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逐渐理解恋爱综艺里那些被嘉宾反复强调的信号——遇见穿书者后,他什么类型的小说都读过一点。
然后面无表情切断:“喝你的汤。”
“哦。”花枝招展的贺顾问应声,安分了两秒,又道:
“我想吃煎蛋。”
唯二的煎蛋躺在简青盘子里。
想是这么想,简青的手却不由自主伸向筷子。
颅骨优越的脑袋凑过来:“啊。”
简青忍无可忍,一把推开那颗作乱的“狗头”。
贺临风恶作剧得逞似的笑起来。
“有个事儿应该告诉你,”半碗汤见底,他咬了口米糕,“许榴玉想见你。”
千娇百宠的独生女,谭开霁的合法配偶,一夕之间继承两大上市公司,起初不知多少人嫉妒得眼睛滴血,后来随着股价断崖式跳水,多方撤资,嫉妒便成了嘲笑,嘲笑对方接手烂摊子。
简青刻意等了等,贺临风却安静得过分。
感受到他的注视,男人抬眸:“嗯?”
“我以为你会再说点什么。”简青道。
担心触怒自己,辗转求到一个陌生人、一个抓捕自己父母的刑警身上,许榴玉的处境可想而知。
而贺临风又极具锄强扶弱的正义感。
“想什么呢?”后者诧异地睁大眼:
“男朋友的胳膊肯定朝内拐。”
尤其是简青。
以往对方隔三差五便要被这样那样的理由牵连进警局,年后却像“时来运转”,一次也没露面。
重案组闲得发慌, 索性开始复查档案室各类悬而未决的卷宗, 倒真抓住了几个潜逃已久的嫌犯。
“唉。”
长吁短叹,汪来耷拉着张苦瓜脸:“好想出外勤。”
天寒地冻的日子能留在办公室是很舒服, 可一坐七八个小时,他全身的骨头都要硬到生锈。
动起来喀啦喀啦乱响。
“自己去,”冷酷地,隔壁的贺临风张口,“楼下空地随你跑。”
听到这话的周山用咳嗽压抑住笑。
“好啊, 有家室的人了不起吗?!合起伙欺负我这个单身狗, ”嘴里吱哇乱叫, 汪来试图拉票,“晓彤你来评评理。”
——贺临风和简青的关系,局里长眼睛的都看得明白, 偏偏这两位口风紧,一直没正式公开。
突然被卷入战场的松晓彤:“呃……确实了不起?”
她毕竟是贺哥跟简总的隐藏cp粉, 况且春节在即,最好别再闹什么大案, 她还想安心回家陪爸妈过年。
汪来哀怨地望向对方。
没两分钟, 又小声:“难道网上传的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颜秋玉抬头。
“就是青山路6号啊, 有大师说那原本算顶顶好的风水宝地, 后来被凶煞笼罩,堵住了整个北江的气脉,”提及这些神神鬼鬼的小故事,汪来兴致勃勃, “如今真相大白,枉死者投胎转世,简总也不再被厄运纠缠。”
松晓彤:“听起来像营销方案。”
先造势,再卖房。
“应该没可能,”这回否认的是贺临风,“那片别墅在简青名下。”
汪来目瞪口呆:“全部?”
贺临风:“嗯。”
前阵子许榴玉釜底抽薪,拿着父母签字的股权转让协议书,变卖公司以求后路,其中大部分都交给简青做补偿。
数字远远超过法院正常判决的金额。
她约莫是真心愧疚,虽有纠结,却全程没向简青祈求谅解、减轻父母的量刑,只说自己无法左右谭家。
这也很容易理解:柳美华夫妇还活着,加之谭开霁死前尚未彻底掌权,许榴玉能支配的部分相当受限。
综上所述,简青现在是真不缺钱。
要知道,“213案”如今热度未过,又沾上了“豪门恩怨”之类的关键词,盯梢蹭流量的媒体一箩筐,而简青其实十分恋旧,复古到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悦都百货”便是证据,又怎么会让自家故居沦为“网红打卡点”。
汪来想了想:“贺狐狸说的对。”即使真有鬼魂,那也是简青的长辈,要倒霉也该是谭家和许家。
接着掏出手机取消点赞。
颜秋玉无奈。
她更愿意相信是因为有了贺临风这块挡箭牌,横冲直撞,打散了简青的桃花债。
察觉到什么的男人疑惑:“怎么?”
