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婆外传:盂兰古卷by诗无茶

作者:诗无茶  录入:09-18

“是这个道理。”这些东西,阮玉山在方才听钟离四讲解时便察觉到了——所谓绞杀和吞象,一套招式将接下来,最核心机密的东西,书上都没写。
弓衣三斩,确是钟离善夜闻名天下的独家绝学。
阮玉山幼时曾听老太太提过,说阮招曾经缠着钟离善夜要他将此秘术传授给自己,可钟离善夜不肯,两个人还为此闹过好大一通别扭。
后来他也缠着钟离善夜给他见识见识弓衣三斩,钟离善夜自然也不答应,他就打算去钟离善夜屋子里偷来瞧瞧,最后屋子没进成,斩不斩的没见到,反而吃了几顿结结实实的太太老头混合双打。
哪晓得他吃了几顿打都没能看上一眼的东西,这会儿就大大方方躺在钟离四手上供人翻阅,甚至还能随便讲给他听。
真是同门不同命。
阮玉山故意发出一声冷笑。
钟离四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阮玉山:“我笑我命苦。”
“你命苦?”这回换钟离四冷笑了,“百十八尝一口你的命都够过三十年生日了。”
阮玉山:“什么意思?”
钟离四说:“百十八是我弟弟。”
阮玉山:“这个我知道。”
钟离四:“他过生日只吃糖。”
阮玉山:“……”
“你们蝣人日子过得还挺滋润嘛!”他反击道。
钟离四侧脸,凉悠悠的眼神又飘过来:“阮老爷。”
阮玉山一听这称呼,心道不好。
果然,只听钟离四讽笑着问:“是不是觉得蝣人身为阶下囚,日子就必须过得苦大仇深,终日等死。举凡我们在苦里寻一点乐,都是对贵人们时不时透出来的那点怜悯心的背叛?”
阮玉山听了这话,反倒一本正经回答:“我可从没怜悯过你。”
钟离四挑眉:“哦?”
“我轻视你,践踏你,招惹你,心疼你,喜欢你,敬重你,最后取悦你。”阮玉山说,“可我从未怜悯过你。”
钟离四垂下眼,不做言语。
又听阮玉山沉稳平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阿四,我从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第81章 挑战
钟离四眼珠子在睫毛下的遮挡下转了转,又抬起来看向阮玉山:“你到底想说什么?”
阮玉山:“你一向很强。”
钟离四:“我知道。”
阮玉山:“只要征服了破命……”
钟离四起身就回屋子。
不在阮玉山怀里多逗留片刻。
阮玉山紧跟着撵上去:“阿四——”
话没说完,先吃了个闭门羹。
阮玉山背着手转转悠悠,最后一个扭头,冲着紧闭的大门用口型骂道:“小心眼!”
随即又转回钟离善夜的院子里去。
哪晓得这回撞见钟离善夜正抱着那两枝梅花抹眼泪。
大抵是哭得太投入动情,以至于阮玉山走到院子门前了钟离善夜也没察觉。
想来为着那棵梅树,老爷子私下没少掉过眼泪,只是怕被人瞧见,惹得钟离四愧疚,平日才摆出一副并不很在乎的模样。
阮玉山跟那罗迦对了个眼神,自己藏在院墙外,拍了拍那罗迦屁股,那罗迦便轻吠着朝钟离善夜跑去,作势要与其玩闹。
听见那罗迦的声音,钟离善夜知道是阮玉山来了,自顾整理好神色,把花瓶放在一边,擦了把脸,作出个泰然无事的姿态,等着阮玉山进来。
阮玉山这才像刚刚到院门似的,慢悠悠踱着步子,踏上回廊走到檐下。
“怎么又来了?”钟离善夜嫌弃道,“一天天跟没家似的,老往我这跑。”
阮玉山不跟他呛嘴,想到方才梅花那事儿,心肠拐了个弯儿,神秘兮兮地挨着钟离善夜坐下,笑道:“老爷子,跟你商量个事儿。”
钟离善夜警惕:“做什么?”
