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大人升职记by天谢

作者:天谢  录入:10-09

秦湍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狄花荡讨厌这种不阴不阳的态度,念及对方的钜子身份,咬咬牙忍了。
秦湍道:“既然新添置了兵器,那就试一试刀刃。夜袭高唐城,屠了州府衙门,我记你一大功。”
屠衙?狄花荡撩起半边弓眉,似乎有了点兴趣:“从上到下,把那些狗官全杀了?”
“我要知州许慰平的尸体漂浮在这徒骇河上,嘴里塞满谷种和淤泥。”秦湍说。
“奉钜子令。”狄花荡再行肃拜礼,走出船舱。
在甲板上,她与一名身穿黑底织金彪纹曳撒,头戴大帽的青年男子擦肩而过。
男子腰间所配的刀,让她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那男子也同时回首,朝她佻薄一笑:“狄大首领,幸会。”
狄花荡抬起下颌,眯着眼眸打量他:“哪个卫所的鹰犬,平山卫?”
男子浮笑不减:“同为一主,何必言语攻击。若是被钜子知晓,想来他也是不高兴的。”
狄花荡的积怒不能对着秦湍发,对这个官场打扮的“同僚”便毫不客气:“哪来的‘同为一主’?我只奉钜子命,而你效力的是小鲁王。”
“有区别吗?”男子反问。
钜子是钜子,小鲁王是小鲁王,狄花荡心里分得清清楚楚,但没法对任何人说。她桀骜地哼了一声,纵身跳上舷栏,飞掠下船。她在岸边取回仆役手里的配刀,向东北方策马而去。
男子收回视线,神情莫测。随后他转身进入船舱,对秦湍行礼:“临清千户所镇抚萧珩,参见鲁王殿下。”
“萧镇抚,你是葛千户信得过的人。”他有官身,秦湍便多给了两分薄面,朝旁边的方凳挥了挥袖,“坐。”
萧珩坐下,说:“多谢王爷。能得王爷与千户大人看重,是卑职的福气。但凡吩咐,卑职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还请王爷示下。”
秦湍放下图册,端详他:“本王听说你潜伏高唐州半年多,把我三弟盯得紧,也传递了不少情报,怎么还没摸清他王府里的底细?他的产业、账本、库银、存粮,京师中的眼线,还有暗地勾搭的人脉……什么时候能打探清楚,交到本王手上?”
萧珩道:“高唐王府戒备森严,又饲养凶兽,对仆从也严加管理,想要潜入打探而不打草惊蛇,的确有些棘手。卑职准备另换一个身份,再找机会接近。”
“机会就快来了,看你能不能把握住。”桌上油灯有些暗了,秦湍示意般抬了抬下巴。
萧珩心领神会,拿起桌面的小银剪,“咔嚓”一下剪短灯芯。光焰摇曳着,重又亮起来。
秦湍继续说:“方才你上船时,见到‘血铃铛’了,对吧。尾随她,待她攻破高唐城,把守军都吸引去州府衙门,你就可以对高唐王府下手了。”
萧珩道:“响马贼攻城,高唐王不警觉么,王府内外还有三百精兵呢。”
秦湍露出个古怪笑意:“秦深那时在本王府上,连同他的内眷和侍卫……而高唐王府就成了只扒了皮的刺猬,任人烹煮。你搜罗完有用之物后,给我一把火烧了他的王府。”
萧珩手里把玩着小银剪,面不改色地听完,问:“高唐王不在,府上也会留属官与仆役坐守。王爷是要卑职只烧房子呢,还是连人带房一起烧?”
秦湍道:“我要整个高唐王府化为灰烬,花鸟虫鱼一个不留。”
萧珩笑起来:“王爷好狠的心。”
秦湍从这抹笑中嗅出了熟悉气味,竟没有计较他犯上的言辞,反而打趣道:“若是没有一把够狠的刀,本王的狠心又如何能化无形为有形呢?萧镇抚,你说是吧?”
