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步,从刺客到皇后by坐定观星

作者:坐定观星  录入:09-08

郗谙骤然瞪大了眼睛,什么陛下,这个车夫究竟在说什么,他怎么听不明白?
就因为当年他对赢秀施了一场鞭刑,这群人就要了他的性命?!甚至还要他死得如此凄惨!
冬日凄寒朔风刮过,淹没了恐怖扭曲的惨叫声。
府兵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把头低得死死的,谁也不敢开口为郗谙求情,生怕惹怒了首位上那位姿容俊秀的笑面虎。
郗谙死了。
赢秀从王守真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不免有些惊诧。
据说郗谙是失足跌进河里溺毙的,然而郗谙身有跛足,出行必乘人辇,除非四个轿夫路过河堤,又不约而同地跌进水中,否则郗谙绝无可能溺毙河中。
此事听起来太过蹊跷,幕后之人甚至连稍稍掩饰的心思也没有。
更出奇的是,此事应当传到了宁洲,但是宁洲静悄悄的,听不见任何有关郗谙的音讯。就连一向溺爱郗谙的高平郗氏都没有任何动静。
郗谙虽然死得蹊跷,但他死了,便不会再有人来寻赢秀的麻烦了,也不会有人阻碍琅琊王氏占据江州漕运。
换言之,这是好事一桩。
莫名的,赢秀心情有点沉重,昨日才见过的人,今日死了,纵使尊贵如郗谙,性命也如蜉蝣一般,朝生夕死。
似乎是看出他心情不佳,王守真有意开解:“三十六道船闸,已有十道在某手中,剩下那二十六道,那群豪强不肯松手,甚至还登门找了江州牧。”
“江州牧称病许久,闭门不出,没有理会他们。此人在江州为官三十载,官极二品,想必也不是一般人。”
门外,僮客小心地叩门,“长公子,我们管辖的船闸,出事了。”
王守真和赢秀不约而同地侧眸望向门外,僮客疾步走进书房,将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江州河道高低错落,船闸本是为了平衡水位,以便船舶平安出行。
然而,由王誉管辖的十道船闸中,有一道出了岔子,在往来的船舶进入闸室后,本应向闸室内注水,等到水位齐平,再行打开陡门。
水位还未齐平,陡门便已经开启,困在闸室内的四五艘船舶险些被迎头打来的巨浪冲得翻了船,差点落得个船毁人亡的下场。
当日管理船闸的渠长不知所踪,船舶上的人吵着闹着要个说法,若是一般百姓也就罢了。
问题是,那是朝廷市舶司。
王守真脸色微变,从前江州豪族意图决堤淹死百姓也就罢了,想不到他们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市舶司上!
“……长公子,不仅如此,市舶使也在那艘船舶上。”僮客小心翼翼道。
市舶使,掌枢海内外贸易事,由当今天子提举。
事到如今,王守真不得不承认,此计虽险,对于江州剩下那些豪族来说,胜算却大。
“来人,备马,某亲自去拜见那位市舶使。”王守真起身便要往外走。
赢秀跟着起身,“这样斗来斗去,侨姓和吴姓都落不着好,百姓更是遭殃,倒不如设法和解。”
王守真逆着光,回头看了他一眼,眉眼被日光遮掩,看不真切,“如何和解?”
“请人从中斡旋,劝说吴姓与我们共治沅水。”赢秀道。
“你不明白,只要我们赢了,才有资格提出和谈。”王守真道,“何况中原侨姓与江东吴姓本无仇怨,又如何和谈?”
