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白城心中暗自焦急,这可不能出岔子,这是自己行走江湖的第一役呢!忽听耳边传来常岳一声惊呼:“谢公子,小心!”
谢白城眼角余光已经扫到驼背探手入怀,似乎要扔暗器的架势,心头一凛,不敢托大,一边提剑护身一边往后退开。
哪知驼背手一扬,却不是暗器,而是往他脸上撒出了一把石灰!
这是非常下三滥的手段,正道门派是绝不可能用的,这个人却毫无所谓的劈头盖脸撒过来!
谢白城立时往后急退,这东西要是弄进眼睛里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常岳大吼一声,倏地过来挡在他身前,手上一动,那一根棍子忽然从当中分成了两截。
谢白城一愣,这才明白原来常岳的兵器是可以拆分组合的,也算是解开了他之前的疑惑。
常岳把长棍拆成双棍后,招式变化更多了些。同时经过了开始的不协调后,他们两人也很快熟悉、有了点初步的默契。
常岳身形高大,但动作稍慢,便主要负责挡住驼背退路,不让他有机会逃脱。而谢白城挺剑前刺,以快制快,来封住驼背的所有进攻挣扎。
驼背刚才冲谢白城洒石灰粉,就已经是有了逃跑的心思,然而现在被两人前后夹击,难有脱身之机。面前那个小少年,虽看起来年纪不大,身手竟十分了得,一开始或许还因为紧张动作有些僵硬,到现在却已经舒展开了,一招一式,功底扎实得很,更不要说后面那个铁塔大汉,给他棍子扫上一下岂能有好?
谢白城眼见面前这个驼背一边打一边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便猜出他已然觉得打不过,想脚底抹油。他哪能给他这个机会,当即清喝一声,出剑更快。
驼背连接他数招,瞅了个空子把身子一弯,手往怀里探去。谢白城心头一凛,以为他又要故技重施,撒石灰粉,不由下意识地收招让了一下,驼背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猛然把手中刀往谢白城掷去。
这一掷势大力沉,谢白城反手以剑挡下,虎口也是一麻,驼背却脱兔般往侧前跃出,就地一滚,眼看就要钻进路边树丛里。常岳大吼一声,迈开大步急趋赶上,双手在空中一拧,两截的棍子又合二为一,向驼背的腰扫去。
驼背却又把手往怀里探去,常岳刚才看得真真的,哪里会再上他当,毫不避让。然而驼背这次却真的抛出了个东西,是个纸包,在空中散开,倏地炸开了一团腥臭,直奔常岳当胸而来。
常岳离他太近,不及避让,被这一团腥臭正好砸在当胸。也不知是什么玩意儿,只熏得他眼前一黑,但他手上却没停顿,一棍扫空,又接一棍,驼背本已蹿进树丛,哪料常岳神力惊人,竟把碗口粗的小树一并扫断,将驼背整个人扫到空中,唉哟一声惨叫,跌了有两三丈远。
谢白城捏着鼻子伸头望去,只见驼背摔在地上,一动不动,常岳趋步上前查看,他便转头去看谭玄和董宏杰。
一看之下,不禁心中一惊,这董宏杰不愧有“旋风怪刀”之号,刀法非常特异奇怪,且刀上还开了好几个孔洞,挥动起来就发出凄异古怪的尖啸声,有如鬼哭,扰乱对手心神。
不过谭玄当然不会被这种低级手段影响,他出招沉稳却又不失凶悍,黑色长刀在他手中极富侵略性,每一招都攻向对手要害。董宏杰固然刀法怪异,但谭玄的刀法也非常见,还是用左手,所以董宏杰虽不服气,却依然被这个他看不起的少年逼得颇有些捉襟见肘,磕磕绊绊。
谢白城在旁观瞧很有些焦急,他怕谭玄吃亏,有心想去帮忙,但那二人缠斗得紧,他又不敢轻易加入,反而乱了谭玄的节奏。
就在此时,一股臭味传来,常岳拨开树丛回来了。谢白城忙道:“常大叔,你快去帮帮忙啊!”
