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大人升职记by天谢

作者:天谢  录入:10-09

满怀担忧地打发走宫人,惠嫔抱着儿子,愁泪盈眶。
秦湛明十一岁,正是对权势似懂非懂的年纪,安慰母亲:“娘,你放心,待我当上太子,将来继任大统,绝不会再让娘担惊受怕。娘,我们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惠嫔哽咽道:“只怕好日子尚未抬脚,灾祸就先到了。”
“娘为何这么说?是担心丽妃娘娘为了十一弟,来寻我们的麻烦吗?”
惠嫔一手捂住儿子的嘴,一手胡乱擦泪:“没这回事,别乱说话……从明日起,清凉殿闭门谢客,直到册立典礼结束前,我们都不要外出,也不要接受外面的饮食器物。待礼成,你是名副其实的太子了,娘便厚着脸皮去求陛下,让你拜叶阳尚书为师。”
秦湛明用力扒开她的手,不解地问:“娘为何要我拜他为师?求父皇下旨保护我们,让丽妃不要接近不是更好吗?”
惠嫔叹着气:“这么做,就摆明了指控谈家对你意图不轨,他们知道了更不会放过我们。
“况且陛下的性子娘清楚,他在意的从来不是哪个皇子,而是帝统的稳固。后宫从不在他眼里,也只有前朝能让他有所权衡,如今叶阳尚书圣眷浓厚,更隐隐有成为文臣领袖的趋势。你早些拜他为太子师,要恭恭敬敬地以礼相待,他若肯真心为你保驾护航,你才能得安全,知道吗?”
秦湛明觉得在理,便点头道:“娘说得对,儿子听进去了。”
惠嫔搂住他,欣慰又忧心忡忡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宫女捧着托盘近前,轻声道:“皇子该服药了。”
秦湛明习以为常地去拿药碗。惠嫔陡然一震,转头问她的贴身宫女:“是叶阳侍医开的强身健体药,与平常一样?”
宫女答:“是,与往常一样。”
惠嫔又追问:“也是你亲自煎的?没有经过旁人之手?”
宫女有些莫名,但仍柔顺地答:“全程是奴婢亲手。”
惠嫔这才放松下来,对自己的杯弓蛇影苦笑着摇了摇头。秦湛明一口气吃了药汤,把碗一搁,说:“娘,我去做窗课了。”
“去吧,好好学。”
秦湛明向书房走去,堪堪走出七步,就骤然喷出一口猩红血,手捂咽喉发出“咯咯”声,随即向前扑倒在地。
“殿下——”在宫女的尖叫声中,惠嫔猛地起身,当即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中毒?”延徽帝惊怒地皱眉,问前来禀报的内侍,“怎么回事!”
内侍伏地不起:“殿下方才还好端端的,吃完惯例的药就吐血昏迷。太医已先行赶到救治,奴婢出殿时只匆匆听了一句,说情况危急……惠嫔娘娘恳请陛下移驾清凉殿。”他抖索着说完,不停叩首。
延徽帝反而冷静下来,说:“太医们都在,自会尽力救治,朕去不去都改变不了什么。倒是这下毒的手法颇为耐人寻味。”
他挥手示意报信的内侍退下,在殿内踱步琢磨:“按说开方的叶阳侍医逃不了干系,但也可能是中途有人嫁祸。哼,谁是得利者,谁就有嫌疑……袁松,起驾,去韶景宫,看看丽妃那边是什么反应。”
袁松忙应道:“是。”
韶景宫内,谈丽妃正哭得梨花带雨。秦泽墨发着高热,正在抽搐,叶阳归在旁救治,忙出了一头薄汗。
见延徽帝入殿,谈丽妃仿佛见到了主心骨,柔弱无骨地扑进了他怀里,哽咽道:“陛下,我们的孩儿又惊厥了!太医总说,大了就会好,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延徽帝待她,终归较其他妃子上心得多,闻言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既然太医这么说了,就再等等,平日里仔细调养着,总会长大的。”
是啊,总会长大的。
该愁的是青黄不接。大的已然用尽,小的尚未长大,而新的全无动静,这才是他真正担忧的。
延徽帝转头望向叶阳归,目光冷厉:“叶阳侍医,你可知十皇子方才服用了你开的药后,身中剧毒,太医院正在全力救治?”
