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上瞧,一间间初具雏形的“房子”前后通风,四四方方叠放排列,像一只只黑洞洞的眼睛。
吱呀——
伴着有些刺耳的摩擦声, 街角忽然驶来辆轿车, 方向盘打得歪歪扭扭, 差点磕上旁边的人行道。
没多久,里面下来个短发的女司机,举着手机, 臭着脸四下张望,像是在给认识的人打电话, 最后狠狠朝轮胎踹了脚,憋着气拉开车门坐回去。
“演技可以啊颜队, ”老实躲在后排, 周山隔着贴有防窥膜的车窗朝外看, “情况怎么样?”
颜秋玉摇摇头:“太远了, 难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担心绑匪真的挟持人质躲在烂尾楼里,他们没敢贸然接近,只能装作车子路过出故障盯梢。
楼层太多, 随便绑匪挑个高处一站,就是视野开阔易守难攻的好地形。
“这栋楼的资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颜秋玉往后递了个平板,“之后你再让汪来用内网查查。”
周山伸手接过:“嚯,联合开发,噱头整得还挺大。”
但他粗略扫了一圈,上面并没有自己熟悉的那个名字,简家早年虽然也是靠房地产起势,简青接手后却逐渐转型,乘上了互联网的时代东风。
综合新闻报道和论坛八卦的说法,这栋楼停工已经有五年多,开发商跑路又没完全跑,时不时派人来做做样子,许多户主试过上诉打官司,可一直没什么结果,近两年维权的人越来越少,开发商也愈发敷衍,渐渐成了拾荒者的去处。
“光凭一通电话,想立案真有点难,”摸摸脑袋,周山实事求是道,“按照简总的说法,他弟弟早上八点才离开家,前后没到五个小时,结伴出游,又是个十六岁智力正常的男生,在北江被当街拐走的概率太低了。”
颜秋玉:“我知道。”
“只是……咱们不能再让他因为某些混蛋的混蛋行为失去亲人了。”哪怕仅是万分之一的可能。
颜秋玉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简青,那时她比松晓彤更年轻,刚到市局实习,便见到个坐在接待区的漂亮男孩。
五官精致,肤色苍白,大约八|九岁的模样,不吵不闹,像个文静的瓷娃娃。
然而,等她忙完所有工作下班,大厅接待区的角落里,漂亮男孩依然一动不动呆在原处,值班民警见怪不怪,没赶人不说,甚至走过去问对方饿不饿,想吃什么。
又过了很久,颜秋玉才从师父口中知道,男孩正是青山路灭门案的唯一幸存者,被亲戚收养后,每周末都会来市局“报道”。
一连数年,风雨无阻。
起初颜秋玉以为这是一种无声的控诉或示威,毕竟杀害对方父母祖父母的真凶始终没有落网。
可渐渐地,她发现自己错了,男孩对警方毫无敌视抵触,更似惶惶不可终日的小兽,试图留在最能让他感到安全的地方。
再后来,或许是因为年纪渐长,简青来市局的频率也随之减少,直到对方以理科状元的成绩考进江大,眉眼长开,引来一批批热衷挑战法律的“追求者”,才又一次成为北江市局的常客。
周山进市局的时间只比颜秋玉晚了几年,闻言亦叹:“你说的对。”
即使真是恶作剧,他们也得把事情查清楚。
简青可是遵纪守法积极缴税的好市民,见义勇为的奖状更是没少拿,怎么能光逮着人家一个欺负。
接着关掉平板拿起手机:“我给贺顾问打个电话,问问那边的情况。”
猜想绑匪有可能再联系家属,简青呆在警局更方便技侦操作,所以他们兵分两路,由自己和颜队先行探探情况。
几乎是提示音刚响,贺临风便迅速接起:“立案吧。”
“失联被拐走的孩子至少有三个。”
“我急着劝架,晚点再和你们细说。”
半个字都没插上的周山:啥?
谁那么大胆子敢在公安局动手?
时间拉回两分钟前。
熟练递上几张纸巾,值班民警无奈道:“这位女士,您先擦擦眼泪,慢慢把事情说清楚,否则我们很难给您提供准确的帮助。”
“慢慢说?还要我怎么说?我儿子都被绑架了!被绑架了你们没听懂?”分贝陡然拔高,一位烫着卷发、浑身珠光宝气的中年女人怒气冲冲,随即又像换了个魂,扯过纸巾大哭,“他们说要杀人啊!撕票啊!我的宝贝儿子!呜呜——”
情绪转变之快,让人错愕的同时,更觉得应该给对方推荐一位心理医生。
她旁边过了一会儿才跟过来、看样子是丈夫的男人倒见怪不怪,态度颇为嫌弃:“这是在外面,你能不能收敛点?”
