住场子,谢春山才不敢乱来。”
“就是就是。”
接着,酒菜上齐,他们的话题就一泻千里,往门派里谁家小叔子爱上嫂子的仙门八卦去了。
谢枢闲闲夹了片黄瓜:“这苍山道人是你师傅?”
萧芜:“算是吧,整个上陵宗内门,都要叫他一声师傅。”
神色疏离,表情浅淡。
谢枢:“他对你好不好?”
“……”
萧芜闷头吃菜,不说话了。
谢枢微叹气。
想他背后密密麻麻的鞭伤,谢枢也知道,怎么可能好?
游戏剧情里没说苍山道人的结局,66提供的版本里也一笔带过,后头萧芜整顿仙魔两道,也不知道有没有将这个老匹夫整顿进去,就是依照云州这几个修士的说法,苍山道人在正道颇有名望,是德高望重的前辈,还是萧芜的授业恩师,古代背景,师长恩情大于天,萧芜若真对苍山道人发难,中间会有好一番波折。
谢枢一摇扇子,眸光忽而冷了下来,深琉璃色的瞳孔隐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无端显得晦暗难明。
云州庙会过后,谢枢与萧芜返回了无妄宫。
平芜君还是同往日一样,每天晚上来谢枢的庭院蹭吃蹭喝,甚至不用晚上,他下午就过来,和谢枢一起搬躺椅,在凌霄花架下晒太阳。
谢春山这魔门宫主就在旁边,他倒是放松的很,能毫无顾忌的睡着,睡得比谢枢还好,谢枢午睡醒来,盯了他好一会儿,虽然知道修士不会着凉,但依照前世老干部的养生习惯,还是给他扯了床毯子。
等凌霄花花期最后那几天,花瓣如雨落下,萧芜蜷在毯子里,毯子上便铺了厚厚一层花。
谢枢非但不帮他弹开,偶尔还从树上揪两朵,远远的丢过去,萧芜对他全无防备,任由落花堆了满身。
谢枢啧了声:“这警觉性,怎么当上仙门道首的?”
于是,躺椅上的人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转身将脸埋进毯子,用背朝着谢春山,不搭理他了。
谢枢:“……”
吃他的睡他的,寄人篱下态度还这么恶劣,真的是他捏出来的平芜君吗?
光风霁月呢?克己复礼呢?
但饶是如此,谢枢也没法将他赶出去,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萧芜特别喜欢吃鱼,尤其喜欢酸甜口味,久而久之,宫中的魔修都跑上跑下,都跑熟练了,密谋着将山下小饭馆的厨师绑回山上,当宫主御厨。
谢枢轻飘飘的看了他们一眼,魔修们各自圆润的滚开了。
偶尔下午闲来无事,谢枢会让萧芜舞剑。
萧芜装作内力不济,剑招却是一等一的锋锐漂亮,谢枢暗自默记,不显山不露水,将剑招拆了个七七八八。
四月桃花落尽的时候,仙魔大比的拜帖递到了无妄宫。
仙魔大比由几大门派轮流举办,这回恰好轮到上陵宗,拜帖由长老苍山道人亲笔写就,说是“得此佳期盛会,特邀无妄宫主共襄盛举。”
谢枢捻着信件一角,活像见到了什么脏东西,他将信从头读到尾,啧了一声。
苍山老人甚至没有问一句萧芜。
他的弟子修为尽废,被送到魔宫之中,生死不知,身为师长,他却没有半分担忧。
萧芜倒是表情淡淡,没分给信件丝毫视线。
倒是薛随前来,请示宫主出行事宜,谁去谁不去,要带多少人,谢枢吩咐一切照旧,而后看着面前萧芜,心情沉重的按住了额头。
这位本该离宫游历,在仙魔大比中大放异彩的仙君,正睡在他庭院的躺椅中,盖着毯子睡觉。
他像是好梦正酣,面容恬淡,被谢枢用花叶轻飘飘的砸了一下,也只是微微蹙眉,不满的瞥了一眼,就打算翻身继续睡去。
谢枢:“别睡,仙君,仙魔大比你去不去?”
萧芜打了个哈欠:“我去干什么?”
