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宋北川也想来凑个热闹,却不看自己配不配。
迟书誉的声音很明显地凉了几度,他微微笑,留出了些许余地:“拆迁费我都会给,您要多少,到时候再谈。”
宋时衍咽了口唾沫,不对,不对。
锦绣万里的房子分明是陈雅如的,到底什么时候过户给了宋北川。而迟书誉一直要拆掉锦绣万里,怎么到现在连拆迁费之类的都没处理好。
他归根到底,也只是个市井小儿,并不懂生意场上的纷纭,也从来没经历过这些事。
“那房子,我前些日子找人去看了。”宋北川说,“阿衍的遗物什么我也都看过了——其实家里也一直有阿衍的房间。”
“只不过,”男人笑了笑,不管身旁妻子大变的脸色,“我把阿衍养到二十多岁,总留了点什么的。”
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他想用宋时衍的遗物逼着迟书誉妥协。
迟书誉不知怎么生了一股无名火,他偏头对身后的小青年温声道:“你先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想买的,我待会去找你。”
宋时衍知道迟书誉这是要赶自己走,但他不想走。
他讨厌变成筹码,他是独立的人,为什么总能成为被换来换去,当做利益的筹码。
宋北川终于注意到了迟书誉身后的人,他脸色一变,上下打量了一番宋时衍,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完蛋,要被认出来了吗,宋时衍的指尖渗入掌心,眉头死死皱了起来。
他的心里还留有一些莫须有的希冀,用一双杏眼紧紧盯着宋北川看。
你会认出我吗,宋北川。
长久的死寂,久到宋时衍的心脏都紧了起来,久到他的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宋北川笑了声,仿佛遇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迟书誉,你还真是专情,不过也真是有钱,能找到一个与阿衍这般相像的人。”
宋北川没有认出来,不过他从来也认不出来,这点微薄的无用的血缘,他早该看透的。
宋时衍咬紧唇,心放了下来,朝着迟书誉笑了一声:“那你们聊,我去前面转转。”
“真懂事啊,比我家那阿衍懂事多了。”宋北川笑笑,“但阿衍要是知道,你找了个替身,他会怎么想。”
猫的耳朵向来好用,宋时衍朝天翻了个白眼。
替就替呗,他能怎么想,在天上想呗。
他自己溜得快,好奇心却还站在原地,小青年躲在街角,仗着自己耳朵好用,偷听他们的谈话。
可宋北川学聪明了,他先是将妻子和儿子赶走,接着压低声音,对着迟书誉说什么。
宋时衍只能看到迟书誉的背影,看不清表情。
但他猜迟书誉应该没搭理宋北川,他没兴趣再看,托着下巴蹲在墙角等迟书誉。
等着等着,迟书誉没等来,等来了宋夫人和宋时林。
宋时林就是宋北川和新夫人的孩子——长得和宋北川很像,年纪又和宋时衍差不多,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漂亮的中年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嗓音冷怠,透着些许尖酸:“你是陈雅如的孩子?”
“陈雅如?”宋时衍本不想搭理她,这女人既然提起了陈雅如,的确是找茬来的。
宋时衍和宋北川一点都不像,他最像陈雅如,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他只是简单重复了一下陈雅如的名字,就错开视线,不说话了。
“问你话呢。”女人留着很长的指甲,指甲鲜红,一副贵太太的模样,“你是陈雅如生的?”
