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捏了卿云的下巴转向自己,他看着卿云几欲流出水泽的眼,似笑非笑道:“孽缘?”
“我若说了,皇上又疑心我挑拨是非。”
皇帝微微一笑,“你从前不是太子的人吗?他怎敢?”
卿云也笑了笑,“我如今是皇上的人,少将军不照样开口索要?”
“那你呢?”
皇帝靠近了,嘴唇若有似无地在卿云面上留下痕迹,“你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卿云嘴角翘了,也将嘴唇凑上前与皇帝不停嬉戏,眼睫下斜,带着淡淡睥睨轻蔑之色,“我瞧不上他。”
卿云双手贴上皇帝的面颊,“我的男人,得是这世上权势最大,也最疼爱我的男人,”他轻轻地亲在皇帝眉心,“李旻,他们谁也比不上你。”
皇帝再不留手,将二人的衣物除尽,同卿云尽情云雨。
卿云心无旁骛,努力地将自己脑海中的面孔清楚干净,他仰躺着,四肢缠抱在皇帝身上,半眯着眼看向空中,恍惚间,却又是掠过了长龄的脸,他身子一紧,皇帝轻笑了一声。
卿云用力摇头,想将那张脸驱赶出脑海,他越是这般,那张脸便越发清晰,那张脸越清晰,他身子便越动情,逼得他一口咬在皇帝肩头,这才避免喊出那个会要了他命的名字……
皇帝下了身,见卿云神色迷离,眼神中竟有一股凄艳哀婉之意,便俯身过去同他亲吻,片刻之后便又欺身而上。
皇帝一直顾忌着卿云的身子,许久没有这般尽兴,卿云亦是许久没有这般在床上欲生欲死,事毕,二人仍抱在一处缠绵,皇帝轻咬了下卿云的耳朵,在卿云半梦半醒之间,道:“朕不喜欢你对秦家那小子说的那句话。”
卿云心下一震,睁开眼,却见皇帝正静静地凝视着他,他笑了笑,抬手摸了下皇帝汗湿的脸,“那有什么呢,他即便再垂涎,我也只是你的人,我不过是讽刺他罢了。”
皇帝抓了他的手轻咬了下,“你不肯照镜,便不知自己有多诱人,”皇帝吻着他的手,瞥向卿云,“卿云,朕不喜欢你引诱他人。”
卿云定定地看着皇帝的眼睛,这才明白皇帝竟然真的吃醋了,他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头一个念头竟是他能否利用皇帝的醋意杀掉秦少英?可转念却又觉着刺痛,因皇帝此刻的神情是如此认真……
“知道了,”卿云神情乖顺,“以后只勾引李旻。”
“李旻也不需要勾引,”皇帝将人搂得紧一些,“李旻只希望你快快乐乐地陪在身边。”
卿云顺势将脸贴在皇帝胸膛,“那我明日还能出去玩吗?”
他语气小心,又带着细微的期盼,“我今日帮你敲打了翁陶,他是不是告罪了?”
皇帝轻笑了笑,“是啊,真厉害。”
皇帝手掌轻抚着卿云滑腻的背脊,“朕已经想好了,这段时日,便许你行走六部,如何?”
卿云猛地抬起脸,皇上正微笑地看着他,他心下便立即明白,这不仅仅是皇帝对他的宠爱,更是皇帝自身出于推行新政的考量。
有时候内宦便是这么个作用,他们是皇帝的影子,是皇帝的化身,是皇帝笼罩在六部之上的一片云彩,皇帝从来对内宦的存在没有“喜恶”,必要的时候自然可以启用内宦,更何况这个内宦还是他心爱的。
既可以借助内宦推行新政,又可以哄自己心爱的内宦高兴,如此一举两得,极其符合皇帝一贯的行事作风。
卿云抬手搂住皇帝的脖子,嘴角带笑,眼中光芒闪烁,字字吐出,“皇上放心,我定不会叫您失望。”
第115章
皇帝特许,行走六部,翌日这消息便传遍朝野,朝臣们自然是想反对,可却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来反对。
卿云只有品级,而无正职,这个“行走六部”更是见仁见智了,皇帝颁了一道众朝臣们根本无从攻讦的旨意,朝臣们便也只能暗暗心中叫苦,不知这能够行走六部的内侍会如何压制他们。
卿云得了这旨意,高兴得很,晨起还未下床,便抱着皇帝,在皇帝面上乱亲一气,“李旻真好,李旻太好了,好喜欢李旻……”
皇帝搂着他也不住地笑,“可不许在外头玩野了。”
“嗯!”卿云坐在皇帝身上,含笑道,“回来用晚膳,我都记着呢。”
皇帝拍了拍他的腰,“注意分寸。”
卿云脸靠向皇帝的肩膀,“皇上放心。”
用早膳时,卿云又对皇帝道:“我不要齐峰跟着了。”
皇帝道:“为何?”