在政客眼中,没有恩怨,只有利益。
吴姓敌视过江的侨姓,只不过是因为侨姓占据了他们的田地佃奴,分割了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的权势。
“另外,某有事要你帮忙。”王守真道。
赢秀静静听完,轻轻点了点头。
不是什么难事,对于一个刺客来说,轻而易举。
只是,他可能要晚点回家了。
想来……谢舟也不会怪他。
事不宜迟,赢秀换上刺客专属的黑衣,先化上易容,随后戴上银白覆面,带上问心剑,最后将斗笠压低了些。
戍时,坞堡内升起一轮幽暗的上弦月,华庭里乌灯黑火。
用完膳的豪绅醉醺醺地往卧房里走,打开槅门,坐在黑暗中,倒头便要睡,骤然察觉些许不妥。
正要叫人点灯,眼前骤然一亮,一道清冷月光忽至,森寒摄人,豪绅定睛一看,猛然一哆嗦。
这……这哪是什么月光,分明是剑光!

剑光粲然, 剑势犹如流风回雪,骤然停下,直指豪强颈间。
反出的光泽照得几乎融入黑暗的刺客领襟如雪, 一道摄目的清辉。
豪强浑身哆嗦, 近乎瘫软, 险些连如何开口都忘记了, “你,你是何人?”
一身黑衣的刺客自房梁上轻捷落下, 剑尖还抵着他的脖颈, 一寸不离,低声道:“我来向您取一物。”
“……什, 什么?”豪强先是一愣,旋即战战兢兢地说了个地方,只盼着对方快些移开剑尖。
黑衣刺客看上去相当年轻,身形纤瘦颀长, 漂亮得像一道秀剑,透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危险。
他并没有立即搜寻, 反而将剑尖逼近一寸,尖端抵着对方跳动的脉搏,只需轻轻一刺,磅礴鲜血便会喷涌而出。
豪强满脸惊恐, 张口便要喊人, 下一刻,迎面而来一道疾风,后颈剧痛,他牙关上下剧烈一碰,骤然昏倒。
赢秀在他说的那个地方仔细搜寻, 果不其然,什么也没有找到。
他没有气馁,随手将豪强拍醒,将这个过程继续重复了一遍,如愿取得想要的物什,赢秀再次将对方拍醒,礼貌问道:“其他坞主和行主一般住在何处?”
还有没有天理了,打劫了他还不够,还要打劫其他豪绅!
豪强求之不得,迫不及待地将其他人的住处一一道来。
赢秀熟练地将人拍晕,走时还好心地替他点了灯。
一灯如豆,幽幽地照亮放在角落的日晷,看月光的刻度,此时应当是戍时两刻,距离亥时一刻,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刺客轻轻遮住月光,佯装没看到日晷,纵身跃出窗外,树梢上的归鸟看见了,探出脑袋发出啁啾叫声。
——倦鸟应当归巢了。
子时三刻,赢秀换好衣裳,小心翼翼地翻墙回到客舍,翻墙时他还担心小门后站着一个提灯的僮客,所幸门后无人。
他松了一口气,熟练地绕过巡夜的侍卫,悄无声息地回到属于自己的静室,打开槅门,放下问心剑,伸手拿起格架上的琉璃灯,正要点灯。
噗嗤一声,灯芯蹿起火星子,赢秀随手盖上灯罩,将琉璃灯放回高处。
他就着烛光脱去织成履,弯腰摆好鞋履,赤着脚站在地衣上,指尖按在外裳的革带上,轻轻一拉,革带垂落。
莫名的,刺客有点心慌。
他缓缓转头,看见一片昏黄烛影中,二罩间的漆黑帐座静静坐着一道峻整端方的高挑身影。
他险些被吓了一跳,手一颤,外裳斜斜滑落,堆叠在脚踝上,露出内里属于刺客的黑衣。
赢秀此刻只庆幸自己没有将斗笠和覆面带回来,万一带回来了,岂不容易引起谢舟的怀疑。
“谢,谢舟,你,你怎么在这?”少年磕磕绊绊地问道,明澈剔透的眸瞳满是心虚,低下头,有些不敢看他。
“子时三刻,”谢舟慢条斯理道,“子时三刻才回来。”
他语气轻缓平静,却叫赢秀莫名打了个冷颤。
“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因为有事,所以才晚归。”赢秀越说越理直气壮,反问谢舟:“你怎么能擅闯我的屋子……”
话说到一半,他骤然想起整座庭院都是谢舟的,就连他如今居住的静室,也是谢舟好意腾给他的。
赢秀一下没了声,他弯下腰,试图捡起掉在地上的外裳,伸直了指尖,迅速拉起外裳遮掩,佯装若无其事道:“我要睡了,你自便。”
他一壁系上革带,一壁朝床榻走去,面不改色地路过帐座旁的谢舟。
眼前骤然一黑,黑影压下,高大的身影挡在面前,谢舟站起身,平静道:“你身上有血腥味,”
黑暗中,赢秀只觉头顶传来的声音显得尤为莫测:“受伤了?给我看看。”
赢秀攥紧了革带,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裳,隐约嗅到了一股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许是那几位豪强的血,让他无意沾上了血腥味,这可如何解释?
