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道等叶行舟适应下来后,体内的浊气倒是排空了,五官清明人也轻盈了不少。
连画五张二阶爆破符都还绰绰有余。
叶行舟掐了个净尘诀,随后又弯腰捧起一把水洗脸。
凉水一冲,人清醒了不少。
夜明珠的光倒映在水面。
叶行舟忽而明白为何流苏让他复修行之道。
纵使他能用卡bug的方式画符箓又如何,遇到紧急情况,自身灵力就限制了他。
没有自保能力,便是最大的隐患。
流苏想让他,就算一人,也能独挡一面。
为了自保,弃剑,从头学符箓。
又因修为灵力限制,画符另寻僻径,甚至容易被盯上,还得背着人画符箓。
神识的扩张不停歇,修为的限制日夜不变。
对于修士而言,太过沉重了。
枷锁破,复修行。
便是叶行舟的新生。
也是流苏的亡途,托举着向上,悄无声息又流逝。
叶行舟指腹轻轻触碰流苏枝的叶片。
泛黄的叶片,无力掉落。
枯木总有逢春那天。
叶行舟浇了点水后,将罐子放入储物袋。
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灵讯气息消失的事太过离奇,在洞内调息这几日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
他要去找孟枳几人搞清缘由。
夜明珠的光照亮洞穴。
洞顶岩壁缝隙悬挂的蝙蝠受光亮惊扰,翅膀扑腾起飞,朝光源位置攻击。
却被一层透明结界挡住。
叶行舟不再需要精打细算使用灵力了。
突然能修炼,还连升两阶修为,灵力前所未有的暴涨。
都省了那么久了。
作为筑基中期的灵力土豪,他奢侈一把报复性建一个结界很合理吧。
叶行舟昂首阔步,步伐都嚣张了几分。
神识扫过洞穴每一处,却没有探查到出口。
叶行舟蹲下身,仔细观察深潭。
潭水也没有流动的迹象。
死人穴啊这是?
没有缺氧的症状,周围肯定有出口,只不过稍微隐蔽些。
叶行舟手摩挲着墙壁,寻找有没有机关的存在。
没有风,没有机关。
甚至连神识也探不到洞穴外。
洞穴太狭窄,使用爆破符的话叶行舟会收到波及。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叶行舟果断选了个厚度相对薄点的位置扔出爆破符。
他可是筑基中期修士,一阶爆破符护身屏障还是能挡住的。
符箓瞬间爆破,火光冲击刺眼。
一瞬后,蝙蝠成了炙烤蝙蝠。
洞穴还是完好无损。
这个洞穴外,有结界禁锢。
强硬破不了。
叶行舟只得重新搜寻出路。
“也不知道孟枳怎么样了。”
他自言自语道。
他被魔尊拖入裂缝的时候,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冲出阵法的孟枳。
这么久不见,连平安都报不了,向师兄小师弟肯定担心坏了。
还有年纪最小的任妄烛。
呆呆萌萌,不算大的脑仁装满了小伙伴和吃食。
叶行舟加快了寻找的速度。
近来春深,绵雨不断。
南木境地,寻常又不寻常。
孟家家主死了。
寻常的是,百姓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为碎银奔波,为养家糊口,日子照常。
不寻常的是,孟家家主死了,孟家小少主却不是为他挂的白绫。
同时大批寻仇的人闯入了南木国,最近外头不太安宁。
阴雨天茶馆人很多。
品茶闲时,交谈声起。
有人往外一指。
“你瞧,小少主又开始挂白绫了。”
绵雨朦胧中。
白衣人身姿削瘦,绵绵细雨落,润湿墨发,发丝与白抹额黏在一起。
有人趴在窗沿,好奇探头,“他在为谁挂白绫?”
茶铺掌柜也在其中,“听说是他师兄。”
“奇了,小少主不去尽孝,跑来吊唁一个没血缘的师兄,这不哭错坟了么。”
“家主都死三天了,今儿才开始挂白绫,还不是给家主挂。”
有人说着风凉话,掌柜递过去一个不赞成的眼神。
“你可小声点,这小少主可疯了,三天前有人就这么说,他可是硬生生砍了那人家的牌匾。”
那人被激起逆反心理,“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么,老家主死的时候用火烧,现家主死了不吊唁,倒是给了一个生人最高丧仪,这不倒反天罡么。”
有一个人带头,有些碎嘴的跟着附和。
“白眼狼,瞎哭坟。”
“自个仇家大批大批闯来南木国,连家产都要受不住了,现在还有闲情挂白绫。”
话语声讨论着,音量逐渐提高。
一柄龙纹长剑忽而飞入,击碎说得最欢那人手里的茶盏。
茶杯碎裂,茶水打湿衣襟,龙纹长剑插在柱子上。
那人吓得一哆嗦,差点坐不稳。
“谁,谁?!”