“齐峰是二品禁卫,我带着他,仗势欺人似的,况且这般也太招摇了,难以深入六部,真正寻得弊端,”卿云伸手,将自己的手放在皇帝手背,杏眼圆润剔透,“皇上若肯信我,我也想瞧瞧自己的本事到底如何。”
皇帝听他这般说,便也点了点头。
“好,”皇帝含笑道,“那便你自己去,放手去试,”见卿云笑得眉眼弯弯,便捏了捏他的脸,“若是受了委屈,回来告诉朕。”
“我才不受委屈呢,”卿云道,“皇上就等着褒奖我吧!”
皇帝上朝时,卿云也乘了软轿先行前往六部,上轿前,皇帝特意叫了卿云入御辇,给卿云腰上佩了个玉佩。
卿云撩起一看,正是那日他同皇帝吵嘴时,皇帝给他,又被他摔在榻上那个,那玉佩通体莹白,并非常见的龙纹样式,而是飞鸟衔草,瞧着倒也是栩栩如生,颇有灵性。
“戴着它,”皇帝道,“旁人便不敢欺负你了。”
卿云摸了下那玉佩,在皇帝面上亲了一下,“谢谢李旻。”
皇帝攥了下卿云的手,“去吧。”
软轿行至六部,大部官员正在上朝,六部里头很清静,卿云随身带了四个青衣内侍,下轿便被挡住了。
“云公公,”六部值守官员恭恭敬敬道,“您是皇上特许行走六部的,另外四位公公可也有皇上特许?”
卿云淡笑道:“大人的意思是不让他们进,只我一人能进了?”
值守官员滴水不漏道:“六部规矩一向如此,除皇上特许或奉召入内,否则,内侍是不能进的。”
卿云心中大怒,已后悔没带上齐峰,否则定要叫齐峰狠狠掌这人的嘴,然而这大怒也不过一瞬,他心中亦明白便是真的带上齐峰,让齐峰到处殴打六部官员,不消一日,皇帝就会让他回宫了。
皇帝的真心能给他进入六部的机会,而他必须依靠自己的本事在六部做出成绩来,才能真正拿稳这差事。
“六部的规矩,我自然遵守。”
卿云回身,用随身的小金锭子赏了那几个内侍,“去附近吃酒去吧。”
内侍们自然谢恩不尽,那值守官员低垂着脸,对包括卿云在内的几名内侍都始终不看一眼。
这是卿云头一回独自踏入六部大门,里头极为静谧,正是盛夏,不知哪处蝉鸣声声,卿云心下也跟着那蝉鸣乱跳起来,他迟疑着往左右两面各瞧了瞧,脚步立在原地许久,仍是慢慢地往右边挪去。
一步两步三步……
卿云向前走着,他心下噗通噗通不停地跳着,日头渐渐上来,面颊也发了烫,每走一步,他心下便忍不住一颤,前方有什么?他不敢想。
“唔——”
手掌捂上来时,卿云全然没反应过来,腰间横出的手臂将他一把揽到了两道墙壁夹处,卿云抬手去抓捂嘴的手,整个人却是被人又翻了过来,卿云毫不迟疑地甩手过去,两只手瞬间便被人制住。
秦少英眼中带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一人独闯六部?齐峰怎么没跟着你,这么快便又失宠了吗?”
