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的预感应验了,谢白城陡然只觉热血往脸上涌,他瞪着华城,咬牙低声道:“你说这些干嘛啊!”
谢华城一扬脸,喜上眉梢:“就是说顺嘴了呗,我看他也挺爱听的。”
谢白城真是恨不得立刻跟她再打一架,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拿出来说什么说!非要在他朋友面前让他丢脸,她就开心了吗?
他是真的生气了,紧紧抿着嘴瞪着华城。谢华城顿时有点心虚,往旁边退了一步:“干嘛啊,随便聊聊而已,我又没胡编乱造。”
她说着说着,便瞅准机会叫着杨清枝的名字,一溜烟跑了。
谢白城的心情却已经给她破坏完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华城干嘛要这么讨厌自己。明明他也没做过什么得罪她的事,却总是见不得他好似的。平时冷嘲热讽的打嘴仗也就算了,凭什么在他朋友面前……
小狗已经跑掉了,他一个人站在灯火昏昧的角落里,只觉得实在是很委屈。他明明已经那么努力地证明自己长大了,能有些独立的作为了,谁在意呢?谁在乎呢?
他沉浸在自己的伤心中,以至于又有人走近他,他都没有察觉。直到那个人带着笑的低声说:“原来你都跟人拜过堂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他一转眸,便看见了谭玄笑嘻嘻的脸。
但他可笑不出来,华城口无遮拦,故意说他幼年糗事也就算了,谭玄还要拿来嘲弄他,便跟华城一样可恶。
谢白城便冷下脸:“你最好把华城说的那些都忘了。”
谭玄奇道:“为什么?不是挺有趣的吗?她夸你小时候很可爱呢。”
谢白城冷冷瞥了他一眼:“怎么,我就是合该让你们取笑的吗?”
谭玄脸上的表情明显怔了一下,过了一刻才讷讷道:“我可没有这样的意思,你别生气啊。”
谢白城便瞅了瞅他,见他神色倒算诚恳,甚至有点小心翼翼,心里才舒坦了些,又道:“所以不许再提华城说的那些鬼话。再说就跟你绝交!”
说到最后还附加了一个狠狠威胁的眼神以示自己的认真。
谭玄点点头:“好好好,不过在那之前,我能不能再问一个问题?就一个!”
谢白城望望他竖起的一根手指头,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肯定是要问他跟谁傻乎乎地演拜堂戏……那是他六岁时候的事了,被程俊南和吴弋诓了……能说清楚也好,免得谭玄以为他跟小丫头片子一样喜欢过家家呢!
“什么鱼饼那么好吃?”
骤然问出的问题让他的脑子彻底停工了好一会儿,才在谭玄捉狭的笑容中慢慢恢复运转。
“你!”谢白城不禁气结。谭玄却继续嬉皮笑脸:“哎,把鱼饼抢回来后你吃没吃?我真的很想知道。”
“让我揍两拳我就告诉你!”谢白城气咻咻地捋袖子,谭玄慌忙往后一缩躲开了,嘴里还笑着讨饶:“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不说了。”
谢白城瞪他一眼:“光说有什么用!得立个凭约……”他眸子骨碌碌转了两圈,忽而一亮,往谭玄腰间一指,“你要再提,就把你那个狼头玉佩送我!”
谭玄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抚上那块墨玉,不过很快又是一笑,爽利地点了头:“行啊,我答应了不提就不会再提,要违背了就把它送你。”
这倒有些出乎谢白城的预料,他微怔了一瞬,才满意地笑起来。
谭玄见他心情好了,才跟他一起靠在廊下的栏杆边。暮春的晚风如一片轻软的丝绸,温柔地拂去他们额头上浮出的一点点汗水。
谢白城忽而转头,望向谭玄:“哎,你觉得华城怎么样?”
谭玄呆住了,迷惑地看过去,却看进了一双坦荡又自然的眼眸里。
“……啊?什么意思?你姐……问我?”因为实在迷惑,他都语无伦次了。
谢白城撇了撇嘴,很有耐心地给他解释:“就是你觉得华城的相貌漂亮吗?”
“我……我觉得?”谭玄抓了抓后脑勺,眉头都快拧一块儿去了,“她……她是你姐姐,自然是漂亮……不,我是说……呃……你问这个干嘛?”
“我只悄悄地问你,你会喜欢华城这样的女孩子吗?”谢白城稍微倾身过来了些,压低了声音。
可不管声音高声音低,这问题怎么越来越离谱了?!