“急急急,哭哭哭,长点脑子行不行?听风就是雨,早说了最近这种诈骗很流行。”
“那可是儿子的手机!”用力把团成球的纸巾往男人身上一丢,女人振振有词,“他平时连我都不让碰!”
旁听的值班民警大概理清来龙去脉:“所以,二位的孩子……”
“手机手机,你见到人了吗?还是听到儿子的声音啦?”完全把民警的询问当耳旁风,男人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真绑匪总得给咱们发个视频吧?空口白牙的,也就你能傻乎乎上当。”
女人的音调登时又上升一个八度:“视频?什么视频?你还盼着儿子缺胳膊少腿是吧?非要明明受伤了你才高兴?”
“李国建!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们娘俩?”
“是不是外面养了别的小妖精!”
彻底跑题的对话走向,牢牢吸引住大厅全部的注意力,值班民警耳膜发麻,眼见女人拎包抡胳膊准备打起来,正要严肃表情拍桌,给两人来场酣畅淋漓的批评教育,一条裹在运动服里的胳膊便拦住了对方。
“这位女士。”
“你的孩子也被绑了?”
一秒被切断点燃炸|药的引线,女人连忙回头,入目是张天生笑眼的俊脸,关切又专注地望着她,被理解的感觉油然而生。
“是啊,”不自觉放低音量,女人虽然意外对方的年轻,却还是顺着话头道,“你也收到过威胁对吧?”
“我就说这事儿是真的。”
危机解除,松了口气的值班民警惊讶:“贺顾问?”
“是我,”贺临风应,“看来重案组和休假没什么缘分。”
朝左让开一步,他露出被自己挡在身后的简青:“帮这位也登记下。”
“等会儿应该还有几位家长赶来,分别是徐皓和高子轩的父母,直接把人带到重案组会议室。”
仿佛有谁按下了静音键,在看清来人长相的刹那,脾气暴躁的丈夫立马安静,连哭带闹的妻子也张大嘴巴:“简、简总?”
简青冷淡颔首。
过去的交集都是在晚宴或谈判桌上,像这样在警局狼狈地碰面,还真真是头一遭,李国建讪讪想解释些什么,又好奇对方什么时候结婚有了孩子,直等被妻子暗暗用胳膊了怼了下,才记起简青有个和自己儿子同校的弟弟。
女人更是飞快想到什么:“高子轩,对,高子轩,咱儿子今天就是和他出去的,他和简总的弟弟一个班。”
姗姗来迟的汪来:……
好一个全军覆没。
“还有其他孩子一起吗?”以防万一,他张嘴多问了句。
女人迟疑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贺临风则问李国建:“您孩子叫李明?”
“对,”李国建下意识回答,随后才反应过来,“你怎么……”
“您太太刚刚和您吵架的时候叫他明明,”言简意赅解决对方的疑惑,贺临风转头看向松晓彤,“记下李明的手机号送去技侦。”
“汪来带李先生和李太太上楼,不要影响其他人工作。”
闹剧散场。
贺临风的心头却并未轻松。
习惯性在简青身旁落座,他示意汪来去倒两杯水,自己则问:“绑匪打来的电话,李太太有录音吗?”
“没……”神色懊恼,女人急急道,“当时我太慌张了,完全不记得这茬。”
“但我还记得他说了什么!”
“三个小时,他说再过三个小时,我就会亲眼见到明明的尸体,我一个当妈的,哪能听得了这个!”
“三小时?”沉默许久的简青终于出声,“不是十二?”
“对、对啊,”被青年黑漆漆的瞳仁吓了一跳,女人结巴了下,旋即肯定重复,“是三个小时。”
“我绝对没记错。”
否则她哪能一撂下电话便往警局赶,生怕儿子丢了小命。
……但这是什么意思?
一起去玩一起被抓,难道自己儿子要做先死的那个?
茫然盯着前一秒还和她处境相同的简青,女人喃喃:“凭什么?”