没等阮玉山开口,他先摆手:“告诉你啊,得罪人的事我可不干。”
钟离善夜从不怕得罪人,也没人敢得罪他。
这满山能让他说出这句话的,也就别院那一个。
阮玉山热热络络地拉住钟离善夜那只手:“不得罪不得罪。就凭你老人家才没了一棵树,你就干什么都得罪不了人。”
钟离善夜一听就知明白这话里没憋好屁——准是阮玉山瞅准他梅树没了,钟离四为此内疚,要逼他做点得罪钟离四的事呢!
“去去去去去!”钟离善夜简直想跳起来踹阮玉山两脚,“我说你这人脸皮咋那么厚呢?算盘打得震天响,四十旬老人都算计!是不是哪天我死了还要被你从棺材里挖出来给你办事儿啊?”
阮玉山脸皮厚的时候耐心是大大的有,被指着鼻子骂也不生气,反而语重心长拍着钟离善夜的手背劝道:“您先听我说完。”
钟离善夜说不听不听。
阮玉山很是收放自如,既然钟离善夜油盐不进,他便一撒手道:“不听算了。反正你儿子不是我儿子,当爹的都不急,我替他着急什么。”
说罢一挥手,扭头就要走。
钟离善夜低头琢磨琢磨,在后头喊:“回来!”
阮玉山行云流水地笑眯眯回来坐下。
“你且说说,”钟离善夜摆着张三十岁的脸对着阮玉山拿乔,那股威严并不很有震慑力,“既是关乎四宝儿,老夫且听听怎么个事儿。”
阮玉山见坡就下,很给面子:“阿四这人,吃软不吃硬,天生的犟脾气。”
钟离善夜赞同:“不错。”
“既是个犟脾气,那咱们就不能用劝,越劝他越来劲,咱得顺着他的意思来。”
钟离善夜:“哦?”
阮玉山:“平日里什么事,我越不让他做,他便越是要做;现在他有不想做的事儿了,咱也不能逼他——咱得顺着他的毛摸。”
钟离善夜便问:“怎么个顺法?”
阮玉山笑:“他不是不想练功了?那咱们就不劝他练。”
钟离善夜定着一双全盲的眼珠子思索片刻,又听阮玉山点到为止地说:“咱们劝他不练。”
“哈。”钟离善夜懂了,“你小子,想让我用激将法。”
阮玉山笑而不语。
钟离善夜便骂:“好你个阮玉山,鬼点子你出,得罪人的活我干。我问你,你既想出这法子,怎么不自己去?”
“咱俩下场不一样呀。”阮玉山理直气壮,坐得端端正正地把问题分析得头头是道,说一句敲一声桌子,“你得罪了他,他顶多把你桌子掀了;我要是得罪了他,连睡觉的地儿都没了。”
钟离善夜乐见其成:“那就没了呗!”
“他没我睡不好觉啊。”阮玉山早有预料,立马凑过去接话道,“你忍心你的四宝儿翻来覆去睡不着,睁眼熬到大天亮?”
“……”
钟离善夜被这话噎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只能连踢带踹地把阮玉山赶出自己院子撒气。
抱着花瓶在屋子里哄了自己半天,钟离善夜收拾收拾,打开房门,长吁一口气,心里打着鼓叫来下人,说去别院请四公子过来。
那边钟离四才睡醒一通午觉,正坐在屋子里发呆醒神,外头便来了人,说老太爷请他去吃茶。
钟离四精神还没起,木着眼神走到钟离善夜的园子,才在廊下便瞧见钟离善夜焦灼地在房中走来走去。
直到钟离四在桌前坐下,钟离善夜瞅着这人,思考半晌,忽然跑去把那个装着最后两枝梅花的花瓶拿过来,放到桌上。
看到这个花瓶,钟离四算了回了点神,大抵是又想起阮铃,因此再看向钟离善夜时,眼中便多了几分关心。
“怎么了?”钟离四的声音很平和,完全不像气冲冲把阮玉山赶出家门几个时辰不让进的模样,“是有什么事?”