“卑职……”萧珩倾身过去,把小银剪放在秦湍掌心,“愿为王爷手中刀。”
秦湍说:“去吧,本王等你的好消息。”
萧珩离开甲板,跳入来时的河船,命船工顺流向东北方向行驶。船上另有五十名穿曳撒、戴大帽的佩刀汉子,是他在临清所里挑选出的精锐。
“通知高唐城里的暗哨,到时接应我们。”他吩咐一名小旗。
小旗写好密信,放走信鸽,又问:“镇抚大人,可要先去夏津县城,把方总旗救出来?”
萧珩望向黑暗的河流,城头剑光在回忆中凝成了一双春冰般的眼睛,美而冷静。他嘴角微扬:“暂时不必。押着个对我知根知底的人质,对方放三分心,我也能卖三分情。

第34章 誓与夏津共存亡
高唐州府衙门,值夜的壮班衙役怀中抱着棍子,背靠廊柱,坐在地面打瞌睡。
外面传来“咚咚”的砸门声,伴随着凌乱叫喊。
那衙役从美梦中被惊醒,眼睛未睁先开骂:“大半夜的鬼吵什么,还让不让人歇口气了!娘的,白日麦田边守凉棚,夜里还要衙门值岗……”
他骂骂咧咧起身,刚打开门,喧哗声与火光一同扑面而来。门外几名传信的铺兵,惊骇的脸色被火把映亮:“响马贼攻城了!”
“——什么?”
“乌泱泱一片,也不知多少人马,直接用檑木撞破城门冲进来,守城的弓兵完全挡不住!快,快喊知州大人起来!”
值夜衙役大惊失色:“眼下城里什么情况?”
“乱成一锅粥!弓兵队、铺兵队,还有巡夜的捕快都被响马贼冲散了,也不知该听谁指挥。我们队正,”他喘口气,“王队正在织锦楼附近撞上了醉酒的通判大人,说赶快请知州大人来主持大局!”
值夜衙役提着棍转身就跑,边跑边喊:“响马贼杀进城了!大家快起来,有敌——”
一支箭矢从洞开的衙门口射入,正中他的背心。他喷出嘴里最后一个“袭”字,向前踉跄几步,栽倒在地。
马蹄声碾压在衙门口的石板路,刀光卷起血花,门外报信的铺兵只一个照面便人头落地。腥血溅上府衙的朱红大门,夜色中看不分明。
“高唐州府衙门。”一匹高大的赭红马越众而出,狄花荡手掣双刀,挽了个刀花,指向铜钉朱门,“围住。从官老爷到衙役走狗,一个不留!把知州许慰平拎出来,交给我。”
响马贼们兴奋怪叫,下马持刀,蜂拥冲入了官署。
新投靠不久的阮氏兄弟驱马凑过来。阮大问:“大首领,只杀官?库房银子和大仓存粮也一并抢了吧?”
狄花荡扫过兄弟俩因热切而狰狞的脸色。
他二人本是登州招远最大的一股矿匪,也投资民营,也劫掠其他矿主,平日举臂一呼便有数百个矿工响应,亡命徒般在矿区间纵横来去。
朝廷矿改令一下,阮氏兄弟成为当地卫所率先打击的对象,要拿他们杀鸡儆猴。他二人被撵得受不了,听说赫赫有名的“血铃铛”到来,干脆率部投奔响马贼,又帮着狄花荡拉拢了不少当地流匪。
狄花荡接纳了他们,唯一要求就是必须服从自己的命令。若不服管,可明说之后自行离去。但若是抗令不遵,或是阳奉阴违,就别怪她按响马的规矩,三刀六洞清理门户。
阮氏兄弟初次见她时,惊觉“血铃铛”竟是女子,心生不服,被狠狠揍过两顿后,揍服了——至少是明面上服了,率麾下近两千人,成为了响马贼这股统称中,听命于狄花荡的,类似于独立营的存在。
眼下阮大开了口,狄花荡也不抹他的面子,说:“可以。官衙的库银和粮仓你们随便抢,事后平分给所有兄弟。但这城内的平民百姓不能祸害。”
阮二知道“血铃铛”常年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故而屡屡作案被官府追缉,却少被民众举报,这才能在山东流窜这么久。但他是个见了路过的雁子都要薅一把毛的人,不甘心地说:“冒着杀头风险破了城,难道看着满街商铺都不敢动一指头啦?贫民穷,那不是还有富商和士绅吗?”