谢枢:“……”
仙门大比的绝对主角,问自己为什么要去?
他长久的沉默着,萧芜便反应过来不对,他抬眸看谢枢:“你想我去吗?”
萧芜认真:“你想我去我就去。”
谢枢:“……”
“算了。”他以手掩面,跳过了萧芜,吩咐道:“给苍山老人回信,说无妄宫会参加,然后我的玄麟玉撵找出来,随行侍从一切照旧。”
作为无妄宫的宫主,谢春山是个逼格很高的人物,也有很多配套的装备,比如这玄麟玉撵,就是一辆通体漆黑的车架,传闻乃东海墨玉打造,能乘奔御风,一日千里。
薛随:“是。”
谢枢:“去库房中取一方篱幕。”
剧情中,萧芜杀谢春山时并未显露身份,他通身白衣,以一垂纱篱幕遮面。
薛随领命而去。
不多时,他取来一方墨竹编制的篱幕,上盖白纱,四周刻有隐匿气息的咒文,能禁止神识探查。
谢枢去过篱幕,朝萧芜招招手:“仙君,过来。”
萧芜不明所以,却还是下了躺椅过来,他停在谢枢面前:“要干什么?”
谢枢:“仙君,低头。”
萧芜依旧迷惑,但乖乖低了头。
谢枢将幕篱扣上去,又替他整了整白纱:“嗯,不错。”
萧芜揪了揪:“这是干什么?”
谢枢:“带你去仙魔大比。”
萧芜:“我不怕暴露身份。”
庙会上时,谢枢也往萧芜脸上扣了个面具,还伸手将他扯到一边,避开了云州弟子,分明是不想让他被识破身份。
萧芜:“整个修仙界都知道我被你要走了,从那时候起,平芜君的身份便算不得清白,没什么关系。”
他说着,便想将幕篱从头上取下来。
谢枢:“你不戴,有些人说话会很难听。”
昔日的正道魁首若是伴驾魔门宫主左右,坊间传闻会如何编排萧芜,谢枢不用细想就能知道,说得好听些可能说“以色侍人”“自甘下贱”,说得难听的谢枢不愿去想,总之不是什么好话。
萧芜是他亲自选定的人物,谢枢不愿意他沾染流言。
萧芜平静:“不会比我筋脉尽废的时候听到的更难听。”
“……”
谢枢手指微蜷:“那时候他们说了什么?”
萧芜一顿,他不知为何忽然不敢再看谢枢,便偏过了头:“也没什么……就是,就是,呃,你知道,我曾经的修炼速度有些快。”
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微不可闻。
其实也不难猜,赞誉与诋毁是一体两面,就像欣羡与嫉妒总是相伴相生,萧芜是正道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他站的有多高,就有多少人希望他从顶峰摔下来,摔的体无完肤,平日和蔼可亲的同门师兄弟在谈及他断脉时,谁能分清他们的惋惜中夹杂了多少快意。
萧芜:“况且上陵宗不养废人,你知道的。”
宗门皆是仙道中人,连刚刚入门的小弟子都被逼着辟谷,又有什么地方容的下一个废人般的瞎子?
断脉不过数月,萧芜门庭冷落,随着与他关系好的几个陆续闭关或出山历练,来拜访他的师兄弟越来越少,连给他送餐饭的弟子都经常怠慢,若非谢春山执意要人,他会被遗忘在山门荒僻的角落,度过并不漫长的余生,直到许多年后,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诶,那个二十多岁就废了筋脉的前仙道玄首,还有人记得吗?”
谢枢不言语了。
隔着厚厚一层面纱,萧芜只觉得谢枢脸色难看,他微微抿了抿唇,只道:“总之,我并不在乎那些流言,不必给我这个。”
他说着,伸手拉住幕篱边缘,又想将他摘下来。
谢枢:“戴着。”
他顿了顿,强行扯了个借口:“你戴着好看。”
萧芜的手指一顿。
他缓了好半响,嘀咕道:“真的?什么都看不清,你难道能看出来好看?”
