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简青平时出席的宴会屈指可数。
因得“孩子”这个话题,简青也不好强硬推脱,他今天的身份是家长,来之前也没问徐皓和同学的关系怎么样。
“我将来可不要当总裁,烦都烦死了。”扁扁嘴,徐皓吐槽,继而提高音量,救他哥于水火:
“哥!走啦!别迟到!”
等人出来,贺临风长臂一伸,当众牵住简青的手。
这显然十分有效。
明晃晃的情侣结界展开,再没眼力的人都得退让。
被哥哥哥夫秀到牙酸的徐皓:啧。
上上次回家还偷偷在楼下搂搂抱抱呢,这是彻底不装了?
简青:……
贺临风用的力道很轻,他明明可以在绕过转角后抽开,却任由对方握着。
或许这就是恋爱。
不能浪费在别人身上的时间,不能陪别人做的傻事,换成贺临风,突然绿灯通行。
提早确认过家长名单,徐皓领着两位哥哥在老师安排好的位置坐下,礼堂是阶梯式设计,前后各有视野。
徐皓下意识朝六班的区域望了望。
简青:“找谁?”
“宋安安,”旁边的座位还空着,徐皓小声,“今天有她喜欢的人弹钢琴。”
简青:“你怎么知道?”
没料到对方会追问,徐皓莫名结巴了下,才答:“听同学说的。”
“好像是喜欢了特别久。”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兜兜转转总绕不开谁喜欢谁的八卦,源头未必靠谱,却能一夜就传遍整个校园。
简青颔首:“那她大概不会来了。”
喜欢“钢琴男生”的应该是原主。
话音刚落,贺临风忽地借着大衣遮掩戳戳他的腰。
简青:?
他这是基于客观事实的理性判断,虽然和“宋安安”只有一面之缘,但以对方的表现来看,宋安安足够成熟,沉默抗拒系统的摆布,内里很可能是大人,一个怀揣秘密的大人,注定会和十七八岁的小朋友产生壁障。
贺临风:……有时候他真怀疑简大总裁脑子里少了根筋。
名为情丝的筋。
没等他偷偷发消息给对方掰扯明白,舞台灯光亮起,由本校学生担任的两位主持人身着精致礼服登场,微笑望向一片黑暗的观众席。
简青听见了“宋安安”喜欢的钢琴。
西装纯洁似雪,男生被孤独的追光笼罩,五官清秀,十指修长如艺术品,小王子般优雅地按下黑白键。
“噔——”
一曲将毕,改编后更适合收尾的重音扣人心弦,涟漪般层层回荡,遮掩住礼堂之外遥远的沉沉闷响。
鲜红涌动。
沼泽般迅速扩张,化作青石板路上扭曲狰狞的血肉涂鸦。
观众席上,许多座位都空着, 有的是中途离开, 有的是压根没来。
起身活动活动筋骨,贺临风笑眯眯:“回家, 看哥给你露一手,成吗?”
徐皓连连点头。
回贺哥的家就等于回简哥的家,他还是第一次。
被星星眼盯住的“简哥”则道:“先去跟老师说再见。”
班主任大多坐在自己负责区域的最外侧,走出礼堂的时候刚好能路过,停下多交谈几分钟就会堵住后面的人, 恰恰让简青免去一波寒暄。
之前忘记把书包带去礼堂, 徐皓准备先回趟教室, 拿上自己未来两天的作业。
走着走着,他远远望见枝条寥落的榆树旁聚集了一大群学生家长,有的皱眉, 有的踮脚,像是在围观什么热闹。
贺临风敏锐嗅到北风送来的铁锈味道。
没等他提醒简青, 后者已经拉住徐皓:“别去。”
徐皓茫然地停步。
听力好似在这一刻无限放大,他耳边传来声调各异的窃窃私语——
“是个女生。”
“脑袋都摔破了。”
“作孽哦, 现在的小孩心理太脆弱, 对得起爸妈?”
“有谁叫救护车没?”