卿云被他一手捂住了大半张脸,只眼睛扑闪扑闪的射出愤恨之色。
秦少英道:“兵部今日是我值守,你叫也没用。”
他一面说,一面放开了手,卿云却是既没叫,也没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笑,他冷时更显得艳,便那么挑着眼看向秦少英。
从前他在东宫,他敢强吻他,如今,他是皇上身边的人,他还敢吗?
秦少英从他眼中读出了那般挑衅意味,也只轻轻一笑,目光从他长成的面上慢慢朝下,落在他腰间玉佩时猛然凝住了。
他放开了制着卿云的手,卿云手落下,瞧了一眼,还好,不红,秦少英不敢真的用力。
卿云也不逃,便在这逼仄的地方垂下眼,秦少英还在盯着他腰上的玉佩。
“怎么?”卿云手指撩起那块玉佩,“少将军认识这块玉佩?”
秦少英看向卿云,神色严肃,“皇上连这个给你了。”
这是皇帝的玉佩,自然名贵,可卿云瞧秦少英的面色,似乎还不止如此,便笑了笑,道:“怎么?很诧异吗?只要我想,皇上什么都愿意给我。”
秦少英唇角微勾,对上卿云视线,“包括我的命?”
卿云垂下眼,再抬眼,神色已然变得严肃,“秦少英,不若我们讲和吧?”
秦少英神色微怔,却听卿云道:“如今你也瞧见了,我紫袍加身,行走六部,皇上宠爱,你呢,得封将军,兵部侍郎,咱们都如此舒心畅意,圣眷浓厚,何必互相针对,闹个两败俱伤呢?”
秦少英嘴角仍勾着,“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有趣,从前我提议合作,你百般不愿,昨日夸你一句,便让齐峰来掌我的嘴,现下又同我说讲和?好啊,我倒是乐意讲和,不如这般……”
秦少英向前逼近,此处本就狭窄,卿云略一后退,背便碰到了墙上,他微微仰头看向面前高大的武将。
“我脸上的伤很疼,你帮我吹吹,咱们就讲和。”
秦少英一面说一面冲卿云偏了偏脸,卿云本是抱着卧薪尝胆的心思,假作同秦少英说和,再伺机而动,可他一瞧见秦少英眼底闪动的笑意,便知秦少英已将他的心思看穿,便再无顾忌,抬手便扇,指尖扇到秦少英面颊边缘时才被秦少英制住。
秦少英颧骨上的青紫色便重了些,卿云自己都没想到真能扇到秦少英,愕然地瞪了眼,秦少英盯着他的眼,淡笑道:“昨日你若自己上前来掌我的嘴,说不定还比齐峰来得更快得手。”
“秦少英——”
卿云压低了声音,也不敢真的引来旁人,万一传到皇帝耳中,秦少英固然会受罚,他行走六部的权力说不定也会被收回,他恶狠狠道:“你放开我!”
秦少英却是偏了偏脸,眼朝着卿云纤细的脖颈里瞧,方才卿云挥动手时,衣襟乱了,里头绯色痕迹清晰地暴露在了秦少英眼中,那痕迹瞧着很新鲜,有深有浅,有些还覆盖重叠了,可见昨夜疼爱他的人是有多喜爱他。
卿云察觉到秦少英的视线,立即抬手按住衣襟,“你若再多看一眼,小心你的眼珠子。”
秦少英瞥向卿云面容,“你媚上的本事的确非同一般,没想到连皇上也栽了,但是你没想到的是,皇上为你动了心,他的心肠变软了,自然也不会只对你一个人软,”秦少英面上笑容深深,“你越是得宠,皇上便也越能想起我们秦家的好来,多多眷顾我们秦家,云公公,你枉为他人做嫁衣了。”
卿云瞪大了眼睛,他定定地看着秦少英,几乎瞬间快要被秦少英这番话给击碎,他眼珠震颤,眼中氤氲出水色,神色既愤恨又哀怨,忽地挣开了秦少英的手,“啪”的一声竟打在秦少英面上。
秦少英脸动也没动,卿云心中激动,只想先逃开,不叫秦少英再窥探心绪,哪知他方才转身,腰却又被秦少英揽了回去。
“你便非要同我不死不休吗?”