叶阳归正将秦泽墨的头固定在侧面,用软布包裹着压舌板,塞在齿列之间防止咬伤。闻言并未停手,只是温声答:“臣不知。臣为十皇子开的药方,与之前无异,今日只是在配比剂量上做了调整,何以导致忽然中毒,还请陛下明察秋毫。”
延徽帝哼了声:“朕自然会明察。但在此之前,你身为嫌疑人,朕若放你照常行走,不止宫内议论,朝野上下也会认为朕处事不公。待小十一清醒后,你便随奉宸卫去天牢吧,真相未查清之前,不得放出。”
叶阳归一边听皇帝下令,一边不停地针秦泽墨的人中、合谷、十宣、内关、涌泉等穴,手势很稳。
待到秦泽墨不再抽搐,她将冷毛巾搭在孩子前额,方才转身,淡淡地行了个礼:“臣遵旨。”
她离开时,谈丽妃不舍地唤了声:“阿雪!”她回身,朝谈丽妃恬静地点了点头,如一片云般飘走了。
谈丽妃转头向延徽帝求情。延徽帝推开她,说:“你还有脸求情!小十汤药中的毒是怎么回事,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否则又怎会在朕上朝公布了立储一事后,才陡然中毒?”
“天大的冤枉啊,陛下!”谈丽妃大哭,“臣妾这会儿听陛下说起,才得知此事。泽墨最为年幼,太子之位本就与他无缘,臣妾不会强求的。退一万步说,臣妾若真想对十皇子下毒,才不会下在阿雪开的药中,宫内外谁不会由她怀疑到臣妾身上啊,臣妾又不傻!”
其实,延徽帝觉得她着实称不上聪明,但也着实美艳动人。秦泽墨的脑子若是随他娘,估计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他对不聪明的美人格外多几分宽容,便缓和了语气,道:“你并非你自己一人。身后还有谈氏一族,有攀附你们的朝臣,还有老树盘根似的开国勋贵,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有可能为了东宫之位而暗中出手,最终造成的罪孽,都算在了你头上。知道么,朕一直不立太子,就是为了保护你,保护我们的孩儿。眼下你好好想想,谁的嫌疑最大,告诉朕,朕才能将你和泽墨撇清。”
谈丽妃感动到无以复加,再次扑进延徽帝怀里,啜泣道:“臣妾真不知情,且在深宫,外面哪些人与谈家有来往的,臣妾着实不清楚……啊,臣妾想到了一件事!”
延徽帝搂着她:“你说。”
谈丽妃说:“阿雪今日午后来韶景宫请平安脉,那时泽墨尚未发病。她便与臣妾闲聊,臣妾问她身上的香如何与平日不同了,混了白梅味儿,她说在太医院偶遇叶阳尚书,两人聊了一会儿家事。叶阳尚书见她忙碌,便顺道将她新开的方子送去药库。故而她才能早些儿过来。”
延徽帝沉吟:“药库出药,只认太医们的亲签与送方的专人。叶阳辞虽非太医,但在药库执事看来,怕是那张脸与叶阳归一样好使。若有蹊跷,想来是出在这儿……”
他走到榻边,看着疲倦脱力的秦泽墨,象征性摸了摸他的胸口,叮嘱了声:“好好休息,多喝热水。”
离开前,他对谈丽妃说:“事情未查清之前,待在韶景宫内,哪儿也不要去。还有,告诉你的父亲谈国公,就算十皇子不幸夭折,东宫之位也未必就是小十一的。朕还能生。”
谈丽妃这下终于听出了言下之意,吓得小脸煞白。
延徽帝撸猫似的揉了揉她的后颈,满意地走了。
谈丽妃在榻边坐了许久,久到殿外日光西斜,到了奉宸卫的换岗时间,方才起身,慢吞吞地走向内殿。
萧珩从窗口滑进来。谈丽妃见了他,愁眉苦脸地说:“我都按你教的说了,你可别害我们母子!”
