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临风这个人,好像除了骨头,哪里都是软的。
罕见地,前排一心多用的汪来没再痛心疾首,而是有种认命的释然:
他和佛祖都努力过了。
确实是贺临风对简青的执念更强。
两分钟后,和父母大吵一架的高子轩也上了车,愤怒与失望取代获救的喜悦,他垂着头缩进角落。
在最初的最初,每个父母都是孩子眼中的英雄,正如高子轩从未想过,恩爱温柔、教导自己要勇敢善良的爸爸妈妈,会是造出烂尾楼的老赖。
什么为了他,什么想维持住他的生活质量,父母欠钱不还的“富二代”,难道比清清白白的普通人更光荣?
但无论如何,家人总归是家人,害怕警察会把爸爸妈妈带走,高子轩只能藏起所有情绪,在徐皓担忧地望向自己时,摇摇头撒谎:“我没事。”
“警察叔叔,”出来时瞟见破旧的铁皮房里满是血迹,犹豫两秒,他鼓起勇气问,“李明……怎么样?”
自从被三十多岁的壮汉叫过相同的称呼后,汪来对叔叔这两个字已经彻底免疫,开车上路,他安慰道:“还在抢救。”
“会没事的。”
未曾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其实很难做到一击毙命,钱伟强大概是第一次行凶,见李明不动了便停下,没再补刀,阴差阳错给后者留下一线生机。
无奈,那一刀歪归歪,终究是捅破皮肉伤到心脏,颜队他们找到人时,李明早就因为失血过多进入休克状态,抢救无异于与死神赛跑,能不能醒来着实难说。
华灯初上。
红蓝闪烁的警车颠簸着驶离黑压压的玉米地,一辆接一辆拐上高速,最终汇进北江繁华热闹的霓虹。
简青久违地做了个好梦。
没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也没有呼呼灌入的冷风,梦里的青山路6号温暖明亮,穿着猫咪毛衣的男孩踩稳小板凳,把手放到水龙头下洗苹果,旁边是咕嘟嘟冒泡的砂锅和哒哒哒切菜的妈妈。
“宝贝真乖,”笑眯眯弯腰,后者飞快在男孩脸上亲了口,“妈妈今天炖了青青最喜欢的排骨玉米汤,青青要不要先尝尝?”
稳稳当当地关掉水龙头,男孩奶声奶气道:“好。”
头部圆圆胖胖,橡胶制成的握柄印着叮当猫,整个勺子加起来只有成年人的掌心长,显然是儿童专用的款式。
浅浅一汪汤汁,却被妈妈吹了又吹,才送到他嘴边:“啊。”
“甜的,”认认真真给出回答,男孩板着脸,小大人似的道,“下次我要自己来。”
再过两个月,他就五岁了。
女人点点头:“好。”又苦恼地掐了掐男孩脸蛋,力道很轻,“可妈妈太喜欢青青,有时会忍不住。”
“青青要记得提醒妈妈。”
话音刚落,背对门口的男孩双脚便倏地腾空,有谁揽着腰将他抱起来,幼稚地转了一圈又一圈,“坐飞机咯,坐飞机咯。”
是爸爸。
刚下班回来,即使脱了外套,对方身上仍残留着些许冷意,手却暖暖的,像是专门为了抱他而哈过气。
男孩默默放弃了挣扎。
反正过不了一会儿,爸爸就会黏在妈妈身上。
“老婆辛苦啦,刚刚邻居送了小蛋糕,特别漂亮,正好咱们也露两手,”轻巧把儿子放回原位,男人啾地在女人唇上亲了口,“围裙给我,你去客厅歇着。”
接着才想起去捂小朋友的眼睛:“非礼勿视。”
心有灵犀地,两只交叠的、带着对戒的手,一起盖住男孩小脸。
世界陷入黑暗。
却并不让人感到恐慌。
蜷在床榻边缘的青年张开睫毛。
闹钟还未响,羽绒被尽职尽责地携裹住暖意,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重新将自己团成团蒙起来。
直到滴滴滴的铃声划破清晨的静。
一只冷白的手探出,熟练地向左滑动,再迅速地收回。
“嗡。”
床榻震动。
“嗡嗡。”
十多分钟后,响起第二次。
不堪其扰地掀开被子,简青按亮屏幕,萨摩耶的狗头带着未读消息蠢蠢地笑:【早餐,吃吗?】
配图是碗汤汁清亮的牛肉粉,热气腾腾,最上面撒了把绿意盎然的小葱花。
第二张照片则是个空碗。
下面跟着两条语音。
“没了,”伴着店门被推开的声响,男人笑,“今天要早点去局里,来不及送你,开车小心些。”
简青猜测是因为要给绑架案收尾。
偏又忍不住怀疑对方被他昨天的“冲动”连累。
仓库四面封闭,自己能听到系统的惊呼,才知道里面即将发生命案,但贺临风……对方只是个普通人,居然愿意冒着被责罚的风险,毫无保留相信他的判断。
悄无声息地,迟迟未得到指令的屏幕暗下去,继而彻底熄灭,不知过了多久,简青终是动动手指:【有急事?】
一分钟后,贺临风回:【审犯人。】
【忙完就去找简总报道。】
自己真是脑子没睡醒才会担心对方。
随意热了杯牛奶当早餐,难得赖床的简青准时抵达公司楼下。
“通知公关部整理下所有针对简氏的不实报道,”电梯合拢,他礼貌转头,对站在一旁的秘书吩咐,“无论代价。”
“每一个。”
“我都要起诉。”
“真是奇了。”
刷啦刷啦晃了几下杯子, 汪来将隔夜的水浇给办公室窗边的绿萝,又从抽屉里翻出包速溶咖啡:“执法记录仪导出的视频你们看了没?简青冲进包围圈的时间正好是施红反锁仓库门的那一秒,就跟长着透视眼似的。”
身手也漂亮, 单独剪出来, 还以为在拍电影。
“哪呢哪呢?”
