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大人升职记by天谢

作者:天谢  录入:10-09

程再安脾气大、耳根软,听劝,闻言叹口气:“那就见吧。”
须臾,姜阔一身寻常武夫打扮进了厅门,抱拳:“见过知府大人。通判大人也在。”
程再安起身,向他所代表的高唐王遥遥回礼:“许久不见啊姜统领,王爷可好?”
姜阔道:“王爷偶感风寒,无大碍。大人们政务繁忙,卑职长话短说。”
程再安心里打鼓,生怕他蹦出一句“大清河银矿我们王爷绝不放手”,谁料对方说的却是:“卑职清理门户时,抓住个勾结贼匪的叛徒,正是响马贼头目的亲戚,吃了酷刑后招供出目前‘血铃铛’的匪寨所在。知府大人可愿一听?”
程再安和崔廷皆是一愣。
崔廷反应很快,知道知府大人这下不宜亲自表态,便代为回答:“此消息能出姜统领的口,就说明王爷已经核实过真伪,我等本不该有疑义。但毕竟兹事体大,恕下官不得不再确认一次——消息属实吗?”
姜阔此刻作为高唐王的代言人,被质疑后倒也一点不恼,正色道:“属不属实的,该是济南府去确认。我家王爷愿意将重要消息无偿告知,就已是看在与知府大人的往日交情上。程知府和崔通判难道不知,我家王爷寡言少语,但一旦开了口,就是一口唾沫一个钉,没有虚的。”
“的确如此。”程再安接住了台阶,笑道,“何止是交情,下官还得多谢王爷年年照拂。此情报着实重要,可否请姜统领详细告知,‘血铃铛’的匪寨所在?”
姜阔说:“就在距济南府城不远,齐河县附近的历龙山。”
程再安和崔廷再次愣住。崔廷一拍大腿:“这是灯下黑啊!绕着偌大济南府追了一圈,却原来就潜藏在眼皮子底下!谁能想到,狄花荡竟然如此胆大狂妄!”
想到卧榻之侧就是响马贼的穿颅箭矢,程再安吸着气,恨不得立刻奔去找济南卫所,让他们赶紧派五千兵马去围剿,赶尽杀绝。
姜阔抱拳:“消息已带到,卑职不辱使命。诸位大人好好商议,卑职告退。”
“等等!”程再安叫住他的背影,“姜统领可听说过高唐州剿匪报功一事?那些真是‘血铃铛’的人马?”
姜阔转身:“许知州说是,那便是。蔡知府已上报给山东布政使与都指挥使,就等着嘉奖令下来了。”他再次抱拳,离开大厅。
程再安抓起托盘上的官帽核桃,这次不扔了,在掌心里快速盘着。他哼了一声,道:“东昌府摘桃子,摘到我济南府头上来了!他那桃子是真是假,我管不了,但历龙山匪寨这棵大桃树,谁也不准先我一步抢摘。”
崔廷说:“济南卫的大部分兵马,眼下应是还在济阳。是否要通知他们?”
程再安发狠道:“你身为通判,直管本府兵马,麾下两大营各有武官指挥,骑兵、弓兵少说两千人,难道拿不下一个匪寨?迟则生变。”
崔廷点头:“大人说得对。下官这便去准备,凌晨袭击历龙山,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天还未亮,鸟都窝在巢里不肯啁啾,浓雾如孤魂般在山林间飘荡。
一颗马头自流动的雾中探出,从鼻到背部两侧一直连向马尾的白色鬃毛飘逸如云,脸侧、马脖与马腹色作漆黑,四蹄有如踏雪。
黑白相间的马为“骓”。故而这匹西宛马自出生起就被命名为“望云骓”,是秦深十五岁时,大哥秦浔所送的生辰礼。如今马驹已长为八岁成马,与它的主人一样雄健高大。
秦深一身玄衣坐在马背,背负弓箭,腰悬长剑,身后的浓雾中陆续浮现出七八十骑,是王府侍卫中最精锐的好手。
姜阔催马上前几步,低声道:“王爷,斥候来报,济南府两千多名弓骑兵已深入历龙山匪寨,通判崔廷亲自指挥,与响马贼们打得不可开交。”
秦深问:“战况如何?”