“哪儿能呢,”萧珩笑,“娘娘不信我,难道还不信长公主殿下?过了眼下之劫,十一皇子定能入主东宫。”
谈丽妃又叹气:“就算明日就继位大宝,也得面对京城外黑压压的叛军,我儿还小,可怎么应对啊。”
萧珩道:“这不是还有长公主,还有我们这些臣子嘛。太子殿下虽年幼却能力挽狂澜,不是更得天下臣民拥护?娘娘放心,只管按臣所言,一步一步来。”
谈丽妃的情绪缓和了些,忽然又想起什么,看着萧珩的目光中带了点怵然:“我听传闻说,叶阳尚书与你是一对情侣?你这样……对待他,难道是想置他于死地?你不爱他了?天底下的男子若是不爱了,是不是都这般残忍无情?”
萧珩面上的笑意消失了一瞬,随后又浮出笑的残影。他轻飘飘地说:“我当然爱他。我可真爱死他了。”
谈丽妃因他的语气,六月天打了个寒战。她说:“你闭嘴,我不问了。”

第151章 等一个人的到来
得知妹妹受皇子中毒案牵连,被下狱关押时,已是入夜酉时,叶阳辞赶不及换上官服,就匆匆出门,赶往奉宸卫指挥使司的大牢。
自从秦深活着的消息传回来后,他与萧珩的关系可以说是每况愈下。
秦深若死了,萧珩愿意花一辈子时间,等待叶阳辞回心转意,无论等不等得到,“希望”总存在于翌日睁眼见到天光之后。
但秦深没死,那么所有的等待与陪伴就成了笑话。叶阳辞内心有多雀跃,外表就有多冷淡,对他的伤害也就有多大。
两人在檄文公布天下之后彻底撕破脸。叶阳辞自然也不住萧府了,搬到自己新购置的尚书府去住。
——顺道一提,就是前任户部尚书卢敬星的宅子,价格便宜得令人发指。叶阳辞不介意风水和闹鬼的传闻,就看中它地段好、宅子新,稍微修葺一下就能入住,十分方便。
奉宸卫指挥使司,他被拦在天牢的大门外。守卫态度客气但也坚决,说钦定的嫌犯,除了案审官谁也不能见,怕串供。
叶阳辞虽有能力拔剑杀进去,但也知道眼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要救载雪,还是得找延徽帝。
但宫门已下钥,须等明日天亮后,且也不能直截了当地去澄清或求情,得想个办法。
叶阳辞转身正要离开,被萧珩堵住了去路。
萧珩品味着他眉宇间的一丝忧虑之色,哂笑道:“叶阳大人,是专门来指挥使司看望卑职的吗?卑职受宠若惊。”
叶阳辞不愿被他盯着看,便从袖袋中摸出一柄松皮扇,半开半阖地掩住了口鼻,漠然答:“好狗不挡道。”
“可我既不好,也不是狗,挡你的道就理所当然了。”萧珩对他的冰冷态度不以为意,“很担心载雪吧?我也担心,牢狱逼仄浊臭,狱卒又暴躁,她一介弱质纤纤的女子,该如何渡过这漫漫长夜?不止今夜,还有接下来的每一夜……”
叶阳辞的目光如冰层绽裂,迸射出的寒意令人生出切肤之痛。
萧珩下意识地抬手,去摸左臂旧伤隐痛处,但又很快放下,他暗吸了口气,说:“叶阳,只要你一句话,我便去和负责牢狱的镇抚打招呼,叫他们善待你妹妹,只需一句——你知道该说什么。”