“有吗?”赢秀选择装傻充愣,“我没闻到——”
下一刻,对方朝他走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空间更加逼仄,距离近到赢秀一抬头便能撞上谢舟的下颌。
赢秀低着头,看见自己整个人都缩在对方庞大的阴影中,就连影子,也被分毫不差地容纳在其中。
他听见自己一声响过一声的心跳声,如此剧烈,在寂静幽深的长夜里无比清晰。
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
赢秀也说不清楚。
足足等候了他两个时辰的门客,此刻无比平静,朝他伸手,赢秀心虚地望着那只骨节明晰的手,下意识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刹那间,对方攥紧了他的手,凸起的骨节微陷进他的手腕上,压得肌肤溢出一点雪白,细长青筋低低陷落。
“说说看,”门客轻声重复了一遍,“你穿这身衣裳,又去做什么了?”
他的语气很淡,看不出什么怒意,甚至算得上温柔,许是出于刺客的直觉,赢秀莫名有点怕。
他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小步,随后缓缓抬头,好险,这次没有再磕到对方的下颌了。
静室内光线昏暗,琉璃灯的烛光尽数被竹帷挡住,筛成片片疏影,倒是月光最盛,清冷似水,透过朦胧窗纱,洒得门客满身清辉。
赢秀一下便看痴了,他微微张着口,眸瞳睁大,一眨不眨地仰视着门客。
谢舟真美,是他见过最美的人。
谢舟轻轻笑了,唇边的弧度一闪即逝,笑意就像朝露一般消失了,令人目眩神迷。
赢秀情不自禁地伸出另一只手,纤细指尖小心翼翼地往上探,蜻蜓点水般点在对方的唇角,试图带起一抹小小的弧度。
他整个人都痴了,如梦似幻,像坠进了一瓮酒中,恨不得就这样长长久久地盯着谢舟看。
看得这般认真,专注。
谢舟被他的模样逗笑了,松开他的手,也不再细究他身上的血腥气,“这一次便算了,倘若还有下一次——”
一股冰冷的危险感窜上尾椎,赢秀来不及探究,收回手,有些犹豫,思索了片刻,小声问道:“那个……我们……”
谢舟耐心地等待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想……和你一起住。”赢秀鼓起勇气,大胆问道。
虽说如今他和谢舟住在同一处院落,想要见面,也不算难事,到底不如同处一屋来得近。
“可是,我们已经住在一起了,”谢舟装作没听懂他的话,饶有趣味地端详着少年涨红了脸,犹豫不决的模样。
赢秀破罐子破摔,直接脱口而出:“我想和你宿在一起!”
话音刚落,就连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猛的低下头,转过身去,背对着谢舟。
身后半天没有动静,赢秀紧张地深呼吸,一呼,一吸,胸膛起伏,练习吐纳。
他无声地深呼吸过三下,正打算转过身,好好安抚一下被自己吓到的谢舟,就说……方才自己说了胡话,其实,他根本没有同宿的心思,谢舟不必放在心上。
“好,”
身后骤然响起一道平静的声音。
赢秀刚做好心理准备,一回头便听到了这句话,他愣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搬来与我同住。”谢舟道。
他说得太干脆,态度从容,没有给赢秀半点缓和的机会。
望着那张漂亮清冷的脸,赢秀此刻还有点晕乎,从此以后,他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谢舟了么?