“没事,”颜秋玉摇头,“祝你和小简长长久久。”
好叫那些疯狂的追求者知难而退。
贺临风立时眉飞色舞:“你怎么知道阿青要带我回小姨家吃饭?”
竖着耳朵旁听的汪来:……
谁问你了。
谁问你了!
连小姨都叫上了,嘶,牙酸。
灵港心理诊所。
茶水热气袅袅,冯医生温和:“你好像有点紧张。”
“是吗。”简青反问。咨询室的椅子非常舒适,材质柔软,却能完美撑住使用者的腰,他以前从未注意。
冯医生:“我觉得有。”
“但肯定不是因为我,”他推来一颗糖,“……那个危险又跳脱的追求者?”
简青几乎忘了自己和冯医生提过这件事。
谁让他根本没把那些劝告听进去,短暂犹豫后,简青更正:“不是追求者。”
“我答应和他试试。”
试试?!
冯医生险些打翻自己的保温杯。
诚然,是自己建议让对方敞开心扉,可这才过去几个月?他花了整整两年才得到简青一点点信任,难免感到惊讶。
“恭喜,”无论内里怎样汹涌澎湃,冯医生面上都是副见过大风大浪的宽厚,“所以真是因为他?”
没经验?缺少安全感?看对方的样子,争吵冲突的概率极低。
简青:“今晚我要带他回宁女士家吃饭。”
认真朝坏处分析的冯医生:……
他觉得自己平白被塞了一碗狗粮。
宁女士,简青仅剩的血亲,在简青生命中充当了半个母亲的角色,恐怕对方自己还没意识到,这种程度可不仅是“试试”。
“去你的地盘见家长,”冯医生笑,“该忐忑的是他。”
简青抿唇。
他想说,以贺临风长袖善舞的性格,到哪儿都能如鱼得水,更何况对方已经上过一次门,只会更自在。
……但小姨似乎看出了什么。
他还没考虑好要怎么介绍贺临风的新身份。
纯音乐流淌,简青又在咨询室坐了半小时,临走前,冯医生忽然没头没尾地问:“这回开药吗?”
简青目光蓦地有些涣散。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弯腰拿起桌面那颗孤零零的糖,轻声:“下次吧。”
色彩鲜明的包装纸剥落。
贺临风张嘴吃掉糖块,含糊:“橙子味,超市找零送的?”简青没有买零食的习惯,何况对方口袋里只有一块。
职业所致,他时常下意识推理,并非刨根问底,纯粹是找个话题。
简青明明可以顺势敷衍,偏偏淡定坦白:“诊所。”
今晚是他开车接人。
乌龟般慢吞吞前进的车流中,青年侧脸被霓虹映出光怪陆离的斑块,身上染着丝丝缕缕陌生安神的熏香,贺临风一瞬间反应过来。
什么诊所会给成年男性发糖?
“下次我陪你。”贺临风神色平静,如同在说买菜逛街之类的小事。
他罕见地没有征询简青的意愿,而是自己做了决定,偏偏只强势两秒便破了功:“……下下次也行。”
简青的拒绝紧跟着卡住。
他向来是一个人。
不过,倘若贺临风仅仅是等在外面,似乎和自己去就诊没什么区别,迟疑地,简青答:“我想想。”
贺临风腾地坐直,一本正经:“行。”
“下车了拉钩。”
省得某位总裁偷偷反悔。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北方的小年,徐皓这个高中生正式放了假,一听到开门声,就热情迎上来:“哥!”
