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徐皓认真,“老师不管就告到学校,学校不管就告到教育局,或者报警也行,总之我哥一定有办法!”
刘小卉的睫毛颤了颤。
她想到四分五裂的宋安安,想到楼下渐渐淡去的鲜血,积压已久的恐惧迫使她紧紧抓住徐皓的胳膊,好似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用力。
“你的外套呢?”徐皓当机立断,“我带你去找我哥。”
刘小卉咬咬嘴唇:“……教室。”
——要么在厕所呆到放学,用体温把打底衫烘干;要么湿漉漉地走进班级,迎接夹杂着口哨的哄笑打量。
万一老师问起来,也仅仅是“洗手时的泼水玩闹”,算她翘课,算她自己“矫情”。
于是,半小时后,亲自开车赶到学校接人的简青,一眼便瞥见马路边穿着毛衣瑟瑟发抖的蠢弟弟。
裹着羽绒服的女生略显拘谨地跟在徐皓后面。
“哥,”示意对方先上车,徐皓探头,这才发现副驾驶多了个人,“贺哥也在?”
狐狸眼弯弯,贺临风体贴地递过两杯热奶茶。
简青则挑眉:“生病?”
“请假得扯个理由嘛,”讪讪摸了摸脑袋,徐皓对上后视镜中幽深的黑瞳,当场滑跪,“我错了,可这次真的有原因!”
提前征求过刘小卉同意,他语速飞快,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讲了遍。
贺临风挂在嘴角的笑无声沉没。
他以为分化朱珍和两个男生会让小团体内讧,却没料到,重压之下朱珍竟还敢明目张胆地搞霸凌。
“这件事我会解决,”简青冷声,一锤定音,“学校是读书的地方。”而不是用来捧谁当皇帝。
恍若惊弓之鸟的刘小卉莫名安下心。
即使青年没说自己要怎么做,可对方轻描淡写的态度就是让她觉得,任何问题都能被对方挥一挥衣袖解决。
奶茶的热度由掌心散开,一点点渗进皮肉,刘小卉认出副驾驶的男人是来过学校的警察,她坐立难安,全程却没有受到任何盘问。
或许是包住自己的羽绒服太暖和,又或许是不想再被关进冷冰冰的厕所里,长久纠结后,面容苍白的女生堪堪攒足“告密”的勇气:
“……我听到朱珍和马胥站在窗边吵架,但没听清。”
“他们往楼下丢了好多东西。”
替朱珍跑腿时,她看到了一部摔碎的手机。
侧过身,贺临风意料之中地接话:“他们和宋安安的关系怎么样?”
“很差,非常差,”喉咙干涩得厉害,刘小卉艰难回忆,“在我之前,被选中的人是宋安安。”
那并非电影里扯头发踹肚子的“典型霸凌”,就像今天泼向她的一捧捧水。
上个厕所的功夫,书包摊开,作业被撕碎丢进垃圾桶,课本上印着脏兮兮的脚印,教室里坐满同学,老师问起来,偏偏没有一个人肯作证,沉默震耳欲聋,仿佛种种闹剧都是受害者的自导自演。
而宋安安更是软柿子中的软柿子,她一年到头只有几件衣服,洗得边缘泛白,穷得显而易见。
欺负宋安安根本不用担心后果,甚至不需要是“上等人”。
因为她必须留在一中,用高额的奖学金养活卧病的母亲,无论有多少委屈,她必须老实合着血吞尽。
伏低做小,还有可能在朱珍和马胥心情好时正常上学,不用站在食堂等着吃“少爷小姐”的剩饭,不用熬夜补救自己下滑的成绩。
挣扎反抗,才是真正的永无宁日。
徐皓简直怀疑自己生活在另一个世界:“老师呢?”除了金永晖,难道六班就没有其他老师撞破所谓的游戏?
刘小卉:“朱珍是校董的女儿。”
“马胥的爸爸去年刚捐了栋楼。”
大人见了他们都笑盈盈。
“为什么不是傅星文?”简青问。对方同样家境贫寒成绩优异。
“马胥确实讨厌他,”刘小卉喃喃,“但开学的时候,朱珍发现了宋安安的伤。”
家长是孩子最后的庇护,亦是约束霸凌的无形底线,在学校,被老师忽视、被亲生父亲打骂的“可怜虫”,更适合当恶人脚下的一滩泥。
车子停在刘小卉家楼下。
父母常年出差, 为了自己的生活奔波,冲动渐退,刘小卉突然涌上一阵后怕, 攥紧袖口, 期期艾艾道:“……我还能上学吗?”