宋时衍脑壳疼,无声地避开了她的触碰:“我可不认识什么陈雅如。”
他感觉被冒犯,皱着眉抬头看宋太太:“您有什么事吗?”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周琼提起陈雅如,还总是那么不体面。
宋时衍实在忍不住,怼了回去:“迟书誉跟我说过,陈雅如是宋北川的前妻。
“不过他们都离婚十五年了,你还这么介意啊,宋,太,太。”
他把宋太太三个字咬的极重,像是放在唇齿间碾磨完毕,才乐呵呵:“话说您儿子,看起来应该不止十五岁吧。”
宋北川出轨的事不是秘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提及,只不过宋时衍不在乎那些,凉飕飕地看了眼宋时林。
宋时林当即脸就绿了,想要一拳打上来。
宋时衍偏头一躲,突然感觉耳朵有点痒。
他站起身来,知道自己是时候离开了,朝着宋时林摆了摆手,快步离开了。
宋时林看样子想追,却被宋太太一把拉住了:“以后再说,今天迟总还在呢,别闹得太难看。”
她看宋时衍的第一眼就觉得熟悉,长得实在太像陈雅如,但年龄又很小。
陈雅如和宋北川离婚不过十五年,怎么会有个十八岁的私生子,这事她非查清楚不可。
宋时衍的否定对她来说就是狡辩,要是宋时衍知道她在想什么,非觉得这女人疯了不可。
宋时衍溜出一二五小吃街,头上越来越痒,他小心翼翼地避开监控,果不其然,一对毛茸茸的白色猫耳朵冒了出来。
离他吃完上一颗糖,不过过去了几个小时。
效果怎么会差成这样,宋时衍微微合了眸子,一般来说,冒出耳朵就意味着要变回猫了,他不敢顶着这副尊容打车,只好窝在小巷子里,等着黑夜降临。
南城的市中心离北郊还是太远,他连怎么回去都不知道。
他没有时间观念,这几次糖的功效都不太一样,宋时衍疲惫地睁开眼睛,商场的灯亮如白昼,小巷灰暗一片。
他惶惑不安地将手放进口袋,攥紧了那颗糖。
就这么要变回去了,今天的日子恍若做梦,见了很多人,遇见了很多事,还吃了很多好吃的。
他成功救下了小黑,也该变回去了。
宋时衍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从一片黑暗中醒过来,扒开衣服爬了出来。
他翻了个身,爬进了衣服口袋,扒拉出了那颗糖,可却怎么都叼不起来。
宋时衍沮丧地垂下头,水绿色的眼里是微不可查的遗憾——叼不起糖果,意味着他下次想变回人,还得回到锦绣万里。
宋时衍的眸看向远方的商场,那里依旧灯火辉煌,看来没过去多长时间。
迟书誉发现他不见了肯定会来找,宋时衍不想耽误时间,顺着墙根往外跑。
还没跑多远,就撞上了一双熟悉的运动鞋,他懵懵地抬起头,看到了迟书誉熟悉的脸。
男人似乎有点暴躁,揉了揉眉心,蹲下身把他抱了起来:“小鱼,你怎么会在这?”
狭路相逢,宋时衍想装死。
得亏迟书誉的心思不在他身上,他弯腰抱起小猫,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白猫攀着他的胳膊,好奇地凑上去听——其实是心虚地凑上去听。
他这次的不告而别,确实挺没种的。他每次头痒之后都得好一段时间才变回猫,足够跟迟书誉打声招呼了。
迟书誉明显在找他,他不知道把电话打给了谁,语气冷漠,却藏不住着急:“去查,周围的监控都查一遍。”
动不动就查监控,这群太子爷还真是权势滔天,还好他聪明,提前避开了监控。
宋时衍一阵心虚,在迟书誉怀里“喵”了一声。
不“喵”还好,一“喵”那简直是吸引火力,迟书誉的视线顿时落到怀里的猫咪身上。
他揉了一把小猫的脑袋:“家里离这边那么远,你怎么过来的。”
宋时衍:“……”早知道不喵了。他只是一个柔弱可怜的小猫咪罢了。
还好迟书誉的关注重点不在他身上,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迟书誉迅速接听,对面显然没带来什么好消息,迟书誉没发脾气,但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宋时衍悄悄收回了爪子。
人类好凶。
感受到怀里猫咪的动静,迟书誉低下头,冷飕飕嘲讽:“我看你也到年纪了,迟洺雨说你该绝育了,不然会生病。”
迟洺雨说,说什么?
