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步,从刺客到皇后by坐定观星

作者:坐定观星  录入:09-08

赢秀立在原地,长街上官兵来来去去,脚步匆匆,无人在此停留。

第36章
王守真走后不出一月, 四洲运河已然全部竣工,自此东西南北四通八达,一叶轻舟能渡过万山。
坊间流言纷纷, 都说占据中原的羌人派遣使者, 意欲和南朝互市。
这几日街上零零散散地出现了几个羌人, □□尺高的身材, 小麦色的面孔,一看便是出身草原的异族。
赢秀对此倒是无知无觉, 这段时间他甚少出门, 一门心思都想着要如何向谢舟打探建章谢氏。
放在往常,他有什么话都会直说, 有疑问直接就问,从来不会憋在心里。但是,这毕竟是涉及官场站位的大事,赢秀不好直接开口。
他从海匮阁看书回来, 心里还装着这事,洗漱过后, 换上亵衣,赤着脚走在地上,吹熄了灯,钻进被窝里。
这个时候谢舟还未回来, 少年在被窝里辗转反侧, 斟酌着要如何开口,该怎么说,皇帝准备对士族下手,你家国相准备如何应对……
不对,应当委婉一些, 江州的豪强都被抄家了,你怎么看?
太委婉了,谢舟能听懂吗。
赢秀绞尽脑汁,翻来翻去,腾地一下坐起身,任由漆发披落下来,几乎遮住他大半侧颜。
地上铺了柔软的地衣,以致于他没有听到谢舟进来的脚步声,正低着头发愁,冷不丁听见近处响起一道温凉声音:“怎么了,睡不着?”
赢秀抬头望去,借着月光,隔着层层叠叠垂落的雪白床帏,依稀能看见白衣青年绕过屏风,缓缓走了进来。
一直看着谢舟走到床前,赢秀从床帏里伸出手,拉着他坐下,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怎么看当今陛下?”
谢舟的脸笼罩在一片阴影中,月光从背后照着他黑沉沉的发丝,以及皎洁的发带,唯独看不清他的神色,“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赢秀不再旁敲侧击,直接问道:“你是国相的门客,要是皇帝要杀了国相,你会怎么办?”
谢舟骤然明白了他问这话的目的,“我为门客,并非为人卖命。”他低头与赢秀对视:“那你呢?你会如何做?”
措不及防被反问,赢秀一下愣住了,倘若琅琊王氏一朝倒台,他身为王氏的刺客,又该何去何从?
他闷闷道:“我不知道……”
“赢秀,”门客平日极少连名带姓地唤他,以致于赢秀有一瞬间的恍惚,呆呆地仰头望着漂亮的白衣青年,对方语气平静:“你不该为别人而活,倘若被我发现,你为了他们不顾自己——”
谢舟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赢秀的直觉告诉他,一旦被谢舟发现,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莫名有点怕,但又实在喜欢谢舟这张脸,犹豫着,轻轻凑了上去,纤细的脖颈仰着,弧度微弯,显现出秀气匀净的曲线。
赢秀仰着头,亲了谢舟的脖颈一口,对方浑身都是冰冷的,即使是横陈着青紫脉管的颈,青筋勃发,里面的血液似乎也是冷的,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
再加上那副俊美昳丽的皮囊,时常给他一种错觉,仿佛他亲吻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尊冰冷雪艳的琉璃像。
纵使如此,赢秀还是很喜欢亲对方,每次贴着谢舟,他总感觉心里一片柔软,像是盛着融化的膏脂,甜丝丝的,难以言喻的轻柔。
往往这时候,谢舟只是静静坐着,任由他又啄又啃,眸色漆黑,透着不动声色的平静。
等他小鸡啄米一样啄完了,再摁他的头,或者钳着他的下颌,深深地回应。
这次也不例外,谢舟把赢秀抱在怀里,大掌攥着他纤细的下颌,指腹印出两道红痕,随后俯下身。
赢秀几乎喘不上气,用双手推他的腰腹,使劲推了好几下,又试图去按谢舟身上的要穴命门,按也按不动,指尖像按在了一块冰冷的铁板上,对方毫无反应,反倒把他的指腹按疼了。
不是,幸好谢舟不是他的暗杀对象,否则也太难杀了。
足足过了两息,赢秀终于被放开,他满脸潮红,眸瞳盈着水光,陡然侧身,弯着腰伏在被衾上,狼狈地喘息,柔软黑发遮了半身,骤然愤怒地抬手,轻轻推了谢舟一下。
……长得好看又怎么样,就不能学学换气吗?