姜阔说:“凌晨时机选得好,正是人最困顿之时,守寨马贼猝不及防,被轻易攻入。但卑职总觉得,济南两营兵马想要砍瓜切菜,也没那么容易。”
秦深颔首:“一个占天时,一个占地利。不急,等等。”
两刻钟后,斥候又来报:“有几名头领带着马贼们还击,十分凶悍勇猛,战局有所逆转。”
秦深依然不动如山:“不急,再等等。”
又过了炷香工夫,东方将明未明,斥候再次来报:“崔通判中箭负伤,营兵攻势有些紊乱,口子兜不住,马贼头目正在率部突围。”
“就是此时。”秦深一拍马臀,望云骓安静而迅猛地腾了出去。
寨门与哨塔已烧得焦黑坍塌。通往主楼与广场的沿途,不少房舍被火箭点燃,梁木哔剥作响,灰烬自火焰中升腾飞舞。
火浪的热流扭曲了官匪们厮杀打斗的身影,四下里尽是兵刃声、喊杀声。
通判崔廷身为这场袭击战的总指挥,遭一支冷箭射中肩头,栽落马背。两营官兵军心动荡,原本合围的攻势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寨中的马贼喽啰身死大半,但骨干力量尚存。这些悍横的精锐们聚集在“血铃铛”狄花荡周围,结成突围的锋矢阵。
二首领应淮山挥舞带血的长柄镰刀,咆哮道:“弟兄们,跟着大首领杀出条血路!杀出去!”
“杀啊——”马贼们嘶吼着冲锋,血勇之气将他们的眼睛烧得通红。
这支尖锐的锋矢破开匪寨外的包围圈,刀下血肉飞溅,马蹄踏尸骨,向着历龙山的北坡冲去。
北坡比南坡崎岖,但山下官兵也更难攻上来。逃脱的这数百名马贼囿于地形,队伍被拉成了前后三截。
前锋队伍穿过林中道时,一条绊马索升出地面,陡然向两侧拉直。打头几骑猝不及防,连人带马摔了个轰然倒地,尘土飞扬。
紧随其后的几骑勒马不及撞了上去。其中一匹褐红马很是神俊,在主人的操控下四蹄腾空,从障碍上方飞跃而过。
一道砂黄色闪电从树丛里蹿出,袭向褐红马。尖爪在马脸上切出几道深痕,血花溅射中,利齿带着可怕的咬合力深深嵌入马脖。
——那是一只接近豹子大小的猞猁。
褐红马发出惨烈哀鸣,狄花荡在坐骑发狂时当机立断,猛拍马鞍纵身跃起。
人在半空,旧势已老,新力未生。一支射速惊人的利箭雷奔而来,眼见要穿透狄花荡的肩膀。
狄花荡在半空中拧身折腰,将身躯扭转成不可思议的弧度,险而又险地躲过这一箭。箭头钉在后方的树干上,入木足有尺深。
劫后余生的大首领知道,自己能躲过这一箭,是因为对方并未瞄准要害,未下死手。
济南府何时来了这么个骇人听闻的箭术高手!狄花荡正转念,身后传来山石崩塌的巨响,看来对方早有准备,要把他们这些前锋围困在狭窄的林中道。
狄花荡战意大盛,落地后翻滚起身,厉喝:“想要活捉我?好啊,来战!”