她问得小心,甚至没想过霸凌者会接受惩罚, 却忐忑地以为自己提了个天大的要求。
看,这就是“好孩子”被选中的理由。
谁叫他们听话懂事,怕父母失望,怕给别人添麻烦,遭遇伤害, 先下意识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抗拒可能发生的冲突。
但无论如何, “好孩子”本身没有错。
善良也好,软弱也罢,抑或是“阴郁”“不合群”“书呆子”“胖”“丑”……无非是霸凌者逞凶的借口。
没有人应该被欺负。
“当然可以上学, ”贺临风温声,“今晚的事, 需要我帮你向家长解释吗?放心,只说是配合调查。”
刘小卉摇摇头:“老师不会管的。”
她被关在厕所那么久, 座位一直空着, 任谁都能看得到, 却始终没人来找。
反正教学楼落锁前会有保安巡逻, 闹不出大事,金永晖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面上糊弄过去就好。
徐皓听罢,气愤之余又有些迷茫。
他印象里的学校, 团结友爱师生和睦,即使见过李明针对宋安安嚣张丑陋的嘴脸,徐皓也觉得是个例,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可事实证明自己错了。
“如果条件允许,先请几天病假,”视线掠过徐皓,简青张口,“最迟下周,关于一中的处理会有结果。”
比起具体的某个学生某个老师,他的用词涵盖面更广,几乎能让人嗅到大换血的前奏。
刘小卉喏喏:“好。”
她当然考虑过请假,但逃避没法解决问题,她是学生,总要把书读下去,万一惹恼朱珍,惩罚只会变本加厉。
除非对方在这期间又找到了“新玩具”。
徐皓则犹豫:“真的不用告诉家长吗?”换成自己遇到麻烦,首先想到的肯定是爸妈,其次是简青。
刘小卉:“他们只是普通人。”
房贷学费补习班,生活已经压榨尽他们的全部精力来托举自己,最重要的是,她害怕父母会相信老师口中的“小摩擦”。
怕最亲近的人也倒向对面。
如此百转千回的心思,十七岁的徐皓难以理解,贺临风却瞧得分明:
相比泡在爱里长大的单纯弟弟,前者显然少了些底气。
安全将刘小卉送上楼,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回程前,他趁着徐皓不注意,悄悄捏了下简青手指。
简青:?
“帮个忙,”男人软和神色,“明天陪我约会。”
金永晖再次见到了贺临风。
不是在学校,而是在重案组的办公室。
角落里,有谁正捧着黑猫保温杯一口口喝水,低调得毫无存在感。
金永晖极力按下心头的诧异:“简先生怎么在这儿?”
——吉祥物压阵。
贺临风想,嘴巴倒正经:“私事。”
“之前忘了问,”他道,“宋安安在学校有什么朋友吗?我看六班的大家和她关系一般,缺席演出也没人注意。”
金永晖态度官方地答:“这孩子比较内向,平时总是自己呆着,要说朋友……我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贺临风:“是吗?”
“嗯,”金永晖双手交叠放于腹部,“不过这也没什么,每个孩子有每个孩子的性格,宋安安文静老实,成绩优异,老师们都很喜欢她。”
贺临风:“那宋安安呢?她喜欢学校吗?”
“当然,”似乎认为这个问题有些冒犯,金永晖蹙眉,强调道,“六班是个团结友爱的集体,我不知道谁对您说了什么,但青春期的孩子放到一块,磕磕绊绊在所难免,闹够了,转头又是一家……”
“可她死在了学校,”贺临风打断对方,“照你说的,宋安安成绩优异,老师喜欢她,同学如手足,她为什么要在自己喜欢的学校跳楼?”
金永晖面皮一颤。
“……因为那些伤,”他动动嘴唇,飞快地眨了几下眼,“宋安安最近情绪低落,一直受到父亲的虐待。”
“我本来打算借家长会和宋妈妈好好聊聊,商量下解决方案,谁成想,居然发生这样遗憾的意外。”
“伤?”
贺临风啪地抽出文件袋扔到金永晖怀中,开口朝下,尸检报告的照片露出来:“现在是冬天,学生都穿着长裤长袖,金永晖,你一个男老师,怎么会知道宋安安集中在胳膊和后背的伤?”
“别告诉我是文静老实的女学生主动掀开衣服给你看。”
金永晖瞬间慌了神。
他哪里见过宋安安的伤,纯粹是听到学生八卦,说什么宋安安给班级换水,结果却手笨砸了自己,还有血渗出来。
至于借家长会斡旋调和,更是无稽之谈。
“我……”梗着脖颈,金永晖努力撑起气势,“我是宋安安的班主任,她来找我帮忙,有什么不对?”