秦少英一手抓住那纤腰,将人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我没有逼长龄……”
卿云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抬手不管不顾地要去打,秦少英抓了他的手,“你冷静些……”
卿云抬脚踢过去,被秦少英大腿压住,二人正在纠缠之际,外头远远地竟传来了脚步声,卿云立即看向秦少英,焦急道:“你快放开我!”
“不放,”秦少英道,“不过三十军棍,便是更多,我也受得起。”
卿云不敢用力挣扎,生怕留下痕迹,他抬起脸,凑近了秦少英,“好啊,你既这么有胆,敢不敢便在这里要了我?”
秦少英眼眸微眯,“你真以为我不敢?”
“皇上是喜欢你,可他绝不会为了你动我们秦家,那是尸山血海里挣出来的战功,你真以为能靠你魅惑主上便相抵?”
“说得好,”卿云笑了,他笑得极为娇媚,“既然如此,少将军还等什么?”
他的面颊凑得离秦少英极近,近到二人呼吸交缠,卿云微微启唇,他轻声道:“你是第一个把我看光的男人……”他轻轻转动面颊,仿若要吻上他一般,“其实你早就有机会了,”两片如花般的嘴唇上下动着,“当年在寺里,你若再狠一狠心,将我直接掳走,那我早便是你的人了……”
卿云抬眸,眼瞳与一言不发的秦少英对上,“秦少英,其实你三番五次地接连挑衅,根本便不是为了羞辱我,而是真的也对我有意,是不是?”
“当年,你在东宫曾吻过我的……”
卿云轻轻吐了口气,唇间香气如兰似麝,秦少英手掌微松,卿云趁机抽出手要跑,秦少英却是反应极快,一把又将人拉住,竟真的俯身要吻他。
外头脚步声已接近了,卿云这一身紫袍根本无从遮掩内宦身份,干脆一手挡住秦少英的唇,扭头狠狠地扫视过去,试图以权压人。
那路过的人正立在几根翠竹之前,绯色仙鹤官服,面如冠玉,长身玉立,神色淡漠地向正在窄巷中纠缠的二人投来视线。
卿云手掌顿时猛颤了一下。
是苏兰贞!
那一日离得很远,他在阶下,卿云恍惚间以为是长龄在世,这一日,离得近了,才发觉他同长龄面容也不过四五分相似,周遭气势更同长龄的温润端厚简直判若两人。
他看着极冷极傲,如同冰雪雕成一般,目光从姿态亲密的二人身上一掠而过,恍若未见,负手离去。
秦少英看着苏兰贞离去的身影,道:“他长得倒是同长龄有几分相似。”
话音刚落,面上便又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又脆又响,秦少英笑了,扭脸看向卿云,“这是恼羞成怒了?”
卿云冷冷道:“你不配叫他的名字。”
秦少英定定地凝视了卿云的脸,“你对长龄倒还真是情深义重。”
卿云再抬手,秦少英便抓了他的手,“打了几个了,差不多也够了,要是同僚问起来,叫我如何交代?你若还想打,明日请早吧,不过我劝你一句,别去招惹那个苏兰贞,哦,我的劝你一向是不听的……”秦少英勾了勾唇,微微靠近,一字字道:“那便祝你早日得逞。”
秦少英终于离去,卿云身上已是一背脊的汗,他靠在墙上,回忆起方才苏兰贞看他和秦少英的眼神,虽只是一瞬,却叫卿云心下不断发颤。
长龄……也会这般看如今的他吗?
看到他同害死他的人虚与委蛇……不,他不要长龄误会他!
