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掉的小狗很想你by小霄

作者:小霄  录入:09-17

录音环境很安静,几乎没有底噪。
很莫名地,沈璧然想起爷爷的办公室。那年沈鹤浔去国外出差了很长一段时间,办公室都是两兄弟在用。他只听了几句就几乎可以确定,沈从铎就是在爷爷的办公室和王立山完成的这段谈话。
沈从铎语气平和,像在随意交代一件工作小事。
“再确认一下,我们是达成合作的,是吗?”
“嗯。”
“那你可以开始做心理准备了。”
王立山沉默了一会儿,“什么时间?”
“等人回来就可以了,到时候你自己找机会。”沈从铎顿了顿,“但不要拖,沈家最近刚好在处理别的事,我想趁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它办了。所以越快越好,如果我发现了合适的时机也会联系你,所以你要随时做好准备。”
“有人配合我吗?”
“没有,你就是最适合做这件事的,独立完成并不难,多一个人搅进来反而麻烦。”沈从铎解释得很耐心,叮嘱道:“人都会有恐惧,会有犯傻,在危急关头决策失误很正常,所以我只想一切都发生得自然一点、正常一点,明白吗?”
“嗯。还有吗?”
“要利索,狠一点,别留下不必要的痛苦。”
“知道了。我女儿呢?”
沈从铎语速快了起来,“哦,忘了和你同步最新情况。肾源已经有匹配结果了,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都挺合适,我会优中选优。手术专家的资料,你在我这里看过,应该自己也查过,是美国最顶尖的教授团队。医学上的事虽然没有百分百,但我保证,在‘人为’的部分,她会得到最周全的。至于后续疗养、落户上学,这一辈子我都会照看到底,她们娘俩不会吃苦的。”
“对你而言,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告别的机会。”他又停顿了下,恢复很慢的、意味深长的语气,“不要告别,不要给她们留下任何,可能让我觉得如鲠在喉的东西,这是为她们好,明白吗?”
录音里响起布料摩擦音,王立山似乎在无意识地捻着衣角,一下一下,缓慢而焦灼。
“立山,这一切都是你我之间开诚布公的利益交换,我们是你情我愿的合作伙伴,没必要互相背刺,明白吗?”
“今天回去,你可以和孩子妈妈隐晦地打个招呼,以后就别再接触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沈从铎的声音忽然像是贴到了话筒上,“做事之前,会有人一直看着你。我提前为这种不体面的监视道歉,但我也需要一些安全感,你要理解。”
王立山沉默了许久,音频里是漫长的空白,沈从铎的脚步声又远了,在远处走来走去,由着他思考。
足足过了十来分钟,王立山才又轻声开口,每一个字都吐得很艰难:“沈先生……您一定……决定要这样吗?”
沈从铎似乎猛地一下扭过头,“你说什么?”
王立山深呼吸几次,喃喃道:“您想要的也就是家产吧,老爷子这两年身体已经不太行了,我可以想办法帮你在遗嘱上做手脚,或者到时候想别的办法,谋利的路子有很多,为什么一定要他死呢?”