北江城郊。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原本吵吵闹闹的仓库也安静下来,手脚被绑得死紧,流通不畅的血液让四肢渐渐麻木, 几个人又冷又怕, 最开始喝过大半杯下药饮料的粉发女孩,更是垂着眼皮昏昏欲睡。
磕出淤青的膝盖紧紧并在一起, 校服女生小声:“我……我想上厕所。”
全程没说过半句话,她此刻大概是真有些急,脸颊涨得通红,脑袋埋着,死死盯住地面, 像是要把它盯出个坑。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 正是对性别最敏感在意的时候, 闻言,徐皓和高子轩对视一眼没接茬儿,只蚯蚓般拱来拱去翻身, 主动把脸朝向靠墙的那面。
唯独耳钉男,不仅故意把视线放到校服女生没被裙子遮住的小腿上, 还嘲讽道:“真是好学生。”
“被绑架了都记得打报告。”
“可惜这里没老师,也没环境给你挑, 上厕所?行啊, 没人拦着, 但得滚远点, 别脏了小爷的地方。”
“李明!”惊讶会从朋友嘴里听到这么恶劣的话,眼镜男高子轩出声,“说什么呢,大家都是同学。”
李明撇撇嘴:“谁要和这种穷鬼当同学。”
“你们不知道吧, 今天去游乐园的VIP票,是她死皮赖脸缠着杨倩求来的,拎包又递水,跟个丫鬟似的。”
杨倩——即哭得最厉害的粉发女孩脑子发昏,她根本没空理会周围人说了什么,只在被叫到名字时支吾两声。
这让李明的气焰更加嚣张:“看,杨倩也同意了。”
“宋安安,你……”
“有人吗?”毫无预兆地,被抓后始终谨慎行事的徐皓扯着嗓子喊起来,“有人吗!有人吗!”
李明顿时脸色大变,急吼吼地压着音量道:“你疯了?”
咯吱——
像是一直有人守在外头,生锈的仓库大门很快被打开,徐皓果断闭嘴,停下自己带着点嘶哑的“嚎叫”,如果李明此刻能瞧见他的表情,就会发现上面明晃晃写着“被揍也比听你满嘴喷粪强”。
脚步轻盈。
应该是领头的那个女绑匪。
乖巧面壁一动不动,徐皓暗暗庆幸,嘴里不忘解释:“宋安安想上厕所。”
如果绑匪的目标是赎金,那宋安安纯属无辜被卷入,仓库只有一层,坏人要过夜,肯定也得在里面住,八成不希望弄得太脏。
事到如今,无论是谁,能跑一个算一个。
然而,女绑匪的脚步并未往他这儿来,几秒钟后,李明吃痛地嚷嚷:“你薅老……薅我头发干嘛?”
“弄错了,刚刚捣乱的是徐皓。”
回答李明的是一声清脆的巴掌。
“啪!”
从小到大连骂都没怎么挨过,更别说挨揍,李明脸上火辣辣发烫,本能想要发火,却又在看到来人那双阴沉沉的眼后,生生咽了回去。
但对方并没有放过他。
而是拖死猪似的,拽着自己的领子向外走,身子在布满灰尘的地上蹭出一条长长的痕迹,李明终于慌了,像条脱水的鱼,扑腾着双腿拼命挣扎:“你要带我去哪儿?你到底想做什么?”
“放过我,放过我。”
“我爸妈很有钱的,比他们都有钱,你想开价多少都行。”
“求你……求求你……”
色厉内荏,未知的恐惧让李明最后的话里几乎带了哭腔,面对猎物的屈服,女绑匪一言不发,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仓库大门再次关闭前,徐皓耳朵捕捉到微弱男声:“红姐。”
“强子回来了。”
又过了几分钟,确定外面再没响动,徐皓慢慢蹭到墙旁边,费力坐起身,四下环顾,发现宋安安腿上多了件外套。
边缘颜色发白,一副洗过很多次的样子。
旁边的高子轩则鸵鸟般把头埋住,被他推了好几次,才露出双红红的眼睛,牙齿打颤道:“……她没戴口罩。”
“鸭舌帽也摘了。”
真打算放他们回去的话,绑匪怎么可能会暴露长相?不怕他们事后报警抓人、当一辈子被通缉的逃犯?