宋时衍瞪大了猫眼,尾巴委屈地蜷缩起来,颤颤巍巍地“喵”了一声。
不是,怎么每次宋时衍惹的祸,受伤的总是宋小鱼啊?他一吐舌头,悲伤地歪倒在了迟书誉怀里,不想面对这个现实。
太残忍了喵!
他这样子太滑稽,迟书誉知道这猫听得懂他说话,但他却没心思笑。
总是这样,上次也是这样,他永远都看护不住宋时衍。光天化日之下,一个活生生的人,到底怎么才能避开无处不在的现代化监控,消失在他眼皮底下呢?
迟书誉,你真是个废物。
他一手抱着猫,另一只手狠狠地锤到了一边的墙上,那墙面并不光滑,迟书誉又太用力,在墙上留了一层薄而脏的血渍。
这得多用力啊。
宋时衍突然有些心疼他。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好,好到迟书誉这么执拗地去喜欢他,在意他,对于他死这件事这么重视,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去查。
他更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仅仅有几分相似的人,就值得平日里那么冷静的人大动肝火。
宋时衍没喜欢过人,不知道喜欢人是什么感觉,更无法接受这样的迟书誉。
白猫的尾巴扫向男人擦伤的手,安抚性地用头蹭蹭他的手臂。
迟书誉垂下眸,看向怀里的白猫,隐隐约约想起自己为什么把小猫捡回家了。
那会宋时衍死了两个多月,宋北川迟迟不办葬礼,迟书誉刚在迟家站稳脚跟,不能贸然出手,好不容易忍到了二月份。
他都快忘了葬礼那天的天气了,只记得天雾蒙蒙的,特别冷,渗入骨髓的冷。
很多人在议论,很多人在说宋时衍懦弱,不听话,说他叛逆,说他放着好好的少爷生活不当,去自杀。
他特别生气,特别生气,但还是忍下了脾气。就在这时,一只被追得落荒而逃的小猫撞入了他的世界。
那猫真的很白。葬礼这种地方,放出来一只猫捣乱,到底怎么想的?
他再也忍不住,对往来的宾客说:“在别人的葬礼上,多少放点尊重吧。”
他想说更多的,可是他算什么人呢,在宋时衍的世界里,说不定他连朋友都算不上。
可他是迟书誉,只要他发话,没人敢不听,果然,葬礼上的议论纷纷停止了下来。那猫用头蹭他的裤脚,很乖地看他,水绿色的眸里是熟悉的温柔和湿润的祈求。
那一瞬间,迟书誉想起了宋时衍,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迟书誉这人在宋时衍眼里装的斯斯文文,十来年前就是个叛逆少年。
十三四岁的时候和他爹吵架,都能差点打起来。
然而他打不过他爹,被人当脸扇了个巴掌,顿觉委屈至极,叛逆心一上来,直接离家出走了。
迟兰山那种人,儿子死了都不可能掉眼泪,严厉到令人发指,少爷在冬天离家出走,竟然一丝一毫拦他的意思都没有。
迟书誉脖子硬嘴也硬,没穿外套搁外面冻了半小时,天公就不作美地下起了雪。
这雪初时还正常,细细的打在身上发凉,融化也带不走什么热气。可惜下着下着,满天细雪忽然簌簌,下起了好大一场鹅毛。
少爷走的时候,管家眼疾手快给他塞了一团围巾,这会裹着围巾在外头发抖,身子抖得像筛糠,嘴唇都发青了。
脊背还倔着像有根棍子抵着似的。
没办法,没人能看到他的倔,放十年后看以前,迟书誉准得嘲笑当年的自己吃力不讨好,这不活该。
可是那会他毕竟才十四,长身体的年纪,最叛逆的年纪。
他正心里头不知用什么话骂迟兰川,抱着胳膊靠在电线杆上,偏头看万家灯火,莹莹点点。
雪毫不客气地落在他的薄毛衣上,寻常时不一会便化了,今天也不知为何,层层叠在他的衣服上,竟也留下了薄薄一层细雪。
那是他第一次遇见宋时衍。
他那会在发呆,头顶的雪却停了,迟书誉下意识抬头,就看见了黑色的伞骨。