常岳往谭玄那边看了一眼,却没有动,只很有把握地说:“不打紧,小五爷不会有问题的。”
果然如他所说,董宏杰在刀法中夹着掌法,企图用自己身强力沉之优来压制对面还未长成的少年对手,但谭玄从小练得尽是最好的功法,哪里会怵,对了几掌,竟丝毫没有吃亏,反而是董宏杰往后趔趄了一步,显出些颓势。
谢白城心中大喜,不禁握拳暗暗为谭玄加油助威。眼见董宏杰在谭玄又一轮攻势下,犹如强弩之末,只能勉强抵挡,甚至脚下一绊,身子往后仄歪,谭玄抓住这个机会抢步上前,垫步飞身,跃至空中,拧腰摆腿,脚尖直奔董宏杰当胸而去。
他不用刀,而是飞踢过去,显然是要留董的性命。
谢白城只觉这一下一定是成了,正要欢呼,却瞥见董宏杰眼中滑过一缕得意的冷光,他不禁心头一颤,一股寒意沿着尾椎骨就蹿了上来。
他甚至都来不及喊出一声“小心”,董宏杰空着的那只手已然挥出,闪电般抓向谭玄脚踝!
他的勉强和仄歪都是假装的!目的就是卖个破绽,诱谭玄近身!他或许已然猜到谭玄想留他性命,所以为求脱身而冒险一搏!
谢白城顾不得那么多了,脚尖点地就跃了出去。
谭玄脚踝要是被抓住了,这运足了内力的一握,只怕会伤及筋骨!而董宏杰面对他们还有两人的局面,很可能会顺势将行动不便的谭玄挟为人质!
但他完全没料到的是,他竟眼睁睁地看着谭玄人在空中,却把那几乎要被董宏杰抓住的腿缩回来了,换成另一条腿踢将出去,从侧面踢中了董宏杰的手臂骨头。
只听“咔嚓”一声,董宏杰倒也够硬气,居然一声没吭,反而趁着谭玄刚刚落地,立足未稳,蓦地挥出一刀,直取谭玄胸口。
谭玄猝然向后弹开,反手一刀抵挡。
但这调整重心后的动作,终究是慢了那么一点点,董宏杰的刀锋从他胸前已然掠过!
第147章
谢白城的心都差点停了一拍,他叫了一声,但这声惊叫还没结束,谭玄已然落地,退了一步,稳住身形。
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鲜血迸溅,只是胸口处的衣服破了个大口子,在风里飘了起来。
董宏杰一骨碌爬起来就想跑路,但他的去路已经被一个高大如铁塔的虬须汉子封了个严严实实,笼罩在他头顶的是一根铜头长棍,附赠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怪味。
谢白城冲到了谭玄面前,惊魂未定地打量着他,见确实没有出血,才稍放下心来。
“你、你没事吗?”他又看看谭玄的手脚,都好好的。
谭玄冲他笑了一下,浑不在意地道:“没事,就凭他还伤不了我。”
“你还说!”谢白城瞪了他一眼,“刚才好险,吓死我了……”
他话未说完,谭玄脸色却是一变,忽然抬手向胸前摸去。谢白城脸色也变了,刚放松的精神又紧绷起来,急急地问:“怎么了?哪里不好么?”
谭玄却低头从胸前摸出了个什么东西,面上显出些惋惜的神色,随后把手伸到他面前:“可惜了,把它划坏了。”
他掌心里躺着的,是前些日子谢白城送他的那只保平安的护身符。
护身符淡金色的缎子外皮被划破了,露出了里面印着经书的纸,纸片翻飞着,在晨风中显出些可怜巴巴的意味。
谢白城大大松了一口气,这个人,一惊一乍的干嘛啊!还以为他受了什么内伤呢!