狄花荡耐着性子解释:“官与民好分辨,贫与富的分界点在哪里?目标明确时,可以劫富。但眼下城内局面混乱,人人杀得血气上涌,一旦放开了这条线,堤坝就会崩,屠衙就会变成屠城!”
阮二低头受教,到底还是觉得不痛快,便说:“屠衙不需这么多人,我和我哥先去官库。”
他们走时,狄花荡再次警告:“阮大阮二,别犯浑!”
闯入官署的马贼们,把衣冠不整的许知州从后院马厩处拎到狄花荡面前时,阮氏兄弟正在库房里跳脚骂娘。
州府的财帛库几乎是空的,银两没有多少,破铜烂铁倒是一箱箱堆着,做兵器都嫌断得快。
粮仓也是离谱,面上看是满的,抽去中间隔板,下头全是空洞,几十石陈粮都凑不齐。
一个吏目被揪过来按头跪下,刀剑架颈,吓得面如土色。
“官银呢?今年的新粮呢?”阮大厉声逼问。
吏目抖如筛糠:“都在这里了……库银年年亏空,都是拆东墙补西墙。新粮,各县的夏收都还没汇过来呢,哪有新粮。州城外面也有官田,但还没割麦,知州大人说满地麦浪看着有气象,等御史大人来巡视时再割。”
阮大破口大骂:“恁娘的,什么鸟不拉屎的破州城,穷成这副鬼德行!难道还要爷爷们去割麦打谷不成?”
阮二把刀锋往吏目的颈椎里推:“整个高唐州,就没有哪处有库银和存粮?那你也不用顶着这个无用的脑袋了。”
“有!有!”吏目吓得大叫,“夏津县城!他们割完麦,都快打完谷了,是个丰年!听说桑、棉、杏也卖了不少钱!他们那个知县清廉得很,钱粮都入了公账,如今高唐州再没有比夏津县更满当的官仓了。”
阮二用力拍了拍他的脸:“你最好别骗我。”
“全是实话,一个虚的字眼没有!”吏目苦苦哀求,“小的当差也是讨碗饭吃,养家糊口,好汉饶小的一命……”
阮二提刀起身。吏目心弦一松,却见他倏地返身,刀光如雪。
头颅血淋淋地滚落地面,阮二愉快地说:“哥,你都听见了?夏津离此,快马不过一个多时辰,干不干?”
阮大转念,点头道:“干。县衙也是官衙,没违了她的令。不过,你觉得要事先说一声吗?”
“说什么?”阮二反问他,“我们已经报备过了,‘先去官库’,有说哪座城的官库吗?”
阮大笑起来:“你小子,可以的。走!”
高唐城门大开,街道上影影绰绰,厮杀声不断。
几名弓兵边回身射箭,边从城内策马狂奔出来,刚过城外驿站,就迎面撞上一支约五十人的骑兵队伍。
弓兵队正见这队伍统一的大帽、曳撒打扮,连忙放声唤道:“可是平山卫人马?我等是州城巡检司,正要去附近卫所求援!响马贼攻入高唐城,情况紧急!”
为首的男子驱马到他面前,腰牌一亮即收:“临清千户所葛千户麾下,路过高唐听见动静,来探究竟。你们快去报信,不要耽搁。”
“多谢!”弓兵队正当即催马而去。
身后小旗问:“镇抚大人,高唐州城守军不过一千人,看这架势,破城的响马贼至少有三四千人马,我们真要进去?”