谭玄默了很久,忽然道:“我不会喜欢的。”
谢白城立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是吧!我就知道!她虽然相貌不错,但性格实在太糟糕了,以后肯定嫁不出去。想到以后到我成了掌门,她还要待在家里,性格一定越发恶劣了,我就两眼发黑!”
谭玄呆了呆,噗嗤一声笑了:“你现在就发起这个愁了?”
谢白城很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自然是的。你不知道有个只大两岁的姐姐是个什么感受!我从小就受尽了压迫了。”
谭玄还在笑着,但笑意渐渐变得像淡淡的月光般凝在他的眼里,他温声道:“我确实不知道,不过我还挺羡慕你们吵吵闹闹,感情那么好。”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感情……”话说到一半,谢白城蓦然想起谭玄的兄姐都早已不在人世,自己说起这样的话题实在太不合适,便把剩下的话都咽回去了。
“……对不起。”他有些心虚地小声说。
“没事。”谭玄摇了摇头,“看你们这么能闹腾,我也挺开心的。”
谢白城的心里蓦地涌起一股冲动,很想对谭玄说,以后你就把我当你兄弟好了,就又能有兄弟姐妹啦。但他终究是没能有足够的勇气说出口。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微微侧头瞥了瞥站在他身边的、身姿笔挺的少年。
人家虽然确实失去了父母兄姐,但……但可是有“贵人”相助的,那块珍而重之的玉佩……“殿下”……会把自己调的香送他的公子哥儿朋友……
他对谭玄在衡都的生活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说不定人家一点也不觉得孤单,人家并不想要什么兄弟姐妹……
那一股忽然涌起的冲动,像水面上的泡沫般,慢慢地消散了。
“说起来……你既这样觉得华城不好……”谭玄的声音把他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的目光移了过去,听谭玄说完了剩下的话,“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谢白城愣了一下,旋即兴高采烈地笑起来:“那当然是像我大姐一样的啦!别看华城这个样子,我大姐可是顶好顶好的呢!你没见过她,但她啊,可是最温柔可亲不过的了,从小就对我特别好。对我好的程度,仅次于我娘!三个姐姐里,我最喜欢大姐了!”
谭玄有些怔怔地望着他,过了半晌,才忽然笑着把头转开了。
谢白城的脸上顿时有些发热,这个人,明明是他问的,他好好地回答了,却还笑他,真过分!
“你笑什么啊!”他有些恼地拍了谭玄的胳膊一巴掌。
谭玄把脸转回来,还是在笑,边笑边打量着他点点头:“没什么,哎呀,原来你喜欢温柔型的。”
谢白城只觉得脸上更热了,这种话题在十几岁的少年间虽然还挺寻常,但谭玄并不是他那些打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跟谭玄聊起来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哪里别别扭扭的。
但他不愿露怯,于是故作镇定地反问:“那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谭玄却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的时间太久,让他都禁不住想催促“我都说了,你也得说”。
但在他开口之前,谭玄终于给出了回答。
“嗯……我喜欢嘛,我喜欢吃东西很香的人吧。”
谢白城不由蹙起了眉,这是什么回答嘛!
“吃东西很香的女孩子?”他真的很疑惑,“女孩子大多要显出很秀气,吃饭都小口小口的呢。”
“是啊。”谭玄点点头,“但我觉得吃东西很香的人,别人在旁边看着都能觉得很有精神。”
谢白城还是觉得很费解,这是什么标准?某种程度上来说,华城倒是有点符合,但那仅限于她是在自己家里,只要在外面,或是有外客,她立刻就装模作样起来了,吃少少的几口,就要拿手绢擦擦嘴,说什么“我吃不下了”之类的假话。
女孩子都好面子,他还真没见过在众人面前吃饭很香的姑娘呢。谭玄是在哪里见过……?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问:“觉得谁很有精神?”
他侧目一看,原来是杨清源从走廊另一头过来了,听到了谭玄的后半截话。
谢白城一下子就有点慌,他可不想被小伙伴听到他和谭玄讨论的问题,但谭玄却先开口了:“是说之前我去探望了一下令兄,令兄伤势虽不轻,但精神还挺好的,应该很快就能康复。”
杨清源这才看清站在白城身边聊天的是他,笑了起来,抱了抱拳道:“谭少侠。”旋即又道,“确实,不幸中的万幸,没伤到什么经脉要害,就是流了不少血,大夫说多休养,多吃些好的,就能养好了。”
这时一行仆从都捧着食盒往前面院子里走,杨家大小姐杨清枝像一阵旋风般刮过来,眼睛往这边一瞟,便出声叫道:“杨清源,你怎么还在闲晃?都不知道招呼客人去用饭吗?”