“贺哥!”
这段时间他忙着准备期末考,天天早起晚睡,这会儿仿佛刚出笼的小鸟,叽叽喳喳欢快得厉害。
身为简青的表弟,徐皓最近没少被同学追问“骚扰”,虽说他自己也有些好奇,可他更清楚,那是表哥的伤心事,能不提还是不提,反正他一贯神经大条,当个傻傻活跃气氛的乐天派挺好。
过节嘛,一家人高兴最重要。
青年的眉眼果然舒展开。
却朝后让了让,叫他一把扑错贺顾问。
“这么想我?”稳稳将没刹住闸的便宜弟弟接住,男人拿出背在身后的左手,“当当当,礼物,拿去玩吧。”
徐皓眸色刹那晶亮:“哈利波特的联名乐高!”
“哥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贺临风悄悄用余光瞥了瞥弯腰换鞋的简青。
恍若某种隐晦的鼓舞。
于是徐皓立刻送上一个激动的、崭新的、实诚的熊抱:“谢谢哥!我爱死你了!”
——换做以往,再给他三百个胆子他都不敢这么做,可站在贺顾问旁边的简哥,总显得更好亲近似的。
刚直起身的青年整个儿僵住。
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甚至被撞得微微踉跄,宁舒妍在旁边捂嘴笑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拉开自家儿子:“胡闹。”
徐皓美滋滋地做了个鬼脸。
晚饭是宁舒妍夫妇俩下厨,煎炒烹炸凑足八道,之前简青喝过几杯的梅子酒也被端上桌,挪椅子摆碗筷的功夫,徐皓忽然拉着简青咬耳朵:“哥。”
“宋安安你还记得吗?”
简青颔首:“嗯。”烂尾楼绑架案中的穿书者,全程沉默应对系统的那个女生。
“她拜托我转达两句话——谢谢,对不起,”徐皓小声,“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她难道还没放下?要道歉也该是那几个绑架犯啊。”
简青:“你们关系很好?”
徐皓摸摸脑壳:“……勉勉强强吧。”
“但她绝对没恶意,”联想到自家表哥常引血光的烂桃花体质,徐皓急匆匆保证,“我能感觉到。”
想通过他接近讨好简青的男男女女如过江之鲫,徐皓早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
简青未置可否:“知道了。”
他大概能猜到宋安安话中的深意。
对方认为自己摆脱了系统的操纵,试图给过去画个句号。
截止至目前,所有他能接触到的穿书者,心里都没了系统的聒噪,包括被关进监狱的吴楠陈阳和于秀眉。
简青却怀疑所谓“总部”不会如此轻易地偃旗息鼓。
“宋安安让你私下说?”他问。
“没有啊,”脑袋晃得像个拨浪鼓,徐皓人小鬼大,低低道,“我怕贺哥吃醋。”
“下车的时候他抱你来着。”
“我在阳台看见了。”
除开徐皓这个未成年, 桌上大人都喝了酒,没办法开车。
简青原本打算发消息给乔蓝——他对司机的要求比较高,不可能随便找个代驾, 却被宁舒妍干脆利落捂住屏幕:“过节呢, 让小姑娘加什么班。”
虽然简青想说,有三倍工资, 乔蓝应该很愿意跑这一趟,但对上小姨暗含期待的眼睛,他到底点点头。
这些年自己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疏远对方。
他怕小姨全家被剧情牵连,尤其是在徐皓被绑架以后。