沈从铎的声音倏然冷了下来,“如果你是这种合作态度就算了。我放弃肾源,你和孙静好自为之,丑事被发现了也别来求我。”
王立山的声音打着颤,“他是您父亲啊,不管怎么说,他把您从小养大,倾注了这么多心血培养您……”
脚步声猛地靠近,王立山的话被一记清脆的耳光打断。
音频里传来重重的一声撞击音。
“倾注心血?哈,他倾注心血到底是要培养我,还是要给沈从翡培养一个能干的手下?你也跟了沈家那么多年,看不出老爷子偏心偏到哪里去了吗?这个家、这份家业,老爷子要是活得短,就全是沈从翡的,活得长,保不齐全是沈璧然的。”他一把抓起王立山,声音贴近,低沉如蛇蝎,“不怕告诉你,对我而言,杀了老东西,毁了沈从翡和沈璧然,要比争这份家业更重要。“
话音落,小猫忽然从沈璧然腿上跳了下去。
沈璧然为这陡然的变化吓了一跳,心脏颤栗,大腿上的热源跑了,冷汗蒸发,让他顷刻间打了个哆嗦,他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脊背僵硬,如坠冰窟。
即便真相早有答案,即便他已经和顾凛川把个中利害、动机、人心,一点一点推敲无数遍,可当他亲耳听到这些话,还是觉得鲜血淋漓难以直面。
顾凛川用力握住他的手。
宽阔的掌心比往常更烫,沈璧然本能地把另一只冰冷的手也握了上去。
音频里又一次陷入漫长的沉默,沈璧然的冷汗一滴一滴顺着脊背滑下。
他在很可笑地紧张,很可笑地期盼王立山选择拒绝。
不知过了多久,王立山嘶哑道:“好……那就按您的意思。”
沈璧然垂着的视线颤了一下。
时间的河流终究不会以人的意志回溯。
沈从铎轻笑了一声。
“你能认清形势就好。”他的声音又温和下来,一下一下抚着王立山的肩膀,摩擦声听起来像一条蛇盘在人身上,一边恶毒地嘶叫,一边绞紧身体,“不过你提醒了我,既然提到沈璧然,我想你最好是同时……”
沈璧然此刻内心已经毫无波澜,但握着他的那只手却一下子变得僵硬,他抬头,顾凛川目光如利剑,直直地投射向播放界面。
“我我我……我、我做不到……我……”王立山像是被吓傻了,接连后退几步,喉咙里发出一串破碎压抑的声音,“两条,不,三条,三条命太重了,沈先生,你让我害董事长,我权当用我的贱命偿了他,可你要我一口气背三条命,我哪抵得上?这个报应会回到我女儿身上的,我、我不干了……”
“三条?”沈从铎语气一顿,似乎明白过来什么。
王立山也一下子意识到,立刻说:“是,璧然小少爷和凛川小少爷形影不离,您是知道的吧,带上他就是带上凛川,三条人命,我……”
“那就算了。”
沈从铎一下子改了主意,走到他面前,温和地笑了两声。
“那你当我后面的话是开玩笑吧,还是按照原计划。”他一字一字道:“出了这个门,你就把这些话都忘了。但记住,务必不要伤及顾凛川,别问为什么,知道太多对你们一家没好处。”
对话结束后,还有一段长达十分钟的自白。王立山把那些年沈从铎和他的所有经济往来、利益交易一一列举,他心思缜密,甚至口述了自己计划作案的手段,他设想了三种伪装自然车祸的可能,其中一种就是当年的事发经过——在遇到快速急行会车时,通过伪造决策失误加速冲撞。
“我是万死难辞其咎的罪人,我会进入畜生道,转世投胎也不配为人。但这些事情和孙静、孙恬恬都没有关系。”
这是他录下的最后一句话。
播放完毕,屋子里陷入一片安静。
沈璧然的两只手都被顾凛川捧在手心里,可它们依旧很冷,好像怎样捂也捂不过来一样。
许久,他轻轻喊了一声“顾凛川”,又说:“我知道回不去了。”
“现在也很好。”
顾凛川沉默地起身,像儿童时那样,面对面轻轻抱住了他。

顾凛川的怀抱宽阔、温暖。
他揉着沈璧然的颈,这是一种不出声的哄人方式。揉了一会儿后,沈璧然觉得自己就像卸去防备的然然一样,变得柔软,任由摆弄。
去美国的第一年,沈从翡的重度抑郁让全家都痛苦不堪。而沈璧然比父母更多背负了一重爱人死去的镣铐,在一个难眠的夜晚,他溜出房间,坐在黑漆漆的客厅里喝了半瓶烈酒,靠那不知是困还是醉的一点眩晕感,哄着自己去睡。
刚爬上床,卧室门就被推开了。
沈从翡走过来按亮了他床头的小夜灯。沈璧然压根来不及用被子遮住自己通红的眼,只好喊了一声“爸”。
已经要靠药物度日的沈从翡仔细看了他一会儿,又吸了吸鼻子,闻到了酒味。
“怎么了然然?”他挨在床边坐下,摸了摸沈璧然的头,“怎么回事,得抑郁症的是我,但爸怎么觉得你比我还更难熬?”