王府枭骑们披甲持刀,蓄势待发,随着主人一个出击的手势,暗潮般涌向被围困的响马贼。兵刃交锋的铿然声中,一场伏击近战冷峻地开启。
秦深没有穿甲,卸了弓,骨韘也从右手拇指脱去,系着革绳悬挂在腕珠上。他手握剑柄从林木后一步步走出,长剑的刃尖在地面拖出一道长痕。
“令整个济南府闻风丧胆的‘血铃铛’,原来是个女子。”他说。
狄花荡昂首,甩了甩满头发辫。每根细长发辫里都缠绕着红丝线,它们扎成高马尾,宛如一束黑底赤纹的小蛇,随着主人的动作怒目摆动。
这位响马大首领的身形高而健壮,虽然作男装打扮,但从秀鼻窄脸与细长眉眼间,依然能看出属于女子的轮廓特征。
狄花荡盯着秦深和他的长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却毫无惧色,甚至从眼中放出战意的亮光。
“济南兵营与济南卫养不出你这样的人物。”她掀开皮草外袍,露出精赤的臂膀,臂上麦色肌肉随动作起伏。
黄麻布条自腋下、胸口一层层缠至腰间,在她的上半身躯裹出挺括又灵活的软甲,与宽松的皮裤、长筒麂皮靴一同模糊了男女的线条。她交叉的双手伸向后背,从外层布条下抽出一对脊厚刃薄的直刀。
在疾步冲来的同时,她说:“今日你我之间将有一场恶战。留下你的姓名!”
秦深提剑迎击而上:“赢了再留吧。”

剑为短兵,当以灵动锋利为主。
飞光剑却很长,很重,寻常剑客使着并不趁手。但若是身高力雄之人来施展,便能博取短兵与长兵的优点,攻防兼备。
交锋几十招,狄花荡的虎口已被震麻,双刀的其中一把也出现了裂痕。她咬牙拼着刀碎,也要将另一把刀镶入对手的骨肉之间。
然而她的对手实在是强得可怕,总能在关键时刻做出最准确的判断,以微小的损伤换取每一招优势。像个步步为营的大将,在一次次运筹中累积着胜利。
狄花荡越打越惊心,也越发意识到对方此战,意不在截杀,而在生擒。她提腿仰身,劈斩而下:“为何不下死手!拿我首级,一样能领赏!”
秦深回剑格开刀刃,语气沉静:“你的首级对我无用,我要的是人证和口供。”
人证和口供……是要用来对付谁?
狄花荡眼神暗凛。两把刀柄一并拢,前后刀刃拼合成长兵,她施展出“迎风滚闭”连环刀法,旋身向秦深不断进攻。
秦深后退避其锋芒,耐心捕捉着这轮旋刀中的空隙,而后倏然出手,剑尖刺在她左手刀的裂纹上。
裂纹再次扩大,使得刀身发生了颤抖。
破绽已现,秦深的重剑接连轰击,最终将狄花荡的左手刀拍得四分五裂。
劲力反震之际,狄花荡的右手刀从腰后撩出,在秦深的肋侧划开一道血线。她嘶声道:“那你得问我的尸首要了。”
秦深对伤口视若无睹一般,反问:“你不先了解内情,就决定要宁死不屈,看来你知道我想问什么。难道这件事比你的命还重要?”
狄花荡不答,陡然抽身,蹿入道旁密林。秦深当即追上。
密密层层的枝叶如逆流阻拦着他们,狄花荡一边挥刀开路,一边仗着熟悉地形,不断调整方向。
秦深紧追不舍,直至追到断崖边,却见她反手握刃往自己后背一划。
紧裹身躯的黄麻布条开了口,被她迅速抽成一卷长绳索,挽在臂膀上。
此时她的背影毫无遮挡,原本藏于布条下方的巨大黑色刺青暴露出来,铺满了整个后背。
古剑、城楼、圆环,与叶阳辞在纸上绘出的图案毫无二致。
秦深笃定地说:“你是墨侠首领。我对墨家后人并无任何恶意,恳请一叙。”
狄花荡面朝悬崖背对他,闻言侧过脸,斜飞的丹凤眼尾似一道蛮狠的刀光。但秦深从中看出了刀身裂纹般的一丝无奈。
她沉声道:“天下皆白,唯我独黑。”
秦深转念道:“我却听过一句箴言——‘世人怎会仅黑白,黑白之外别有道’。狄大首领,我们可以谈一谈其他的道。”
狄花荡略作沉默,突然纵身跳下断崖。
秦深两三步冲上前,没来得及拉住。俯身却见她的身影挂在十几丈深的崖边树丛,晃悠几下,安全落在突出的岩石上,原来是拆掉的布条派上了用场。
看来这次功亏一篑,让狄花荡跑了,下次再捉住也不知是何时,得再重新规划。
秦深失手了也不恼。他已习惯在长年的隐忍中,一点点谋划,不断调整手法,直至目的达成。
狄花荡的身影消失在崖底。秦深转身穿越密林,回到林中道,见战斗已近尾声。
被围困的响马贼已尽数歼灭,而自己带来的枭骑状态不错,除少数受伤外,没有重大伤亡。
秦深吹了声响亮的口哨,王府侍卫们聚拢过来。
姜阔抱拳:“卑职幸不辱命。王爷……王爷你受伤了?”