萧珩将腰牌收入怀中,说:“他们杀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两不相干。都把备好的红巾扎在左臂,走。”
缇骑们不明所以,但仍听命行事,随他进入高唐城后,果然未与响马贼发生冲突。守军当他们是卫所的,响马贼与他们打过照面后,看清臂上红巾就二话不说拐走了。偶有流矢袭来,也被他们轻松拨开。
萧珩带队来到高唐王府,见府门紧闭,内中静悄悄的。他说:“翻墙进去。”
一干人翻过高墙,打起火把照亮。面前的王府像片漆黑的鬼域,静得瘆人,一点活影、一声犬吠也没有。
萧珩“呵”地笑了声:“早有准备啊高唐王。看来是搜不出什么重要东西了。”说归说,他仍命令众人四下查找,尤其是主院的书房、寝殿等处,果然只有寻常摆设与器具,毫无情报价值。
他们又仔细搜寻机关密室之类,依然一无所获。小旗问:“大人,接着做什么?”
萧珩道:“烧。”
夏季干燥,雕梁画栋很快就燃烧起来,殿宇被熊熊烈焰吞没,彤云映红了半边夜空。
萧珩负手看烈火中的大梁轰然倒塌,青琉璃瓦纷纷坠地,莫名地生出个念头——牢笼烧毁,什么东西要被放出来了。
此时,狄花荡正拖着涕泗横流的许知州上马,前往城外的徒骇河。她会为他穿戴好官服与官帽,整整齐齐地泡进河水里,等他不动弹了,再往口腔里塞满混着谷种的淤泥。
小鲁王睚眦必报。但这个报复却是用钜子的身份下达的命令,狄花荡觉得掉价极了。
她把许慰平的尸首推下河,一刀劈断了岸边枣树,胸膛在难以言喻的憋闷中起伏。
余魂近前,踮着脚,把手够上她的肩膀:“老大,你很生气?”
狄花荡闭了闭眼,又迅速睁开,回头望向火光冲天的高唐城,吐气道:“生什么气?世道就是这样,谁拳头硬谁说了算。今日我‘血铃铛’再次扬名立万,该庆祝才是。回头开席吃酒,不醉不休!”
余魂笑起来,圆脸杏眼,酒窝甜如蜜:“对,干就完事儿了,想多了折磨的是自己。日后钜子论功行赏,你带我去瞧瞧?”
狄花荡难得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顶:“你不要去见他。该拿的好处,我带回来给你们。”
凌晨时分,东方未明,星河也未沉落。
叶阳辞隐约听见屋外有动静,睁眼起身,开门问:“出了什么事?”
李檀最近在竹园服侍两位前鲁王妃和小世子,罗摩又是个哑仆,内院传讯的任务就落在了一个机灵的少年衙役晚菘身上。
晚菘跑得气喘吁吁:“大人,跑……跑了!”
“什么跑了,你说清楚。”
“郭、韩两家……”晚菘喘了几口气,说得更清楚些,“昨夜有个经商的郭家子弟,带着伤从高唐城骑马赶回来,说响马贼破城,屠灭了整个衙门!还说下一个恐怕就是夏津了。郭老爷子直接厥过去,他儿子连夜喊上韩家,带上金银细软逃去临清州避难。”
叶阳辞皱起眉:“是‘血铃铛’的人马?屠衙,这也太凶残了。高唐和夏津离得近,的确很可能成为响马贼的下一个目标。”
他恍然问:“晚菘,你姓什么?”
“姓韩。但我是旁支,没资格跟着正房一起走。”韩晚菘有些难为情,“卑职的意思是,大人也不必太意外,郭、韩两家逃跑过好几回了。这几十年一到大祸临头,他们都会搁置家产,娴熟地出走,待到风平浪静再回来,否则又怎么会在连年战乱中保住家族延续。”
叶阳辞嗤笑:“平时出点血掏点钱,不妨碍关键时刻临阵脱逃,这就是乡绅嘛。郭四象呢?”
“也跟着走了吧。我看他爹把他硬拽上马车。”
“——谁在背后造我的谣!”庭下传来一声喝,郭四象大步流星走过来,一脸怒气冲冲,“我爹和叔伯们都是没担当的,整天只想着趋利避害、独善其身,我郭四象不是!所以我回来,任凭大人差遣。”
他走到叶阳辞面前,抱拳行礼:“知县大人放心,郭四象誓与夏津城共存亡!”