就在前一天,沈从翡还因为犯病而痛苦地用头撞墙。可这一刻,他顶着脑门上磨烂、磕破的伤痕,毫不掩饰狼狈,但温柔平和一如当年。
让沈璧然忽然意识到,无论这个男人有多破碎溃败,但他依旧是父亲,父亲永远温暖、永远可靠,永远无条件地提供支撑。
沈璧然被一种久违了的,莫大的安全感拥抱。
“我想顾凛川了。”他轻声说出实话,“爸,我好想顾凛川。”
“爸给你读书吧。”
“可我没办法接受别人做他为我做过的事,对不起。”
沈从翡看着他,没有说话。他一下一下地轻轻摸着沈璧然的头,过了很久才说:“然然,你的童年和少年结束了,你的人生里不会再第二次拥有一个顾凛川了。”
沈璧然带着哭腔“嗯”了一声,“知道的。”
沈从翡抹了一下他的眼角,“但你拥有过凛川,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机会感受你们曾有过的幸福。得到与失去一体两面,既然得到过,那也接受失去,好不好?”
沈璧然垂眸不语,他不想告诉父亲他是真正地、永远地失去了顾凛川,沉默许久,轻声问:“爸后悔过吗?”
沈从翡都要走了,又回过头,“嗯?”
“爷爷之前说你太宽厚温吞,活在乌托邦里,很难在现实安然度日。”沈璧然提起沈鹤浔多年前说过的话,“你有没有后悔过,要是早点提防大伯,也不会被那点卑鄙手段陷害到这一步。”
沈璧然其实是在问自己。
他好后悔,赶走顾凛川,无异于强行把他绑上那架失事飞机。
自以为是的决定终究被命运一掌掴面。
沈从翡看了他很久,摇头说:“我觉得对不起你和你妈妈,我愧疚,但不后悔。”
“躲不掉的是命运,我接受命运,但不改变自我。”
沈璧然从顾凛川的怀里抬起头,低声说:“我在那一刻才知道,爸爸从来没有被打败。他痛苦,但他蔑视痛苦。那是他抑郁症最严重的时期,但那天我就有直觉,他会好起来的。
“他后来一直陪我学习,也关注浔声,他做了很多很多改善业务的方案,还有AI创业的商业模型,其实很多glance的初始想法都来自爸爸。
“后来他抑郁症几乎算是好了。如果没有意外中风,大概会支持我一起回国的。”
顾凛川揉着沈璧然的后脑勺出神,隔很久才“嗯”一声,“怎么想起这些了?”