话虽如此,他却老老实实扣紧了。
四月二十七,沖牛煞西,宜祭祀,立碑,修坟,余事勿取。
因要准备仙魔大比,上陵宗提前清空了弟子试剑台,那是山陵间一处平坦的空地,空地被四处陡峭的山峰环绕,独独此处突兀的空出一块,上陵宗传言,说是前人在此比剑,不慎削去了一座山峰,沟壑之间至今仍有剑气留存,后来过去百年,草木丛生,便成了一宗试剑之地,凡人站上试剑台便心生畏惧,畏缩不敢前,修士则真气动荡,战意激昂。
如今,试剑台中央绘制了一方巨大的法阵,法阵边缘则是一层透明屏障,用来吸收比武时逸散的剑气,以免剑气四溢,误伤了山上其他生灵。
而四周的山峰上,各有亭台楼阁数座,掩映在青松翠竹之间,可俯瞰试剑台全貌,是最佳的观景位置。
如今,各座亭台都已坐满,只有最高的两座尚且空余。
此时已过了约定的时间,可所有弟子都低眉敛眸,不敢有丝毫疑虑。
这两座亭台,一个属于上陵宗掌教苍山道人,另一个,则属于无妄宫主谢春山。
两人是当今正魔两道当之无愧的抗鼎之人,他们不现身,全场无人敢动。
按照规矩,谢春山虽然和苍山道人身份相仿,可苍山道人是前辈,谢春山是晚辈,晚辈应该先前辈一步现身以表尊重,可谢枢才懒得管这些,当真半点面子不给苍山道人留。
可一直过了午时,离规定的开始时间足足两个时辰,谢春山都没有现身的意思,上陵宗作为东道主不好延迟太久,苍山老人实在坐不住了,山中才中溢出一道华光,落于亭台之上,化为一鹤发老人。
他执一白玉浮尘,面容慈样和蔼,环顾四周后,笑道:“无妄宫主接了我的拜帖,如今却不在,想必是爽约了,不必管他,我们先行开始。”
此话一出,正道弟子们纷纷动作,魔道却面面相觑,不敢动作。
苍山老人神色一凝:“诸位,谢春山爽约在先,你们在等什……”
话音未落,东南方动如雷霆,只见一玄黑车架划破长空,飘然落在其中亭台之上。
这车是无妄宫主的专用车架玄麟玉撵,修仙界无人不知,通身用墨玉打造,质感坚硬冰冷,恰似麒麟漆黑的鳞片。
场上骚动瞬间平息,无论正道魔道,都屏息凝神,看向了车座的方向。
没别的原因,谢春山的名声,实在太大了。
和苍山道人这垂垂老矣,不知道多少年没突破过的老不死相比,谢春山少年天才,短短二十余年坐稳无妄宫主之位,一张脸还生的俊美风流,人们天然对他更加好奇。
这一次大比有许多年轻的弟子,虽然听说过谢春山的名声,却不曾见过他本人,他们面上乖乖的,心里却好奇的要死——谢春山俊美,到底有多俊美?他真的那么年轻吗?他的剑真的快如残影吗?
可是那车架之中,下来的却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先出来的人一身白衣,篱幕遮面,看不清长相,可身量修长高挑,仪态清贵端庄如修竹,单看身形,就是一等一的美人,况且气息浑厚步履平缓,万丈山崖如履平地,论修为也是上上。
场上瞬间喧哗,无数人低声耳语,狐疑魔门宫主什么时候穿上了白衣?