“这有什么好可惜的,大不了过几天再去灵元寺买一个就是了。”
谭玄却忽然一蹙眉:“不对,说不定就是它保佑了我呢,要没它,我可能还真得挂点彩!哎,我应当谢谢你呀!”他说到这里,便弯起眼眸向谢白城一笑,仿佛层云忽移,露出朗月清辉。
谢白城正抬头看着他,这一笑毫无遮挡地全盘落入他眼中。他也不知是怎么了,心蓦地重重跳了一下,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耳根居然一阵发热。
好在谭玄已经转头看向常岳。常岳早把董宏杰反剪,像提一只死狗般提在手中。
谭玄问常岳:“那个驼背呢?”
常岳脸上忽露出一丝尴尬神色,抬手挠了挠头:“唉,实在不巧,那厮是个短命的,落地时太阳穴竟正好撞在块石头上,蹬腿了。”
谭玄闻言扭头往驼背躺着的地方望去,谢白城也下意识地看过去,结果就如常岳所言,驼背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头歪在一块嶙峋岩石边。
此刻旭日渐升,晨光大盛,谢白城稍一凝目,便看见那块岩石边不仅洒满了淋漓鲜血,在赤红鲜血中还夹杂着一些白花花的……
一阵恶心猛然冲上他的心头。他差点没吐出来,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死人,但还是第一次看见死得这样惨……第一次看见脑浆子……
谭玄却忽然走到他身边,抬手遮了他一边眼睛,把他的头掰着转开了。
“吓到了吧,别看了,怪恶心人的。”谭玄说。
谢白城不服气地推开他的手:“谁说我害怕了?没有的事!不就是死、死了个人?!”
谭玄垂目看看他,叹了口气:“你脸都白了。”
谢白城继续回嘴:“我本来就白!”
谭玄一时无话可回了,只扭头盯着他,他也毫不客气地盯回去。
对盯了一会儿,谭玄忽而一笑,抬手环过他脖子,把他的脑袋往自己肩上摁了一下:“你嘴怎么这么硬啊!”
谢白城一时不察,鼻尖已经抵在了谭玄肩上。
这人干什么啊!好端端的发什么颠!
他慌忙想挣出来,谭玄却已经松开了手,转去捂住了鼻子,皱眉道:“老常,你那是怎么回事啊?这味儿也太冲了!”
常岳一脸委屈:“不知道啊,那个死驼子扔过来的,黑乎乎一团,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谭玄走过去伸头瞧了瞧:“不会有毒吧?”
常岳摸了摸脑袋:“不能够吧?除了难闻点儿,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谢白城扶额叹了一口气,他这会儿认出来了:“别担心,这是当地一种小菜,制作方法就是要把菜叶菜梗给沤烂发霉……味道是很难闻,但爱吃的人就是喜欢……”
他说着说着,谭玄就已经扭头看向他了,眼睛难得瞪那么大,写满了难以置信,似乎在说“你们南方人到底在搞什么”。
谢白城没搭理他,他自己并没吃过,只是见过而已。真亏得这驼子倒好这一口,居然能包着放怀里。
“人交给我吧,”谭玄对常岳说,“你去瓮堂洗个澡。要不然这样子哪也不能去啊。”
他们在院外这一番动静,早把脚店的人惊动了,但见他们都有兵刃傍身,压根不敢过来。
常岳先去要了绳子把董宏杰绑成了个粽子,再拿了衣服委委屈屈地去洗澡。
谭玄踢了董宏杰屁股一脚,把他带回了脚店里讯问。
董宏杰一开始不把两个少年放在眼里,还出言嘲讽他们是装样子。结果谭玄上去踹了他两脚,又咔咔把他胳膊关节给卸了,他总算是老实了。
据他所言,他有个当年结拜过的把兄弟入了开福帮,混得很是不错,便托人捎信让他也去,说有好日子兄弟一起享受。开福帮正是要扩大规模的用人之际,他去了上面有人关照,也不必担心以前的案子。
董宏杰一听当然大为心动,便动身出发。驼背大名叫于宽,是开福帮派来接应他的人。至于开福帮究竟在做什么好买卖,上面有什么人在照拂,他却一概推说不知。
至于之前在戴村下落不明的女子,他也推说不知,说压根没有见到,说不定是这女子和相好的私奔了凭什么怪到他头上。看他那副油滑无赖的嘴脸,谢白城都快气死了,谭玄却无动于衷,让店里派人报了官,请衙役来把董宏杰押解走了。
谢白城道:“难道戴村那个女子的事便由他抵赖了吗?那女子的家人讨不回公道,该多伤心啊。”
谭玄却道:“断案有断案的规矩,终归还是要先找到那女子的下落。只要找到了,公门里自有公门的手段,肯定会教他全盘吐出来。”
谢白城愣了一下,斜睨向他:“你对公门好像挺熟的嘛。”
谭玄笑了笑:“多少了解点儿。”却未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看来这个开福帮确实有些问题,倒该去查一查才是。”
谢白城立刻眼睛里放出光来,伸手一比划:“咱们三人去么?”