“感觉死透了。”
一个人撞见坠楼, 多半会尖叫恐慌吓到腿软, 一群人撞见坠楼,反而事不关己到冷漠。
又或者他们飞快跳过了那个恶心害怕的阶段。
毕竟尸体只是一团死肉。
面沉如水,贺临风用力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中年男性,后者刚要立眉瞪眼地发火, 下一秒便被证件糊在脸上。
“警察。”
“重案组顾问贺临风。”
空气陡然一静。
旋即摩西分海似的让开条通路。乌黑长发披散着,浸泡在逐渐干涸的血污,四肢断裂,碎骨如尖刺,歪歪扭扭地钻出皮囊,白与红无序交织,盖住涣散的瞳孔,弄脏女孩瘦弱稚嫩的脸颊。
简青迅速认出了对方。
宋安安。
一个奇怪的穿书者。
因得符莹和系统的交谈,他大致猜到对方是被系统草草抓来的壮丁,赶时间,没有经过系统关于品性|欲|望的特殊筛选,所以才会抗拒任务。
失去利用价值的穿书者必须接下系统强行发布的“终极挑战”,未完成的惩罚是解绑,即魂飞魄散彻底死亡。
简青见过许多伪装成自杀病逝的“解绑。”
……但系统应该已经消失了才对。
他忽然有些不确定。
专门针对系统的“读心术”是只有简青自己知道的秘密,他无法向任何人求证,更无法靠自己判断此刻“读心术”生效与否。
也许是系统开发出了屏蔽板块,也许是剧情结束,“主角”重新被世界蒙回鼓里。
种种思绪飞转,简青面色苍白地盯着宋安安,如同盯着一道无解难题。
“我认识她,好像是六班那个。”
“特招生?”
“去年被绑架以后就怪里怪气。”
耷拉着睫毛数地砖,徐皓原本乖乖站在简青身后,熟悉的线索化作一个脱口而出的答案,他实在没忍住抬头。
冰凉却柔软的手并拢着遮住他的眼睛。
力道很轻,稍稍使劲就能推开,偏生徐皓失去了推开的勇气。
他想起破旧仓库里被绑匪死猪般拖走的李明,想起那间用来当屠宰场的铁皮房,想起宋安安拒绝自己送药时飞扬的发尾。
下意识攥住简青衣角,徐皓嗓音发颤:“是她吗?”
其实他已经知道答案。
一同经历过生死,可也只是一同经历过生死,偶尔几次聊天,都是他主动凑过去,对方似乎在刻意回避自己。
多稀薄的交集。
徐皓也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哭,然而,他的泪水就是打湿了简青的掌心。
迟疑地,一个僵硬中透着生疏的怀抱将徐皓环住。
谁都没有说话。
除了肩膀沉甸甸的简青,其他人只以为徐皓是晕血犯恶心。
贺临风抽出风衣口袋中的手套初步完成尸检,同时给重案组打了个电话。
仰头,他望向顶楼大开的窗户:“那是几班?”
“六班,”被家长绊住脚的老师慢半拍赶到,视线匆匆掠过支离破碎的女孩,讪讪,“您好,我叫金永晖,是宋安安的班主任。”
是个外表温和儒雅的中年男性。
贺临风没应声,转而接过简青递来的淡蓝方帕。
“一楼有卫生间,”金永晖提醒,又道,“宋安安最近的情绪一直比较差,但她向来是个坚强懂事的孩子,发生这种事,我真的没想……”
伪装成遗憾的推诿卡在喉咙,烧得人面皮发烫。
因为他看见那位长相过分英俊的警察屈膝,半跪,摘掉染血的手套,认真将干干净净的帕子盖在女孩脸上,遮住周围或怜悯或猎奇的视线。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示意人群散开保护现场,贺临风面无表情地讲了个地狱笑话,“学校经常发生这种事?”
金永晖瞬间冒出冷汗:“怎么会?一中的优秀有目共睹。”他还想再解释些什么,对方却已经走回简青身边,后者气质淡漠,令人望而生畏,叫他本能地闭上嘴。
“自杀的可能比较小,”稍稍压低音量,贺临风说出自己的判断,“一般人跳楼都是脸朝下,很少有谁背面着地。”
“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劈裂,伤口很新鲜,像在死前抓挠过什么。”
“现场交给别人守着我不放心,你在这儿替我等颜队来,我去楼上看看。”
简青颔首。
接着推推徐皓:“帮警察破案还是继续伤心,自己决定。”
他的语调十分平静,全然没有偏向哪个选项的意思,徐皓却一下子弹起来,胡乱地抹了把脸,鼻音浓重道:“贺哥。”
“我陪你。”
北江一中财力雄厚,教学楼也修的气派,面前这栋总共七层,包括高一高二两个年级和任课老师的办公室。
以两侧楼梯为分界,七层总共被划分成三部分,中间是高二(6)、高二(7)、高二(8)三个班级,左边是教职工办公室,右边是女厕,男厕在楼下,按单双数区分,只有一楼能混用。
目之所及,三个班级的教室都空着。
“监控呢?”走过光秃秃的走廊,贺临风没忍住问。一年十几万学费的重点高中,安全程度还不如人家幼儿园。
徐皓:“在操场和校门口,室内的……被抗议举报过几次之后就拆了。”
贺临风仿佛在听某种外星语言:“谁举报?”