充满求知欲地凑到汪来电脑前,松晓彤反复拉了几次进度条, 给出自己的判断:“……我觉得更像心灵感应。”
旁听的周山笑:“心灵感应?不是双胞胎也行?”
“这谁说得准,毕竟有血缘关系在。”退一万步讲,总比汪哥的透视眼靠谱吧。
记起昨天那位宁女士的长相,松晓彤感慨:“难怪简总长得那么好看,他妈妈肯定是个大美人。”
没能和后辈达成一致, 汪来选择拉拢前辈:“颜队怎么想?”
“我想, 最近的拉练确实有些少, ”一字一顿,颜秋玉微笑,“天天坐办公室, 体能和格斗技巧也得跟上。”
亏得简青是自己人,不然被绕过包围圈的大家多丢面子。
汪来:……
上学时便偏科偏到全系皆知, 他果断转移话题,伸长脖子, 似模似样地朝外张望:“诶?贺狐狸还没来?”
“啪啪。”
推开办公室虚掩的门,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敷衍鼓掌:“好一招祸水东引。”
毫无愧疚的汪来:说曹操曹操到。
他这张乌鸦嘴。
尽管中间有些小插曲, 但在半天内破获一起预告杀人绑架案, 放眼全省,也是值得夸赞的效率。
没能坐上跑路的大巴,钱伟强辗转反侧一晚上,终于意识到只有自己沾了血, 审讯室里的他声泪俱下:“警官。”
“我都是被逼的。”
“施红,施红她拿刀威胁我,赵刚也站在她那边,”下巴遍布胡茬,钱伟强面容颓废,“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贺临风却丝毫未受影响:“是你先联系的施红?”
“对,”知道自己此时要适当坦白,尽量把责任推到其他人身上,钱伟强点点头承认,又慌忙解释,“但我当时不知道她打算绑架开发商的孩子,只以为她想出口气,最多也就是往那几家公司门前泼泼油漆之类的。”
“那段时间我正好被裁员,还要东借西借还房贷,或许是同病相怜吧……听完施红和她女儿的故事,鬼迷心窍上了贼船。”
讲到这,钱伟强的目光满是悔恨:“其实我劝过施红,一旦杀了人,再想回头就难了,不如把几个小……小孩子揍一顿,发到网上,照样能让李国建他们急得团团转,而且宋安安是无辜的,真把她灭口,那得多混蛋。”
“可赵刚不同意。”
“二对一,我根本逃不掉,他们怕我报警,用刀抵着我让我杀李明,打定主意要把我拖下水。”
“我太害怕了,警官,我真的怕死,”仿佛又回忆起当时的画面,钱伟强狠狠哆嗦了下,嗓音哽咽,“所以才……”
撒谎讲究个九分真一分假,反正仓库没有监控,随便他如何发挥。
况且,他的确劝过施红和赵刚收手。
——虽然出发点是为了更安全地带着赎金跑路。
贺临风:“你们怎么知道李明等人会在何时何地约着一起出门?”