“咱们三人?”谭玄不禁失笑,“就我们三个人,人生地不熟的,人家是地头蛇,根深蒂固,盘根错节,我们去能查到什么?就算查出什么问题,凭我们三人拆了人家一个帮派么?”
谢白城不服气地鼓了鼓嘴,却也没能找到什么反驳的言辞。
“那怎么办?上报给官府么?”
谭玄稍微沉思了一下,摇了摇头:“那肯定不行,董宏杰说开福帮上面有人照拂,这里面就大有文章了。现在驼背死了,董宏杰被擒,开福帮的人很快会被惊动,我们的行动得快一些。”
谢白城道:“你又要快一些,又不能我们三人去,那到底要怎样?”
谭玄蓦地笑了一下:“又不是只有我们三人能用。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去杨家,把董宏杰已被擒之事通告各家。我猜你爹和你舅舅也会先到杨家,与他们计议一番再决定下一步吧。”
苍风剑杨家离他们所在之地并不远,等常岳换了一身新衣裳回来,他们就出发了,只半日便到了杨氏门上。
果然如谭玄所料,接到杨家传出的消息后,谢祁和段凤楼一行人直接去了杨家,待他们三人到了,得知竟给他们碰巧撞上了董宏杰,且已将他擒获交予官府,都很惊讶。
谢白城这可觉得太有脸面了,不管是杨清源还是同门的师兄们,都用又惊异又佩服的目光看着他。尤其谭玄很够意思地把他大战驼背于宽的过程讲述地很是威风八面,说他如何沉着冷静,如何身手骁勇,这家伙果然很懂人情世故,是个可结交的朋友。
另有他没料到的一点是谢华城居然也跟着来了。不过她来得好呀!看她一脸怀疑,又不服气,却无法可想,无可置喙的样子,真是比喝一缸蜂蜜还要让人甜滋滋的。
讲述完毕经过后,爹和舅舅,还有杨家的掌门人,杨清源的父亲杨闻道一起,说是要商议一下接下来如何。谭玄也被留了下来,谢白城却被打发下去了,美其名曰让他去“歇息歇息”。
嘁,当他看不出来?还不是又拿他当小孩儿了?也不想想,要不是他英明睿智的指引,机智英勇的拦截,他们能逮着董宏杰吗?哼,拿他当小孩儿,不听听他的高明意见是要吃亏的!
懒得跟他们计较了,等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就该想起他这位优秀卓越的“少侠”了。
他踱到廊下,看见华城正和杨清源的姐姐说话,便迈着四方步耀武扬威地凑上去:“你怎么也跟着来了?”
谢华城冲他翻了个大白眼:“你都能来,我来不得?我可是你姐姐!”
谢白城撇撇嘴:“咱们俩可不是一回事,你都干了些什么?肯定就是跟在爹和舅舅身后充个数罢了。”
谢华城抱着手臂,用鼻子冷笑一声:“你又怎样了?不过是跟在那个谭玄后头罢了!”
谢白城把眼睛一瞪:“谁说的?谭玄自己都不敢这么说。告诉你,从山里抄近道可是我想出来的,开福帮也是我提起的,今天早上,谭玄还在睡觉呢,可是我听见了外面有动静,提醒了他们,董宏杰那厮想逃时,也是我凭手中一把剑,单枪匹马截住了他们!”