徐皓:“有家长,也有学生。”
“说是侵犯隐私权,影响心理健康。”
“考试怎么办?”贺临风推开高二(6)的前门,“我记得许多重点考试都要求在有视频监控的教室进行。”
徐皓点点头:“对,我们有专用的一栋楼。”
贺临风:得。
好一副贵族做派。
刚刚举行过家长会的教室,各类生物信息早已混杂,即使很难再采集到有效的、诸如脚印指纹之类的线索,贺临风还是让徐皓等在门外,自己则翻出一次性鞋套,尽量确保物证不受破坏。
与徐皓教室的结构相同,大开的窗户正对讲台,是个不把身子探出去就不会跌落的安全高度,再向外,两点血迹沾在边沿凸起的部分。
贺临风顺势瞧了瞧人群中的简青。
他总觉得看见宋安安尸体后的简青略显反常,如果非要形容,大概像贾翔宇猝死后简青提到对方的模样。
更具体的贺临风却也讲不出。
从这个视角望去,女孩缩成了一滩小小的红,距离地面至少二十米的落差,正常人站在这个高度,会本能地害怕。
好比徐皓。
“哥,”注意力全被对方牵扯,他心惊胆战,甚至忘了难过,“你别掉下去。”
贺临风配合站直:“知道。”
先前侦破烂尾楼绑架案时,汪来调查过宋安安的资料,对方是单亲家庭,妈妈常年因病卧床。
根据这一点信息,他很快找到宋安安的书桌。
——只有那张上面什么都没放。
宋安安的座位在最后排的角落。
半米左右的空隙后,是个紧贴着墙的柜子,上面堆着手机平板充电宝,口红戒指玩具熊,比起被没收,用“展览”“炫耀”称呼应该更恰当。
与之相反地,宋安安的书桌格外简单,课本和练习册整齐叠放,封面字迹清秀地写着自己的姓名。
没有争斗推搡的痕迹,偏偏死者在坠亡前用手扒住窗户求生,虽然能用“跳下去才后悔”来解释,但直觉告诉贺临风,中间一定差了什么。
“意外”的可能也无法排除。
贺临风决定先从与宋安安同班的师生下手,尤其是缺少不在场证明的几位。
他拿出手机联系简青:“喂?是我。”
“你还记得看演出时,六班哪些座位空着吗?”
孩子和家长的座位皆是被老师提前安排好,除非有人偷偷交换,否则一定能找到对应的姓名。
而简青的记忆力素来出众。
碍于徐皓对穿书者的关注,简青确实留意过六班的状况,同样考虑到交换座位的漏洞,简青客观陈述:“嗯。”
“七七八八吧。”
“如果有六班全体学生的照片,我能百分百肯定。”
换座位可以,总不能把脸也换掉。
最终被简青锁定的缺席者有三名。
学校发生这种事, 后续的活动自然要取消,收到领导指示的班主任口干舌燥地安抚家长,希望尽量将消息封锁。
六班金永晖所在的办公室临时被征用。
“联系上宋安安妈妈了, ”捂住手机, 金永晖小声道,“但她腿脚不太方便, 没办法自己出门,您看……”
闻言,颜秋玉停下翻阅照片的动作,抬头:“汪来,让老周晓彤去接人, 直接带回局里, 别吓到对方。”
因为案件尚未定性, 又怕刺激到此刻独居卧病的死者家属,她提前教过金永晖话术,只含糊说宋安安出了些事。
午后日光太盛, 亮晃晃地曝晒万物,聚集于现场的人群散开, 尸体已经被法医组带走,细长的警戒线拉起, 护住滩由粉笔描绘形状的血污。
“叩叩。”
办公室房门被敲响。
颜秋玉一听这懒懒散散的节奏就知道是贺临风。
两男一女, 简青指认的缺席者排队跟在他身后, 贺临风找到人的时候, 这三位正在平常用来午休的宿舍睡觉。
“随便坐,”狐狸眼微弯,他亲切得像个邻家大哥哥,“要喝水吗?”
又询问地望向简青。
简青摇摇头。
其实他本应该先送徐皓回家, 而非交给乔蓝,但因为宋安安死得蹊跷且是穿书者,所以他选择留下。
他总要比重案组更了解系统。
重案组也习惯了简青这个“编外人员”旁听。
为首的女生叫朱珍,面对一众警察和班主任,她半点没怵,施施然落座,欣赏般摆弄堆满水晶的指甲。
“到底什么事?”发尾挑染得五颜六色,满脸写着刺头的男生吊儿郎当,“大冷天的把人叫起来折腾。”
金永晖立刻板起脸:“马胥!”