赢秀站在原地,半响没有动作,过了片刻,他骤然伸出手,抱紧了谢舟的腰身,脑袋抵在谢舟的胸膛上。
抱着对方安静了一会儿,赢秀闷闷地说:“谢舟,我好高兴……”
他把声音压低了,格外朦胧,像是沾了水雾般,湿漉漉的。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
谢舟沉默刹那,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赢秀的脑袋。
一条漆黑的发带系着及腰的长发,刺客今日许是有任务在身,换了发带,穿了黑衣,回来时甚至连衣裳也不换,外头草草裹着一层金裳。
简直……
毫无警惕心可言。
“答应我,以后你想要做什么,先告诉我。”白衣门客替刺客解开那条漆黑发带,任由如墨鬒发霎时间散落,披落满身,落在少年纤瘦腰间。
那里有两个腰窝,浅浅的凹陷,盛着一片软韧的雪白,柔软细腻,斜斜地陈横着几道经年的疤痕。
赢秀低声答应,谢舟只是一个门客而已,纵使是天大的本事,也是在主公手底下做事的。
上次用了谢舟的符节,是逼不得已,下次……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再把谢舟牵扯进来了。
赢秀抱着谢舟,像是抱住了一块坚实的冰块,他有点冷,想要撒手,想想对方的容色,骤然抱得更紧了些。
“谢舟,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真的很好看?”赢秀小声问他,声音很小,像是生怕惊动了外面的僮客。
等了一会儿,赢秀终于听见头顶传来一道低沉温凉的声音:“……有。”
赢秀心微微一动,有点好奇:“那个人,是我么?”
在刺客看不到的地方,白衣门客神色平静得出奇,不知想起什么,令人心醉的殊异眉眼里掠过淡淡的杀意。
片刻后,他缓缓抱紧怀中的少年,不像是拥抱,倒像是无声地束缚。
脚下,阴影铺了满地,就连温柔月光也显得异常清寒冷肃。
“……是你。”
门客对年少的刺客如此道。

第35章
门客所住的静室广阔寂寥, 陈设简单,清冷得不像话,冬日里宛如冰窖, 透着无声的肃杀。
赢秀站在静室里, 犹豫着要把自己的床放在哪里好, 他思索了半天, 决定霸占谢舟的床。
同床共枕,书上就是这么说的。
他理直气壮地搬来了自己的枕头, 摆在谢舟的枕头旁边, 放在床帐内侧。
顺带把属于自己的衣裳也搬来了,挂在牙桁上, 紧挨着谢舟的白衣。
还有问心剑,赢秀挑了个不显眼的地方藏了起来,如此一来,哪日他提剑出门, 谢舟也不会那么快发现。
安置好要紧的东西,赢秀在偌大的静室内转来转去, 思索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添置。
要在窗前放一个大大的瓷瓮,里面盛满稻穗,以便饲养鸱鸮。
还要养一些花草树木,供鸱鸮栖息。
等门客回到静室时, 属于他的居室已然大变样, 甫一进门便与窗边圆滚滚的鸱鸮对视了一眼。
鸱鸮把毛茸茸的脑袋转了过来,露出两只圆亮的兽瞳,好奇地打量他。
门客:“……”
他轻轻朝鸱鸮点了一下头,算是见礼,走进内室, 原本僻静冷清的地方添了不少明亮色泽,赢秀带来的东西整齐有序地摆在各个角落。
隔着纱幰,依稀可见少年刺客盘腿坐在床帏上,纤细腰身微弯,脊梁像一道秀气的弓,正在专注地叠被子,或者说,手忙脚乱地收拾被他弄乱的被衾。
“谢舟!你来啦!快来帮我。”赢秀听到脚步声,连忙朝他求救。
