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了,除了每日有人来送餐食,再无人踏足此地,便是进来的也都低头不语,连视线都不敢和他对上。
就是这样的冷待,才最是难熬。
直到第三日午时,才有了第一个人到访,也能称得上是熟人。
今日营中给所有将士们裁了新的冬衣,异常厚实,样式还好看,足够应付这个寒冬了。
叶渡渊让人去分发,没说什么旁的话,但眼神总是不经意地往上面瞟。
若是想要冬衣,那开口就是,最好的总是会紧着他先,只怕是有些心思不能说出口。
九福一向自诩是主子的第一知心人,把所有可能不可能的因素考量一番,就只剩下最后这一种了。
但面对楚云峥,他也别扭,干脆挑了一件最丑的端着,给人送来。
听见门外的响动,楚云峥循声望去,看到穿得格外喜庆的九福,周身环绕着的冷淡都消融了许多。
阿渊身边跟了很多年的小厮,他怎会不认得!
“是你啊,长高也长得俊俏了。”
这并不是哄人的瞎话,叶渡渊能带在身边的就没有容貌差的。
夸人的话总是分外动听,九福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但很快又意识到了什么,臭着一张脸把手里的衣物扔到床榻的边缘。
“小爷可不吃花言巧语这一套,喏,这是冬衣,军中人人都有,不要多想。”
刻意强调后一句,有些欲盖弥彰。
还是和当年一样傻乎乎的,一串糖葫芦就能哄住。
那时候楚云峥经常去找叶渡渊,都是避着人,要想九福替他们望风,还不能向家里告密,只要两个铜板的小食就够了。
“你笑什么,不许笑了。”
这还是这许多时日,或者说是这三年来楚云峥鲜有的真正开怀时刻。
九福还有些炸毛,看着就怒气外露。
这是最好套话的人,楚云峥可不会轻易把人气走。
“好九福,问你一件事,你家少爷最信任你,你一定是知道的。”
本还有些爱答不理,听到后半句,九福连腰板都挺得更直了,骄傲之色藏都藏不住,“那是自然。”
但骄傲之余还带着谨慎,提防着半侧过身体,“但你别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军中的秘密,我是不可能背叛少爷的。”
先把心防提高,再问些无关紧要的事就会变得格外容易。
“不让你为难,我只是想知道那天是谁把我从城墙外带回来的,是阿渊吗?”
还是心存幻想,楚云峥问过每一个他能见到的人,但得到的答案都只是一个沉默的摇头。
九福下意识想要开口,但莫名想到黑漆漆的军棍,当即就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当然不是。”
这一句话就打破了楚云峥所有的幻想,因为九福是不会说谎的。
可问还是要问的,总得知道是谁救了他。
“那是谁救了我?”
回忆着叶渡渊那天说的话,九福一点没有篡改,“是木先生。”
其实也不算骗人,本来也是木先生把主子带去,这才救下人来。
真要寻根究底也确实是。
这个木先生,楚云峥见过,人很温和,长得也很出众,最让人记忆犹新的是他身上那股文人特有的书卷气。
“能违背阿渊的意思,他在军中地位不低吧。”
这样暗暗的试探,带着万分的小心,楚云峥不知道自己想听什么样的答案,可又不能装作不知。
他缺席的那三年,还是太久了。
提到木槿生,九福就有话可说了,“那是当然,木先生可是叶家军的大脑,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最重要的是他对主子可好了,主子对他也好,说是最为信任都不为过。而且他们一起经历过……”
九福本就有些话痨,说起来就没完没了,恨不得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出来。
楚云峥就这么静静地听着,越听神色就越暗淡,情绪上涌,不自觉地低咳起来,竟有些止不住。
末了看向掌心又很快攥紧。
血色绯红, 还是太过惹眼。
被咳嗽声打断,九福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有点莫名心虚。但很快又支棱起来, 军师和主子的关系就是很好很好。
即便是夸大, 那也只有一点点。
谁让眼前这位先丢下主子的,他只是有些不平。
谁离了谁都行!可主子就是迟迟走不出来。
苍白的面上因为剧烈咳嗽多了些颜色,好不容易止住, 心口处撕裂般的疼痛又分去楚云峥的全部心神。
攥住胸口的衣物,他将自己蜷缩起来,尽可能地抵挡那要将他淹没的痛楚。
血点在白衫上盛放,恰如凛冬寒梅, 透着诡异的美感。
突如其来的变故,将九福吓得不轻, 想上前又有些踟躇,“你, 我, 哎, 等着,我现在就去叫和大夫。”
九福跺了跺脚,转身就往外面跑, 他是想刺激一下楚云峥没错,但也没真想怎样, 不然也不会上赶着来送冬衣了。
在转角处和一人撞了满怀, 就这个高度,九福一下子就猜到是谁,赶紧跳着退开,手还揉着被撞疼的额角。