顺着伞柄往下看,能看到一只苍白细瘦的手,上面是几道泛白交错的伤,隐隐有血色。
“你不冷吗,哥哥?”沙哑的声音清澈柔和,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和关照,顺着风雪传入人耳。
迟书誉的视线落在了对方的脸上,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睫毛很长,苍白漂亮,唇色是鲜艳的红,看起来年龄不大,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不冷。”年轻气盛的少年并不想将自己的脆弱展开在旁人面前,只紧抿着唇,眉眼间情绪很淡,默不作声地往后靠了靠。
小男孩将伞往前倾了倾,好像并没察觉迟书誉的抵触一般:“外面太冷了,哥哥,你回家吧。”
迟书誉不想回家。
小男孩睫毛好长好长,上面沾着雪粒,明明年纪不大,那双眼却盛着浓重的忧郁。
见他不说话,男孩低下头,将冻得通红的小手放进口袋里,费劲摸出了两颗糖。他仔细地注视着这两颗糖,犹豫了一会,都递给了迟书誉。
是那种街边卖的,一毛钱两颗的玻璃糖,粉红色的。
鬼使神差的,迟书誉摸走了他手里的糖果。
小男孩的视线紧紧黏在糖果上,显然很在意。迟书誉剥开一颗放在嘴里,这糖不算好吃,甜腻的很,大少爷从来没吃过这么劣质的糖。
可是好甜啊,真的好甜啊。
迟书誉眼眶发了热,他不舍得将糖嚼碎,慢慢含在嘴里化着。
小男孩伸手碰他的眼睛,冰凉的手指贴在眼睛上,迟书誉倒抽了一口凉气。
“和家里闹了再大的矛盾,总要回家的。”宋时衍朝着他睁大眼睛,羽绒服袖子滑下来,露出了手腕上交错的,刺眼的伤痕。
他像是故意给迟书誉看,一点都不遮着:“如果是解决不了的矛盾,等我们长大了,就有能力让自己幸福了。”
阿衍,你不是说,等我们长大了,就有能力让自己幸福了吗?
那你的幸福,去哪里了呢?
他的大脑回笼,看着小猫那双清澈的眼睛,有些难以呼吸。
他慢慢蹲下去,坐在角落里,背靠巷子弯曲着腿,手搭在膝盖顶着额头。
迟书誉捡回猫,根本不是因为狗屁的善心大发,而是因为小猫的那双眼睛。
他讨厌掉毛的,喵喵叫的,烦人的,还臭烘烘的小东西,讨厌一切动植物,讨厌教科书一样的养殖手册。
他的脸贴着白猫瘦小的身体,胸口生疼,像被什么剜下了心。
迟书誉第一眼就认出了宋时衍,哪怕他变了模样,他都能认出十八岁的宋时衍。
可正因如此,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宋时衍对自己的排斥,抵抗以及逃避。
这么些天,两次相遇,无数次逃避以及偷偷溜走,他没揭穿宋时衍,可他也骗不了自己。
他有时候真想告诉自己,别找了,别在意,宋时衍好好活着,就够了。与其给宋时衍那么多压力,倒不如放他自由。
可是这么多个没有宋时衍的日子,迟书誉一点一点捱着,无数次午夜惊醒,无数次错觉。
所有人眼里的迟书誉,都是成熟稳重,冷漠淡然,无情无欲的迟家太子爷,掌权人。
可他分明就是个怂货,捧着一段感情在心里,不敢说,不敢表白,等到人死了,反而开始发疯。
迟书誉抬起了头,视线落到了很远的夜市上。
夜市大概要收摊了,五彩斑斓的“一二五”三个字暗淡了下来,人越来越少,逐渐归于寂静。
灯火缭乱,有什么从地底升腾而起,在半空中“噗”得一下炸开,火树银花,绽出了一把星子做的雨。
烟花在迟书誉的眼底炸开,他拨通了亲信的电话,嗓音冷淡,好像放下了什么:“不找了。”
宋时衍围观了他发疯的全过程,觉得这人大概有点疯了,方才那么生气那么愤怒,结果现在却轻飘飘来了一句,不找了。
你就这么不找了?