杨清源给吓了一跳,扭头看看,杨清枝对他做了个“过来”的手势,又对谢白城和谭玄笑道:“白城,你不算外人,我就不特意招呼你了,你和谭少侠快去吃饭吧!”
杨清源赶紧下了台阶走到他姐身边去了,谢白城应了一声,看着他杨家姐弟俩走远,便转头对谭玄道:“人家都要开饭了,咱们也别耽误了吧。”
谭玄从栏杆上站起身:“上哪儿去?南方宅院弯弯绕绕的,我都给绕晕了。”
“这就晕了呀?”谢白城蓦地一笑,忽然便靠过来握住了谭玄的手,“我领你去。”
谭玄愣了一下,握住他手指的那只手掌,是如此温暖,手指纤细,指腹却带着层略微坚硬的剑茧。
他回握住了那只手,笑着答了一声“好”。
第二天一早,他们这些聚集在杨家的人也出发了——总不能等着先行一步的三个年轻人查出点什么再回来,这太耽误时间了。谢祁他们计议后决定所有人都先悄悄到紫石河附近,等待下一步消息。
当然为了避免引起注意,他们化整为零,顶多三四个人一道。既这样安排,谢白城自然被拎回了家,和华城一起,跟着舅舅段凤楼,谢祁另外带着其他弟子。谭玄则是和常岳两个人行动。
真到了紫石河,才发现这里竟是个相当热闹的镇子,依托货运码头为中心,靠着往来不断的船只,人口流动性很大,因此相应的生意也都极为繁盛。而这一切背后,几乎都能看到开福帮的影子。
这本没有什么稀奇,这类江湖帮派几乎都是游走在黑白之间,只规规矩矩做分内生意,根本挣不到多少钱,不够钱财养那么多兄弟。
只是仅是如此,似乎也不必扯上一个杀人如麻的悍匪,因为这实在太容易给自己招来麻烦,引火烧身,就太不明智了。
所幸冯若谷等三人还是有些本事,花了五六天时间就摸出了个大概。
开福帮表面主业自然是漕运,从地头负责运输铁矿和粮食到雎江航道。但同时他们渐渐渗透到了紫石镇的方方面面,无论饭庄还是脚店,都要按时给他们缴纳一笔“经管济”,不是他们帮派中的船只路过,也要交一笔“泊船费”。他们还不满足于此,又暗中开设了好几家地下赌坊,赌徒们输急眼了,他们就再开地下钱庄放高利贷,甚至接受卖身契。由此他们又开了数家妓馆,其中不少女子便是那些输急眼的赌徒卖出的妻女。
有吃有喝,有赌有嫖,紫石镇因此也被称为紫石河畔的“销金窟”,不知多少水上讨生活的汉子,在这里花光了辛苦挣来的血汗钱。
光是这样,还可以说这些赌鬼嫖客自己也有责任,但冯若谷他们深入调查下去后,却发现开福帮的生意恐怕还不止于此。他们很有可能还监守自盗,涉及盗卖朝廷专营的铁矿,另外就是在他们那些普通的妓馆之下,似乎还藏着一个更加隐秘的风流窟。
冯若谷和钟任远扮作外地路过的有钱公子,花了不少钱又是喝酒又是赌钱,总算探听到些消息。
据说开福帮控制下有个叫红秀院的妓馆最为有名,一般客人根本没资格进入。听说里面的姑娘都是个顶个的出色,但这些姑娘的来路却很不分明,甚至有人传说她们大都是被掳掠来,被强迫的良家女。
开福帮会派人去紫石河沿岸各地暗中打听,听说哪家女儿生的出众,便会想方设法,或骗或拐,或直接找机会强掠。只要去紫石河沿岸各地打听打听,几乎每一处都有女孩儿甚至年轻媳妇失踪的事。
所以红秀院的旗号便是“都是干干净净的好姑娘”,不是那一等不知廉耻的粉头娼妇。至于为何强掳良家家却能平安无事,那么多被害的人家却拿他们毫无办法,便有说当地官府早已被买通,经管紫石镇的知县、县尉老爷便是红秀院的座上宾,哪里会坏自己好事?