谢舟任由他推,身形岿然不动,静静坐了片刻,忽而起身,朝外走去。
在他踏出门的那一刻,赢秀骤然叫住了他:“……你去哪里?”声音里蕴含几分委屈,湿漉漉的。
“我以为,你想一个人休息。”门客立在门边,低声道。
赢秀哑了声,讪讪道:“你回来。”
分明被欺负的是他,他怎么感觉,谢舟好像比他还委屈?
赢秀气鼓鼓地躺在被窝里,听着身边人换衣的动静,忍不住朝他看去,谢舟颀长高大,比起他九尺高的爹爹似乎还要高一些,初见看着温润,实则衣裳下身材恐怖。
他当门客真是屈才,应当去当个武士暗卫才对。
他在心里嘀咕了半天,谢舟已然换好衣裳,和衣在他身侧躺下。
两人已然不是头一天共眠,赢秀自认自己睡得非常老实,每日都板板正正地躺在里侧,这一夜却有些难以入眠,莫名想起那本禁谈风月。
“谢舟,谢舟,”身边人躺下后便毫无动静,赢秀低声唤他,一连叫了两声,耳边终于传来谢舟的声音:“嗯?”
“我那本册子你收哪去了?”赢秀道:“拿出来给我看看,也该练一练功夫,免得又被……”剩下的话,赢秀没有说出来,他本想说免得又被谢舟掣肘。
一旦说出来,想来谢舟也不会高兴。
谢舟沉默了半响,赢秀等急了,藏在被衾下的手悄悄地伸过来,轻轻地碰了他一下。
黑暗中不能视物,也不知道究竟碰到了什么,只感觉到谢舟顿时浑身僵住了,过了片刻,哑声道:“你要和谁练?”
赢秀自然不能和谢舟一同练,练完之后,万一谢舟变得更厉害怎么办,他犹豫了一下:“我看你这些日子挺忙的,就不——”
话说到一半,一只冰冷的手指骤然压住了他的唇,指腹粗粝,覆在柔软唇瓣上,带着不容置喙的压力,一时叫赢秀难以开口。
他犹豫了一下,神使鬼差地探出舌尖,轻轻朝外一碰,那根修长冰冷的手指一顿,瞬间收了回去。
寂阒了半响,谁都没有说话,隐约能听见庭院外朔风呼号,许是冬雪将至。
赢秀隐隐察觉到了一点难言的危险,低声道:“不练了,你就当我没说过……”
“是么?”门客声音低沉冰冷,“你不愿和我练,又想和谁练?”
他的声音愈是平静淡漠,赢秀就越是怕,他在被窝里摸索了一会儿,由下至上,终于摸到谢舟的手,指尖悄悄勾了一下他的小指。
谢舟好像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毫无回应。
赢秀有点难为情,小声道出实情:“你力气本来就比我大,何必再练武功……”
他总觉得自己武功高强,应该由自己护着谢舟,以致于从未想过还有被谢舟压制的一天。
谢舟道:“这不是武功。”
赢秀好奇:“那是什么?”