刺客常年风餐露宿,天为被地为床,即使是宿在酒肆的阁楼里,也是一摊竹席盖在身上,何曾叠过被子,现在忙得额头泌汗。
谢舟上前帮他,两个人一同坐在雪白床帏之中,齐心协力对付着眼前这床被衾。
然而,谢舟对此也是一窍不通,折腾了一番,素来平静淡漠的门客用深沉的目光审视了被衾一眼,最终还是决定放弃。
将歪歪扭扭的被衾整齐地堆在墙边,赢秀的脸变得红扑扑的,两鬓发丝垂在下颌,白净秀气,他索性倒在床上,脸颊潮红,低低地喘息着。
叠被子太难了,比刺杀还要难。
门客始终端坐着,宛如一尊琉璃塑像,他低头看向毫无防备地躺在身侧的刺客,心底忽而涌出一种妙不可言的感觉。
年少,鲜活,像浮动的日光一样无法捉摸,如今就静静地躺在他的床帏上,睁着漂亮清澈的眼眸望着他。
谢舟在看赢秀,赢秀也在看谢舟,少年骤然坐起身,轻轻啄了一口谢舟的下颌,随后猛的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被子里传出他闷闷的笑声,像是为自己偷袭成功而高兴。
这是赢秀第二次偷袭他,他最近似乎变得越来越大胆,从啄他的手背,再到下颌。
谢舟顿了顿,伸手碰了碰自己的下颌,上面似乎还残存着一点柔软的湿润,勉强算是一个小心翼翼的吻。
赢秀脑袋钻到被子里,渐渐有点发闷,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有什么动静,估计谢舟已经走了,他松了一口气,又有点失望,悄悄地冒出头——
一只冰冷大掌陡然钳住他纤瘦秀气的下颌,两指捏着他的腮帮子,径直将他提了起来,力道不大,不至于弄伤他。
赢秀瞪大了眼睛,心慌意乱地凝视着对方越靠越近的脸,他屏住呼吸,眸瞳一眨不眨。
对方俯下身,轻轻碰了他一下,随后缓缓将他放开。
柔软,冰冷,短暂的一个吻。
……咦?
赢秀还没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形状秀美的眸瞳骤然变圆了。
好想再咬一口,谢舟会同意的吧……
晚上趁他睡着了,偷偷再咬一口,赢秀打定主意,心里就跟揣了一只兔子一样七上八下,装作若无其事地爬起来。
“来年三月,科举将复。”谢舟道。
冷不丁听到谢舟说这番话,赢秀不免有些疑惑,如今士族当道,婚宦勾连,遮蔽了江左大半的天,倘若皇帝要复起科举,岂是易事?
何况,谢舟是怎么知道的?
赢秀直言不讳地问出了心底的疑惑,谢舟只是轻轻一笑,风轻云淡,“偶然得知。”
赢秀信了,毕竟是国相麾下的门客,有小道消息提前得知,那也不出奇。
只是,谢舟为何要告诉他这件事,他现在的身份明面上是个求仕无门的儒生,谢舟的意思……难不成是让他好好准备科举?
赢秀骤然紧绷,他没想着做官,眼下只想着帮长公子坐稳琅琊王氏主公的位置,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算算时间,王守真应当处理好船闸之事了。
正在此时,谢舟陡然问他:“倘若有人屡次三番地犯错,我该如何处置?”
赢秀凝神思索片刻,谢舟说的犯错,难不成指的是他总是晚归,应当不是,谢舟没这么小心眼。
既然与他无关,谢舟说的又是哪件事?
赢秀琢磨不透,只得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自然是按照南朝的律令处置。若是他们屡次不改,那也就不必留情了。”
谢舟笑了一下,赢秀被那笑容惊艳,愣了半响,直率问道:“我说得不对么?”