叶阳辞面无表情地倾身过去,隔着折扇,嘴唇几乎贴到了他耳边,悄声道:“我妹妹若是少根头发,今夜十一皇子会死,谈家人会死,长公主——会死得比他们体面些。”
“你!”萧珩凛然一惊。叶阳辞从不虚张声势。他知道他办得到,持剑夜戮,血流三里,他能攻其不备,甚至还能全身而退。
他能用官场规则、朝堂形势牵制住叶阳辞,全是因为对方还愿意遵守这些规则,不想轻易放弃自己的文臣身份。
可一旦踩到对方底线,满堂花醉三千客的文臣,转身便将成一剑霜寒十四州的剑客,勇死寻常事,轻雠不足论。
萧珩眼底幽光微闪,极短地权衡后,他先退了一步:“说笑罢了,你妹妹在太医院多年,京城谁人不识,宫内宫外、六部五司,多少都受过她的救治,哪里会把事情做绝。再说,她目前涉及钦定要案,皇上还要提审,谁敢动她。”
叶阳辞身上剑风雪意稍缓,冷声道:“既然是搏生死,那就各凭本事,你尽可以手段卑劣,同样的,我也可以赶尽杀绝。萧楚白,望你出招之前,想想自己手上还有多少筹码可以折损。”
萧珩侧了脸,自己的身影从折扇上方撞进叶阳辞的眼瞳中。那双眼依旧惑人心魄,长睫微垂,眼尾斜挑,但这么多年过去,留给他的只剩含威时的凛若冰川,而将含情时的秋水横波都给了秦深。
——曾几何时,他也对他笑过,仿佛眼中也蕴藏春光,温声唤过“唐巡检”“楚白”。
人生若只如初见!
萧珩低低地笑一声:“我的确不好,但也没那么坏。”
叶阳辞并不理会他的自澄,抽身而退时,萧珩陡然出手,攥住了他握扇的手腕。他们之间仅隔一扇,却是咫尺如天涯。
萧珩说:“我不动你妹妹,你也别动我娘。”
“可你已经把我妹妹卷进来了。至于长公主殿下,她一直都身在局中,不是么?”叶阳辞撂下最后一句话,挣脱他的手指,拂袖而去。
经过太医的全力救治,十皇子没死,但也没活,就这么陷入了深度昏迷,不知何时能醒。
十皇子若是不幸身故,群臣哀悼之后还能提请,京城危难当头,应尽快立唯剩的十一皇子为太子,以安民心。但十皇子仍活着,延徽帝就能以等待他苏醒为由,将册立储君之事无限延期,直至不了了之。
这个恰好到处的、半生半死的状态,无形中解了延徽帝不可说的左右为难,以至于他在翌日传召叶阳辞时,原本愤怒失望的情绪竟然平静了不少。
“叶阳辞,你就这么盼着朕早点宾天,好把龙座腾给新君?”延徽帝挥退左右,开门见山地责问。
他若说话拐弯抹角、暗藏机锋,叶阳辞便自知要小心一二;而这副问罪的架势出来,反倒向叶阳辞透露了帝心尚未盛怒。
叶阳辞原本想好的脱罪说辞,当即全盘翻覆,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有了个更好也更冒险的主意。他伏地行礼:“陛下,臣有罪,擅自揣摩圣意,将一切唇枪舌剑集于己身,带头倒逼君主。随后臣利用侍医叶阳归,对十皇子下了昏睡之药,如此才能解朝中群臣力谏之势。”
延徽帝露出不出意料的神色:“果然是你动的手!你知道什么圣意?那可是朕的亲生儿子!”