嘶, 主子的肩跟铁铸的一样,这也太硬了。
“怎么又冒冒失失的。”
叶渡渊的声音里没什么责怪,反倒颇为无奈。
他也住在主院,只是上午军务不多,就准备回去小憩片刻,本还想问这小子去哪儿了。
哦,对。
九福一下子也顾不上被撞疼的脑袋了,连说带比划,偏还说不清,叶渡渊就听见找大夫和吐血这两关键词了。
九福再抬头时,就看到主子的衣角在面前消失,隐入长廊的另一端,愣了一下后才风风火火分继续往外跑。
和梧这两日难得清闲,就在他那方小院里种些容易成活的草药。
本来见着要出芽了,又被人一脚踩断,碾进尘土。
作孽啊作孽,和梧急得拍手,可一抬头这罪魁祸首看着比他还急。
“赔你赔你,和大夫,人命关天的大事,先别数落我了。”
九福先他一步开口,和梧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他就没少糟蹋,也不是从这一处才开始的,他都学会预判了。
这话九福说出口和梧一点儿都没当真,“又在这儿诓我,小九福啊,一天天的就你理由最多,不给我把这苗重新种上不许走啊!”
和梧揪住九福的袖子,根本不信这小子的话。
也怪他干过太多“坏事”,没有信誉度可言。
“不是,再不快点儿,等会儿真不行了。主子要是发疯你顶上,我扛不了啊!”
说到这里,和梧才有点明白,手上的劲儿松了松,“主院那个?”
整个御史府也就主院住着的那位能轻易拨动叶渡渊的情绪了。
“对对对,来不及解释了,先跟我来。”
可算是相信他的话了。
第二次被拖着跑,和梧跟着跑了两步才想起来,“别急别急,我的药箱还没拿。”
真是越忙越乱!
叶渡渊大步走到房门口,看着半合上的房门却没有上手推,只是透过那一道缝往里看。
看不真切,只见被子下一团,似乎没了动静。
但下一秒又侧身悬在床框上,稍微一动就有掉落的风险。
叶渡渊皱眉看着,也真见着他就这么翻身。
心跳空了一瞬,接是来不及了,抽过身上厚厚的大氅,借力甩过去,在他落地的前一瞬稳稳铺上。
有了一层缓冲,虽还是冷硬,可到底要好了许多,更别提楚云峥早就疼到迷糊,没了对外界的感触。
连有人走到面前都未曾察觉。
叶渡渊垂眸看他,到底还是不忍心,弯腰将人抱起,好好放回床榻之上。
凌空感袭来的那一刻,楚云峥迷迷糊糊地睁眼,看见的恰是叶渡渊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沾着血迹的手就这样摸上带着温度的脸颊。
是热的,鲜活的。
而被这样冰凉的手顺着颈动脉摸上来,滚滚流淌的热血似乎都停滞了瞬间。
叶渡渊低头看向楚云峥,一时间竟将想说的话都忘了个干净。
墨发沾着汗水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面色煞白,唇上却红到发紫,楚云峥的眼神迷离不清却带着黏糊糊的信任。
狠了狠心松手,叶渡渊的面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心软。
“楚指挥使现如今连苦肉计都学会了,装的真像,可惜尽是些勾栏做派,令人作呕。”
在和痛苦的拉锯中,楚云峥的心神本就处在崩溃的边缘,叶渡渊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将他击垮。
撑着在床边探出小半个身子,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连叶渡渊的手背上都被溅到,是烫到灼人的热。
最后一丝强撑着的气力消失,楚云峥的手无力下垂,像是再也熬不住,脑袋偏在一侧,人已经没了知觉。
“哎呀,到了到了,你别拖了,和你主子一个样,毛毛躁躁的。”
和梧背着药箱被拽的踉踉跄跄,嘴上还在不停的数落九福。
这样的声音在此刻将叶渡渊拉出了迷茫,他回过神来后退两步,让出床榻的位置。
看到床上人的情状,和梧原本不耐烦的表情都消失了,又开始变得凝重,鹤发都要被他揪掉了,“怎么又弄成这样了。”
他救一个人也很费劲的,这才几天,怎么还越来越严重了。
转头看向叶渡渊又看向九福,他直觉和这主仆二人脱不了干系。
对上和梧的眼神,九福一秒都不敢多停,马上移开,小声道,“可能是说了点他不爱听的,但谁能想到他气性这么大,还能把自己气吐血了。”
九福是真觉得冤枉,明明他也没干什么,还好主子没说他。
而叶渡渊也只是神色僵硬地点了点头,他也说了两句。
和梧隔空伸手点了点他们,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叹了一口气,任劳任怨地给人看诊,还把九福扒拉过来,“别干站着,扶他躺平,再打一盆热水来。”
“哦,好。”
在多个穴位上施针,又把参片给人压在舌下提气,和梧认真摸着那有几分迟缓的脉搏,偏头问叶渡渊,“他以前有心疾吗?”