如今系统销声匿迹,原著最大的谜团也水落石出, 自己或许可以偶尔放下顾虑, 轻松点生活。
宁舒妍顿时喜笑颜开。
“房间都给你留着呢, ”察觉到外甥的改变,她掩下鼻尖突如其来的酸涩,拉着简青往里走, “特别干净。”
没两步,她又记起什么似的, 疑惑地招呼:“小贺也来啊。”
杵在原地多无聊。
正准备找机会告辞的贺临风:……
职业习惯影响,他上次来便摸清了宁女士复式公寓的结构, 一间主卧, 两间客卧, 外加画室和书房, 自己要是留宿,肯定会给简青惹麻烦。
对方觉轻爱失眠,八成不喜欢和人同住。
于是贺临风下意识望向简青。
倘若对方感到为难,他马上一个闹钟把自己叫走。
后者却什么都没做。
即使青年站在最靠后的位置, 用力摇头也无所谓,可他偏偏什么都没做。
贺临风立刻迈开腿跟上。
事业有起色后,宁舒妍搬过几次家,装修风格各有差异,唯独那间给简青的卧室几乎保持着原样。
深深浅浅,蓝与白和谐交错,营造出清爽舒适的氛围,轻易让人联想到平静的天空或海洋。
“我亲自画的设计图,”推开门,宁舒妍冲贺临风介绍,又对简青笑,“你小姨的眼光,再过多少年也不落伍。”
贺临风诚恳颔首:“确实。”比某位总裁的样板间像回事儿。
默契地,宁舒妍与贺临风一齐弯弯眸。
莫名觉得被占了便宜的简青:……贺临风。
是你的小姨么你就接话。
“坐,”越瞧贺临风越满意,宁舒妍功成身退,随意找了个借口,“我去楼下拿套新的洗漱用品。”
未等简青说自己来,她已经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木质书架上,整齐摆放着简青少时读过的旧物,有名著有小说有漫画,甚至还有包着封皮的课本。
最顶端则是一排光洁如新的奖杯奖状。
贺临风好奇走到旁边:“能看看吗?”
简青嗯了声。
曾经的桌椅和床被换成类似款式,方便现在的自己使用,简青拉开抽屉,里面还放着些他没带去学校的小玩意。
比如那个倒扣着的木质相框。
简青指尖掠过,半晌,又瑟缩地蜷回。
“《穿越时空爱上你》,”视线掠过充满少女气息的粉红书脊,贺临风偏头,“原来你喜欢这种?”
简青:“随便翻翻。”
知道自己所处的世界是本小说,他当然要从小说中取经,可惜设定只是设定,作者们一笔带过的“共识”,实在无法追溯到原理。
再往左,则是些讲物理讲宇宙讲程序编码的大部头,贺临风脑内隐隐划过丝灵感,却转瞬即逝,融雪似的消失。
算了。兴致盎然地,贺临风再次打量过那排“荣誉墙”。
多半是三好学生的奖状,零星夹杂着几座奥数竞赛的奖杯,从幼稚园的小红花到江大的“优秀毕业生”,独独少了高一高二的部分。
看来简青当年着实叛逆得厉害。
“……晚点我自己叫个代驾,就说局里有事,”房门虚掩着,确定周围没人,贺临风忽道,“你别紧张。”
简青:“我没紧张。”
前者也不反驳,只伸手,轻轻捏了下简青后颈。
肌肉僵硬。
诚然,贺临风做梦都希望能和简青更进一步,即使是盖棉被纯聊天,但他也明白,独处太久的猫,需要自己从角落走出来。
更何况对简青而言,宁女士家的卧室亦是需要适应的新环境。
他何必在这个时候给对方施压。
十五分钟后,贺临风“急匆匆”拎着两兜水果点心告辞。
“也不知道够不够给同事们分,”电梯下行,宁舒妍望了望站在阳台的简青,悄悄和丈夫嘀咕,“难道我弄错了?”
两个孩子根本没意思?