从古至今,只有正道喜欢穿白衣。
接着,那白衣人伸手调整了轿箱方向,又有一人落于庭上,玄黑衣袍,袖口隐有织金纹路,手中一柄竹木折扇,他眉目含笑,正不知与白衣人说些什么,当真俊美风流,飘逸非常。
众人似乎了然。
许多魔修都会在身边养一位侍剑仆从,用蛊虫或毒药控制,这不知来处的白衣人,或许就是谢春山的仆人。
他们心下可惜,这样风采出众的人物,却落入了魔修之手。
那亭中放置红木座椅,椅面很宽,足够两人同坐,于是远远的,弟子们却见谢春山忽然用竹扇敲了敲身边的位置,笑眯眯道:“来,坐。”
萧芜贴着谢枢落座,试剑台上鸣鼓三声,示意大比开始。
弟子们各自分组,抽签决定上场顺序,不多时,已将试剑台分成了四个擂台,各自比划起来。
大比上场的弟子都是近些年来的后起之秀,修为不算差,但又比萧芜谢春山差上许多,谢枢看他们比斗,就如看小孩子打闹,当下兴致缺缺。
不多时,场上一阵喧嚣,上场者似乎是青年一代的翘楚,那人连挑数位魔门弟子,身形轻捷如鹤,剑法如山势连绵,正道弟子呼声阵阵,叫好声不绝于耳,魔门则丧眉耷眼,个个如丧考妣。
等几场比过,那人朝几处亭台一一行礼,退至一旁,苍山老人捻须而笑,道了几声:“好。”
这是上陵宗的弟子。
薛随侍立在谢枢身旁,当下介绍:“宫主,此人乃上陵宗年轻一代第一人,胜过几场小比,在正道略有名声,被称之为……”
介绍到此处,他忽而一顿,视线飘向萧芜。
谢枢:“什么?”
薛随磕巴:“小,小平芜君。”
萧芜并无反应,谢枢笑了声,也不接话,游戏剧情开始于三百年后,谢枢很确定,并没有此号人物。
修仙界大浪淘沙,最后能留存下来的凤毛麟角。
可对面,苍山老人却是一扬拂尘,面露满意之色,他远远朝谢枢颔首,笑道:“谢宫主,我门中新收的这个小弟子,你看着剑法如何?”
苍山老人用上了传音功法,声音响彻山谷,一时间,无论是擂台上的弟子还是观战的各方来客,都将视线落在了山顶亭台中的谢枢身上。
谢枢摇扇的手一顿,却没回话,而是碰了碰一旁的萧芜,轻声凑到他耳边:“仙君,你觉着你这‘师弟’剑法如何?”
木椅本就那么大,谢枢又侧身过去,倒像是整个靠在了萧芜身上。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此处,昔日的恩师就坐在对面,萧芜虽带了幕篱,还是不自在的动了动,轻声抱怨:“怎么好端端的问我?”
谢枢将声音又压低了些,借萧芜的白纱遮掩了口型:“仙君,我不懂。”
这到不是托词,他总共也就学过那么几招剑法,虽然可以靠修为碾压,但要他评论这弟子的剑法,那就是外行指导内行,贻笑大方了。
仙魔大比这样重要的场合,可不好崩了谢春山的人设。
萧芜耳尖一抖,瞥了他一眼:“你怎么可能不懂?”
谢枢:“是真的。”
“……”
萧芜只得轻声解释:“剑招花哨而内劲不足,空有招而无势,只习得了剑道皮毛,未曾触及筋骨,要我评价,只能是‘尚可’。”
谢枢:“比你如何?”
萧芜又看他一眼,似乎有点不满谢枢拿他和弟子做比较,闷声:“远不及我。”
谢枢略感吃惊,平芜君素来克己复礼,他还没见过萧芜如此自矜的模样,骤然一见,还觉得很是合理。
他钦定的仙道第一人,就该如此傲气。
谢枢轻摇折扇,便笑了笑。
萧芜狐疑:“怎么,你不信吗?”
“不是……”
他俩凑在一起咬了半天耳朵,谢枢刚想回话,苍山老人已暗自蹙眉,冷声道:“我欲与谢宫主谈论武学,宫主却久久不语,却是为何?”
谢枢便收了扇子,将萧芜的话复述一遍,笑道:“依我之见,此子的剑法只能说尚可。”
他将‘皮毛’‘筋骨’一类的话尽数说了一遍。
这说法极不客气,几乎是将苍山老人的脸面踩在地下,那弟子也是变了脸色,几乎维持不住仪态风度。
年轻的天才都有几分傲气,他当下对着谢枢遥遥拱手,目光却是看着萧芜:“宫主教训的是,只是不知这位白衣道君是何方人物?”