“没有。”
叶渡渊非常肯定地摇头,在他的记忆里,楚云峥很少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生过病。
更是从未有过像这些时日那种仿佛快要羽化登仙的虚弱。
“他有心疾?”
和梧并未第一时间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相当不确定,“像,但又不完全一样。心脉受损是肯定的,只是不知是什么所致,药物或者外力都有可能。”
再加上心口绞痛的症状,更是相似,“具体得等他醒了详细问。”
“不过有一点我得同你说明,你若是本就想要他死,那么放任不管,他也活不了太久,你要是还想他活着,那就不能如此反复。”
站在一个医者的角度,和梧凭借着一颗仁心,给了叶渡渊最陈恳的建议。
“什么意思?”
明明只是非常简单的一句话,叶渡渊却像是听不懂一样,反应了许久。
“意思就是天年不遂,寿命不长。”
“可他原来很是康健,在云京鲜少有人能是他的对手,他的武艺也很好。”
不知为何,叶渡渊突然有些慌,言语间都变得混乱。
他是恨楚云峥,可一旦要直面“死”这个太过残忍的字眼,叶渡渊还是下意识地逃避。
恨是恨,可爱意也没有完全消失,就这么来回拉扯。
“懂了,要是想要他活得相对长久一些,那就少刺激他,好好养着,十年光景老夫努努力也还是能抢回来的。”
就叶渡渊这两句话,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但,故意冷着一张脸,“我带他回来,不是要供着他当祖宗的。”
“那别救了,扔出去一晚上,你不管他就死透了。”
也就和梧敢这么和叶渡渊说话,半点情面都不留。
这样别扭的性子,也不知到底是像谁。
“你真的相信他和我爹的死无关吗?”
叶渡渊心里有一道坎还没迈过去,叶承江的死始终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天堑。
和梧知道这孩子只是想要一个答案,无论真假,但是他不能引导。
“小渊,我信不信并不重要,关键在你自己,我相信你的心里一定会有答案,只是时间问题。”
循心而定,那就是希望他活着。
“和大哥,我不想他那么早死,十年不够,还望您多费心。”
“好,那我一定竭尽全力救他。”
这一次,楚云峥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临清醒时胸口处的闷痛都没有止息。
醒来看见的还是最清闲的和梧。
虽说侍弄花花草草和服侍人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但和梧还是明显疲惫。
见到人醒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睡得久只是身体虚,醒不过来才是要出大问题。
趁着人还不算完全清醒,这时候应当最好问话。
和梧还是随和的将他扶起,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一会儿后才冷不丁地问,“你有心疾,是什么时候的事。”
虽然思绪在放空,但楚云峥也没有完全放松,听到这话本就没什么力气的手抖了抖,茶水泼了半床,一片濡湿,很快就变得冰凉。
给人把被子先换了一头,和梧并没有放弃询问,“在我面前,你不说实话可不行,只有知道症结,我才能对症下药。”
见他还是沉默,不肯多言,和梧这才拿出杀手锏,“小渊说要我尽力留你一命,不想你太早走。你要是不配合,我可没办法交差。”
提到叶渡渊的名字,楚云峥一直绷紧着的背部才微微松了下来,心绪很是复杂,但到底不那么抵触了。
拥着被子的手紧了又松,好半晌才像是下定了决心。
“不是心疾,甚至也不是病。”
“那是什么。”
对于和梧这样在医学一道上甚是痴迷的人来说, 这会儿才是真的有了责任之外的兴趣。
“是蛊,噬心蛊。”
当年域外朝贡,灵帝最为满意的一件贡品。
当然要用在他最不满意的人身上。
蛊毒这种东西, 和梧有所耳闻, 但涉猎不深,因为实在罕见,而且太过阴狠, 上不得台面。
“你身上是子蛊的话,那母蛊在何处?”