肋下刀口渗血,但因玄衣吸血掩色,直到此刻才湿漉漉地显现出来,沿着腰带边缘滴在鞋面上。
姜阔当即掏出金疮药,上前为秦深包扎。
秦深脱下半边襟袖,低头瞟了眼伤口,约有半尺长,因腰肌过于紧实,毫无赘脂,割开的皮肉外翻如卷瓣,血色暗红。
他说:“不深,没事。”
“不深也是伤啊!”姜阔一边上药包扎,一边语带怨气,“都说狄花荡是悍匪巨擘,没想是个恶婆娘。济南官府也是眼瞎,海捕文书上连性别都确定不了,就写个‘阴阳不明’。”
“你在阴阳什么?”秦深轻嗤一声,“失手让她跑了就跑了,之后再想办法就是。谋事如棋局,要输得起,才能赢到最后。”
姜阔挨了训反笑:“王爷看似冷酷,实则心胸豁达。不像卑职看着豁达,实则是个有仇必报的,下次这道伤可要翻倍讨回来。”
眼下无瑕更衣,秦深整理好襟袖,说:“狄花荡跳崖逃脱,想必会与幸存的响马贼汇合,接下来应该会离开此地,暂避锋芒。”
“有个问题,卑职不解。”姜阔疑惑道,“狄花荡行踪不定,鲁王府如何能及时联系上她?”
秦深颔首:“我猜测他们有固定的传信方式,若能截获双方的通信,也是个重要物证。”
姜阔猜测:“固定的传信方式……会不会是信鸽?”
秦深转头望了望山顶:“胜局已定,通判崔廷负伤,济南营的人马很快会撤走。回头府衙还会派役夫来收敛尸体,打扫战场。我们趁间隙进去,看能不能寻到什么线索。”
于是他们耐心等了半个时辰,等到官兵们撤离战场,方才绕过留守现场的少量营兵,潜入匪寨,从一间烧塌半边的房舍中,发现了锁于笼内被烟熏死的游隼尸体。
姜阔敲散笼子,掏出两只隼尸检查,发现足上都套有铁环,估计是用来绑信筒的。
“原来是用游隼定点传信,看来不止养了一处。每一处的传信隼,应是都能飞至鲁王府。”他说。
而所传之信早已不见,搜遍狄花荡所住的主楼也没有找到。
猞猁嗅到气味溜进来,发出垂涎的呜噜声,用脑袋蹭秦深的裤腿。
秦深弯腰揉了揉它的脑门:“於菟饿了?去吃。奖励你的,今日表现不错。”
於菟欢快而急促地尖叫一声,扑向姜阔手中的隼尸。姜阔松手后退,把进食位置让给它。
“游隼速度太快,难以追踪。不过无妨。”秦深看着於菟大快朵颐,嘴角带了点笑,“历龙山匪寨被剿灭,就算部分响马贼与匪首逃脱,知府程再安也算赚个大功绩。他尝到了甜头,不会放弃继续追缉狄花荡,我们借力打力,只需在关键时候,给他一点指引就好。”
突围成功的响马贼陆续在一处偏僻的山坳汇合,先到的二首领应淮山大致清点人数,只余八百多人。
负责殿后的三首领余魂脸色难看,一碰面就质问:“老大呢?你不是跟她一起的?”