那弟子也不是瞎子,无妄宫主与那白衣人说了半天话,白衣人带着篱幕看不出口型,谢春山的口型却能猜上一猜,他刚刚分明是在询问身边人的看法。
评价他的不是谢春山,而是这位白衣的无名客。
以无妄宫主修为地位,要是如此评价他,这弟子还算服气,可一位岌岌无名藏头露尾之人如此评价,他便觉得可笑了。
莫不是跟在无妄宫主身边,就将自个当成了无妄宫主一样的人物?
也不怪他看轻,这年头但凡有名有姓的修士,恨不能将名号印在脸上带出来,谁会专门用白纱遮面?要不是山野隐居散修,要不就是在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联系此人与魔门宫主举止亲密,大抵是个以色侍人的。
他当即升起了两分轻视:“敢问道君,可否讨教一二?”
萧芜并不答话。
倒是谢枢偏头看去:“仙君?”
眸光中隐隐有两分期待。
他装成宋小鱼和药师时都像萧芜讨教过剑法,可那时只是切磋,点到为止,萧芜甚至没正儿八经拔过剑,在剧情结束之前,谢枢还是挺想看他正经用上一回。
那弟子修为浅薄,萧芜本不愿意理睬,可无妄宫主正扭头看他,萧芜耳尖发烫,指尖微动,忽而道:“宫主,可否借剑一用。”
谢春山的剑名曰沉渊,是柄通体漆黑的长剑,剑锋四尺一寸,寒凉如冰。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本命剑与剑修而言,和生命一样重要,萧芜此言,就如同在问:“宫主,借你的命根子给我一用,可否?”
谢枢摇着扇子,却道:“拿去。”
他来赴仙魔大比,自然是带着原主的本命剑的。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白衣人忽而站起,探手指向谢春山腰间,只听一声铮然剑鸣,四尺长的漆黑长剑骤然出鞘,那人捧剑擦拭片刻,信步掠下山崖,只是两息而已,便停在了擂台之上。
众人这才惊觉,此人修为远高于场上所有弟子,隐隐于亭台上诸位相当。
修仙界何时又出了一位不显山不露水的人物?又与无妄宫主是何关系?
亭台上,苍山老人眉头蹙起,浑浊的眼球直勾勾的注视着场下,似是想起了什么。
而那弟子暗觉不妙,他的修为已是门中翘楚,否则也不会贸然要求比试,当下后退一步:“这位……前辈?”
萧芜冷淡:“你是何修为?”
弟子:“……金丹。”
萧芜颔首:“我会将修为压至与你相同,不至于以大欺小。”
他说着,抚过手中漆黑长剑:“你还未能练出本命剑,而我这把乃是谢宫主所有,我不能发挥其功力的十分之一二,此番比斗剑器本身不分高下,取胜只靠剑道招数,倒也还算公平。”
弟子面色发白,萧芜又道:“此外,我虚长你几岁,便让你一只手吧。”
他说着,单手负在背面,竟是准备一手出剑。
话说到这种地步,弟子脸色一僵,也只能道:“请。”
场外鸣鼓三声,弟子率先动作,他自知不敌,想以险招取胜,当下快如残影,从右后方跃起,劈砍而来。
萧芜虽压了修为,身形依然轻捷如鹤,单手负于身后,旋腰侧身闪躲,他头戴的篱幕垂着数尺薄纱,衣衫也是不方便打斗的宽袍大袖,可袖摆起落间,幕篱白纱翻飞,却是连他的衣袖都没有触及分毫,便轻飘飘的躲过了。
萧芜声调不变,从容道:“想要以险取胜,确实可行,可你变招太过急躁,转折之间易露破绽,或可以注意一二。”
弟子咬牙,起势再攻。
他的剑影笼罩整个试剑台,动作极快,萧芜却不曾换过位置,悬腕抬手间,动作平和自如,只听当当脆响,剑气相撞,激起三丈尘土。
他评价:“虚招确可以掩人耳目,但虚招太多,你藏着的杀招反而相形见绌。”
弟子每起一剑,萧芜便点评一声,他只格挡不进攻,依旧负手而立,在雨幕一般的剑气中进退自如,如此过了百余招,依然从容平稳,仪态清贵如山中修竹,肃肃萧萧。
谢春山身后,薛随的属下小声询问:“薛尊主,他为什么要指点那弟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