叶阳辞在心底冷笑,陪他将父慈子孝的戏码做足:“臣胆大妄为,万死莫赎其罪。但臣所作所为全是出于对陛下的一片忠心,毕竟陛下需得千秋万岁,臣才能终生追随。”
这话就差没明着说:就得你当皇帝,我才有好日子过,换个什么皇子上位,我都未必过得舒坦。
颇为利己,但也因此真切——这才是朕想从臣子口中听到的实话,延徽帝想。
他皱着眉问:“小十身子骨可有大碍,还能否醒来?”
叶阳辞笃定地道:“无大碍,这药只是让十皇子陷入昏迷,至少睡上个把月,粥水皆可灌得进去,只要护理得当,吊命数月也不成问题。只是睡得越久,醒后越虚弱,回头再慢慢调理便是了。”
延徽帝想,数月之后,京城围乱也该平息了。至于再给小十调理元气,更是不急,还得再长几年呢。
他拿定了主意,对叶阳辞道:“你这招剑走偏锋,时机倒是把得巧妙,但下次再自作主张,定要治你欺君之罪!”
叶阳辞再次俯首谢罪:“臣此次确有弄险之心,好在峰回路转后更使陛下青睐。是臣年轻气盛,今后谋事一定先禀明陛下,再行其是。”
延徽帝被他拿捏得妥帖,这下让他起身,又道:“精研院那边有消息传出么?”
九皇子秦泓越被关入精研院后,再无消息。叶阳辞为延徽帝把持内外联络,却也被防着,进不得核心区域的城堡内。
这会儿延徽帝问起秦泓越,他心念一动,答:“近来京畿不宁,臣忙于筹集京军粮草,耽误了那边的事。臣今日便亲自去一趟精研院,将最新情况转呈给陛下。”
延徽帝颔首,说:“为防朝臣怀疑与非议,中毒案还是要继续查,此事朕交给宁却尘打理。叶阳侍医也得继续在牢中关一阵子,但朕允准你前去探监。如何结案,你自己看着办。”
叶阳辞拱手:“臣明白,多谢陛下隆恩。”
走出永安殿后,叶阳辞在抄手游廊中与曳撒佩刀的萧珩打了个照面。
萧珩似乎在这儿等着拦截他,又似乎没料到他这么快就从御前全身而退,目光闪烁不知想着什么,侧身让开了路。
擦肩而过时,叶阳辞用折扇敲了敲他的胳膊,赞一声“好狗”,迤迤然走了。
萧珩轻嗤一声,径自离去。
雨从黄昏下起,入夜仍未停歇,檐角风铎被雨淋得锈蚀了似的,一动不动。
远西精研院依旧戒备森严,叶阳辞持着通关腰牌与口令,方才通过第二进,从一名负责上传下达的远西医士手中,取得了近期情况汇报的文书。文书密封在防水袋里,唯有延徽帝才能亲自拆看。
他在雨幕夜色中环顾四周,景物并不陌生,墙角的大熔炉也依旧阴险森冷地蹲踞着。城堡掩在第三重铁门后,通行腰牌并不能敲开它的门禁,唯有特制的钥匙才能从外面打开。
钥匙……叶阳辞忽然心生触动。
他假意告辞,说要回宫复命,出院后在暗中更换夜行衣,等候一个时辰。待雨停夜深,再次翻墙进入。
避开一众哨卡与巡逻队伍,叶阳辞轻车熟路地抵达第三重门禁,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形状奇特的铁钥匙——
正是从八皇子秦温酒的尸体中发现的那枚。
他将钥匙小心插入锁孔,慢慢旋转,两圈后,锁芯传出“咔嚓”微响——门锁打开了!