应淮山粗犷的脸庞露出愧疚之色:“她的马比我快,先进了林子。岬角山石被炸塌,堵死了前路,我们才察觉到有人伏击,已经来不及了。”
“有人设计截杀老大,你就眼睁睁看着?应老二你是没脑子还是没卵子?我看不是路被炸塌,是你个蠢怂货的脊梁骨被炸塌了!”余魂勃然大怒,一鞭抽断了身旁枝干。
她生得娇小玲珑,发怒时却如爆裂的掌心雷,骂起人来口吐芬芳,连应淮山也不愿直撄其锋。
“余老三,你讲点道理,要是你在现场也一样没辙。这会儿人齐了,我们绕过林子去接应。”
此时,山坡上放哨的惊喜叫道:“——大首领回来了!”
余魂咽下了即将出口的脏话,抓着鞭子迎上去。
狄花荡徒步而行,没穿外袍,裸露的臂膀上都是擦伤痕迹,缠身的布条绑得乱七八糟,背后的双刀也少了一把。余魂见她如此狼狈,气得眼泪要掉下来。
“老大!”余魂急切地问,“你没事吧?”
应淮山也上前说:“我们正要去接应。”
狄花荡走到他们面前,安抚地拍了拍余魂的肩头:“没事,碰到个扎手的硬点子。要不是他存心活捉,我这条命怕是要交代在林子里。”
“济南官府有这么厉害的角色?”余魂半信半疑,“老大知道他是什么来头?下次我去会一会。”
“我看他不像济南官府的。而且他手下骑兵穿戴着精铁锁子甲,兵器更是精良,不是营兵或卫所能配备的品质。”狄花荡边思忖,边道,“他想拿我做人证,对决间只有战意,没有敌意,甚至在我跳崖时,还伸手想拽一把……”
应淮山听得云里雾里:“不是官府的?人证?他这么煞费力气抓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是墨侠首领。我对墨家后人并无任何恶意,恳请一叙。
——世人怎会仅黑白,黑白之外别有道。狄大首领,我们可以谈一谈其他的道。
前言绕耳,狄花荡皱眉:“我感觉他是个大麻烦。就像炸塌的山石要堵死我的路,再把我往他的路上拉。可我讨厌变数。这世道已经够坏了,没有哪条路能走得舒坦。既然选了其中一条,就闭眼走到底得了!”
余魂拿了件外袍给她披上:“回头找到针线,我给你缝好布条,重新绑。”
应淮山叹口气:“接下来路怎么走,我们都听你的。”
狄花荡拢了拢衣襟:“游隼传信,命我们转战高唐州。但我们刚折损人马,目前紧要的是补充力量,而非一再消耗。”
余魂眼珠一转:“什么传信?没收到。寨子被烧毁,刚飞来的游隼也被济南府官兵烧死了。”
“你这小机灵。”狄花荡失笑。
“是小爆雷,”应淮山说,“嘴还臭。”余魂扬鞭,作势要抽他。
狄花荡下了决定:“我们往东走。济南府要是待不了,就往青州、莱州,甚至登州去。鲁东有不少矿区,抢了那些官营矿场的存银,足够我们沿途招兵买马。”
余魂点头:“对,先拖他一两个月。说起来,高唐州是真的穷,要是去抢那三个县,我都嫌赔本,也不知钜子在想什么。哎老大,你见过钜子么?他什么样?”
狄花荡微微皱眉。
“钜子就是钜子,跟什么人、什么样没关系。”她说,“走吧,收拢济南府各寨的所有人马,先往东去。”
秦深率队在济南府郊外驻扎,暗中留意着各方动向。
历龙山一战的数日后,姜阔来禀:“王爷,卑职打探到消息,‘血铃铛’离开济南府,往青州方向去了。”
“消息哪来的?”秦深问。
“济南卫。在临淄县附近差点打了遭遇仗,结果被他们滑走了,没捞着。”
秦深思索:“就算离开济南府,按说也该往西去东昌府,找主家复命。可她却是往东……看来我二哥手中的这杆枪,也没那么听话好使。”
姜阔说:“可能小鲁王也得知了矿政将变,担心位于登州招远的金矿出事,所以派狄花荡过去?”