沈璧然深吁一口气,“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因为有一瞬间的感觉很像。
他听完录音后被顾凛川抱在怀里哄,就像回到了那个深夜。
世间苦痛与人心狰狞分明就在那,如鬼影贴身,不许他视而不见。
可他却依旧感到安全,依旧深知被爱。
“我想用最快的方式了结仇怨。”沈璧然说。
顾凛川垂头轻轻亲一口他的鼻尖,“好。”
谈话里的那段争执,不知是王立山良心未泯的流露,还是他刻意留了一手。但他总归是诱导沈从铎明确说出了要杀死沈鹤浔的话,从动机到决心,字字如钉,铁证如山。
周一清早,glance委托第三方发布了沈璧然曾在Massive供职、离职、股权获取与售出的公证。
人们回归理性思考。虽然总有一群人出于各种见不得光的心理曲解、叫骂,但沈璧然不再理会。
他只陈述事实,不屑打舆论战。
光侵要求浔声开董事会再次决议和glance未来的合作,并且把这次合作定义为“战略级业务升级”,沈从铎一头雾水,但不能不从,仓促拉起董事会,所有人一起在会议室等顾凛川,可既没有等到他本人,也没有等到他线上入会。
迟到十分钟后,Jeff推开会议室门,保镖在会议室外驻守,沈璧然独自大步而入,径直走到留给顾凛川的位子上落座。
“我代表光侵。”他说。
沈从铎拍案而起,可尚不及开口,沈璧然就拿起遥控器,把对赌协议文件投到了大屏幕上。
“祝淮铮与顾凛川签署了一致行动协议,各位都已经知道了,顾凛川因而获得浔声最高的投票权。而我,glance和光侵已经签署了业务对赌,条款之一,浔声相关业务决议,他要和我商量,并会在一年之后,通过换股把浔声的所有股份转手给我。”
“所以,浔声的一切业务,实际上的最大决议权在我。”
沈璧然轻轻抬眸,看着震怒的沈从铎,语气平静,“你坐下。”
沈从铎一动不动,距离太近,沈璧然清晰地看见他额角血管鼓起的全过程。
从容一笑,“不坐算了。”
两名保镖进来沉默地拿走了沈从铎的椅子。
沈从铎瞠目结舌,视线扫向长桌两侧其他董事。
在座都是人精,微妙的气氛让他们之中没有一人草率跳出头。
沈璧然也跟着一起环视一圈,而后轻轻一笑,“好久没来这间董事会议室了,上一次还是十几岁。现在多了几个素未谋面的前辈,也有面熟的叔叔阿姨,各位,别来无恙。”
“我公司还有别的会,长话短说。”沈璧然椅子一推起身,“今天把各位请过来,一是这份对赌协议存在已久,虽然glance还未上市,我没有义务公开这份协议,但想来涉及公司未来一年的决策,我不希望各位作为董事还含糊不清,所以前来知会一声。”
“二是glance和浔声未来的合作,我代表顾凛川再次确定推进。不要说glance的舆论已经解决,即便没有,我就是要做这个业务,板上钉钉。如果各位真有疑问,所有人愿意拧成一股绳来唱反调,那好,烦请再拉起一次董事会来否我。”
“第三,也是我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
立在门口的Jeff进来,给沈璧然递了一叠文件。
沈璧然看也不看,抬手把文件往桌上一抛,纸页从长桌一端散到另一端。
他语声干净利落:“我已经同步递交监管和公安,清查这六年来沈从铎和沈如鑫父子的全部灰色交易和经济犯罪行为,涉及事案都在这里。”
“沈璧然!”沈从铎怒而拍桌,“你疯了!这些都涉及浔声的上市财报审计,你要毁了浔声!”
“是的。”沈璧然冷静地转头看向他,“这些交易一旦提交,哪怕你本人就此离开浔声,浔声在五年之内都别想再报挂牌上市。所以一年之后,五年之内,浔声将成为glance的一个在线娱乐事业部,五年之后是否独立上市,看业绩表现。”他视线利落地从沈从铎脸上离开,又扫视一圈长桌两侧,“也看各位的表现。”
终于有一位董事开口,“什么意思?”
按持股,那是排第四位的大董事,也是浔声老臣,是抱过沈璧然和沈如鑫、沈璧然小时候喊过很多年叔叔的人。
沈璧然了解当年这些中立派的行事逻辑,他客气,但不容置疑:“意思是,当年沈从铎诬陷我父亲虚报业绩掩盖决策失误、挪用公款等多项罪名,搅动董事会站队,强行排挤他退出公司,当年这些全部是内部决议,现在我要拉起公安和检方起诉审查。”
“还有一个意思是——”他倏然转头,目光对上沈从铎:“我对当年我爷爷沈鹤浔的遗嘱存疑,我要重议遗产分配,最首要的,就是浔声的股份。”
沈从铎怒极:“你爸已经死了!”