等了一会儿,谢舟没有解释那本禁谈风月究竟写了什么,只道:“等你想试的时候再说。”
赢秀直觉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小声地哦了一声,抱着柔软的被衾沉沉睡去。
少年的呼吸声逐渐趋于平缓,谢舟闭着眼睛静静等着,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赢秀已经滚到了他身边,双手抱着他的腰身,脑袋拱着他的胸膛,几乎要钻进他的怀里。
赢秀睡觉很不老实,共寝的第一夜,谢舟便已经领教过。
睡熟后就会滚过来,双手双脚都缠着他,抱着舍不得松手,谢舟亦没有推开,任由他紧紧抱着。
少年体温很高,手脚都是热的,热乎乎的,睡着睡着,时常一脚把被子踢走。
这个时候谢舟只好起身,一次次替他把小腹盖上,免得着了凉。
此时此刻,炽热的温度和柔软的触感紧紧贴着他,像是要从他身上汲取一丝凉气,谢舟已然习惯,伸出双手,侧身回抱着他,将人揽进怀里。
在月光下端详怀中少年的面庞,他闭着眼,垂着纤细柔软的睫,在眼睑上洒落点点阴影,秀气艶美。
眼形秀美,薄薄的眼皮下藏着一双清澈的眸瞳,浊世中一抹清亮。
谢舟闭上了眼,不再看赢秀,心想这孩子年纪还是太小。
再等几年。
这一觉赢秀睡得很好,睡醒时睡姿依旧端正,被子也好好盖着,与睡前无异,他很满意。
谢舟要是离开他,怕是再也找不到睡姿这么好的人了。
听说羌人的使团由大运河进京,即将经过江州,赢秀也有些好奇,想看看占据中原的羌人都长什么样。
他提前来到堰口上,由于运河开通,此处热闹非常,沿岸林立商铺,不时能看见巨大的船舶停留在岸边,从船上走下各式各样的面孔。
许多异地口音的百姓在各种铺面上挑选,外来的商贾与当地渔民交易着带来的新奇货物,钓叟挑担卖鱼,游贩撑着杆子卖糖葫芦。
比之前热闹十倍不止。
赢秀逛来逛去,只觉满目崭新,一道堰口,似乎怎么也逛不完。
不远处传来连声呼哨,官兵摈退行人,腾出一条空道,赢秀跟着百姓站到了一边。
过不多时,空道上逐渐走来一支卤薄,这是羌人使者的车队,其中一辆马车四面镂空,四柱支着宝盖,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的人,羌人王孙就坐在其中。
草原男儿,大多身材高大粗壮,羌人王也不例外,他身高接近九尺,胸膛宽阔,块垒分明,一眼便叫人胆寒。
不仅外面的百姓在讨论羌人的车队,卤薄内的羌人也在议论外面的南朝人。
赢秀惊讶地发现,他似乎能听懂这些人说话。

第37章
还不等赢秀细思, 羌人的车队骤然停了下来,只听马车内的王孙对领队说了几句话,前头开道的官兵一头雾水, 听不明白羌族的语言。
一旁随行的翻译抹了把汗, 什么也没说。
局面一时僵持, 隔得太远, 那王孙的声音比先前压低了些,以致于赢秀也听不清楚, 不免有些怀疑方才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只见那位年轻的王孙骤然飞身踏上马车宝盖, 赤手空拳,神色傲慢, 居高临下地俯视四面的南朝百姓,提高声量,叽里咕噜不知说了些什么。
翻译战战兢兢道:“世子年轻气盛,是羌族数一数二的武士, 有心想要拜会一下我朝的武功,还请诸君不吝赐教。”
翻译说得客气, 赢秀在那世子口中听到的意思却全然不同,羌人世子明明说,这些南朝都是羸弱之辈,他一根手指就能撂倒, 还说什么要好好玩一玩这群南朝人。
他有些困惑, 为何爹爹说的话与羌族语言一模一样?