“是施红,”发觉对方油盐不进,没有半点同情自己的意思,钱伟强咬咬牙透露出更多线索,“她在北江一中当保洁,有天打扫卫生间的时候,听见逃课出来的杨倩和同学说自己周末要和李明去新开的游乐园玩。”
“原本施红也没在意,因为这四个小孩里只有李明和高子轩比较熟悉,很难全部凑到一块。”
“但那个游乐园最近特别火,号称是什么情侣约会圣地,杨倩大概是不想被同学误会,或者不想和李明传绯闻,又解释还有其他人一起,是隔壁班的高子轩和徐皓,算李明做东攒的局。”
“施红在学校‘卧底’了半年,第一次遇到这样完美的机会,当天便给我和赵刚发了消息。”
“她说杨倩最娇气,平时干点活就嚷嚷累,喜欢和各种玩偶打卡合照发微博,比其他几个人更容易上钩。”
“加上天气预报预测周末的气温会回升,所以施红自己买了衣服,租了做果汁和冰淇淋的机器,假装在游乐场附近发新店试吃的福利。”
“她长期失眠,有医生开的处方药,只要骗杨倩他们把东西吃下去,这件事基本成了一大半,再让赵刚开车等在附近,装作路过的好心大叔,就算有谁察觉到不对,也能把人硬拽上去。”
“最后一步太冒险,我劝他们再考虑考虑,可赵刚不同意,说什么能杀一个算一个,自己等不起。”
然而,钱伟强也没料到,计划的最开始,一切会那样顺利,即使多了个宋安安,依旧不影响大局。
竹筒倒豆子般把细节交代了个干净,他巧妙隐去自己在其中的作用,仅零星提过几个“我”字,以免显得太刻意。
贺临风似笑非笑:“那你还挺委屈。”
瞧起来相当单纯好骗。
同性相斥,总觉得男人皮囊下有种让他背后发毛的东西,钱伟强摸不准对方是什么意思,谨慎地放弃接茬。
“恐吓电话是你打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男人又跳到下个问题,“然后把手机丢在了烂尾楼?”
钱伟强犹豫两秒:“对。”
放眼整个计划,口头恐吓是其中最“无害”的一个环节,不确定是否被监控拍到,他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撒谎,破坏自己坦白从宽的人设。
贺临风:“一个人?”
钱伟强:“是。”
“施红他们害怕在仓库打电话会被定……”
“为什么不报警?”缺失的碎片补充完整,贺临风打断对方的滔滔不绝。
忙着甩锅的钱伟强愣了愣:“啊?”
“为什么不报警?”好脾气地,贺临风重复,“你说自己杀害李明的行为是出于被施红威胁,但在往返烂尾楼的时间里,你都是一个人。”
“没有刀,没有暴力,施红和赵刚甚至和你隔了几十公里,如果你真的不愿意,随时可以自首。”
钱伟强急急:“因为我没想到他们真的会动手!”
“这些话你可以留到法庭上去说,”贺临风平静道,“相关供词我也会向施红和赵刚再确认。”
钱伟强的脸色灰败下来。
三人犯案,总得有个判刑最重的主谋,施红和赵刚难道还能帮着他开脱?肯定和自己一样忙着甩锅。
与钱伟强的预料截然相反,隔壁的审讯室异常沉默。
无论颜秋玉问什么,双腕被拷住的施红都像截枯死的朽木,面无表情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犯罪现场被抓个正着,对方确实缺少辩解的余地,可完全丧失表达欲的嫌犯,在颜秋玉的职业生涯里相当少见。
好比由汪来负责的赵刚,她之前抱着资料路过,隔着门也能听到后者对李国建等人的破口大骂。
复仇失败似乎彻底抽走施红的精神支柱,成了压垮对方的最后一根稻草。
坐牢,枪毙,什么都好。
反正她早已一无所有。
证据链真实且符合逻辑,施红三人的罪行板上钉钉,单方面输出半小时后,颜秋玉果断结束无意义的对峙,和周山一起带着施红走出审讯室。
却没想到在走廊里迎头撞上被经侦拘留、即将前往不同审讯室接受调查的李国建夫妇。
冤家路窄,头发乱蓬蓬的李太太目光呆滞,再没有半点“贵妇”的精致优雅,见到施红的一瞬,她猛地挣开束缚,发疯般前扑。
“还我儿子!还我儿子!”恨不得能生生把对方咬下一块肉,李太太凄厉哭嚎,“他才十六岁!他才十六岁!”
“你好狠的心呐!”
——失血性休克导致大脑长时间供氧不足,李明虽然保住了命,却始终处于昏迷状态,病情随时会恶化,成为植物人的概率极高。
“别碰我!别碰我!”身体被警察死死拦住,李太太睚眦欲裂,“是她害了明明!我要让这个贱人偿命!”