秦深反问:“派过去做什么?朝廷要收回采矿权,难道区区响马贼就能阻拦?你看吧,矿区马上要生乱,狄花荡这是想浑水摸鱼,趁机扩充势力。”
“那我们呢,要追过去吗?”
“不必大海捞针,我们转去大清河银矿。估计最迟半个月,新政策就会传至各州府,我们要先把存银都搜罗干净,安顿好矿工,结清所有工钱,以免朝廷的银官局接手后引发骚乱。”
姜阔点头:“这些矿工可不好管哪!矿洞危险,敢以采矿为业的,一个个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亡命徒,据说去投边军卫所,人家都不要,嫌弃他们凶狠桀骜,不服管教。”
秦深望了望密云不雨的天空。
天色阴暗,压低的云层间隐约有电策流窜,饱含湿气的风吹过城郭与旷野,从上到下都酝酿着一场冲刷天地的暴雨。

暴雨下了整整两日,犹自不肯停歇。
秦湍在工房里待得有些烦躁了,把手中零件赌气一扔,向门外唤道:“瞿长史!瞿境!”
瞿境习惯了主子的阴晴不定,但凡见到有不好的情绪苗头,就会在附近待命。这会儿他听声进来,跪地行礼:“属下在。”
“狄花荡还没有回信?”秦湍问。
“回王爷,没有。”瞿境忧心忡忡地说,“七日前,济南知府派出两营兵马,端掉了历龙山匪寨,狄花荡据说率部突围了,不知去向。我们传信过去的游隼也迟迟没有飞回来,不知是不是半途发生了意外。”
秦湍反问:“你怎么不猜测狄花荡其实收到了本王的命令,可就是不回应,不执行呢?”
“这……”瞿境低了头,不敢接声。
秦湍忽地笑了起来:“她迟早要执行的。墨者纪律严明,唯钜子之命是从,若非如此,又怎会千年来都不容于朝廷?这次本王就当她没有收到游隼传信吧,瞿境,你想办法派人联络,就说,钜子要见她。两个月内,她必须赶来东昌府。”
瞿境道:“是。”
“两个月,我那三弟没病死在床榻的话,风温再怎么也该好了。”铺地的兰草席上,秦湍把盘坐的双腿伸展开来,变为极轻慢的箕踞,“届时,本王要为他的大婚准备一份厚礼。”
瞿境正要应和,却听门外一名传令的侍卫禀报:“启禀王爷,东昌府衙门有密信送到。”
秦湍示意瞿境去取。
转眼这封密信被送到秦湍手上,他拆开细看,脸色愠怒地沉下来:“秦檩……你这个出尔反尔的老匹夫!”
瞿境愣怔了好几息,才蓦然反应过来,王爷直呼的是延徽帝的名讳,且詈君犯上,是不赦的死罪。他背上冷汗渗出,勉强吸气平复心弦,问道:“王爷,出了什么事?”
秦湍不理他,揉着信纸,气哼哼地扔进炭盆:“他敢动我的玲珑金矿,山东这块地面就别想安生!济、青、莱、登四府,几十个大的民营矿场,多少人的饭碗和脑袋都系在这里,他想一口吃掉,就别怕炭火烧了嗓,刀片割了喉!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皇帝为私利以国法杀人,人就能为私利以谋乱弑君!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以利驱人,犹如逐羊……嘿嘿嘿嘿!”秦湍边语无伦次地骂,边嘿嘿狂笑。
瞿境心惊胆战地看他的主人发疯,很想捂住对方的嘴,又怕对方受激后疯得更厉害,从密室里跑去光天化日下骂,那可就真是满门抄斩了!
还好,秦湍疯得短暂,不多时就耗尽了激烈的情绪,颓然向后倒在草席上。他懒洋洋地轻声道:“乱吧,乱中易取……我既为鲁王,那就给鲁地再多添几把柴,让火烧得更猛烈。”
距离叶阳辞给秦深治完病,回到夏津县城,已过去了十二天。
暴雨初歇,整个县都在暮春的最后一场雨中苏醒,发出拔节般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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