沈璧然朗声道:“可我还活着。”
“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狗崽子,你就算拿到公司又能干什么?”
“我要破旧立新。”沈璧然说:“破你的旧,立我的新。”
“破旧立新还是非法牟利?”沈从铎冷笑,“glance和Massive牵扯不清,还敢开口要求接入浔声数据,司马昭之心我还没跟你算!”
“你算。”沈璧然让着他,“立刻拿上你所有的证据去告,我等警察上门。”
“沈璧然!”沈从铎怒极上前半步,“你不要在这里仗势欺人!”
保镖立即进门,可沈璧然在他们走近之前抬手,一把干脆利落地把沈从铎推开,自己岿然不动,“我仗谁的势?”
“顾凛川!”
“错。”沈璧然从散开的文件中抽出一张重又拍在桌上,“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看清楚,我仗的是谁的势!”
“沈从铎,我站在这里是爷爷给我的底气,从我十六岁开始,爷爷亲自为我立海外信托、顾家受他委托代缴保管。八年十亿,这样一个人,你敢说如果他真来得及亲自立遗嘱,会没有一处写上我沈璧然的名字?”
沈从铎难以置信,向后踉跄半步,一把将文件抓起来看。
从沈鹤浔到顾远峰,再到顾凛川,一连串的亲笔签字让他顷刻间被刺激得目眦欲裂。
沈璧然回国以来和沈从铎明里暗里交锋数次,这是头一回真真正正看他失了态。
沈从铎几下将那张复印件撕得粉碎,抬手一扬,“那你告!你重议!真能查出个什么来,你要什么就拿走什么!”
“好,这是你说的。”沈璧然说。
剑拔弩张的会议室忽然安静。
沈璧然沉默地注视了沈从铎片刻,抽出西装胸前口袋的一支钢笔。
那不是顾凛川送的情侣笔,而是一支钢笔型播放器。
录音只截取了沈从铎对王立山宣泄嫉妒和杀人决心的一小段。
但沈从铎才刚听了几个字,那双眸中就迸发出极度的恐惧,他浑身颤栗,一把抢走了那支笔。沈璧然由着他,亲眼看他把那支笔踩碎,依旧平静。
虽然还没播放到关键内容,但沈从铎的反应让一切不言而喻。董事们面面相觑,会议室鸦雀无声,只有满脸通红的沈从铎粗重的喘气声。
“你们出去。”沈璧然看着沈从铎,对其他人发号施令,“今天开始,到遗产重分配结果判定前,我将代表顾凛川和沈董事长暂管浔声所有业务。警方会陆续找你们了解当年的情况,还请各位不要离京。”
沈从铎抬起一双血红的疯狂的眼:“你这是……”
沈璧然靠近他,轻声打断道:“我这是逼宫,是篡权,是仗势欺人,是踩你不得翻身。”
等会议室的人走散了,他才又拉过董事长的座椅,轻轻落座,看着沈从铎。
“我们其实很像,都不是善人。”沈璧然轻声说:“所以我对你也不会有任何血亲间的心软。沈从铎,我会要你死,会不计一切代价、不在意任何人眼光,一定让你听到六年前就该响起的枪声。”
“但你涉案复杂,你会经历一段非常漫长的侦查羁押,你会有充裕的时间回忆故人。”
“等判就好,不必忧虑斡旋。沈如鑫也跑不掉的,杀人的勾当虽然缠不上他,但这些年的经济犯罪、诱奸未成年少女,该他承担的,一桩桩一宗宗,他都会承担到底。”
沈从铎接连后退,摸索着撑在一把椅子上。
他似乎失了声,一个字都说不出,只颓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西装上下爬满褶皱,皮肤亦然。
老态毕现。
许久,他才哑声开口:“他……王立山,他到底把录音存在哪了?”