“我只知道她受了伤,不知道伤在哪。”
贺临风冷冷:“怎么证明?”
“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对学生做出过猥|亵行为,以家长会留堂的名义和宋安安独处,惊慌失措下,她跌出了教室。”
胡搅蛮缠!
简直胡搅蛮缠!
金永晖气急,见贺临风拉开抽屉拿手铐,他脑子一热,腾地站起来:“宋安安是自己请假的!”
开玩笑,这个什么重案组顾问一看就和简青关系匪浅,表面正经,实则和那些勾结权贵的领导没两样,一拖十几天,对方明显急着盖棺定论,想把脏水泼到自己身上?做梦!
“我以为她想躲着……躲着同学,就答应她留下来打扫教室。”
两女追一男的戏码,自己这个班主任早有耳闻,当着全校师生家长的面,他生怕再惹出“丢日记”之类争风吃醋的笑话,恰巧宋安安愿意退让消失,少碍朱珍的眼,金永晖自然不会拒绝。
谁料朱珍居然没有出现。
他起初也怀疑是朱珍“开玩笑”过了火,可仔细一想,宋安安当时的表现确实古怪——从杨倩到朱珍,对方已经放弃向老师求助,唯独那天,经常被朱珍连累迟到早退的女生,为了场不记考勤的文艺汇演,主动敲开自己办公室的门。
金永晖越琢磨越心惊。
他怀疑宋安安想用跳楼报复自己。
毕竟人死在学校,又是他给对方批的假,哪怕只是口头上的同意,照样逃不开一个“监管不利”的责任。
担心被领导推出去顶锅,金永晖果断选择了隐瞒。
“我承认,宋安安确实和个别同学发生过冲突,受过些委屈,但我也是没办法啊,”掌心掩面,金永晖长吁短叹,“老师这两个字听着高大,实际就是普通人,一中的许多孩子非富即贵,怎么管?谁敢管?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贺顾问,您相信我,体谅体谅我,我真不知道宋安安会跳楼……”
贺临风再次打断对方:“不知道?还是潜意识里觉得她不敢?”
不敢退学,更不敢去死。
不敢丢下卧病在床的母亲,留对方一个人。
金永晖哑口无言。
他停住自己拙劣的表演,苍白地解释:“我……我……”
“放任校园霸凌,收取大额贿赂,”目光森然,贺临风居高临下,厉声呵斥,“肩头背着条人命,金永晖,你觉得自己该受什么处置?!”
金永晖猛地握住左腕。
袖口内空荡荡,他却像被蛇咬了下,额冒虚汗。
离开学校这个特殊的环境,老师不再是权威,如同被抽走脊骨的鱼,金永晖在椅子上瘫成一堆。
“我真的没有杀宋安安,”他惶然,拼命回想能将功折罪的细节,“是她自己要请假……气球,签到处少了个气球!”
“我去大礼堂之前还在。”
宋安安坠楼后,推测为第一案发现场的六班教室被警察封锁两天,因得签到处在门外,挨着走廊,所以并未纳入取证范围。
贺临风:“气球?”
他开始低头翻找照片。
“对,底下有塑料杆托的那种气球,”金永晖也不知道自己说这些有没有用,手铐还放在桌上,他瞥着贺临风的脸色,绞尽脑汁,“原本我打算用鲜花,可配送出了点问题,只能临时从隔壁班借了点装饰。”
“总共七支,是我亲手扎的,后来和登记表一起送回办公室的时候,却少了最顶上的那个。”
一只手绕过贺临风,轻巧地指了指。
照片中,教室全景的角落,金属制的椅子下,静静蜷着团淡粉色的“垃圾”。
形状大小像极了气球碎片。
发觉某人眼神炽热到下一秒就要抱住自己转圈的简青:“……我只是记性比较好。”
案发后他没去过现场,但他看过贺临风带回家的资料。
贺临风强行按住把人抱进怀里亲亲的冲动。
时隔多日,自己不过是模糊有个印象,简青居然能精准定位。
走廊的气球出现在教室,配合金永晖的证词,文艺汇演的这段时间,一定还有人见过班级里的宋安安。
而装饰用的气球一般相对厚实,要把它捏碎,大概率会留下指纹。
“幸亏。”柳暗花明又一村,背对金永晖,贺临风笑:
“重案组有‘收垃圾’的习惯。”
第105章 是你本来就那么好。……
教室不像民宅, 即使是重案组也没办法一直封锁现场,耽误几十名学生读书上课——尤其在校方想要息事宁人的情况下。
正式解除封锁前,颜秋玉拽着汪来把教室重新翻了遍, 除开桌椅板凳和学生的私人物品, 连垃圾都没放过。
如今这袋“垃圾”正躺在鉴证科。
虽然保存条件一般,但还没污染到不能用的程度, 抛去受害者本人,当天最符合碰气球条件的学生,无疑是马胥朱珍和傅星文。
这次等待他们的将是审讯室。
开门从鉴证科出来,贺临风一眼便瞧见了简青。
对方约莫刚和金永晖说过话,后者脸色难看得像是遇到世界末日, 动作僵硬, 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按着点头。
目前没有证据能表明宋安安的死与金永晖强相关, 他暂时不需要被拘留,只是近期得留在北江配合调查。
余光扫到贺临风,金永晖面容一白, 急慌慌地告辞。
前者施施然晃到简青附近:“我长得这么吓人?”