“不,”谢舟眸色幽深,轻声道:“你说的有道理。”
江州闸口出事一案,由明镜司亲自审理核查,短短两日查出真相,乃是江州当地的吴姓勾连作案,意图栽赃别驾王誉。
一次两次,朝朝廷派来的命官下手,江州豪强被逐户调查,素日紧闭的一座座坞堡如今大开辕门,任由官兵进进出出。
一夕之间,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江州自此再无豪强。
至于王誉,疏忽职守,措置失宜,罚俸六月,谅在督工运河有功,调回京师,再升一级,高升中书省。
江州漕运,由市舶司全权接管。
这一回,无论是在江左盘踞已久的吴姓,还是身为中原士族的侨姓,谁也没有捞着好。
赢秀前不久窃来的坞主令牌,王守真用来威慑各位坞主,勉强才把这些江州豪强压倒,谁知……
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位远在京畿的皇帝才是最深不可测的黄雀。
赢秀坐在王氏私邸,眼瞅着长公子与一众门客正在观测舆图,一群人围着舆图看得入神,忽然有人一拍案几,“我知道了!”
那人欣喜若狂道:“这条运河连接四洲,江州才是水上要道,名副其实的四洲枢纽!”
他叹息一声,“皇帝势必会将江州牢牢地攥在手中,以便掌控整个江左的漕运市利,岂会让旁人沾染?”
“长公子不必灰心,即便是换了其他士族的人来,也是万万争不过那位……”其余门客连忙开解道。
建元年间,士族与皇室共治南朝,一直持续到当今陛下践祚,改元永宁,也不曾改过。
虽然陛下性情暴戾残忍,为人嗜杀,杀宦官,杀方士,杀臣僚,杀宗室,算起来,死在圣旨下的士族都算是少的。
登基以来,昭肃帝向来对待士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行事不出格,便会一直容许他们继续僮仆成军,闭门为市的奢华日子。
直到位于四洲枢纽的江州屡次遭到皇帝血洗,当地如今再无豪强,满地坞堡,人去楼空。
身为琅琊王氏长公子的王守真才如梦初醒,他自恃政客出身,见过不少阴谋诡谲,在与南士的党争中稳占上风,即使折损人手,也不在话下。
以致于如今才看出,那位暴君的圣心早就不在士族身上了。
如今的皇帝,他要的是清士族,一步步收拢士族手上的权势,让他们和吴姓相争。两姓相争,皇帝才能高枕无忧。
赢秀亦是心思通透,察觉长公子面色似乎有异,思索片刻,瞬间就明白了长公子为何忧心。
“如今最要紧的不是如何争权,而是急流勇退,自保为上。”赢秀道。
少年声音清朗,咬字清晰,在座门客下意识朝他看去,在心底反复思索他说的话。
王守真苦笑了一下,倘若他是掌舵的人,见风使舵自然不难,问题是,他如今身在船中,却无法掌控方向。
琅琊王氏准备如何应对,全看王道傀如何想,以他对父亲的了解,他纵横一世,无限风光,是万万不可能主动上交权力的。
将来一场腥风血雨,必不可免。
王守真对赢秀道:“我先回广陵一趟,打探一下父亲的意思,你暂且留在此地,看看能不能探知建章谢氏的风向。”他顿了顿,道:“小心为上。”
赢秀点了点头,看着王守真急匆匆地收拾行箧,准备沿着沅水北上返回广陵。
站在王氏私邸府门外的丹犀上,望着长公子坐上马车,撩起帷幕,在高处朝他投来一眼,赢秀莫名有些不安。
这种感觉让他似曾相识,当年,爹爹也是这样在山林中深深地看着他,哑声让他下山去。
爹爹还说,下山之后,不要再提起有关他的一切。
年幼的赢秀记住了,他后来悄悄去寻找过爹爹,却发现他们原本的住处早已被付之一炬。
推书 20234-09-07 : 如何拿捏一只神兽》:[玄幻灵异] 《如何拿捏一只神兽毛茸茸》 作者:吴门琼章【完结+番外】晋江VIP2014-03-11完结总书评数:66 当前被收藏数:632 营养液数:46 文章积分:14,464,116文案:白泽神兽有三宝:毛好,皮好,起死回生好。方少辞把他捡回来的时候,知道了第一点。软乎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