解蛊不似解毒,操作起来难度极大,条件还多。
听到这个问题, 楚云峥的唇角泛起一抹苦笑,而后又像是释然, “在云京,谢铎的密室里, 域外朝贡时除了蛊毒, 还有蛊师留下任他驱策。”
那是万家灯火的除夕之夜, 那夜热闹喧嚣之后只留下死寂。
被绑在冰冷的铁床之上,脖颈之间划出小小的刀口,血珠慢慢凝结, 形成一道血线。
米粒大的蛊虫被血腥气吸引,顺着线条往里爬, 血管在痉挛收缩, 又痒又疼,直至它完全消失。
陷入昏迷之前,楚云峥的耳边是那如鬼魅一般的呢喃,“楚卿, 你的命只能由朕来定。”
“这种蛊是子母同生,还是只要毁掉母蛊就可以使子蛊消亡?”
这二者天差地别,但无一例外都是把命交到别人手上攥着。
沉默地摇了摇头,楚云峥自己都不知道。
谢铎其实没催动过几次蛊毒,但听宫里的太医提过,蛊虫对心脉的损伤是不可逆的。
滴水穿石,日渐虚弱,即便不用母蛊,他的身体也只会越来越衰败。
不过是钝刀子割肉和速死的区别罢了。
“这件事,不要和阿渊提起,拜托您。”
数着日子过,如何能不痛苦,这种痛,他不想多一人来承担。
对上那双满是哀求的眼眸,和梧说不出拒绝的话,但他也不能去欺瞒自己的主上。
可心念流转之间,想到一种可能性,他还是答应了楚云峥的请求。
他不敢赌叶渡渊疯起来的程度,若是有不管不顾攻入云京的念头,那将是毁灭性的灾难。
虽说生擒灵帝,还主帅一个清白是最终的目标,但目前显然还没到时候。
“蛊毒这种东西药石无医,但你身体亏空太过,我只能先帮你补着,只怕用处不大。”
“好,多谢您。”
主院里,叶渡渊坐在高台之上,九福就垂着脑袋不敢说话,低气压弥漫,他能感受到主子心情很不好,自然不会上赶着触霉头。
正逢小厨房来送点心,九福赶忙接过,讨好地递上去。
摸了一块放到嘴边,叶渡渊眉心微蹙,怎么这么甜。
看主子这个表情,九福当即碾了一点碎末尝了尝,没尝出什么不对,但还是准备端下去。
只是才刚准备撤走就被拦住,“药苦,送隔壁去吧。”
楚云峥最喜甜食但藏得也最深。
这下九福是真猜不透主子到底在想什么了。
把人挂城墙外的是他,让和大夫尽力救人的也是他;不愿意多待的是他,关心人家药苦不苦的还是他!
这不是分裂吗?
但他没胆子问,可惜又不会藏,有点什么全写在脸上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
九福搓了搓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一点,“爷,咱对隔壁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态度,您不明示,我猜不出来啊。”
就算是肚子里的蛔虫,也爬不出这九曲十八弯的回路。
反复无常的。
真要让叶渡渊说,他也说不清。
“先跟以前一样吧。”
以前是哪样?
以前是得了什么好的就差他巴巴的给人送去,有点风吹草动就要第一时间来回禀,一颗心就这么点事儿了。
早这么说的话,九福可不就是懂了嘛!
“从明天起,你就跟着他,替我把他看好,别让他轻易死了。”
他不信楚云峥却也看不清自己的心,这几年他也尝试过去调查当年的事,可惜均无所获。
他既这么说,那自己姑且信一半,再让人出去找。
不急着给人定死罪!
九福再度出现在楚云峥面前,端着一碟子精巧的糕点,笑得见牙不见眼。
前后反差太大,反而有些不真实感。
“楚大人,主子说以后我就跟着你了。”
不光糕点,他还自掏腰包买了一小袋蜜饯,可好吃了!