唯一的解释便是,对方从未打算让他们活着离开。
同样想到这一点,徐皓脑子嗡地发晕。
“或许……我们可以先弄清自己在哪儿,”满室寂静中,宋安安怯生生,“万一有机会,争取向外界传达正确的求救信号。”
周日下午。
有人久违地睡了个懒觉,吃饱喝足窝在床上追剧看小说,也有人领着约等于无的加班费,苦哈哈守在工位上。
偏偏神奇的大数据让他们收到了同一条付费推送。
那是条手段低级的营销视频,前几秒充斥着刻板的AI合成音,配上电影经典镜头进行“小帅小美”的速读解说,多数人都在刷到的瞬间划走跳过,所以很少有谁熬过开头,见到后面“驴唇不对马嘴”的录像。
但,“少”不等于“无”,很快,某个闲着无聊的网友就好奇地将它转发至贴吧:【大佬们,指路36秒,这是什么电影?求名字求资源,好人一生平安!】
点进去瞧,昏暗狭小的房间里,打扮朋克的男生正双手被绑,鼻青脸肿跪在地上,涕泗横流地念着什么。
“啪嗒。”
一滴血跌落,将男生身前印着“台词”的白纸晕开抹鲜红,镜头拉近,有些摇晃,只能从稍纵即逝的空隙里勉强认出几个意义不明的字,“莱奥”“城”“错”,以及“李国健”这个普普通通的名字。
约莫是这拍摄手法实在太外行,底下的留言渐渐增多:【什么垃圾片?收音差得要命,高低得整个字幕吧。】
【镜头晃得我快吐了。】
【伪纪录片?我记得H国前些年的恐怖电影特爱玩这套,艹艹艹,别是最后有个女鬼跳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谢谢楼上提醒,我把平板推远了。】
【直接拉到头,啥也没有,这画质,像是用手机拍的,哪个大学生的作业吧?不过有一说一,抛开台词演员演得真挺好。】
【挺好+1】
【代入感强烈,我开始疼了。】
【怪了,到现在还没有大佬出来破案?】
这年头,随便发句“登登登登”都能被猜出是哪首歌,一段细节满满快三分钟的视频,居然能撑过半小时。
挑战欲被激发,越来越多的网友参与其中,甚至重新扩散回其他平台,引来各路影视剧博主下场。
最终察觉到异样的却是个普通的私人账号:
【莱奥?莱奥新城?这不是北江东边那片烂尾楼吗?我查了下,当时带头开发这块地的老板就叫李国健。】
凑热闹的网友纷纷傻眼:【啥意思?不是电影是Vlog?】
【人不会真在那栋烂尾楼里吧……】
【坐标北江,有谁想组队去看看吗?】
【好可怕,视频里的人和我同学长得一模一样,他叫李明。】
【细思恐极。】
【报警快报警!】
【瞧把你们吓的,也许是AI换脸呢。】
“贺哥,汪哥,”敲开会议室的门,从卫生间回来的松晓彤举起手机,“我这儿有段朋友发来的视频,你们看一下?”
三个孩子的三台手机信号都消失在烂尾楼内,赵局已经派人去梧桐街支援,留下贺临风和汪来坐镇后方。
抬手接过松晓彤递来的“线索”,贺临风迅速注意到血液滴落的真实性,蹙眉将视频中的画面截图放大,继而投屏。
没等他问出口,李太太便双眼发黑朝旁边栽倒:“明明!这是我的明明啊!哪个杀千刀的敢打我儿子!我和他拼了!”
简青下意识瞥过腕表。
十四点整。
离绑匪最早的杀人预告还有六十分钟。
3,9,12……中间显然少了一个,通过对老师同学家长的联络调查,基本可以确定,“6”是位名叫杨倩的女生。
李明,杨倩,高子轩,梧桐街的烂尾楼。
简青飞快抓住重点:“莱奥新城的购房名单。”
“去查烂尾楼的户主。”
两道声音撞在一块,表达的意思却并不冲突,话音落下,除了简青之外的家长,脸色纷纷变得尴尬僵硬。
再次和青年心有灵犀的贺临风挑挑眉:“原来是场蓄意报复。”
“几位的嘴也真够严。”
“没觉得绑匪敢撕票,觉得人家在讹钱?”
李国健:……
失联孩子的名单一出来,他就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可家丑不好外扬,绑匪那边又只是“虚张声势”,既然警察已经定位到手机的位置,那么无论自己坦白或隐瞒,都不会影响明明获救。
“报复?哪来的报复?因为莱奥新城?”乍然被个没权没势的小年轻教训,李国健自觉面子受损,嘴硬,“简总的弟弟也被抓了,贺警官解释解释?”
“有什么需要解释?”
未等被问到的人张口,眉眼冷肃的青年便望过来:“被我拒绝注资后,难道你没买过抹黑简氏的新闻?”
“这里是警局。”
“如果各位不愿意配合,打定主意要耽误简某救人,我也不介意劳烦贺顾问,带大家移步审讯室。”
“反正……”面无表情地,青年推推镜框,漆黑的瞳仁近乎无机质:
“徐皓是目前最安全的孩子。”
鸦雀无声。
或许是贺临风的长相太和善, 又或许是汪来的娃娃脸太稚嫩,再或许是松晓彤的气质一看就像个刚入职的实习生,总之, 简青看不惯李国健夫妇欺软怕硬胡搅蛮缠高高在上的态度, 所以才杀鸡儆猴。
绝非为了护着某人。
原本心口便扎着根刺,闻言, 李太太作势又要晕倒:“凭什么,凭什么啊?凭什么他家孩子排在后头!”