小时候爹爹教他用两种语言说话,两种他都学会了,下山后发现身边没有人用这种语言说话,久而久之,他也不再说了。
哪成想, 这竟然是羌族的语言。
爹爹是羌人,是与南朝不共戴天的羌人。
赢秀骤然滞在原地。
南朝百姓最恨羌族,在这一点上,侨姓和吴姓倒是同敌仇忾。
面对这个嚣张的羌族王孙,更是恨不得把他从马车上拉下来。
当即有人上前跃上宝盖,试图挑战这个世子。
然而世子出身草原异族,身材粗壮如熊,高高大大,赤裸的上身肌肉结实,单看体格,整个江州城也挑不出比他更壮实的人。
不过一会儿子功夫,已然有三四个南朝人被从马车上掀了出去,重重地摔倒,不约而同地吐了血,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若不是有官兵阻拦,只怕羌人的马车就要毫不留情地从他们身上碾压过去。
世子满脸得意,大声说着羌族语言,翻译的面色更加苍白,纵使南朝百姓听不懂,看他表情也知道他是在贬低南朝,百姓越来越来群情激奋,恨不得一拥而上。
“嗤——”
耀眼日光下,一枚东西扑面而来,裹挟着凌厉的风,快而准地刮过世子的后颈。
世子原本不以为意,冷不丁后颈剧痛,踉跄了一下,重重摔了下来,“砰”的一声巨响,脸朝地。
羌人侍从连忙抓住那枚东西,惊愕地发现那只是南朝水乡一枚柔软的花瓣。
羌人车队彻底不动了,吵着闹着要抓到那个使暗器的人,翻译说出暗器二字时,百姓哄然大笑。
一枚花瓣而已,何来暗器?
隐匿在人群中的赢秀随手扶正河畔的莲花,转身便要走,却听到世子说要留下所有卖花以及买了花的百姓。
“羌族世子,便是如此作风?”
这话是赢秀用羌语说的,骤然听见由一口地道南腔说出来的羌语,羌人以及官兵无不惊异地望向他。
世子冷冷地盯了他一眼,“你是何人?”
堰口上不少百姓已经认出了赢秀,团团围拢过来,簇拥着他。
“是你要我们南朝不吝赐教,如今怎么反悔了?”赢秀没有回答他,越众而出,立在长街上。
世子吃了瘪,看着四面的南朝百姓面露欣喜,且隐隐以那金裳少年为首,心知碰到了硬茬,也不再说什么,挥手命令车队继续向前。
眼看着这群趾高气昂的羌人灰溜溜地走了,百姓出了一口恶气,都在讨论这三九冬日哪来的花瓣,竟然能将一座小山似的羌人王孙击倒。
着实令人出乎意料。
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当下谁也没有在意赢秀和羌人说的那两句话。
赢秀会说羌语。
商危君从悬镜司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纵使是他,也不免有些惊讶。
看来,这个刺客的身世也很有些意思,指不定和羌人有点关系。
不知陛下听到这个消息,究竟会如何作想。
然而,疑心深重的皇帝得知后,仅仅只是轻轻颔首,示意他知道了。
赢秀有秘密,一个心思剔透纯澈的人,怎么可能藏得住秘密,除非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身上藏着一道秘辛。
商危君小心翼翼地问道:“需要属下去查一查吗?”
早在陛下见到赢秀的第一面,悬镜司已然将有关赢秀的所有讯息呈到陛下案前,再往下查,只怕就连收留赢秀多年的琅琊王氏也不知情。
“赢秀的养父是隐姓埋名生活在江左的羌人,擅长轻功和剑术,从建元年间边境的人口卷宗入手。”皇帝不紧不慢道。
商危君早已习惯了自家陛下敏锐到可怖的洞察力,当即领命而去。
一转头,险些撞见了归来的赢秀,赢秀又一次见到这个车夫,那种隐隐的熟悉感再次浮现,他朝对方点了一下头,好奇问了一句:“你是谢舟的僮客吗?”
对方点了点头,没有开口,很高冷的样子。
听不到他的声音,赢秀只当上回是因为错觉,才会觉得他声音熟悉,礼貌地朝他笑了一下,径直走进楼台,噔噔噔地朝谢舟奔去。
等他走后,商危君这才朝外走去,感叹这刺客未免也太敏锐了,似乎已经察觉到他就是当初沅水雅集上要处死儒生之人。
陛下留了这刺客这么久,甚至放任他同睡龙床,共宿一殿,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要将他收为男宠,带回建康?