茶馆霎时安静,只有那人惊慌的声音。
一白丧服修士站在茶馆门前,脸上的冷意破了面庞的柔和。
向修远面无表情盯着聚成一桌的人。
手刚一抬,剑划过那人脖颈,擦落一缕发丝。
剑回到了向修远手里,那人已经吓得尿了裤子。
他持剑,抬脚离去。
那人瘫坐原地,大口喘息。
这三日,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而心,早已遍布荆棘。
走一步,扎无数次。
三天前,颜芩破了孟枳身上的夺魂阵。
却未曾想,叶行舟身上,也藏着一个夺魂阵法。
魔修搞出那番大动静,就只是为了分散他们的注意。
驱阵现形时,叶行舟身上沉寂多年的阵法也启动了。
叶行舟想救孟枳。
而魔尊,偏生借救孟枳的手,杀死了叶行舟。
剜心之痛,无以言表。
孟枳那日,几乎夷平了南木林。
然而,魔尊拖走叶行舟的裂缝,始终找不到。
乌玄鸟化成的黑翅蝶纷纷洒洒飘落。
下了一场蝴蝶雨,又像下了一场黑雨。
翅膀的形状与叶行舟天突穴处的印记重叠。
悉悉索索,飘落眼前,带着诡异的美感。
孟枳一人,孤孤零零站在黑雨中。
形单影只,茫然无措。
叶行舟,去哪了。
他找不到。
找不到叶行舟了。
衍天宗内,叶行舟的魂灯已灭。
他的灵魂契约,也消失了。
无一不在证明,叶行舟死了。
孟枳一瞬间,仿若抽空了精气神,瘫倒在地。
是他,是他害死了叶行舟。
如果,当初他没有把人带回南木国,没有把人带回孟家,没有那么自私地想留下人。
一切都不会发生,叶行舟还会安稳地活着。
少了他一个天下第一好,叶行舟还会有很多天下第一好。
但他,但孟枳。
唯有叶行舟一个,天下第一好。
他离不了叶行舟。
那时他想,他应该是个白眼狼。
明明和孟谦寒没有血缘关系,他偏生继承了孟谦寒骨子里的凉薄。
没有挚友离世该有的伤痛,甚至连眼泪都没有。
孟枳把自己关在屋里。
他回忆了过往与叶行舟相处的一帧又一帧,一遍又一遍。
每一句对话,每一处细节都记得清晰。
叶行舟说话的时候嘴角永远噙着笑,叶行舟总喜欢冲他眨眼睛。
叶行舟左手虎口有一颗痣,叶行舟左手……
有牙印。
孟枳早就发现了。
但平日桀骜惯了的孟枳那时却不敢问。
牙印啊。
明明可以用修复丹修复,叶行舟却一直留着。
留下牙印的那个人,叶行舟一定待他不同寻常。
孟枳头一次生了胆怯心理。
他不想拆穿,也不敢拆穿,更不敢面对。
所以,他压下情绪,选择装浑。
明明那时候的情绪波荡起伏,心如明镜,却酸涩难口。
而现在的孟枳,却忘了记忆里的情绪波动。
无论欢喜,无论悲忧。
他像个冷漠的旁观者。
观看属于他的记忆条。
却生不了半分伤痛情绪。
躯体不想动弹。
大脑却给他下达指令。
他记得,孟枳记得。
叶行舟以玩笑口吻所说的一句话。
“待我真死的时候,你记得给我挂上千里白绫。”
第四天,孟枳出了孟家。
玄长老、萧师叔、雁南北、向修远、岳浅……还有一批衍天宗修士都来了。
任妄烛年纪太小,这个噩耗,所有人都瞒着没告诉他。
衍天宗的人驻守在孟家,挡掉了三天里,所有上孟家寻仇的人。
他们都让孟枳节哀顺变,不要太过伤心。
可是,孟枳感受不到伤心。