钟离善夜话没出口,确定钟离四目前状态还算温和,先松一口气。
“怕什么?”钟离善夜松完气又在心里骂自己,“他是我儿子,他又不吃人!天下还有老子怕儿子的?”
他舔舔唇,把花瓶又往钟离四眼前挪了挪,开口道:“四宝儿啊。”
话音刚落,钟离四用指背抚过花瓶里的梅枝,垂目看着娇艳欲滴的梅花花瓣:“血不够了?”
“不不不,”钟离善夜正组织腹稿,乍然被钟离四这么一问,险些泄了元气,大冷的天里,总觉得浑身热热的,“还够还够。”
他悄悄用指尖把花瓶往钟离四那边又推了推,才说道:“听阮玉山说,你是不打算再练破命了?”
钟离四忽掀起眼皮看向他。
钟离善夜心里一咯噔,当即抬手,严肃表明立场:“我可不是来劝你的!”
钟离四的眼神便收了锐利,继续低眉看向眼前梅花道:“那你是做什么?”
“我是这么想。”钟离善夜把双手搁在桌面上,凑过去,表面笑吟吟,心里把阮玉山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同时按着自己先前准备好的说辞道,“既然破命磨合不好,那咱们就不练了!”
这下钟离四又抬起眼,只是目光不再犀利,反而带了些探究和狐疑:“不练了?”
这人不是前两天还旁敲侧击想让他上山把破命拿回来?
钟离善夜接着在心里问候阮玉山的祖宗十八代,同时嘴上一点不带停:“练功多累啊。何况那破命还是把神器。”
他冲钟离四挤眉弄眼:“神器么——那是咱们普通人能碰的?那是观音钦点的镇山宝贝!”
钟离四挑眉:“所以?”
钟离善夜哼哼一笑,还对天做出个抱拳的手势:“观音是什么?咱们又是什么?咱凡夫俗子,能跟人家观音比?人神器认观音是理所应当,认咱们不是笑话嘛!破命堂堂一把神兵,可抵人间百万雄师,愿意认咱做主都是给咱面子,咱哪来的脸跟人家闹脾气呢。你说是不是?”
钟离四眼中的狐疑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般的冰冷:“原来你这么想?”
钟离善夜后背一阵接一阵地发热,心如擂鼓,手上虽把花瓶往钟离四面前推了又推,企图不断唤醒钟离四对自己的愧疚,同时又悄悄展开手掌护住花瓶——是真怕下一刻对面就掀桌子走人,把他的宝贝花瓶砸个粉碎。
他暗暗给自己打了两口气,嘿嘿一笑:“以前看你跟破命小打小闹不当回事,如今既然你打定了主意,我这才实话实说。”
他伸手过去握住钟离四的手,趁机用胳膊护住花瓶:“再说了,练功多苦啊。”
钟离四垂目,只是沉默。
钟离善夜瞧见钟离四这模样,又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先在心里把阮玉山翻来覆去用毕生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了千万遍,再笑眯眯冲钟离四劝慰道:“咱又不是没有活命的法子,放着好好的闲散日子不过,练什么功呢?反正破命也不使了,后边的功夫咱也不练了!待日后我想法子救了你,你就长长久久地留在这穿花洞府,别当蝣人了,当我钟离善夜的少爷,这不舒坦?”
钟离四把被他握住的手抽了回去,低垂的睫毛微微颤动,脸上已看不出任何表情,显然是心中情绪隐而不发。
钟离善夜心里像是被剜了一下,很快将这苦痛化作对阮玉山的悲愤,一狠心接着道:“练什么戟,赢什么无方门?抢什么铃鼓?救什么族人!饕餮谷那些人的生死与你何干?你是钟离四又不是九十四了,捣鼓这些东西哪有把自己的日子过好重要嘛!”