可惜,他这位老师在学生面前似乎毫无威望,大大翻了个白眼,马胥嫌弃地掏掏耳朵,朱珍更是连头都没抬。
唯独最后那名书卷气十足的男生老实道歉:“对不起。”
“马胥他有起床气。”
——看来平时没少被迁怒。
颜秋玉猜测,少爷小姐和跟班,几乎是一目了然的生态位。
氛围尴尬。
金永晖讪讪接住台阶,清清喉咙,自己往下走:“咳,总之,要配合警察工作,实话实说知道吗?”
“文艺汇演,”视线依次扫过三名学生,颜秋玉问,“为什么没有去?”
朱珍:“你会和秘书一起看节目?”
她说这话时的表情很轻蔑,嘴角嘲讽地勾起,攻击性十足,配上从头到脚的名牌,堪称最经典的恶女形象。
金永晖在旁边解释:“朱珍和马胥的家长都比较忙,至于傅星文……”
被点到名字的书卷气男生平静道:“我是孤儿。”
“特招生。”
“对,”学生足够贴心,金永晖暗暗松了口气,“我们班他和宋安安成绩最好,每次都能进年级前二十名。”
颜秋玉:“家长会之后你们在哪儿?”
根据法医组初步鉴定,宋安安的死亡时间大致是尸体被发现的三十分钟前,即中午十二点半左右。
汇演上午十点开始下午一点结束,一点十分,贺临风和简青随着人群抵达现场。
马胥:“天台。”
颜秋玉:“只有你自己?”
马胥:“我们三个一起。”
颜秋玉:“一起做什么?”
“吹风呗,我心情不好,”马胥烦躁,“有完没完啊。”
颜秋玉古井无波:“几点离开?”
马胥耸耸肩:“忘了。”
接着又踢皮球般瞥向傅星文:“你说。”
“大概是十二点半,”后者回忆道,“我出门前看了下一楼的挂钟,就是仪容镜上面的那个。”
简青刚刚也见过。
镜子底端刻着“正衣冠端品行树形象”“某某校友赠”。
颜秋玉:“当时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傅星文想了想:“……没有。”
“当时朱珍在照镜子,”他补充,“之后我们一道回宿舍,到了门口才分开。”
颜秋玉朝贺临风递了个眼神:
不像是说谎。
贺临风却注意到,朱珍全程都未曾直视过警察,考虑到宋安安与傅星文的相似性,他给汪来发了条消息:
【查查这三个人和死者的关系。】
汪来借口去卫生间走出办公室。
一整个班级的学生,外加几十上百号目击者,光靠重案组,得猴年马月才能做完笔录,亏得颜队懂变通,临时借调了附近派出所的民警,打电话联系负责人,汪来要来一份目前的情况汇总。
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六班学生的表述中,朱珍和马胥并没有欺负过宋安安,只是单纯的关系差。
“因为苏皓尘吧,朱珍也喜欢苏皓尘。”
——苏皓尘便是那个白西装弹钢琴的小王子。
可法医明明在宋安安身上发现了殴打所致的外伤。
有淤青,有红肿,也有被类似腰带的条状物抽出的痕迹,将将结痂,藏在晚冬初春厚实的衣物下。
宋安安的母亲实在难以做到。
咔咔咔,汪来皱眉拍下资料发给贺临风,决定再查查宋安安学校之外的社会关系。
办公室这边,贺临风叫上颜秋玉,单独将朱珍带到走廊。
一沓血淋淋的照片递到女孩眼前:“认识吗?”
朱珍飞快撇开脸。
“宋安安。”面色苍白,她冷冷道。
嫌弃地,朱珍躲病毒似的远离贺临风,嗤笑:“不明白你们在查什么,有那么个拖后腿的家,如果我是宋安安,也会觉得死了更好。”
贺临风却没恼,只陈述道:“照片上没有头。”
“你好像非常确定这是宋安安,为什么?衣服?鞋子?还是你早就见过她?”
朱珍一怔。
“群里面都传开了,”她解释,“有手机的全看过。”
贺临风:
“可你说自己之前在睡觉。”
“需要提示吗?”贺临风轻声,“我和宿管阿姨去找你的时候。”
朱珍当然记得。
“……我确实在睡觉,”神经一瞬间紧绷,她飞快转动大脑,找补,“死的是宋安安,除了她,警察还会给我看谁的照片?”