孟枳只是木讷又清醒地点头,购置了南木国所有丧葬铺子质量最好的白绫。
亲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孟家只剩下了孟枳,和一地狼籍。
白绫未取又挂。
绵绵细雨,暖暖湿湿。
万物破土生,柳抽新条,桃开粉花。
没有半分凉,人却千疮百孔。
孟枳双手捧着白绫,举过头顶,膝盖下弯。
一步一叩。
一步一叩。
路上的脏泥沾湿裤腿,袖角,额前……
太多太多地方了,数不过来。
唯独,手里的白绫,圣洁干净,不染半点脏污。
沿着孟家,走到南木林。
刚好千里。
于修士而言,只是一个传送阵的事。
但,要一步一叩,一年都走不完。
挂完新绫,旧绫又断。
修修补补,更更换换,这条路啊,太难走了。
一辈子,也到不了头。
就如道上的污泥,永远也扫不净。
前十八年,从未低过头的孟枳,终是在满是污泞的道上,跪了又跪。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别再遇见他了。
他和孟谦寒一样,是个没有心肝的人。
叶行舟这般顶好的一个人,不该在他这里受到作践。
孟枳膝盖又一次下弯,额头重重碰地,溅起几滴泥水。
抬起头时,细雨蒙蒙遮住视线,他将白绫系在了树枝上。
机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所有人眼里,他的脊背挺得笔直。
身形,却越来越削瘦单薄。
只有孟枳不知道,他此刻的状态有多木讷。
像是被抽空了精气神,偏生,他本人还没觉察到异样。
这一幕,有人受触动,心底泛起阵阵涟漪。
孟枳,才十八啊。
家族破败,亲人已逝,如今挚友又离世。
寻常人碰到这种局面都不一定能冷静处理。
而孟枳,单薄的脊梁,撑起了孟家最后的天。
冷嘲热讽的声音,散了很多。
一把伞撑过头顶。
红衣入眼,往上素锦围巾系脖,眉眼英气而平静。
“下雨了,就该撑伞。”
梅忧道了这一句。
孟枳眸光未有波动,木纳点头。
又继续动作。
梅忧静静撑伞跟着。
那日南木林的阵法波动剧烈,离得近的西城受到波及,天显异相。
梅忧抽身赶来处理,得知的便是这么个消息。
那么鲜活的人,突然悄无声息离世,太意外了。
叶行舟那日不顾妖兽威压,冲来救她时,这一程,梅忧理应来送送。
梅忧撑着伞,静默跟着。
一日到头,接近暮色,堪堪出了城中。
雨不知何时停了。
梅忧收了伞。
孟枳迎着暮色,还在继续机械动作。
他的额头,破了个血窟窿。
鲜血滑下,一滴落入眼中。
眼前的景象染上了红。
从天明到黑夜,又从黑夜到天明。
梅忧手持红缨枪,一路护送。
若有前来寻仇的仇家,一枪落红梅,一击挡千浪。
孟谦寒树敌太多了。
挡了一人,又来一双,只要杀掉孟枳,孟家的家产便会被分食殆尽。
“谢谢。”
孟枳轻声道完一声谢,又继续挂白绫。
膝盖阵阵发酸,嘴唇也开始发干。
一天一夜,快要站不住了。
天刚明时。
前方,忽而多了几个匆匆沾着湿气赶来的身影。
脚步声交错凌乱,是常年干活的粗重沉稳。
来的人披着蓑衣,有人挤着把伞,脚上泥泞不堪。
前头的,是个胖婶子。
来方向,是西城。
“你这小子,真不拿身体当回事!”