“做贼心虚,”简青淡定, “怕你抓他进监狱。”
贺临风:“私立学校的老师收礼受贿,这事儿得归教育局管。”
更大的可能是由一中内部处分。
也就是他演技够好, 金永晖又不太了解相关法律, 才会被那番疾言厉色的声势吓破胆, 松了口|交代。
简青:“我知道。”
所以要用其他方式。
想揭露真相, 有什么比内部人员站出来举报更具说服力?以往简青不在意舆论,吃过几次亏后,勉强算学会了合理利用这件“新式武器”。
法律或许无法惩罚金永晖,朴素的正义感却可以。
“金永晖做的那些事, 随便拎出来一件都能被骂得狗血淋头,”听完简青的解释,贺临风挑眉,“他愿意?”
简青:“他只能愿意。”
即使整间学校无人发声,至少也有徐皓那个愣头青,一旦舆论发酵,金永晖必定会被当成炮灰辞退。
左右都是死,何必再多得罪一个简氏?
“……放心,我没打算帮他洗白。”顿了顿,简青又道。
他再讨厌穿书者,也不会颠倒是非。
贺临风诧异:“我当然放心。”
“有时候真好奇你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屈指,他虚虚弹了下青年的额头,“晚点还要审人,先陪我吃饭?”
简青抿唇:“嗯。”
的确,在贺临风眼中,自己和宋安安的交集唯有郊区绑架案,既无恩怨,何来针对?
“而且以你的性格,哪怕真和死者有私仇,也很难为了报复而倒向另一个败类,”顺势牵起简青的手朝食堂走,贺临风调侃,“道德感那么高,还总觉得自己能当坏蛋。”
“嗯?”
堆积胸口的郁结陡然一松,简青微妙地生出点高兴,又没忍住提醒:“别把我想得太好。”
贺临风:“是你本来就那么好。”
他说得认真,冬末春初的阳光透过窗棂轻柔洒进,简青偏头,盯着男人英俊含笑的侧脸,忽地便有些晃神。
他似乎开始理解恋爱关系里的亲昵行为。
好比现在。
占据简青脑海的竟然是接吻。
“贺狐狸!简、简青!”远远地招手,汪来悬崖勒马,改口换了个更能拉近距离的称呼,“这儿!”
接着就被同桌的松晓彤重重踩了下。
痛得汪来龇牙咧嘴:?
“哥,”老气横秋地拍拍对方肩膀,松晓彤摇头感慨,“难怪你至今单身。”
恋爱雷达一点都不敏锐。
汪来跳脚:“说话就说话,禁止人身攻击!”
整日一副笑眯眯的好脾气样儿,贺临风在市局的人缘极佳,如今旁边又多了位貌美神秘的简总,吃顿饭的功夫,汪来亲眼见证了其他同事是怎样绕远迂回装路过,演技一个赛一个的逼真。
偶尔有人问起,贺狐狸便大大方方地瞧着男朋友,满面春风道:“家属。”
——险些把他的牙酸倒。
亏得简总够沉稳,五官又冷淡,变相中和了某只孔雀的开屏,否则后者保准要秀个没完。
下午两点,朱珍、马胥、傅星文三人齐齐被叫来市局采集指纹。
原以为胡乱按两下便能结束,马胥全程表现得异常松弛,活像个来参观的游客,直到他被带进写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审讯室。
冷冰冰的手铐压在腕上,带来沉甸甸的触感。
“什么意思?”挣扎无果,马胥瞪着眼叫嚣,“你们这是非法拘禁!”
见惯风浪的颜秋玉充耳不闻:“三月九日,也就是宋安安坠楼当天,中午十二点到一点,你人在哪?”
“我才十七岁!是未成年!”抗议般,马胥将手铐晃出哗啦哗啦的响动,“我要找家长!我要找律师!”