谢华城漂漂亮亮的五官都要扭到一处去了,冲他直搓牙花:“哟哟哟,不得了不得了,真是把我们这些没见识的女流之辈都要吓死了。大少爷你这么厉害,要不也别叫爹爹他们费心了,你就继续单枪匹马把开福帮的事给查清楚了吧。这越州武林,没你不行呀!叫爹把掌门让给你做得了!”
谢白城仰着头用鼻孔对着她:“你酸也没用,这都是明摆着的事。你且看着吧,我后面还要大显身手呢!”
杨清源的姐姐杨清枝看他们姐弟俩拌嘴拌得有趣,在一旁笑着,这会儿见华城恨不得把弟弟逮过来揍一顿,连忙拉住她:“嗳,弟弟有出息你这个当姐姐的不该开心么?”
谢华城冷笑道:“他什么呀,还没做什么事呢,倒先要吹到天上去了,我看越州都要容不下他了。”
谢白城也冲她哼了一声,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摆出一副懒得跟她说的架势。
但是他并没有得到再大展身手的机会,谢祁他们计议决定,由谢祁的大弟子冯若谷,二女儿谢锦城,杨闻道的大弟子钟任远三人一起,先去紫石河探个究竟。
对这种安排,谢白城很是不满,他们、他们就看不到……看不到金子在发光吗?!
但转念又一想,谭玄怎么也未在其列呢?
那三人简单收拾后就出发了,作为弟弟和师弟,自然要去相送一下。
在杨家庄子的门口,谢白城看到大师兄、二姐还有钟师哥都紧趁利落,很是飒爽的样子。爹爹在交代他们一切小心,他们三人年纪相仿,最小的锦城也有二十岁了,而且不久前才和大师兄冯若谷定了亲,是三个稳稳当当的大人了,自然不会再有人把他们当孩子看,事情交给他们也放心。
大师兄兼未来的二姐夫看见他,走过来笑呵呵地摸摸他的头:“白城,出息了啊,可真给师父长脸了。”
二姐锦城却还是一贯淡淡的样子,只望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谢白城规规矩矩地说了些叫师兄和姐姐们多小心多保重的话,却见谭玄也来了,跟他们拱手告别。
在他们走后,谢白城便靠过去:“你怎么也没去呀?”
谭玄看着他笑了一下:“我干嘛要去啊?人地不熟的。”
谢白城狐疑地看看他,这话听起来怎么不大可信的样子。
这时候谢华城却从一旁走了过来,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你就是谭少侠吧?我弟弟不懂事,劳你费神了,真是对不住得很!”
谢白城气得差点把白眼翻到天上去,谭玄却转过头,很礼数周正地一抱拳:“是谢三小姐么?幸会!令弟出身名门,谢掌门教子有方,哪里谈得上费神,在下倒是从令弟身上学到了不少。”
谢白城心里又美滋滋了,这个谭玄,十分不错,很懂事嘛。以后有什么好吃的可以带他分上一份。
谢华城故意掩口娇笑道:“谭少侠真是厚道人,我弟弟是什么样的,我这个做姐姐的岂有不知?”说着眼睛便已经横向谢白城。谢白城才不怵她,给她气势汹汹地瞪回去。
姐弟对峙间,旁边蓦地传来了谢祁的声音:“华城,你若没有什么事做,不妨引着谭公子结识一下你杨伯父家上下。”随即又转向谭玄,含笑道,“谭公子,我这三女儿应该跟你同岁,想来你们年轻人该是谈得来的,也让她跟着你长长见识。”
谭玄又对谢祁行了一礼:“谢掌门谬赞,我这点微末浅见,哪里谈得上让三小姐长见识,倒是请三小姐多见教才是。”
父亲的命令,谢华城可不敢不听,她偷眼看看谢祁,又看看谭玄,对他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既如此,谭少侠就请随我来吧。”
谭玄谢过了她,跟在她后面去了。
留下谢白城在原地却是一脑袋的稀里糊涂:这是什么情况来着?爹干嘛叫华城领着他去认识杨家的人啊?他也认识啊,难道不应该是交代给他?!真是奇了怪了。明明他跟谭玄已经有不错的交情了嘛!