可谁成想,几天之后,她又彻底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嗯,我在贺临风家,”窗外大雪飘飘,视频里穿着居家服的黑发青年道,“他出去买菜了。”
挑眉,宁舒妍丢开红底金字的春联,贴近屏幕,确实是有些陌生的背景,茶几上,一只黑猫正扒拉着多肉玩。
“真不回来?”她问。
透过视频发现异样的青年转身,熟练拍开咪咪的爪子:“下次吧。”
宁舒妍蹙眉,一年就一次除夕,下次要等三百多天……但转念一想,对方上周刚在家里吃过饭。
是该给小年轻留点空间。
了解外甥的固执,她退而求其次:“那节后过来,小姨给你们发红包。”
简青应声,又和对方聊了些家长里短的琐事,才挂断视频,熟练拿出临时被藏在抱枕后面的笔记本。
公寓冷冷清清。
唯有指尖敲击键盘的些微响动。
微信列表,边绍兴冲冲地发来新岁狂欢邀请,回复也是相同的说辞:
“和贺临风一起”。
可贺临风其实不在。
对方是外省人,来北江大半年,自然得趁着放假看看爸妈,尽管贺临风强烈要求留下,或者带着他一起过节,简青却没答应。
他无意扫兴。
而“简青”恰恰是除夕夜最“扫兴”的存在。
血案,灭门,为了顾及幸存者的心情,每每有他出现的场合,纯粹的快乐总会变质。
“嗡——嗡——”
手机震动,简青扫了眼备注,挂断。
接着打开聊天框:【在外面。】撒谎撒得行云流水。
【走路不要玩手机哦,】稍稍等了会儿,两条消息跟着一条视频发来,【找个安全的地方再看。】
WiFi连接,画面自动播放。
棉花般毛绒绒的狗头紧贴屏幕。
是“贺玉树”。
镜头拉远,明媚的冬日中,屈膝找角度的男人笑眯眯,固定“机位”,轻轻弹了弹萨摩耶的耳朵。
“瞧。”
“像不像果冻?”
白且软,没骨头似的小耳朵甩啊甩,简青不由得勾起唇角。
听到铲屎官声音的咪咪踩着猫步,歪头凑近,旋即嫌弃地撇开脸。
傻乎乎笑得好笨。
【有点,】简青回,【它几岁?】
贺临风:【五岁。】
贺临风:【是我毕业后养的,特别乖。】又发来张群聊截图,一家三口,全部顶着大同小异的汪汪头像。
【晚上吃什么?】
【今天老贺他掌勺,我只负责包饺子。】
【……哦,还有,】手速飞快,属于贺临风的新消息叮叮咚咚地冒出来,【宠物监控好像坏了。】
余光瞥向特意被自己拔掉的插头,简青淡定:【应该是没电。】
【我出门前刚喂过。】
有他解释,贺临风果然放下心来。
经历过太多凶案现场,简青非常懂得如何打消一位刑警的怀疑,边处理文件边回复,等手机电量告急,天色已然擦黑。
冰箱里还剩了些没吃完的蔬菜,简青收起电脑,起身活动活动肩膀,抬脚走向厨房,
烧水给自己煮面的空档,他弯腰用罐头和小鱼干填满咪咪见底的饭碗。
“除夕快乐。”
放任黑猫围着自己的小腿打转,简青低低。
欢声笑语。
男孩女孩在家长的看护下挥着仙女棒你追我赶,跑过系着红围巾的大雪人,伴着楼上楼下春晚热热闹闹的开场曲,简青洗净碗筷回到卧室,哗啦啦拧开花洒。
平心而论,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非要留在这儿。
贺临风租住的小区烟火气太足,睡觉时恐怕要戴耳塞。
事实证明简青的忧虑没错。
“砰——啪!”