哗啦一声。
钟离四推开椅子站起来,甩开了钟离善夜的手,居高临下俯视着钟离善夜,神色已是万分阴寒。
他的五指紧紧抓在桌子的边缘,五个指甲都因手上力道而完全泛白,清瘦的手腕上条条软筋暴立,连指尖都因用力而隐隐抖动。
钟离善夜还是弯眼笑着看他,好似浑然不觉自己的想法有任何错处。
然而心中已暗暗将阮玉山斩首示众。
最后,钟离四瞥了一眼还放在桌上的梅花花瓶,忍住了打翻桌子的冲动,只一声不吭地转头离开,走得脚下生风,就差把地皮给掀了。
钟离善夜一眼不眨地目送人离去,一直到钟离四彻底走出院子,他才如获大赦抱着花瓶往椅子里一躺,缓了几口气,摸摸幸存下来的花瓶,再摸摸自己被汗浸透的里衣,有气无力道:“来人,换件衣裳。”

钟离四并不很想回自己的别院。
他从钟离善夜的园子出来,刚跨过院门,回头看向院子的牌匾,上头写着“清凉池”三个字,想来老爷子是很怕热的人。
这牌匾上的字写得遒劲有力又不失秀气,比起阮玉山的豪迈笔风更多了两分沉静自如的味道。
钟离善夜写不出这样的字,阮玉山也写不出。
钟离四盯着那三个从容飞逸的大字,想到桌前钟离善夜紧张得逐渐涨红的脸,难免思考了一下对方刚才一场谈话下来后背究竟流了多少的汗。
而钟离善夜没事儿绝不会这样虐待自己。
钟离四在宅子里闲庭信步走了一个下午,也没找到阮玉山。
这段日子阮玉山总是神神秘秘,早前瞅准他要练功,一到时间就消失不见,活等到他练完了功回到宅子才出现。
后来他跟破命闹脾气,阮玉山也是不想触他霉头似的动不动跑出去个大半天。
穿花洞府修得又大,宅子里的回廊小路更是如同九曲河湾,钟离四在这儿住了那么长时间,至今也没把宅子的路认全,更没去过几个其他院子,生怕一不注意就找不着回去的路了。
他找不到人,眼见着天快黑了,才慢慢悠悠转回自己的别院。
哪晓得进了三门绕过假山,瞧见阮玉山坐在屋檐的门槛下磨石头。
那罗迦在墙角滚来滚去玩泥巴。
阮玉山察觉到了钟离四的气息,抬头道:“回来了?”
说着便朝钟离四招手。
其实钟离四并不是个能闲得下来的性子,这几日不上山练戟,他把自己闷在房里看书,看够了就睡,睡饱了接着起来看,虽然过得也算惬意,但一身天然矫健的筋骨无处施展,当真是让他觉察出点不得劲的感觉来。
可转念一想到破命,他也不愿意随随便便低头。
这会儿正缺个给他台阶下的人。
钟离四百无聊赖地走过去挨着阮玉山坐下,看着对方手里两块石头,问:“在做什么?”
阮玉山说:“我在琢磨,石头该怎么磨。”
他把手里两块坚硬的石头拿到钟离四眼前,先将它们平滑的一边贴在一起,接着做出一个磨动的动作:“这两块都是利石,若是磨合时只想着彼此利用,不愿意正视自己的棱角,那便都只能用自己光滑的那一面去贴合对方,久而久之,它们的棱角并未消失,整体却真的回因为彼此愈发消减。”
钟离四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接话,而是抬手用指腹触碰到其中一块石头上尖锐的一角,低声问:“那该怎么办?”
“我也在思索。”阮玉山说,“毕竟我不是制定答案的人,天下也找不出两对一模一样的石头。就算我今天替这对石头想了办法,明天也还有下一对石头的棱角长在别的地方。世间每块石头的棱角各不相同,需要磨合的地方也不一样,不过我想,解决问题的法子总归大同小异。”
他把两块石头分别交到钟离四两只手上,再自己握住钟离四的手,把两块石头旋转了半圈,使它们的尖角对着尖角:“真正的磨合,本就该正视彼此的锐利,如果一味地只想利用对方,把对方当作趁手的工具,那被规避的棱角就永远存在。只有承认彼此的尖锐,把彼此当作平等的对手,并肩之前先对立,才能让双方为彼此的需要磨去对内的棱角,成为最契合的伙伴。”
他说完,放开手,看向钟离四,笑道:“有的东西,在成为你的工具之前,要先成为你的敌人,被你堂堂正正地收拾一顿,抹去不该有的棱角才行——你说呢?阿四。”
钟离四看了看阮玉山,又对着自己手上的石头沉默许久,最后也不知究竟是想通了还是没想通,反正只是一个撒手把两块石头往地上一扔,再转眼看向阮玉山时眼角已有了一丝促狭:“听不懂。”
说罢便起身往屋子里走去。
阮玉山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忽然冲过去从后头抱住钟离四,扛着人就往床上跑:“那说点听得懂的!”