叶阳辞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样的,四象,你就跟在我身边,听我指挥。走,城头备战!”

第35章 匣开剑来只身去
天际微明,流火云把整片天空染上霞光,令人一时分不清此刻是晨还是昏,只觉天地间黄澄澄的压人胸口。
夏津城墙的四面角楼上,有衙役用力敲起了铜锣,“咣咣”声响彻四野。
城外农田与果园间有不少房舍,听到铜锣声,陆续有人走出屋子,向城头眺望。
“——是锣声。衙门在敲锣示警了!”
“知县大人说过,城头鸣锣就是要打仗了,我们要立刻进城躲避。”
“大家快进城,走啊!”
百姓们骚动起来,快速收拾细软后纷纷往城门方向跑,还有些连家当都不要了,拖儿带女没命地狂奔。
短短两刻钟,城外的百姓绝大多数已入城。西、北、南三面的城门外,吊桥缓缓升起,拓宽后的护城河宽度达到三丈,骑兵难渡,除非现场填河架桥。
唯有城东门外是乡绅捐资新建的石拱桥。巡检司等百姓入城后迅速出动,在东门外道路上设置拒马桩,硬木蒺藜洒了满地。而东城的墙头,礌石、滚木早已备好,架设的大锅也开始烧沸水。
城内的百姓也被紧张的气氛笼罩,纷纷关闭门窗,早市的摊贩们互相招呼着,尽快收拾归家。
在客栈投宿的监察御史薛图南被锣声惊醒,命随从出去打探究竟。片刻后随从回来禀道:“据说昨夜响马贼偷袭高唐城,血洗官署。叶阳大人担心夏津沦为马贼的下一个目标,故而鸣锣示警,把城外的百姓全都召回城内,又亲自在东城门处备战。”
薛御史一听,睡意全消,匆忙洗漱穿衣,说:“走,带上武器,我们也去看看。”
到了东城门,他见城门紧闭,马道上不断有搬运木石的兵士上下城墙,两侧哨楼上站满了弓手。城墙顶端的甬道上,巡检司与衙役披甲持锐,严阵以待,其中一抹红衣格外显眼。
薛御史是见过世面的,并不多慌张,拉住一个刚卸下沙袋的衙役:“官爷,鄙人是临清商贾,姓薛。若有战事,愿为衙门捐资助战。”
这衙役正是快班捕头。钱字开道,他冷峻的脸色当即好转,说:“那真是雪中送炭了,多谢。不过目前我们缺的不是钱,而是人手与辎重,薛老板若有意捐助,那就先保护好自己的性命,留待战后补充我们的损耗吧。”
薛御史指着城头一抹红的背影:“那位可是知县大人?”
捕头道:“对。”他转身匆匆走上城墙马道。薛御史提着袍角跟在他身后,说:“鄙人的这几个随从,都是擅长射术的练家子,让他们也上城头助战吧,以尽绵薄之力。”
捕头回头瞪他:“城头危险,你一个做生意的,上赶着送什么死?”
薛御史义正词严:“鄙人是个义商。再说,马贼若是破城屠掠,谁都活不得,鄙人这也是为自己而战。”
捕头快速打量他身后背负弓箭、孔武有力的随从们,径自转头继续走,算是默许了。薛御史携随从们到城墙上,寻了个角落,继续观望。
叶阳辞与郭四象并肩站在城头,从垛口处眺望通往高唐城方向的驿道。
驿道尽头忽然卷起一片黑云,隐约有闷雷声,叶阳辞沉声道:“来了。”他问正在深呼吸的郭四象,“紧张吗?”
郭四象吐出口长气,握紧了手中的陌刀刀柄:“既紧张,又兴奋。”
“巡检司弓兵一百人,皂隶与捕快将近百人。自愿来协战的乡勇两百有余,勉强能配齐兵器,只半数人有衣甲、马匹——就这么些战力,都交给你统领,看你怎么打这场守城战。”叶阳辞说道。
郭四象觉得他过于冷静了,衬得自己像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他忍不住问:“大人如此气定神闲,可是曾有过指挥作战的经验?”