只是这红秀院似乎是在某个江湖高手加入了开福帮后才有的,也是从那时开始,他们放出贷利息更高,催债手段更狠,动辄逼得人倾家荡产,不从就可能被卸胳膊卸腿。
想来这人就该是董宏杰提到的把兄弟了。做这样的勾当,也确实需要手够黑的同伙。
私开赌坊已是有罪,放高利贷亦不容于律法,更不必说私盗朝廷铁矿、掳掠良家妇女逼良为娼等等。
行侠仗义、为民除害实为越州武林义不容辞之责。而在这几日之内,又有几家陆续赶到紫石镇附近。各家掌门们相聚商议之后,分配好了任务,待到预定行动之时,便同时出发,分头奔赴。
作为越州武林魁首的谢家自然当仁不让地担负起直捣码头水寨的责任。由谢祁和段凤楼领头,冯若谷、谢锦城左右相助,其余弟子和华城白城跟着,虽然开福帮人多,但不过是乌合之众,哪里是他们这种有百年传承的名门正派的对手?纷纷是一触即溃,直到最后遇上了他们请来的江湖高手——人送绰号四脚蜘蛛的邹沫,才算是遇到个能打的。
但有谢祁和段凤楼在,他显然不可能讨到什么好。
谢祁下令其余人两两组队散开,追查是否有漏网之鱼,或者是否有人试图销毁什么证据。儿女和弟子们都听令散开。
谢锦城亲自带着三妹华城,大师兄冯若谷则是为白城保驾护航。然而性子沉稳的冯若谷偏遇上这个小师弟浑身带劲得很,在前面一路无阻无碍般地横冲直撞,他在后面几乎要赶不上。
虽然大师兄一直喊着他慢些慢些,但小谢公子可不打算慢——他总不能输给华城吧?何况这次杨清源、程俊南、吴弋他们都来了,只是不在这一处,大家以后见面不得相互比较比较?他可不能落后不是?
所以他一马当先,从一条幽暗的走廊跑下去,跑到尽头发现还有一扇紧闭的门。
这看起来很像藏了什么秘密的地方。
谢白城“咚”地一脚就踹了上去。
门扇应声而开,里面传来几声女子的尖叫。谢白城愣在了门口,眼睛往里面扫了一下,只见三个年轻美貌的女子,穿着轻薄艳丽的衣裳,相互倚靠着缩在床铺上,一副害怕到瑟瑟发抖的模样。
谢白城一时没搞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这些女子又是什么人。但好像跟他一开始想象的藏着许多机密的地方不太一样。
他下意识地转动目光想把这间屋子仔细打量打量,判断一下究竟是何处。
……嗯?这墙壁上怎么贴着那么多画儿?这些画上的人……怎么都没穿衣服??他们没穿衣服怎么还搂抱在一起???
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
他的眼前骤然一黑,一只大手牢牢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大师兄的声音气急败坏地在他耳边响起:“小祖宗,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他使劲扒拉着冯若谷的两只手:“哎呀,大师兄,我看不见了!”
冯若谷道:“就是不让你看的,小孩子家家的,瞎看什么!”
谢白城道:“我还什么都没看见呢!”
冯若谷道:“没看见正好!歪门邪道的东西,你可不许看!”
谢白城挣扎半天没能成功,气鼓鼓地说:“那你是不是睁着眼睛,你凭什么能看?”
冯若谷没好气地说:“我是大人了,能跟你一样吗?再说我们俩都闭着眼睛,搁这盲人摸象呢?”
谢白城“哼”了一声:“我要去告诉二姐!”
结果大师兄把他一巴掌推出门去了:“你告诉她,我就告诉师父你偷看春宫画!”
好么,他想起来了,这是叫春宫画来着。
嗯?这便是春宫画?怎么还有人把它贴了满墙啊?真是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他探头还想再看一眼,但门扇却在他鼻尖前头“嘭”地一声关起来了。
第150章
后来知道,那间屋子是开福帮帮主和姬妾们寻欢作乐之处,自然那三个女子也是他掳掠来,不得不屈从于他的姬妾了。
谢白城被冯若谷拎回去,两人都对在那间屋子里的所见所闻很默契的闭口不提。谢祁他们已经把开福帮的众当家一齐擒获,剩下的证物查抄还在继续。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在他们的范畴之内了,得上报官府,由官府来具体对证,收押问罪。但因为有当地官员和开福帮相互勾结、为开福帮包庇掩护的嫌疑,谢祁动用了自己的关系,直接派人上报到了越州州府。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谭玄在。
他确实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也确实没有任何明确的官职在身,但只要稍稍知道些他背后是谁,在替谁做事,又有什么人敢小看他呢?