房门被砰一声踹上。
天边乌云一层一层卷过来,使今天的夜比往常来得早了一些时辰。
直到子时,阮玉山神清气爽地去搬了热水进房,又过半个时辰,屋子里的灯彻底熄灭,一场新雪也下了下来。
这场大雪依旧如往常般来势迅猛,盖住整座山头的时候,天还没亮,就连那罗迦也窝在自己的窝里没睁眼,普天下头悬梁锥刺股的学子们亦是尚在梦乡。
最厌恶下雪也最厌恶早起的钟离四却强撑着醒了。
他在尚未消弭的朦胧月色中坐起身,被子随意搭在腿上,背靠墙壁面对着一扇扇透入月光的窗户,双眼木然地缓了很久的神,似乎压根没有睡醒。
最后他揉了揉眼睛,强打精神,将目光转移到仍在枕边熟睡的阮玉山脸上,借着熹微的朝色对着阮玉山看了许久,随后低下身,往阮玉山脸上亲了一口,便麻利地下床穿衣洗漱,迎着刚显现的日光出门上山,找破命练功去了。
数日不见,破命刀锋的光芒都暗淡不少。
察觉到钟离四的到来,它快速地闪烁一瞬,又才意识到自己正处于被抛弃的状态,于是再次赌气地将自己的光芒暗淡下去。
钟离四没有打伞,他走到破命跟前时自己的肩头已积压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在寒风中吹彻得极度冰冷的手掌刚握住刀柄,破命便不停地发出高频率的震颤,以示自己的反抗和不满。
神器密密麻麻的震动使钟离四的整个手臂在短时间内变得麻木颤抖,他没有松开,反而在快速的抖动中加强了手掌的力量,用力攥紧破命的刀身,随后将这把三十斤的神器从雪地中如旱地拔葱般拿起,再灌注全身的玄力将其往地上一捣!
破命即刻停止了震颤,大地发出沉闷的轰鸣。
“我不是来同你讲和的。”钟离四平静地说道,“我是来降服你的。”
破命陷入了死寂。
“今天我不会用你练功,我会把你打倒。”钟离四的指腹贴在破命的金刚刀柄面那些巧夺天工的纹路上,“如果你不服,那我就打到你服为止。”
一向桀骜的神器在他手中沉默得就像初见那天在矿山的山坡上一样,不知是否是想起了那日漫天风沙下被还是阶下囚的蝣人九十四抓在手中不得挣脱的场景。
这天清晨,尚在自己的木屋中没有苏醒的那罗迦让一阵阵山石破裂的震碎声抽离出了梦境。
遥远的山顶传来连绵不绝的轰塌和爆破,每一声都伴随着金刚利器被迫拨动的尖锐气鸣。
神器撞击到那些山石上的响动并不清脆,那是一种近乎暗哑的,沉着的劈裂声,带着万分鱼死网破的力量与决绝,从不仅限于点到为止的试探。
每一招打出去,连卷动的风都带着催动霜雪的气概,似乎整座山头都处在一种绝顶对峙的飘摇之中。
破命的尖鸣从起初的刚烈迅猛渐渐变得微弱,割裂风声和大雪的气势也越来越摇摆不定,后面再次挥舞出声时,便是长长的无奈和挣扎,最后那气鸣声夹杂着明显的孤立无援之感,宛如一种仰天长叹般的求救,彻底沦为哀鸣了。
那罗迦躲在阮玉山亲手给他搭的热窝里,头顶分明是巍然不动的木板,那山巅的动静却震撼得好似下一刻就有滚落的岩石砸到它的头上。
它实在睡不下去,用鼻子顶开木门,吠叫着闯入阮玉山和钟离四的院子,却瞧见房门打开,屋子里空无一人。
那罗迦又返回院子,抬头看向大雪纷飞的天空。