到底是个刺客,真要收做男宠,起码也得把手筋脚筋给挑断了。
赢秀打了个喷嚏,难道有人在念叨他吗?
谢舟闻声朝他看来,“着凉了?我叫医师来给你看看。”
“没事,”赢秀摆了摆手,这么一点小事,哪有动不动就叫医师的,岂不是劳烦了人家,“我听说羌人使者经过江州,今天去瞧了瞧热闹。”
他语气就如同孩童出去玩,回来和亲近的长辈分享新奇的东西。
虽然对他在外的经历一清二楚,谢舟还是不自觉地朝他靠近了些。
这个微小的动作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
“羌人都生得很高很壮,那世子更是像一座小山一样,”赢秀边说边比划着,眼里倒是全无畏惧之色,有的只是对异族体格的新奇。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长那么高的,要是我也长那么高……”少年托着腮,陷入了幻想,幻想中自己长得又大又高,抬头都不会磕到谢舟的下颌。
谢舟险些被他逗笑,在赢秀朝他看来那一瞬间,神色骤然严肃,附和道:“羌人都生于草原,长于马背,改日我带你出去骑马,兴许还会长高。”
说到骑马,赢秀黯淡了一下,他还记得士族公子是如何纵马践踏百姓的,但这不代表他从此对马匹有了阴影。
何况,他实在想看看白衣门客意气风发,策马疾驰的模样。
赢秀一下子凑了过来,身后仿佛有尾巴在摇,眼睛明亮,“那我们明日就去?好不好?”
谢舟思索了片刻,“过几日我带你去荆州,那里地势平坦,草场多。”顺带还能在那里再杀一批人。
赢秀高兴极了,他出远门多是为了刺杀,第一次外出是为了游玩。
不用筹谋如何杀/人,如何善后,只要好好玩就行了。
少年高兴得想要抱着谢舟转个圈,手刚搭上人家精瘦的窄腰,察觉到对方正在平静地垂眸看他,他不免有点面红耳赤,想了想,问出了一个最要紧的问题。
“那个……谢舟,咱们家里还有多少银子?”够咱们去荆州一趟的么?
据他所知,门客的俸禄一般不会很高,如今谢舟一个人要养他们两个人,还有客舍里的僮客守卫,一二三四……好多人!
刺客都想出去接私活赚钱了。
谢舟熟练地将他抱进怀里,低声道:“不用担心。”
赢秀骤不及防被抱住,顺势缩在他怀里,仰着头望着谢舟的脸,即使从这个角度看去,谢舟依旧很漂亮,不似凡人的漂亮。
下颌分明,线条流畅,五官如同上好的白描,工以丹墨,添上天底下最艳最冷的色泽,沉沉地蓄在他冰冷昳丽的眉眼。
一眼便能擢人心神,叫人难以移目,此生再也不能忘怀。
赢秀没忍住,就这这个姿势,又偷偷亲了门客一口,双手缠绕着他修长的颈,轻轻烙在侧脸上。
一触即分。
温热的,柔软的,带着某种窃喜,落在他脸上。
谢舟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低下头,俯视着赢秀,少年很害羞,每每偷袭成功,都会低下头,不敢看他。
他秀气的面颊是红的,耳垂也通红一片。
谢舟伸手拨了拨那两枚小小的耳垂,攥在指尖,平静地看着它变得更红了。
“痒……”赢秀终于挣扎起来,小声道:“别玩这个。”
……又撒娇。
谢舟松开指尖,放过了他通红的耳垂,少年已经忙不迭地爬起来,坐到远处,俨然一副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模样。
“到荆州之前,我都不会和你说话了!”