他刚放下心,迟书誉拎着猫站起身来,对着电话那头来了一句:“我要带着我家猫绝育,到时候再说吧。”
??你还是找吧。
“不过你帮我查查我家附近的监控,猫不知道为什么跑到南城市中心了。”
完蛋,他为什么跑出来,迟书誉不知道,他自己还不知道吗。
这要是监控一查,不啥都完蛋了。
宋时衍觉得他大概是流年不利,犯太岁。
他在人怀里老老实实地窝着,小张开车过来接人,迟书誉抱着宋时衍,后座上还坐着个不速之客。
沈之其。
这家伙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向迟书誉,却在看到他怀里的宋时衍的时候脸色一变。
“还真是你家猫。”沈之其迅速收回了眼里的惊疑,“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迟书誉掀起眼皮扫他一眼,并不很在意他的反应:“我也很好奇,他怎么跑到盛元广场的。”
两个人说的完全不是一件事,沈之其看向迟书誉的眼睛,有些愕然。
迟书誉向来聪明,这次怎么会……
他并不多问,只是摇了摇头,伸手想摸迟书誉的猫。
宋时衍正打瞌睡呢,迟书誉将手放在宋时衍头上,隔绝了沈之其的动作。
“你怎么在这?”迟书誉阻止他摸小猫还不够,还暗暗抱着小猫离他远了五公分。
沈之其:“……”
他说:“高中那群人,哦就是宋时林,要搞什么同学聚会,你没看信息吗?”
他说着说着,一拍脑袋:“我都忘了您贵人事多,估计都不记得班里还有个群了吧——不过你现在知道了。”
沈之其接着说:“你去吗,不去的话让小张把我送过去吧。”
高中聚会?宋时衍高中和迟书誉是一个班的,班里并没有沈之其这人物,他一直以为沈之其是迟书誉的某个追求者。
他们还有高中聚会。
而且商场都快关门了,时间不早,大半夜出去鬼混,还真是不靠谱。
宋时衍从他怀里探出半颗脑袋,不太开心地对着沈之其眯起眼睛:他想睡觉了。
“想什么呢小猫咪。”沈之其看他的眼神微妙,懒洋洋笑:“你家铲屎官不参加这些的。
“去啊,正好放松放松。”迟书誉撸了一把猫,收获了沈之其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
这种社交场所迟书誉从来不去,他嫌吵,这会怎么见了鬼,居然答应了。
小白猫看他的眼神更加幽怨,仿佛要给他身子盯出一个洞来。
宋时衍困得要命,早就想回家睡觉,不曾想饲养员的笨蛋朋友还要邀请他过夜生活。
这么晚把猫先送回家肯定不现实,一想到这些,宋时衍就想歪迟书誉怀里睡个天昏地暗。
沈之其高抬双手自认清白:“你家主人自己要去的,跟我可没关系。”
“行了,”迟书誉摸了摸宋时衍的后背,低声安抚他,“就去一会,好吗?”