贺临风颔首:“没错。正常且合理的质疑。”
“但你下意识的反应是辩驳,”狭长双眸微眯,他紧盯朱珍,“你在心虚,是想掩饰些什么?”
朱珍僵着脖颈:“我没有。”
汹涌的血液随着脉搏起伏砰砰敲打耳膜,她屏住呼吸,几乎以为自己要被男人野兽般的瞳孔剖开皮肉,然而,就在朱珍打算装晕糊弄过去的刹那,对方却放过了她。
“行吧,就当你没有,”贺临风好脾气地附和,“那我换个问题,你为什么缺席了苏皓尘的演出?”
朱珍:……
“有同学告诉我,你喜欢苏皓尘,每天都会去看他排练,”贺临风温温柔柔,“为什么唯独缺席了正式演出?”
朱珍抿唇。
美甲上的碎钻掉了一颗。
“我腻了,烦了,不行吗?”机械性地抠弄手指,她目光闪烁,恍若害羞,“真无聊,没想到警察也这么八卦。”
一墙之隔。
简青淡定地观察剩下两位男生。
自打朱珍被单独叫出去,马胥便几次三番朝外张望,然而,办公室隔音极好,贺临风的站位也避开了门上的玻璃窗。
最奇怪的是傅星文在悄悄打量他。
“简先生,”好似终于鼓足勇气,男生紧张地开口,“您要喝水吗?”
焦头烂额的金永晖登时一个激灵:“对对对,瞧我这脑子,光顾着发愁,都忘了招呼您。”
“您是来给徐皓开家长会的吧?”
“我是徐皓的英语老师,平常对他也有关注,这孩子基础不错,就是爱马虎,考试稍微仔细些,成绩肯定能提高。”
简青伸手接过傅星文递来的一次性水杯,只端着,没动:“是。”
“徐皓和宋安安算朋友,他挺伤心的,所以我来了解下情况。”
“啊,这个……”完全没料到中间还有简家的事,金永晖额头冒汗,再没了那副风度翩翩的儒雅。
故意将椅子弄出刺耳的响动,马胥伸长胳膊,一把拽过纤细瘦弱的傅星文,哥俩好似的搂住对方肩膀:“马屁精。”
“嗯?”
笑嘻嘻,也不知到底在嘲讽谁。
傅星文面皮涨红。
“我只是对简先生有些好奇。”他低声。
“什么好奇?”暂时结束问询,颜秋玉推门而入,轻飘飘睨了眼贺临风,道,“让我们也听听。”
简青这魅力,果然男女老少通杀。
某人任重而道远啊。
傅星文连忙摆手:“没什么。”
马胥则探头:“朱珍呢?”
“她身体不舒服,要先回家,”贺临风回答,接着收起资料宣布解散,“很晚了,大家也撤吧,等警方通知。”
“其他都没什么,就是最近一段时间别离开北江。”
本以为下个要轮到自己的马胥:?
狐疑地,他望向贺临风,对方瞧着精神抖擞,全然一副破了案的得意样。
难道朱珍她……
金永晖同样奇怪:“两位警官,这是有进展了?”
“算吧,”提及原因,颜秋玉倏地冷下脸,“宋安安身上的伤与学校无关。”
“是她父亲打的。”
看来宋安安母亲是离异而非丧偶。金永晖飞速盘算。
见颜秋玉气冲冲, 没有继续多说的意思,他识趣地放弃追问,反正只要这把火别烧到自己和学校身上, 谁是凶手都行。
当然, 最好是自杀了事。
鼻腔里发出声嗤笑,马胥起身, 抖抖外套,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傅星文连忙跟上:“老师再见,两位警官再见。”
“简先生也再见。”
十分钟后。
马胥精准在停车场找到一辆迈巴赫,拉开,坐进后排。
说是难受要回家的朱珍正盖着毛毯闭目养神。
驾驶位空着, 马胥却反常地沉默, 眼珠四处乱转, 找东西般忙得厉害。
直到朱珍紧皱眉头:“别动,行车记录仪我关了。”
“早说啊你,”瞬间放松脊背仰倒, 马胥恢复平日的做派,“办公室那都是什么破椅子, 硌得人腰酸。”
朱珍没理会对方的抱怨:“傅星文呢?”
马胥这才想起还有个人被自己落在外面,降下车窗, 他掌心朝地指腹朝内, 招猫逗狗似的弯了弯。
得到允许的男生垂头走去副驾。
“警察, 尤其是那个姓贺的, ”朱珍趾高气昂,“你们没露馅吧?”
马胥翘起二郎腿,顺势用胳膊搭住女生后面的靠背,悠哉:“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