犹如惊雷在枕边炸响,光怪陆离的梦魇潮水般退却,他被腾空的烟花吵醒,手中虚虚握着的书啪嗒跌落,额头尽是凉津津的冷汗。
平日最爱熬夜的黑猫却没动静。
窗帘拉着,最大限度地模糊明暗,口干舌燥,简青定了定神,伸手摸向台灯下的玻璃杯,睫毛垂落的瞬间,意外发现卧室的门缝透进一缕光。
他明明关了灯。
影影绰绰的寒意袭来,简青想起那束调查无果的花,冷静掀开被子,悄然踩中地面摆放工整的拖鞋。
锁舌无声缩回。
难以言明的、雪的味道在客厅弥漫。
鬼怪般扭曲,高大黑影映于墙面,掌心压着只倒地翻肚皮的猫。
“……贺临风?”熟悉的侧脸映入眼帘,神经紧绷的简青整个儿愣住,连指间捏着的刀片都忘了收回。
——对方不是在隔壁省吗?难道他一睡睡了四十八小时?
“是我。”玄关暖黄的柔光下,开了大半夜车的男人风尘仆仆,却在看到自己的刹那灿烂地笑起来:“除夕快乐。”
“简青。”
他眨眨眼, 觉得自己还没醒,所以才做了这样一个荒诞离奇的梦中梦。
“怎么满头汗?”三两下扯掉裹满寒气的外套,贺临风慌慌张张敞开怀抱, 囫囵地拥住简青, 温声,“吓到你了?”
简青听见男人强而有力的心跳。
扑通, 扑通,渐渐覆盖掉砰砰啪啪的烟花鞭炮。
耳尖贴近对方颈侧,隐秘追逐着热烈起伏的脉搏,简青摇头:
“刚刚做了个梦。”
贺临风识趣地没问内容。
抬手,他顺着简青的脊背一下下轻拍, 像某种无声的安抚, 直到他看见刀片被烟花照亮后银白的反光。
又惊又怕, 贺临风飞速“缴械”。
简青配合地松开力道。
翻来覆去将那细白的指腹检查两遍,确定没被划伤,贺临风捏起半分钟前截获的危险品, 板起脸:“这是什么?”
简青:“美工刀。”确切来说是美工刀上面掰下来的一小节,便宜好用, 哪里都能买到。
贺临风当然知道这是美工刀。
简青显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一想到对方很可能天天枕着这玩意睡觉,贺临风心里百味杂陈, 想凶, 想气, 想教训, 却舍不得。
最终只能硬邦邦撇下句:“没收。”
“还有二十分钟,”掏出手机扫了眼时间,贺临风轻车熟路拉开落地灯,拎起玄关放在的大包小包, “晚饭吃的什么?”
简青开始回忆小姨发的朋友圈。
下一秒便叫贺临风恶狠狠戳破,啾地亲在脸侧:
“少唬我。”
简青:……总感觉对方是想咬他两口。
反复思量也没找到害自己露馅的马脚,他略略迟疑了下,稍加润色:“番茄青菜鸡蛋面。”酸甜健康,红红火火。
贺临风:呵。
“剩菜剩饭烩一锅。”全看冰箱里有什么。
简青果断闭嘴。
谁叫这个家的厨房都是贺临风做主。
他五官生来淡薄,沉默时犹甚,这会儿却恹恹地流露三分懊恼,令贺临风瞬间丢盔卸甲,软下心肠。
“我带了饺子,”精准在层层叠叠的年货中找出个透明玻璃盒,他递到简青面前晃晃,逗猫般主动诱哄,“现在煮?”
简青记起那些漫无边际的聊天内容:“你包的?”
“嗯,还有我爸妈,”接冷水进锅,贺临风自然道,“说是让你尝尝家里的手艺,评评谁更好。”
简青打开盖子:“三种馅?”
贺临风:“一种,猪肉玉米,没放姜。”
简青:听着像特意给他做的。
“……但手法各有千秋,”调整完火力,贺临风倚着岛台继续,“猜猜哪个是我?”
圆滚滚的饺子码放整齐,最左边的几排特别大,快要撑破肚子似的,剩下的则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简青仔仔细细瞧了许久,才发现区别在捏出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