卿云猛地跨出一步,脚步却又颓然停下。
那不是长龄,那是苏兰贞。
指尖嵌入掌心,方才苏兰贞看他和秦少英的眼神完全是漠然的,倘若是长龄的话,定会不顾一切拼了命地上前救他。
卿云心下微冷,敛了神色,仍是按照计划先去了工部。
皇帝只赐权,未定职,自然能免于朝臣攻讦,但卿云便要自己想办法插手六部事宜。
如今最适合的,自然是各官员请辞的工部。
大部官员上朝未归,工部里头冷冷清清的,值守官员倒是起身不咸不淡地冲卿云行了个礼,卿云环顾四周,也不知苏兰贞的位子在哪,他心下又是一颤,虽然心里已然想明白了,却仍然忍不住想要关注苏兰贞。
“苏侍郎的位子在哪?”卿云直接问那值守官员。
那官员虽也是神色冷淡,但还是带着卿云去了内厅。
屋门关着,那官员道:“苏侍郎出去了,公公便在这儿等吧。”
说罢,那官员便也离开了,仿佛同卿云多说一句话都不乐意似的。
前朝内宦乱政,新朝官员大多不喜宦官,卿云来时便做好了准备。
屋门紧闭,外头太阳很大,卿云稍立了一会儿,便觉面颊发烫,红唇微抿,便伸手用力推开了门。
门一推开,里头阵阵凉意便飘散出来,卿云望进去便立即呆住了,里头乱得简直不可思议,公文一叠叠桌上都已放不下了,地上也全都是,卿云甚至都没落脚之处,他小心翼翼地找了空档踩进屋内。
实在太多公文,卿云脸转个身都要小心,生怕碰倒了。
从前长龄是最喜收拾,最爱整洁的,怎么……这个苏兰贞气质若冰雪般高洁,自己的办公场所竟这么一团乱……
卿云提起紫袍,一点点慢慢靠近里头办公的桌子。
“你在做什么?”
卿云猛地回头,一转身,不知是胳膊还是袍子碰倒了哪,身边公文竟哗啦啦接连倒了一地,卿云看着逆光中的苏兰贞,嘴唇动了动,苏兰贞的面容在逆光中显得有些模糊,这样……便更像长龄了。
苏兰贞扫了一眼狼藉的地面,道:“谁让你进来的?”
卿云听他语气淡漠,不由心中发梗,“你不知道我的身份?”
苏兰贞进了屋,俯身拾起公文,轻拍了拍上头的灰,竟是不搭理卿云了。
卿云道:“苏兰贞,我在问你话。”
苏兰贞抬眸,他同长龄最像的便是高挺的鼻梁和五官轮廓,那双眼睛却是截然不同,长龄的眼睛永远是温柔的,甚至有些逆来顺受,仿佛无论你对他做了什么,他都会包容,而苏兰贞的眼睛便同他的人一般,冷冷的,那种冷是沁到人心里,仿佛自己被他看透了的冷。
苏兰贞直起身,他身形高挑,这也同长龄很像,他的影子随着他的起身拉长覆盖了卿云,“无论你是谁,瞧见门关着,便应当明白是不希望有人进的意思。”
卿云绷着脸道:“你又没上锁。”
苏兰贞道:“我下次会记着。”
卿云手掌微微蜷缩,他明知道面前的人不是长龄,可见苏兰贞对他如此冷漠,他心中却仍忍不住心生委屈,他强压下心头委屈,沉声道:“工部诸位罢官,苏大人可有应对之策?”
苏兰贞抱起地上的公文堆到一边,一面向着卿云这边走一面收拾,脚边公文被捡起,卿云这才能活动开来,苏兰贞将一大叠公文放在自己桌上,看向卿云,淡淡道:“是皇上派公公来查问此事?”
那张与他记忆中几分相似的脸活生生地在他面前,卿云不由微微屏住呼吸,他抬起眼,“便是我自己想问的,如何?苏大人便不说了吗?”
苏兰贞目光从他面上一扫而过,居然真的不说了。
卿云气得发抖,他怎么能这么对他!强压下气,抿着唇道:“苏大人不说便不说,横竖我只是个内宦,你们谁都能瞧不起,也谁都能欺负。”
苏兰贞余光瞥过,只觉那内侍虽身着紫袍,品级比他还要高,却是满脸凄婉委屈,仿佛有说不尽的苦楚,又仿佛那口中欺负他的人便是他。
苏兰贞眼睫微垂,再抬起时,声音清清楚楚道:“所以,方才公公是在被欺负?”