胖婶子跟拎鸡崽似的强硬拉起孟枳,从手腕的篮里取出两个尚有余温的烧饼。
看了看孟枳满身的泥污,她毫不嫌弃用方帕一点一点擦干净孟枳脸上的血。
“别说婶子占你便宜,就你这个年纪婶子不惜得,婶子我只稀罕我儿媳妇。”
“赶紧擦干净,去吃烧饼。”
婶子抢过孟枳手里的白绫,塞了两个烧饼进他手里。
“我们西城子民,命是你们这群娃救的。”
“如今你们遇难,自是不会落井下石。”
“小叶那孩子心好人好,各个稀罕,挂白绫,理应有我们一份。”
“我们西城子民,一人三尺能顶半边天,走一段系一段,一天就弄完了,大伙一起送小叶上路。”
走惯了山路的脚不会疲惫,携来山间湿气和暖情。
万家白绫,悬挂千里。
相送一人。
踩着泥泞的草鞋,又要翻过山路,赶回西城顾家务农。
走之前,胖婶子回头,快步走到孟枳跟前。
她踮着脚,抬手拍拍孟枳的肩膀,只叮嘱了一句。
“听话,好好吃饭。”
越是寻常的温情,越是最珍贵的宽慰。
而这一切,都是叶行舟带给他的。
叶行舟领着他长大,领着他融入人情中。
西城的人,有梅忧护着,披上滴水的蓑衣,踏上了山路。
孟枳一直低垂的脑袋,终于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动了幅度。
他抬起头。
布满红血丝的双眸,平静无波,似对什么都寡淡的模样。
静静注视着那群人。
离开的背影高矮胖瘦不一。
相近的是,那群人的手,是常年务农的粗糙和茧子,在泥泞湿滑的山路中,走得稳稳当当。
衍天宗为孟枳撑腰,这群子民,最后组成孟枳的庇护所。
何德何能。
孟枳沉默着弯下膝盖。
腿部酸痛发麻,几欲倒下。
双手顽固撑在泥土上,指甲染了稀泥,他堪堪稳住身形。
对离开的人群,孟枳磕了一个头。
向修远抿了抿唇,没有阻拦。
其实,他有那么一瞬在怪孟枳。
为什么,明明是他的家事,偏要把叶行舟牵扯进来。
如果没有来孟家,叶行舟会好好活着。
这个想法升起的一瞬,向修远转而开始唾弃自己。
孟枳没有错。
叶行舟不会单独让孟枳冒险的,更不会让他们每一个人涉险。
换做是向修远,他也不会让孟枳单独涉险。
他们是紧密相连的挚友,也是亲如手足的兄弟。
而今,叶行舟不在了。
向修远知道,叶行舟放心不下孟枳,放心不下任妄烛,放心不下每一个担心他的人。
所以,作为师兄,他要担起责来,照顾这个大家。
向修远垂下眼睑,长睫轻颤,在泛青的眼底落下一片阴影。
他藏住情绪,但憔悴的神色还是出卖了他。
孟枳撑着地,站起时身形踉跄,差点摔倒。
向修远眼疾手快扶住人。
孟枳动了动干涩的唇,喉咙中发出沙哑的声音。
“我回一趟孟家。”
寻仇的人,不过是想分一瓢孟家家产羹。
剩下那些他守着,没什么意义了。
向修远听见孟枳的话,大致猜到了他要做什么。
他只是从储物袋里取出一瓶修复丹递过
“去吧,我等你回宗。”
孟枳接过修复丹吃下,手腕一转,诛灭剑现。
他御剑,穿梭云间。
孟家有玄长老守着,家里的物品暂时没有被动过。
此行单独行动,暗处伺机窥视的人立马追上。
孟枳眸光没有半分波动,只是将这些人引在一起,加快了回孟家的速度。
落地时,便见玄长老在孟家坐镇。
看到孟枳一身狼狈泥泞,玄长老没说什么呛人的话。
玄长老只是扔了一个储物袋进孟枳怀里。
金库里的收金兽还拦不住他。
知道孟枳的脾性,所以这几日他提前进去挑了些用得到的给孟枳做保底。
不进不知道,一进吓一跳。
玄长老本来想从不起眼的地方开始装。
这一走,就瞧见金库后头跟遭贼似的,功法丹药法器符箓什么的都没有。
都是些花瓶凑数。
还有那灵石财宝山,看着一老堆,玄长老绕到后头想掏点灵石。
一瞧就发现灵石堆中间也空了,只剩下外壳。
瞧这老六手法,玄长老顿时就想到是叶行舟能干的事。
叶行舟担心孟家垮台,寻仇太多,孟枳一人受不住,便把能装的都装入了储物袋。
给孟枳留下后路。
金库里剩下的也不多了。
玄长老挑挑拣拣,把所剩不多的全装进来储物袋。
没办法,里头的丹药功法一件比一件好,舍不得。
孟谦寒这蠢东西,脑子不灵光,收藏的宝贝倒挺招人馋。
玄长老实在忍不住,偷摸给自个留了两株灵草。
这可是炼天阶聚灵丹的高阶灵草诶!
难寻又难遇,作为丹修,有谁能拒绝此等诱惑?