颜秋玉配合:“那给你爸爸打个电话?”
马胥一下子闭嘴。
反复走访这么多天,重案组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六班学生的人际关系,他们已经了若指掌:
对方总分不过百的成绩单上的签字,从来都只有母亲。
金永晖长袖善舞,自然不会触“大少爷”霉头,马胥还是第一次被“平民”威胁。
“我、在、天、台,”咬牙切齿地,男生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发尾绚丽多彩,“警察是聋子吗?要说几遍才能听明白?”
颜秋玉:“天台看风景?”
马胥:“对。”
颜秋玉:“和傅星文朱珍一起?”
马胥:“是。”
颜秋玉:“始终在一起?”
马胥顿了顿。
“中间有人离开?”微妙的、仅仅零点几秒的空档,偏被颜秋玉抓个正着,“是谁?”
“朱珍?还是傅星文?”
每说一个字,她都在打量马胥的脸色,后者梗着脖子调动五官,试图做出嘲讽的表情,眼神却难掩躲闪。
“什么离开?没人离开,”低头,马胥将注意力放在不远处摆满文件的桌面上,避开与颜秋玉对视,“不信你去问他们。”
以往的调查在学校,是自己的地盘,即使面对警察,马胥也底气十足——国王身处领地,总会充满安全感。
可今天,他被叫来了陌生的审讯室。
四周没有窗户,墙壁亦是白惨惨,只有高高悬起的监视器闪烁着红芒,像无机质的瞳仁,掩盖着谁躲在后面偷窥。
椅子非常硬,让人怎么坐都不舒服,马胥愈发感觉到压抑。
他用力地呼了一口气,仿佛这样就能把所有焦躁吐出去:“我要抽烟。”
颜秋玉看向电脑后负责记录的周山:
没反应。
问话开始前,他们特意在桌子上放了用证物袋包着的粉气球碎片,隔着两三米的距离,绝瞧不出是赝品。
对方盯了桌子半天,只要视力正常,一定能瞥见。
与马胥截然相反的是朱珍。
尽管有意控制自己眉目肢体的小动作,但时不时掠过证物袋的余光仍旧暴露了她。
贺临风伸手,将采集指纹的工具递到女生面前:
“按吧。”
朱珍防备地攥起拳。
这是个未加思索的动作,等意识到突兀,她又飞快松开。
“框太小了,”嫌恶地侧开脸,朱珍趾高气昂道,“会弄坏我的美甲。”
市局的指纹采集器,确实需要把手指一根根放进去贴紧,以对方美甲的长度,勉强能识别一个尖。
贺临风稳如泰山:“可以让松警官帮你剪。”
“剪?”朱珍激动,“你们知道这副美甲花了我多少钱吗?还浪费了我一整天的时间,弄坏了你们拿什么赔?”
“靠警察三五千的死工资?”
松晓彤默默扯高嘴角。
Ta嘲任Ta嘲,调来重案组大半年,她已经不会再被嫌疑人随便牵着鼻子走,反而觉得有点好笑。
毕竟全北江最有钱的简总,中午刚在食堂吃过一碗十块钱的小馄饨。
靠着父母挥霍无度到底有什么可狂?
然而,出乎松晓彤预料的是,听完这话,贺哥居然真收回了递出的指纹采集器。
“也对,”有八成把握确认朱珍就是那个在汇演期间进过教室的人,恰巧鉴证科还没出结果,贺临风不介意先退步,让对方降低警惕,“其实我们在六班有了一点小发现,宋安安坠楼的时间段,你似乎和马胥傅星文分开过。”
消息来源于隔壁的周山。
为求效果,五分钟前,他还特意叫对方过来敲了个门,像影视剧中常演的那样,压低音量交谈。
招数虽老,却很适合骗象牙塔里的小孩。
因为朱珍竟没有第一时间反驳。
学校问话的区别对待埋下怀疑的种子,并于此刻生根发芽,女生抬眼,试图在贺临风脸上找出一点破绽。
“别说是去补妆上厕所,”气定神闲,狐狸脸的男人笑笑,“礼物落在教室了,对吗?”
这其实算比较简单的推理:已知朱珍喜欢苏皓尘,当时又临近后者的演出,正常条件下能耽误朱珍赶去大礼堂的东西,大概率与苏皓尘有关。
但朱珍显然被唬住。
她想起那两张遗忘在教室的音乐会门票:苏皓尘会拒绝她,却不会拒绝一位世界知名的钢琴大师。
通往天台的楼梯间,队友掉线,马胥硬拖着自己玩了局游戏,险些错过她期待已久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