他扭头望向华城和谭玄一道走远的背影,谭玄身材修长挺拔,华城背影窈窕婀娜,谭玄比华城高了有一头,此刻侧着脸,微低着头听华城说话,华城仰起脸,侧颜倒是秀美娇妍,带着明艳照眼的微笑。
……虽然华城的性格实在是糟糕透顶,但相貌确实是极富欺骗性。初见之人,尤其男子,差不多都会被她那张脸给骗到,以为是什么蕙质兰心的锦绣佳人呢。
他看着谭玄走在华城身边的背影,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他不会很快又要添个姐夫吧?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一阵恶寒就蹿遍了他全身。这可万万不行,谭玄人还是不错的,岂能害他!
他还在努力把那个诡异的念头彻底驱赶出脑海,谢祁望着他又道:“你干什么呢?杵在这儿不动?找个地方歇会儿去吧,还真以为哪里都少不了你了。”
谢白城向他张了一眼,心里实在有很多不满。
但再多的不满也不敢吱声,只敢偷偷腹诽。
凭什么啊!他哪里不如华城似的!
他又看了一眼华城和谭玄走去的方向,却发现那两人的身影已经转过墙角,看不见了,心中不由更是冒出一股气来,好呀,转眼就把他一个人给抛下了!真是!过河拆桥也不能这么快啊!
那股气忽然就变大了,一下子填充了他整个心房。他握了一下拳头,咚咚咚地跑了,连杨清源招呼他都没理,自己找了个地方,窝着“休息”去了。
哼,既都叫他“休息”,他就谁也不理了。
直到掌灯时分,他才又见到华城和谭玄。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那两人似乎已经相熟了,也不知华城在说什么,边说边笑,还连连比划,谭玄还听得很是专心,不时搭上两句,还跟华城一起笑起来。
谢白城远远看着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这个谭玄怎么又来了?又是因为是女孩子主动跟他聊天,不能让女孩子没面子下不来台所以只能应承几句吗?其实这根本就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吧!只是应承几句会笑那么开心?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牙倒是挺白的。
还有谢华城,呵,平时多眼高于顶似的,天天像只翘尾巴的山鸡,怎么见了个衡都来的少年郎就这般连说带笑的?这跟曹婉瑜有什么分别?亏她以前还讥笑曹大小姐俗气得很呢。
他干脆扭过脸去不看那两人,正好杨清源养的小狗挂着银铃铛跑过来蹭他的腿,他便蹲下|身跟小狗玩了起来。
小狗最乖了,你摸摸它的头,它便亲亲热热地把头靠在你膝上。你叫它握握手,它便把毛茸茸的小爪子放在你的掌心里。
谢白城逗小狗玩了片刻,谢华城却溜达到了他身边,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干什么?”他斜睨了华城一眼。
“哎呀,我跟那个谭玄还挺聊得来的。”谢华城悠悠然地道。
谢白城用鼻子哼了一声:“他跟谁都聊得来,”说着把小狗一举,“我看就是跟这只狗,他八成也能聊得来。”
谢华城噗嗤一声笑了,旋即又眨眨眼睛,目光狡猾,别有用心:“你不想知道我们聊了什么吗?”
谢白城顿时警觉了起来,一股不好的预感在他心里升腾。
华城看见他脸色,已经十分开心地笑起来,凑近他小声道:“我跟他聊的太投缘,一不小心就把一个小孩被大鹅追,追得爬上树却下不来啦,舍不得吃的鱼饼被猫叼走,追得猫儿满院子跑,最后从猫嘴里把鱼饼夺下来啦,还有小时候被打扮成女孩子,结果和好朋友在花园里演拜堂成亲被大人发现啦,这些有趣好玩的事都讲出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