于是谭玄带着常岳一起,留下来协助官府清查开福帮之事。而谢白城、杨清源等各家门派的小少年们,都随着师长陆续回了家。
这番经历实在是足令小少年们回味上个一年半载的,尤其谢白城和谭玄一起,于途中遭逢董宏杰,不但动手还顺利拿下,简直令同伴们欣羡不已。回越州后,只要小伙伴们聚会见面,总有人要他把那一日的事情经过细细讲述。
听完还要讨论,有人夸他爹真是开明的,有人反复问谭玄究竟是怎么和董宏杰动手的,也有人问他怎么跟谭玄忽然关系就那么好,谭玄就愿意带上他的。
这有些问题谢白城还是很乐意回答的,甚至多回答几遍也不嫌烦,但有些问题就实在没法说了,比如谭玄为什么愿意带上他,难道他要说是靠自己死缠烂打得来的吗?甚至不惜缠着人家撒娇?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树要皮,人要脸的!
于是他就说,自然是因为他对越州一带了如指掌,谭玄求助于他,他不得已,只好出手相助。事实也证明,幸好有他在嘛,要不然谭玄哪里能遇到董宏杰呢?
还好谭玄一直也没回到越州来,就不会有人戳穿他这番凭空捏造。
只是谭玄总不回来,他渐渐也觉得有些无聊——都不能去明珠巷玩儿了,多没意思啊,他还想吃丁伯做的好吃的呢。
又过了几天,谭玄还是没消息,但杨清源却又来越州了。说是家里派人来越州为他大哥买些珍稀的滋补品,他就跟着来见见朋友。
谢白城当然是收到了他们约见面的帖子,可是这些日子大概是往外跑得多了,渐渐觉得有些提不起劲儿,倒是多花了些时间和心思在家里练剑。不过不去当然也不好,所以拖拖拉拉了一会儿,他还是去了约好的地点。
所约之地在琴湖边的一家茶楼里。那是吴家的产业,他们常在那见面。
谢白城进门后快步上了二楼,二楼最里头的一间雅间,是他们聚会见面专用的。这一天天气有些阴沉闷热,铅云重叠,似乎在酝酿着一场雨。
琴湖边的游客就比平时要少了许多,茶楼里也难得地安静。谢白城步履轻捷地往里头走,还差着七八步远呢,就听到杨清源的声音:“跟你们说,这可费了我老大的功夫了,怎么样?我有好处都想着你们吧?”
接着的是吴弋的一声笑:“就你这?嗨,不是我说,一看就是大路货,水平不行。我啊,有一次在我表哥那,见过一本名家的。那才叫精妙绝伦!了不得的!比你这个强多了!”
杨清源不服气道:“你光说有什么用?什么好东西你都见过,就是也不拿来给大家伙开开眼。”
吴弋道:“哎呀,我表哥把那看得跟什么宝贝一样,哪里肯借出来,都藏衣箱底的。”
这时又响起了程俊南的声音:“我不挑,我觉得挺好。杨清源,这真给我们了?”
杨清源道:“真的啊!苟富贵勿相忘嘛!”
谢白城屏息在门外听了一会儿,这会子再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倏地推开门进去:“你们分什么好东西呢,有我的吗?”
房里几人却都猝不及防般明显被吓了一跳,随即程俊南带头各自把桌上的东西往下藏。
谢白城只越过他们肩头望见是书册一类的东西,不由奇怪:“干嘛啊?你们藏什么藏?有什么不能给我看的?”
吴弋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没什么东西!话说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谢白城才不会上他的当给他转移话题,上去就扒杨清源的手:“好啊,你带什么好东西来悄悄给他们不给我?”
杨清源哎哎地叫着,拼命不让他够到手里拿的书册,谢白城没办法,松开手扫视了这屋里的所有人一眼,结果这些人都一副心虚的样子不敢跟他对视。
“你们干什么呀!以为我没看见?什么书啊本的,要这样躲躲藏藏?怎么,你们约好要去考举了?”谢白城叉着腰,气呼呼地对他们投以谴责的目光。
杨清源期期艾艾地往往其他人,显出些犹豫的神色。程俊南却一摇头:“不行不行,你不行!”
谢白城很是不解地瞪过去:“什么东西我不行?我为什么不行?”
这时吴弋也拍拍他的胳膊:“确实不行……你还小!”
“哈?”谢白城最讨厌人家说他年纪小,尤其是这些跟他从小一起玩大的同伴,他们凭什么啊!“什么叫我还小?小就不能知道不能看?”
说完这句话,整个雅间内忽然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在座五六个人一齐望着他,似乎是对他刚才那句话的默认。
谢白城左看看,右看看,脑子里忽然火光一闪,他们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难道说……
他用难以置信地目光看向杨清源:“不是吧你,你……你从紫石镇偷偷带出来的?”他记得杨家是负责去清理开福帮下的一处妓馆和赌坊的。
杨清源脸涨红了,有点心虚地点了点头:“我……我随手拿了几册,那里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