“老房子,工具间。”沈璧然说,“还要感谢你们父子,如果没有沈如鑫赌债高筑,如果不是你利欲熏心,连老宅都转手出售,我可能真的永远抓不到你了。”
“王立山录到了你的心声。大伯,你当年说的没错,爷爷就是偏心,他就是偏爱我和我爸妈,我很可怜你。”沈璧然轻声说:“但我不是圣母,我从小就讨厌你,所以你越可怜,我越开心。我还会庆幸,还好我命好,出生时抽到的不是你的牌。”
“其实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
“下辈子,在畜生道里,再抽牌时——”沈璧然起身,垂眸睨着他,“我祝你抽到一张更烂的牌。”
沈从铎颤抖着嘴唇要说什么,沈璧然却竖起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别开口,我不想听。”
“大伯,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对话了。”沈璧然说,“我们十几年的斗法到此为止,从口舌之争到法庭刑场,你没有再反击的机会了。”
他抬脚向外走,顾凛川在几个保镖的跟随下与他擦肩而过,轻轻勾了一下他的手指。
沈璧然出去,顾凛川进入,门被关闭,百叶窗放下。
这一层空空荡荡,无一人妨碍。
沈璧然头也不回,独自离开。

沈从铎当天即被公安拘传。
人是直接从浔声带走的,彼时沈璧然还在glance开业务会,Jeff跑到现场拍了几张照片发过来,照片上沈从铎的脖子两侧有几道恐怖的深紫色淤痕。
沈璧然问脖子怎么回事。
他隐约知道顾凛川带着保镖进去还关门是为了什么,但没想到会伤在明处。
【Jeff:老板弄的。】
【Jeff:我不在现场,据说老板冲进去把人脖子捏的咔咔响,保镖都吓一跳。】
【Jeff:据说场面非常恐怖,保镖不敢劝,还好他自己悬崖勒马。】
当时会议室里门窗皆合,一片昏暗。
保镖进去就把沈从铎推翻在地,踩在他背上。
沈从铎看着面前锃亮的皮鞋尖,讥讽道:“顾凛川,沈鹤浔能收养你这条好狗,算他走大运。”
“错。”顾凛川声音阴冷,“你杀父欺兄,有法律等你。我这一遭,是为沈璧然。”
沈从铎身子僵硬了一瞬,难以置信地仰起头看他。
顾凛川身形高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小看你了,沈从铎,你竟然还动过杀沈璧然的心思。”
他说着缓缓弯下腰,保镖松开脚,顾凛川一把箍紧沈从铎的脖子,把人从地上拖起来。
沈从铎瞳孔颤栗,这些日子他或远或近地接触过顾凛川好多回,以为已经习惯了他如今的威势,但直到此刻,才感受到真正的恐怖是无关权势的,他仿佛被一头雄狮扼住喉咙,下一秒将被生吞活剥。
算计、侥幸,分崩离析。
唯有恐惧回荡。
他想求饶,但喉咙已经连一丝氧气都挤不进去,面颊逐渐发紫肿胀,乞求地看着顾凛川。
“竟然会有人想要沈璧然去死。”
“怎么会有人想他去死呢。”
“如果不是碍着我这条命,你是不是真的会让他也被车撞死。”
“让车子从他身上碾过去,碾碎他的骨头,内脏破碎,躺在血泊中。”
“还是像沈爷爷那样,浑身插着管子,做个不会说话的植物人?”
顾凛川语声很轻,看着他,却似乎在自言自语。
那只可怕的手不断收紧,沈从铎听到自己颈椎受挤压的声响,动脉快要爆炸,在窒息前的最后一刻,脖子忽然一松,他像一只破麻袋一样跌落在地。长久的窒息和瞬间的充氧让他大脑陷入一种恐怖的混沌,连感官都变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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