叶阳辞道:“本官很想安定人心,告诉你‘有’。但实际上,‘没有’。我只打过架,可没打过仗。”
郭四象顿时觉得自己的分量变重了。他读过兵书,在平山卫任职小旗时也曾随军剿过匪,好歹算是有点经验。他转头看着叶阳辞,坚定地道:“大人放心,我一定拼死保护好大人!一会儿打起来,城头危险,还请大人下楼找个安全处躲避。”
“四象果然可靠,”叶阳辞对这个十八岁的英武少年微微一笑,“那就多谢你了。”
郭四象瞬间涨红了脸,说不清是激动的,还是羞赧的:“大人,我……”
余音未出口,便见叶阳辞眺望远处驿道说:“果然是响马贼,看这阵势,至少两千人。”
两千骑兵,个个都是凶悍的盗匪,而己方只有良莠不齐的四百多人,战力悬殊。夏津城郭虽然经过修缮,但底子太差,只能紧着最颓败的地方修修补补,敌方只要拿些火药一炸,恐怕城墙都会直接坍塌。
真的能守住吗?郭四象咬了咬嘴唇,握紧刀柄,喝道:“死守夏津,绝不让马贼越过城墙半步!”
他身后的一排巡检司弓兵也随之低吼:“死守夏津!”
阮氏兄弟远远地就看见那座土城,在满是麦茬的田地尽头,灰扑扑的一小块,很不起眼。
“看着比高唐城还寒碜,真有钱粮可抢?”阮大边驰马,边大声问。
阮二与他并驾齐驱,顶着风回道:“管他的,来都来了,先打了再说。”
城郭越来越近,他们看见了一条至少三丈宽的护城河,河上吊桥已被高高悬起在对岸。阮大在岸边勒马,有些错愕:“一个县城,建什么护城河和吊桥?草鸡给自己搭凤凰窝呢?”
“说明……有钱粮要守啊!”阮二转念一想,“还有其他几个城门,绕一圈看看。”
他让一半队伍随阮大留在原地,自己带着千余人绕城驰了一圈,回来后悻悻然道:“西门和北门外都是吊桥,只有东门是座石拱桥。但桥两头的路上设了拒马,洒了蒺藜,分明是早有准备。东门城头上,一排排站的都是弓兵,其中有个红衣乌帽的人影格外显眼,没穿官袍,但像是领头的,也许就是夏津知县。”
阮大皱眉:“区区一个小县城,衙役连同巡检司都算进去,常备兵力不超过两百,他怎么敢摆出个以逸待劳的架势,真是可笑!”
阮二不屑道:“装模作样而已,想拖住我们等待平山卫的援兵吧。速战速决,走,从东门杀进去!”
阮大抬臂朝东一挥,两千响马骑兵便潮水般涌动起来,马脖上的铃铛清脆又尖锐地响成一片。
城头上,郭四象攥着刀柄的手心出了汗,屏息道:“来了……马上要进入射程。请大人尽快远离城墙,以免流矢误伤。”
天色更亮了,岩浆般的朝霞被流动的云层推向东方,逐渐融成了旭日将出的白光。
仿佛一片霞遗落在城头,叶阳辞的红衣夺人眼目。他平日爱穿浅的蓝色、各类白色,此刻的红是誓不言退的战意,也是鼓舞人心的旗帜,让全县百姓清晰地看见——知县大人就在他们的前方,在守城御敌的第一线。
叶阳辞语声沉静:“临阵之将,最忌分心。郭四象,不要想着我。”
惭愧涌上心头,郭四象的掌心忽然不冒汗了,他专注地盯着逼近的响马骑兵。灰潮的前沿进入射程,他嘶声高喊:“放箭——”
巡检司的百名弓兵齐齐拉弦,分两拨轮射,箭矢带着呼啸声破空飞出。
与此同时,响马贼的前锋也在骑射,两边箭雨蔽日,东城墙的上空仿佛暗淡了一刻。
前排弓兵拉完弦,后撤换箭,后排弓兵当即顶上。衙役们手举木盾牌,为他们挡住城下射来的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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