“玄长老,这几日多谢,剩下的我会处理。”
此番沉稳平静的话,倒是让玄长老涌起几分复杂心情。
叶行舟啊。
这小子平日蹦跶,脑子里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说他性格不稳重吧,偏生行为处事又稳妥。
是个矛盾的小子。
玄长老活到这个年纪,见惯了生离死别,但还是不免有几分惆怅。以后丹峰,不会有人再来串门了。
“上飞舟等你。”
玄长老交代完一句,撤退看守的弟子,背上手,领队离开。
孟枳持着剑。
只身走入孟家。
暗处的虎视眈眈在衍天宗弟子撤退时,再也按捺不住。
四面八方,一窝蜂涌了出来。
孟枳脚步沉稳,像是没发现般,一步一步朝金库走去。
此番反常,倒是让那些人一时没有轻举妄动。
孟枳径直入了金库。
有守金兽在,其他人暂时进不来。
守金兽黄白配色,身子圆滚滚,毛茸茸的,一如既往蜷在地上睡觉。
契约的缘故,守金兽额前,有一簇红毛,仔细一看就是火焰标记。
是孟枳的标记。
当初金库孟枳本受到孟谦寒限制不能随意进去,老家主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守金兽与孟枳契约。
孟枳指尖落在那处标记上。
一个金纹阵法绕着指尖出现。
阵法脱离吞金兽,越变越大。
吞金兽此时,终于睁开了眼睛。
露出一双金黄如小麦的眼睛。
“今后,你自由了。”
孟枳话落,一剑插入阵法中心。
阵法碎成残渣。
守金兽寻天材地宝的能力很强,但来无影去无踪,很是难抓到。
而孟家这只守金兽,是自己来的。
守金兽扛着袋浆果,很有礼貌地抬爪子敲响了孟家的门。
老家主一开门,入目就是双脚直立行走的庞然大物。
守金兽外形可爱归可爱,一爪子下去可是连修士都能挠死的。
老家主吓得一哆嗦。
然而,守金兽只是把浆果放下,肥硕强大的身躯从门里挤进来。
二话不说,就趴在院里。
都上门求职了,还带了见面礼。
老家主还能有啥办法,当然是接纳下来,给一份看守金库的职责了。
别说这玩意还挺好养,吃点浆果菜叶,吸点金银灵石,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完全没有其它吞金兽的攻击性。
至此,守金兽十年如一日,工作稳定看守金库。
现在契约破开,守金兽得到了自由。
守金兽尾巴轻轻扫过孟枳的手背,触感毛绒,像安慰那般。
“走。”
孟枳出声。
守金兽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孟枳。
庞大的身形瞬间隐匿消失。
金库的大门被撞开时,孟枳扬剑破空一斩。
火焰霎时升腾。
金库葬于火海。
“疯子!”
“那些可是天材地宝!”
一群人蜂拥而入,疯似的浇水想灭火。
而诛灭剑的火可不是说灭就灭。
没有孟枳的控制,火会一直燃。
而其余地,早在孟家出事时,人去楼空。
昔日沾有孟家一切气息的房屋,此时全都燃了起来。
直到将一切烧至殆尽。
熊熊火焰,炽热得让人不敢靠近。
一刻间,火起火灭。
孟枳在南木国没有家了。
水玉君出现在他身后,注视着那道单薄的背影。
他张了张嘴,“抱歉,又一次来晚了。”
孟枳父母被杀时,他没赶上。
而今孟枳师兄死了,他也没赶上。
他以为,叶行舟身上有玉珠,能暂时挡住。
没想到,会是那番结果。
“没怪你。”
孟枳平静地抬脚往外走。
“我被绊住了脚。”水玉君指腹动了动,“水惑族的踪迹暴露,有一批修士杀了进来。”
那时他若走,族人便会亡。
而他不走,他便又一次食言。
两方难取舍。
但,作为水惑王上。
他不得不做出抉择。
孟枳父母死后,那时他沉默,没解释来晚的缘由。
因为他知道,就算解释了孟枳也不会听。
现在,他主动解释了。
孟枳说,不怪他。
水玉君已经尽力相护,悲剧还是发生,他已经没有其它办法了。
“你…节哀…”
话到口边,水玉君只说出这几字。
孟枳嗯了一声,“我要回宗了。”
太不对劲了。
孟枳性格完全大变样,冷静得不像正常人。
水玉君欲言又止,却只能站在原地。
孟枳脚步微顿,余光轻划过,他开口。
“我理解你的难处。”
话落,孟枳跃上飞舟。
水玉君闭眼,揉了揉眉心。
孟枳这番,让人心疼。
他不是个好舅舅。
孟枳孤身坐在甲板,随飞舟启程,水玉君身影越来越小,直至看不见。
飞舟依旧在,却少故人影。
这世间,人人有难处,事事难全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