总是嫌弃妻子丢脸的李国建难得没去阻止:占股少的高家和杨家连夜凑齐了赔偿款项,而花了大价钱买地的自己,竟只剩下资不抵债、宣告破产这一条路。
也没去帮忙。
即使到了此刻,李国建仍旧固执保持着所谓“上流社会”的风度,即使外人眼中的他早已是胡子拉碴眼下青黑的狼狈样。
暴发户。
他最恨别人这样叫他。
麻木与疯狂映衬,静静站在颜秋玉身后的施红忽然记起女儿去世前的自己。
借遍了所有亲朋好友,近乎无赖地纠缠医生,甚至抛下尊严跪在几家公司的保安面前,卑微地祈求那一点点救命钱。
那一点点原本就该属于自己的赔偿。
于是她露出了被捕后的第一个表情。
用力牵动唇角,施红张大嘴,幅度夸张地笑了笑。
她的痛苦她的无助,她全部的愤恨与不甘,在这一刻,成功以相同的形式转移到了加害者身上。
李明或许无辜。
但如果再来一次,自己还是会绑了那些孩子。
对活在地狱里的人而言,良知太奢侈。
“庆幸吧。”幽幽地,施红隔着维持秩序的警察,对上另一位母亲的眼睛:
“至少你的儿子还活着。”
嫌犯虽认罪, 留给警方处理的后续仍有很多。
好比施红等人先前传到网上的视频,即使官方联络相关平台大范围删除,也免不了私下里的讨论传播。
“北江”“莱奥新城”的关键词一出来, 配合李明同学的“认领”, 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直呼之欲出。
【多行不义必自毙。】
【我亲戚是一中的老师,听说好几个学生被绑架, 校方正忙着开会呢。】
【理解归理解,但孩子有什么错?要报复去报复开发商啊。】
【呸呸呸,站着说话不腰疼,同是烂尾楼受害者,反正我举双手双脚赞成。】
【吃瓜需谨慎, 还是等官方发声吧。】
【话说视频里那个李明死没死?】
【仗势欺人的小混混, 活该遭报应。】
不约而同地, 担心孩子受影响,几位涉案家长都主动向校方请了假,唯独徐皓神经够粗, 惊吓过后依然坚持去上课。
长袖校服挡住手腕的勒痕,失眠大半夜的他脸色有些发白, 好在这个年纪,通宵学习追剧看小说的少男少女大有人在, 徐皓混在其中, 并未显得太突兀。
平常和李明的交集比较少, 没谁把那场惊心动魄的绑架案联系到他身上, 头发花白的班主任利用整个早自习翻来覆去讲着安全守则,侧面证明了“谣言”的真实性,引来讲台下阵阵窃窃私语和眼神交流。
故意装作犯困,徐皓避开同桌的搭话, 却在下课时脚步一转,去了李明和杨倩在的六班。
随手拦住一个慢悠悠晃出门的男生,他道:“我找宋安安。”
徐皓在五班,五和六听着很近,实则隔了一层楼,古怪地,男生打量了他两秒,转头朝里面喊:“宋安安!”
语气绝称不上礼貌,像是叫小猫小狗般轻浮。
徐皓皱紧眉头。
可还没等他说话,披着头发的宋安安就露了面,膝盖和腿上贴着几块纱布,刘海长长地遮住眼睛。
不愿给对方带来麻烦,徐皓领着人去到角落,才从口袋里拿出两瓶药。
“杨倩告诉我你昨天没去医院,”天生是个自来熟,他大大方方道,“新的,送给你,活血化瘀的效果特别好。”
经过废弃仓库那一遭,自己和宋安安也算过命的交情,徐皓猜到对方为了奖学金不会轻易缺课,所以才趁着休息时间来找人。
宋安安却没接。
“……我就是想帮点忙,这些药也是正常的价格,”回忆起李明的冷嘲热讽,徐皓解释,“谢谢你昨天救了大家。”
他悄悄向杨倩打听过,宋安安是单亲家庭,妈妈常年卧床,需要她每天往返照顾,会呆在杨倩身边当“小跟班”,也是因为杨倩每次指使完对方跑腿后,剩下的钱都会留给宋安安,或者给些代写作业的“打赏”。
徐皓不喜欢这种“施舍”。
他觉得宋安安肯定也不喜欢。
敏锐地,徐皓意识到什么:“有人欺负你?我可以帮你向老师……”
“没有,”果断否认,宋安安摇头,“药你拿回去吧,以后别来找我。”
离开了被绑架的特定环境,她明显变得冷淡许多,迎头碰了一鼻子灰,徐皓倒没生气,只小声道:“万一,我是说万一。”
“万一你遇到麻烦,可以来找我。”
“高子轩也行。”
“反正我们都欠你个大人情。”
发尾飘扬,女孩头也不回地拐进班级。
正常情况下人耳无法捕捉的频率,一道机械音抓狂尖叫:【拒绝他干嘛?快趁这个机会接近简青!】