满天大雪齐刷刷地飘向山顶,不过须臾,就像被人打出去一般,雪幕转瞬呈现出一种爆破飞溅的状态,硬生生被一股凌厉的刀风逼得转向吹朝山外。
那罗迦第一次见识到风雪也能在半空拐弯。
山顶的力量已然强大到了一种诡异的状态,那罗迦汗毛直立,朝院子外冲去。
一路上人迹无几,它跑到宅门近处,才瞧见那里早就熙熙攘攘挤满了人。
钟离善夜和阮玉山凑在一块儿伫立于大门的屋檐之下,齐齐地朝山顶的方向凝望着,一言不发。
两边回廊挤满了人,统统是宅子里的丫头小厮们,有的满脸好奇伸直了脖子朝山顶张望,有的则畏畏缩缩堵住耳朵瑟瑟发抖。
上边的动静已是有些地崩山摧的趋势,故而就连那罗迦的到来都已无法引起人群的太大骚动。
只是走到何处,何处的人群便会自觉让开一条小道,没人敢大着胆子和它过分亲近。
那罗迦凭本事一路挤到阮玉山腿边,仰着脖子蹭了蹭阮玉山的腰,以提醒对方自己的到来。
“瞧见了吗?”阮玉山感受到一个湿漉漉的鼻子在拱自己的手,低头看了一眼那罗迦,便挠挠那罗迦扬起来的下巴,同时另一只手指着山顶上,“不听你娘的话,就是这个下场。”
那罗迦闭着眼睛舒舒服服应了一声,表示附和。
这一场鏖战进行到约莫正午,山顶的声音才逐渐止息。
阮玉山遣散了聚集在宅门走廊上的下人,又在钟离善夜那儿挨了撒气的两闷棍,便独自站在宅子门外等着钟离四回来。
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山顶小径慢悠悠走下来一个人影。
钟离四的一头卷发完全披散下来,他的衣摆袖子被刺破了,几乎成了挂在手臂上的布条——阮玉山看见这一幕第一眼便想,难怪破命原本只需挨两个时辰的打,却莫名其妙变成了三个多时辰,原来是事出有因。
这是钟离四最喜欢的衣裳,阮玉山就是哪天想被休了也不敢这么搞破坏。
钟离四走到近前,他一边替对方整理头发,一边笑着调侃道:“怎么发带都给打没了?”
话音未落,钟离四便举起胳膊,露出自己绑在腕间的发带:“它想刺你给我做的发带,我取下来了。”
阮玉山觉得三个多时辰还是打少了。
于是一边站在后方替钟离四重新绑好发带一边又问:“在哪?”
钟离四说:“什么?”
阮玉山:“破命。”
钟离四像是才想起来:“哦。”
遂摊开手,一个字都没说。
眨眼之间,一把金翠辉煌的三尖戟自半空中旋转飞来,一个呼吸的间隙便安安稳稳躺在钟离四手上。
只是左边刀刃的刀尖被削平了一角,像是被谁的巴掌硬生生打没的。
阮玉山看着那个缺口挑眉道:“不闹脾气了?”
“脾气?”钟离四看向手中的破命,眉目平和,对它询问道,“什么是脾气?”
破命闪烁着,发出一阵又一阵柔和的光芒,顺便温柔地在钟离四掌心来回滚了半圈。
推书 20234-09-17 : 弄假成真by一盒雨》:[近代现代] 《弄假成真》作者:一盒雨【CP完结】长佩VIP2025.9.3完结2.03万字1,515人阅读20.90万人气156海星 简介:  一个关于吃过几口就欲罢不能的故事……  岛屿副cp:陈嘉映x王奕文  科创公司CEOx策展人萌新  全文免费,福利小短篇,奖励自己爽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