“因为简总干干净净,做不出拿钱跑路的破事,”笑眯眯等青年把话讲完,贺临风只是转个身的功夫, 面色立刻变戏法般冷下来, “说说吧, 买到烂尾楼的户主里,有没有哪几位执着上诉,最近却销声匿迹?”
能一口气带走四个孩子, 大概率是团伙作案。
几位家长面面相觑。
他们每天忙着工作忙着聚会,忙着购物忙着喝下午茶, 这种推给律师就能处理的小角色,谁会花时间注意。
“叩叩。”
正值这档口, 外头有人敲了敲门。
松晓彤顺势瞥去, 发觉是个未施粉黛的大美女, 瞧着最多三十过半, 头发草草挽在脑后,像是着急出门前的随手一抓。
简青起身:“小姨。”
随后冲贺临风颔首示意,带上门去了走廊。
“昨晚喝了点酒,没敢开车, 临时叫的出租,”三言两语解释过自己来晚的理由,宁舒妍问,“情况怎么样?”
简青将刚刚的推论大致复述了遍。
“我没有参与莱奥新城的项目,”垂着眼,他道,“当时集团已经转型,那份企划书,我也只在晚宴上翻过一回。”
名利场,本身便是张人情交织的大网,李国健托关系层层辗转将企划书递到自己手中,出于礼貌,简青曾粗略看了看。
随着集团愈发壮大,向他展露合作意向的公司不胜枚举,李国建仅是其中最普通的一个,五六年过去,简青几乎将这件事忘在脑后,所以没能及时记起。
“我用关键词搜了下,”屏幕亮着一连串被点开的网页,简青神情晦暗,“莱奥新城最早罢工的那几个月,确实有报道揣测是因为我突然撤资。”
“是我害……”
“说什么呢,”果决出声打断外甥的自责,宁舒妍深深吸气,尽量扯出笑来,“等老娘抓到那几个瞎了眼的绑匪,挨个让他们给你和皓皓道歉。”
——“施红,好像有个叫施红的。”
余光一直留意着青年的动向,听到有人松口,贺临风收回思绪,转头:“施红?”
“对,”事态紧急,杨倩父亲厚着脸皮道,“她来我们公司门口闹过几次,静坐拉横幅,都被保安赶走了。”
“还、还在我脖子上挠了条口子。”
不过这半年,他始终没再听说施红的消息,以为对方是选择了认命放弃,私下甚至无比庆幸能甩脱这样一个难缠的麻烦。
哪成想会发生今天的绑架案。
“我愿意道歉,下跪赔偿都可以,”从进门起便开始默默掉眼泪,杨倩母亲颤声,“只要他们能放过我女儿。”
“呸。”
嫌恶地啐了口唾沫,光头壮汉将铁皮房上锁,趟过杂草走到仓库前:“红姐,那小兔崽子吓晕了。”
“尿了一地,恶心死。”
双腿岔开坐在板凳上,被叫做红姐的女人面容普通,弯着腰,认认真真磨刀,头都没抬:“手机关了?”
壮汉随意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下:“关了,照你说的,虚拟IP注销账号,保准能溜那帮警察好一会儿。”
“强子呢?”任由干涸的血迹粘住皮肤,他看向红姐旁边文质彬彬的小年轻,“叫你办的事怎么样?”
外表与名字南辕北辙,瘦成竹竿的强子冷哼:“这还用问?”
“那群小畜生的手机都在莱奥新城,警察要找也不会往郊区来。”留给他们的时间非常充足。
足够让某些敲骨吸髓的大畜生断子绝孙。
“嗐,真想知道北江现在被咱们仨闹成啥样儿,”仰头望天,壮汉长吁短叹,“可惜了,应该提前搬个电视过来。”
忽地,他记起一件事:“里面多出来的小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虽说冤有头债有主,但计划真正实施起来难免遇到意外,既然对方全程贴着杨倩,就不得不跟着一起倒霉。
“宋安安。”
准确叫出女生的名字,红姐磨刀的手停住:“贫困特招生,成绩好,学费全免,是个乖孩子。”
壮汉撇撇嘴:“乖孩子?还不是当了少爷小姐的走狗,她要老老实实待在家,也不会遇上咱们。”
“之前李明那小畜生都把她欺负成什么样了?我听着都想揍人。”
“所以……”迟疑张口,强子抬手比了个割喉的姿势,又望望不远处的铁皮房。
壮汉双眼一眯:“怕了?”
“我只是觉得,咱们要是真把宋安安宰了,和李国健好像也没什么区别。”目光闪躲,强子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