【宿主?宿主?】
【我知道你没聋。】
回答它的却是一片沉寂。
由于警察处理的足够及时,原著里轰动全城的绑架杀人案,仅仅在北江掀起零星的水花,便被新一轮热点压过去。
等蓝底白字的官方通告发出来,已经是三天后,与其同时公布的还有简氏集团账号下一份长长的起诉名单。
这险些让松晓彤跌破眼镜。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简氏集团的公关部就没替自家老板做过辩解,主打一个清者自清的不回应。
树大招风,这些年拿简青做文章的营销号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九宫格都塞不下整份名单,松晓彤草草翻过几页,抬头瞄了瞄贺临风,发现对方还在和万字检讨做奋斗。
——简总不归重案组管,贺哥的惩罚自然要担两倍。
功过相抵,考虑到二人救援及时,“负伤”挽回四条性命,赵局没再另行处理,只象征性扣掉后者这个月的奖金。
“搞定。”对着快写完的检讨拍了两张照,贺临风熟门熟路发给简青。
彼时简青正在开会。
席雪和徐皓的经历让他察觉到,继续放任舆论发展,或许会酝酿出下一个悲剧,自己确实不在乎被讨厌,可如果会因此牵连无辜,简青必须做出反击。
能在上班时间发微信联系自己的人,除开贺临风不做他想,入目是几行言辞恳切的检讨,简青动动手指:
这几天市局比较忙,贺临风联系他的频率也降下去,后知后觉记起自己和对方擅闯废弃仓库的“违纪”,简青刚要撤回,对话框里便跳出个哭泣的表情。
简青:……
余光瞥过图片左下角的字数统计,他难得有些心虚。
【谢谢,】斟酌着用词,简青尽量公事公办道,【贺顾问需要什么补偿?】
手机那边却再没消息。
直到简青开完会,某人才又突然活过来:【吃个饭吧。】
【就今天。】
两个陈述句,根本没给他留下拒绝的余地。
在简青的理解中,单独和对自己抱有好感的人出去吃饭,几乎与约会无异,犹豫两秒,他垂眸,回:【地点我定。】
北江市局。
收拾收拾准备下班的汪来一脸诧异:“眉飞色舞的,中彩票了这么高兴?”
“差不多,”煞有介事地点头,贺临风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整整衣领,“郊区那具白骨出结果没?”
汪来叹气:“出了。”
“尸检报告显示,那具白骨属于一个六岁左右的女孩,死亡时间至少在二十年前,DNA库里找不到匹配信息。”
“可以从死亡时间附近的报警记录入手,”贺临风提醒,“这么小的孩子失踪,家长不可能没反应。”
周山再次竖起赞许的大拇指:“行啊贺顾问,和颜队讲得一模一样。”
不出意外,这就是他们接下来的工作内容,二十年前的档案多半是纸质文件,估计得翻个七八天。
再算上北江的几个分局,各街道的派出所,堪称大海捞针的难题。
正因如此,颜秋玉没再叫众人加班:案子永无止尽,可以一个一个破,身体才是找出真相的本钱。
车子今天刚好限号,汪来习惯性叫住贺临风,让对方把他送到地铁口,却不料这人直接把钥匙丢给了自己。
“干嘛去?”见对方完全没有朝停车场走的意思,汪来纳闷。
贺临风扬扬头,单手插兜,站在市局大门外的台阶上,望向马路对面:
“我有人来接。”
单身狗汪来惨遭暴击。
前前后后给对方做过无数次笔录,汪来当然能认出那是简青的车,耳边传来声敷衍的“明天见”,他眼睁睁看着贺临风打开人家的副驾坐进去。
“不载汪警官一程?”指腹扣住方向盘,简青瞧瞧台阶下那道孤零零的影子,问。
贺临风熟练系好安全带:“不用。”
“他开我的车。”
“伤口还没结痂?”视线扫过青年手上明显换过的绷带,贺临风蹙眉,“要么我们换下位置。”
简青自顾自发动车子:“只是嫌麻烦。”
大大小小的零碎划伤,比绷带更能吸引注意力,事关徐皓,他不想再被卷进关于绑架案的猜测里。
换做旁人,八成很难理解青年这弯弯绕绕的解释,偏偏贺临风放松了表情。
“赵局托我问你,”开玩笑般,他道,“之前铺热搜悬赏线索的费用太高,用锦旗抵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