赢秀撂下一句狠话,侧过身不再看谢舟,心跳声意外地鼓噪,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尚且无比清晰。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再多看一眼,他都怕自己……

大舶沿着运河向西南方向一路南下, 荆州便到了。
赢秀一连坐了好几天的船,也不觉得晕船,下船后还很有精神, 要拉着谢舟逛一逛荆州。
谢舟向来对他无有不应, 当即命人准备马车, 马车款式很是低调, 行驶在长街上并不显眼。
赢秀坐在马车上,不时揭开帷幕朝外看去, 长街上游人如织, 热闹非凡。
荆州是汉地九州之一,在此生活的皆是江东本地的南人, 随处都可以听到地道的南腔。
“听说那羌族世子马上要进京了,他从咱们这儿经过的时候,嚣张跋扈得不得了……”
“人家兵强马壮,我们有什么法子, 只盼着他们这次是真的来与我朝互市的,不是来挑起战火的。”
“谁知道呢……如今龙椅上那位, 虽说性情暴戾了些,至少能镇得住那帮心怀鬼胎的羌人。”
“只希望不要再生出战事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到时候只有送命的份……”
马车经过时正好听见几个百姓在说话, 赢秀留神听了一会儿, 发觉他们在讨论羌人遣使来和南朝互市的事。
“谢舟,你说这些羌人是真的来和我朝互市的吗?那位皇帝会不会答应南北互市?”赢秀问道。
这些政事看着遥远,实则与南朝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一旦两族关系有变,兵燹再起, 最终苦的还是百姓。
谢舟只道:“皇帝会答应的。”
他说得太过笃定,赢秀不由抬首看了他两眼,心道这也许就是专属士族门客的政治嗅觉。
“我倒是希望南北互市,两族关系好了,百姓才能好。”赢秀托着腮,望着马车外面的景色,眸瞳里泛着微光。
至于渡河北伐,收复中原,势必要死很多很多人,中原太过遥远,只存在于薄薄的舆图上,对赢秀来说,远不如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来得真切。
百姓只盼着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如同野草一般,静静地生长枯荣。
谢舟没有说话,顺着赢秀的目光,望向外面的芸芸众生。
牵着孩童的妇人,手里拿着糖葫芦的孩童,肩上架着彩色纸风车大声呦呵的小贩,提着热腾腾的竹屉笼匆匆往家赶的男子。
这是人间极其平凡普通的一天,一切显得宁静又热闹。
半响,他收回目光,神色依旧平静无波。
简单将荆州逛了一圈,马车驰到了客栈。
与其说是客栈,倒不如说是一座巍峨府邸,朱门大开,有人在此殷切等候。
见到马车,那人连忙率众上前,疾步跃下丹犀,朝他们迎来,脚步虽快,神情不卑不亢,带着某种风波中淬炼出的平静。
看这阵仗,赢秀下意识偏头看谢舟,谢舟面不改色道:“这是我赁的。”
赢秀不免咂舌:“一定很贵吧?要不要我也出——”
话说到一半,谢舟轻轻看了他一眼,“不必。”
声音虽缓,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赢秀只好放弃出钱的想法,心想难不成给国相当门客这么赚钱,谢舟不会把毕生积蓄都拿出来了吧。
转眼间,那人已经走到谢舟面前,就要跪下朝他磕头,随行的僮客给了他一道眼色,那人连忙起身,改为向谢舟躬身作揖。
看到谢舟身旁的赢秀,先是一愣,随后也朝他鞠了一躬。
赢秀吓了一跳,连忙朝他回礼,弯腰就要鞠躬,却被一只手轻轻按住,谢舟没有理会那人,对赢秀说道:“我们先进去。”
赢秀被拉着走进朱门,回头一看,那人已经跪在地上,满脸的谨慎小心,仿佛面对的不是赁屋的租客,而是什么令人畏惧的洪水猛兽。
推书 20234-09-07 : 如何拿捏一只神兽》:[玄幻灵异] 《如何拿捏一只神兽毛茸茸》 作者:吴门琼章【完结+番外】晋江VIP2014-03-11完结总书评数:66 当前被收藏数:632 营养液数:46 文章积分:14,464,116文案:白泽神兽有三宝:毛好,皮好,起死回生好。方少辞把他捡回来的时候,知道了第一点。软乎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