楚云峥靠在床头喝药,有一勺没一勺地舀着,本也无用的物什,没太大胃口。
“跟着我,可没有赏银拿。”声音低哑又无力。
这话不假,现如今的他用身无分文来形容都不为过。
九福也是个小财迷,听到银子眼睛瞪大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摆了摆手,满不在乎道,“那无妨的,主子给的够多了。”
主子说等他年岁够了就给他寻个好姑娘,早早就给他备下了一大笔钱,能买个三进三出的院子。
楚云峥低低咳了几声,犹觉得有异物堵在喉口,怎么都不爽利。
“怎么会让你跟着我。”
九福这孩子打小就在叶渡渊身边伺候,等闲不离身的。
“主子让我看着你呀!”
别一不小心把自己弄出个三长两短来。
话只说到这里,自然容易叫人误会。
楚云峥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加淡了几分,手上的药更是一滴都喝不进去,就这么随意搁在了床边的矮凳上。
“这样啊,那你随意吧。”
翻身朝里,把被子拉到胸口处,楚云峥不说话了。
怎么都这样说翻脸就翻脸,让人摸不着头脑啊!
九福端着糕点和蜜饯,“不吃一点吗……很甜的。”
没得到回应的他只能一口甜糕一口蜜饯的,坐在离床有一点距离的软塌上,兀自吃得高兴。
只要保证床上的人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就好。
胸口又泛起熟悉的疼,楚云峥甚至觉得有点喘不上气,徒劳地张口用力呼吸却不愿喊人。
何必还要让心腹看着他呢,他又不会跑,只要是阿渊想要的他也都会配合。
没必要的!
好在九福是个实诚的开心果,叶渡渊让他陪着,他就认认真真当件正经事办,一日三餐也不假手他人,药更是盯着一顿都不能少。
见人心情低落还会寻个有趣的话本子,当笑话说来与楚云峥听。
可收效甚微,楚云峥还是越来越消瘦,甚至偷偷吐过两次血,帕子藏在枕头下都被他翻出来了。
盯着案上那绽放着血色的巾帕,叶渡渊的神色都变得凝重,细看还掺杂着少许焦急。
“怎么还在吐血,是药不行吗,需要什么药材就用,没有就让商队去买,我说了他现在还不能死。”
到底是作为上位者久了,即便是面对尊重的人也难免带了问责的质询。
偏偏和梧不能告诉他真相,就只能避重就轻地说些无关痛痒的,“本身体虚是一方面,再有应该就是郁结于心。”
这也不完全是拿来敷衍叶渡渊的瞎话,从脉象上看,弦细沉涩,明显心事太重,当然不利于养病。
“他还郁结于心,明明……”
拍案站起,叶渡渊遥指着主院的另一侧,到底是没把话说完。
九福犹豫了一下,磨磨蹭蹭地往前挤了挤,“楚大哥常常发呆,感觉精神很差,确实是不太好。”
本来他是叫楚大人的,但楚云峥不让,这才改口。
而且这几日相处,九福觉得这是个温和的人,不应当能做下那些事。
若说到郁结,叶渡渊觉得自己才是快憋坏了,有脾气都不能发,最多就是回来后摔几个茶盏,最近不去相见都是怕克制不住情绪。
忍了又忍,还是平复了翻腾的怒意,选择一退再退,“那我还要如何做。”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若换了旁人早给他剁了喂狗,何必这么委屈自己。
也是难得看到叶渡渊这么隐忍的一面,和梧越发觉得隔壁那人不简单。
“给他找点事做,总闷着可不就只能胡思乱想了。”
“而且我觉得,他是想见你了。总望着门口发呆,求而不得,心情怎么能好。”
从知道蛊毒存在的那一刻,和梧就更信了楚云峥几分。
若说灵帝当真宠信,愿意给楚云峥煊赫权势的话,又怎么会用这样霸道狠厉的法子对付自己人。
“你们都向着他说话。”
叶渡渊有些不可置信,楚云峥那样淡的性子何时也学会收买人心了。
“不不不,没有的事。”
九福把脑袋都甩出残影了,生怕自家主子给他也贴上叛徒的标签。
和梧只是笑着看他,并不辩解。
到底向着谁,还不是显而易见,若非是希望小渊不要日后后悔,他才懒得管这等闲事。
“明日,让他来找我。”
总这么避而不见倒显得是他心虚了。
“他当真这么说。”
楚云峥难得下床活动活动筋骨,躺的太久浑身都乏力,猛地站起身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的。
九福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言语里既是替他也是替叶渡渊而高兴,“是啊,主子愿意见你,总还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