难得迟书誉这么温柔,宋时衍在内心叹了口气,一收耳朵,自个睡觉去了。
说是高中同学聚会,其实也没有很多人,只有几个眼熟的面孔,剩下的大概是隔壁班的或者别的朋友。
他们高中有社团,或许是社团里认识的也不一定。
包厢里面热烘烘的,宋时衍懒怠地睁开一半眼睛,里头美酒摆了一片,居然还叫了几个陪酒的小姐。
坐主位的是宋时林。
宋时林方才还跟着周琼和宋北川逛夜市,一转身换上了西装,活生生一副少爷模样,就是看起来油头粉面,有碍观瞻。
宋时衍没眼看,他一向跟这个继母带来的弟弟关系一般,当人的时候给他几分薄面,体体面面的,当猫就不用顾及这么多,直接拿爪子捂住了眼睛。
沈之其在一旁看着这只猫,揉了揉眼睛,又看向了宋时林,觉得这猫大概成精了。怪不得讨迟书誉喜欢,原来察言观色乃是一手。
说不定还真是宋时衍送来的猫,不然也不能解释那天沈之其看到的事。
他那天没认出这是迟书誉的猫,只是跟迟书誉说钥匙被猫叼走了,迟书誉没让他跟下去。
这猫到底是哪来的?
宋时林看到迟书誉来了,明显十分意外,他将高脚杯放回桌上,站起身迎着迟书誉的方向:“书誉哥,你怎么有空过来?”
谁是你哥。
宋时衍翻了个白眼,这人还真是自来熟,长得比谁年纪都大,还在那假惺惺的蹭关系。
迟书誉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头,点了点头,没有纠正宋时林的称呼。
在场人本来猜拳的猜拳,客套的客套,因为宋时林这话纷纷看了过来。
或许是没想到迟书誉会来,在座的人都愣了几秒,这才站起身和迟书誉打招呼。
唯有角落里一个坐着的女人不吭声,冷冷地“哼”了一气,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显得艳丽又娇媚。
赵蔓茴扣了扣手里的高脚杯壁,吊捎着眉头,翘起二郎腿,明显要找麻烦:“一个傻逼还不够,又来一个。”
她第一个傻逼不知道说的谁,第二个傻逼,在场的人都能猜到,是对着迟书誉发难。
一时间没人敢说话。
迟书誉是谁啊,迟家的大少爷,脾气一般又不好相处,这么些年来雷霆手段,参与公司事务不过三五年,就能让董事们对他言听计从,可不是这群草包少爷小姐能随便得罪的。
赵家确实也算上流社会,但谁不知道赵总娶了个新夫人,赵蔓茴在家里的地位早就一落千丈了。
宋时衍也呆了,他不记得赵蔓茴和迟书誉之间有什么龃龉,上回赵蔓茴去公司也是骂了他一通。
为的啥来着,好像是……宋时衍回忆了一下,脑子“叮”一声,像打开了什么开关。
他想起来了,赵蔓茴上次骂他,是为了拆锦绣万里这事。当时赵蔓茴在那“你保护不好他”什么的,宋时衍还深有同感,猜了半天之后洋洋得意,还因为迟书誉有喜欢的人他不知道而不爽了一下。
就一下!他发誓!
命运的回旋镖终于撞回了自己身上,感情闹了半天,最后折腾的只有宋时衍一个人。
所以,赵蔓茴和迟书誉之间的矛盾,竟然是因为他吗?
宋时衍脑子乱糟糟的,他从怀里探出头,小心翼翼观察迟书誉的反应。
迟书誉并没有因为赵蔓茴的散德行而生气,就好像对方骂的不是自己一样。
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压根没理会赵蔓茴的脾气——不过他也没理会别的人就是了。
在坐的人没指望迟书誉会搭理他们,也就不打搅迟书誉,纷纷识趣地坐了回去,只有沈之其在他身边坐下,给他倒了杯酒。
“你其实就是想喝酒吧。”沈之其笑笑,“怎么,人又跑了?”
“什么叫又。”迟书誉接过酒杯灌了一气,另一只手还搭在小猫身上,“我查过,最后的监控显示,他和宋时林闹了矛盾,然后就找不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