卿云猛地抬脸,他面上神色简直如同被欺负的孩子找到了大人,那般迫切地想要寻求安慰。
苏兰贞没有安慰他,只扔下一句。
“你是三品。”
卿云愣在原地,扭头看向转到位子后坐下的苏兰贞,“苏兰贞,你这话什么意思?!”
“工部罢官之事我已有对策,公公请回吧。”
苏兰贞低头只管处理公务。
卿云未曾想苏兰贞竟是这般脾性,他心中又愤怒又失望,竟生出了几分恨意。
凭什么?凭什么长龄死了,他还好好地活着,平步青云,直上九霄?!他又凭什么瞧不起他!
卿云上前,双手猛地按在苏兰贞桌面,沉声道:“苏大人,谢谢你的提醒,我是三品,你是从四品,可是苏大人,从见面起,你就未曾给我行过礼啊。”
苏兰贞抬眸,对上卿云的眼睛,方才还哀婉楚楚的眼眸已然就变了,变得凶神恶煞紧迫逼人。
苏兰贞放下公文,推了椅子,躬身弯腰行礼,“下官苏兰贞拜见公公。”行完礼,便拉回椅子坐下,继续办公。
卿云万没想到苏兰贞竟还是个滚刀肉,便咬牙道:“我命你将如何处理工部罢官之事,一五一十地向我陈情!”
“抱歉,下官还未想好。”
“你方才不是还说已有对策?!”
苏兰贞抬眸,神色冷淡,“方才有,现下又没了。”
卿云:“……”
便是秦少英都未曾在言语上将卿云气得如此七窍生烟,甚至都忘了种种凄楚心情,只觉着怪不得工部那些人会吵着闹着要罢官!
卿云一时竟想不出什么对策,胸膛起伏了两下,走到侧面椅前,将椅子上的公文全都一气扫在了地上,便那么坐在椅上,冷笑一声,道:“那我便坐在这儿看看苏大人能想出什么应对的法子吧。”
“公公请自便。”
苏兰贞看也不看卿云又新造成的狼藉,只埋头继续处理公务。
卿云赌气坐了片刻,因屋内实在安静,只有苏兰贞翻阅公文和书写之声,便不由再次看向了苏兰贞。
苏兰贞低着头,只露出额头、鼻梁,便和长龄很像了……卿云看着看着便出了神,被他那般痴痴瞧着,便是木头也该有反应了,苏兰贞抬起眼,对上卿云迷离眼神,眉头微皱,“公公要一直这般看着下官想法子?”
他的声音和长龄也不像,因长龄受了阉割,难免显得阴柔,苏兰贞却声如金石,如风撞竹。
所以他一开口,卿云便宛若从梦中醒来,微微抬了下巴,神色也变了,“怎么?苏大人害羞,不让看哪?”
苏兰贞淡淡道:“是不如秦大人豪放。”
卿云大怒,想也不想地抄起手边公文便掷了过去。
公文“啪”的一声撞在苏兰贞额头,虽是卿云自己扔的,但卿云自己也是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你没事吧?!”
他声音焦急关切,没有半点作伪,苏兰贞抬手摸了下额头,又抬眸看向卿云,卿云心中微微发虚,眼神却是丝毫不让,只苏兰贞目光平平,似对卿云方才出格之举无半点动气。
苏兰贞拿起卿云方才扔来的公文,打开瞧了,做了批注,放到一边,对卿云仍是不理会。
卿云慢慢坐下,心说这苏兰贞到底是什么人物,短短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卿云便觉着这是个同长龄全然不一样的狠角色。
“你……”卿云手按着椅子扶手,咬了下唇,道,“是不是出身南原苏氏?”
苏兰贞仍是低着头处理公文,工部官员闹罢官,他如今一个人恨不得当十个人用,淡淡道:“我若不答,公公是不是又要朝我丢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