果然是这把钥匙!秦温酒几年来往于精研院与宫中,不知被他从哪里偷取或复刻而来,一直藏在身边。而刺驾之前,他自知吉凶难料,想将这枚钥匙托付给可信之人,期望对方能发现并深入探查,最终让真相大白天下。
而这人首先得善待他,万一刺驾失败,愿意冒险为他收尸,才有可能发现钥匙所在。
在秦温酒看来,这个人非叶阳辞莫属。
所以他一直在等,即使被利刃穿胸,即使抛尸乱葬岗,他也死不瞑目地继续等,等这个人的到来。
所幸,他等到了。
在叶阳辞为他整理遗容的这一刻,在坟头烛光笼罩着他们的这一刻,秦温酒最终得到了叶阳辞全部的温柔。
作为回报,他将这枚至关重要的钥匙留给了他的心上人。
门锁打开,叶阳辞推开门缝,闪身进入这座泰西风格的城堡中。

南直隶,应天府治下,江浦县。
作为京城的郊县,江浦县自古富饶,又与金陵隔江相望,地理位置极其重要,有说:想要攻破金陵,必先攻占江浦。
然江浦县北有老山、南有大江,河塘纵横、水田遍布,并不利于骑兵发挥优势,反而适合水师楼船作战。
秦深此时正位于距江浦县城二十里的军事要冲——铺子口城。此处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尤其城南的铺子口渡、宣化渡,是江北直达金陵的主要渡口。
渊岳军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击溃此地的五个卫所兵力,拿下铺子口城,欲收拢附近船只,做渡江准备。
一旦举兵渡过扬子江,便是真正的直抵金陵、兵临城下了。
然而金陵附近也汇聚了全大岳最强的水师。秦深的手指在舆图上滑动,划向扬子江对面——
极目东眺,江阴烽燧与黄山炮台构成直线,晴日可见冲天狼烟。
中段八卦洲水域,系缆用的石柱群林立,战船列阵,首尾铁索连环。
近处的金陵城北狮子山,是天然制高点与水师最佳指挥台。山脚下的龙江船厂,虽然常年苦于经费不足,产量低迷,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多的不说,百艘福船的存量还是有的。
如此“江防三重门”,难怪金陵作为六朝古都,固若金汤。
随军教授李鹤闲,颇感棘手地捻着须,皱眉思索片刻,给秦深出了个主意:“鄜、延境内有石油,生于水际砂石,黑光如漆,燃之烟甚浓,以水难以浇灭。王爷不若收购此种石油,多多益善,囤于船中。再将战船假扮为龙舟赛船,披挂彩绸,内藏红衣大炮,接近金陵水师。以鼓乐变战曲为号,龙舟合围、炮火齐发,石油同倒入江中飞箭点燃,届时满江大火,金陵水师战船再多,也将灰飞烟灭!”
秦深反问:“如此一来,我军兵士如何脱身?”
李鹤闲凛然道:“此乃以命搏命的打法,谈何脱身?我军兵士自当殉死,将来论功追封、位列麟阁,也是他们的荣幸。”
……幸亏没把他留给别人。秦深摇头:“果然是霖济先生,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绝户计。”
李鹤闲还在试图说服他:“王爷,主帅,慈不掌兵哪!”
秦深道:“慈不掌兵,但暴君也难掌兵。我的将士纵然牺牲,也应牺牲得有意义,而非被当作引火的柴薪。况且如此残酷行径,军心尽散,将士唯受恐惧驱使,能治军一时,不能治长久。此计甚好,但先生不必再提。”
李鹤闲无奈叹气,又道:“那老夫还有中策——”
秦深如今听他的上中下策就头疼,于是打断道:“先生可有下下策?”
李鹤闲一怔:“……没有。老夫认为下策就已经够劣了,根本不会去谋划下下策。”
秦深道:“那等你谋划出下下策,再来说与我听。”
打发走了李教授,秦深的目光从金陵顺江而下,移向镇江,又由长江入海口,移向北方海域……
姜阔掀帘进来,兴冲冲地禀道:“王爷,来了,终于来了!我爬到山顶使劲儿瞅,终于看到了桅杆上的大王旗!”
秦深抬起脸,眼底精光流转,凌然一笑。
于镇江所见的故人,在他们约定的时间果然率队而来了。
“黄山炮台,控江锁海。”江阴军水寨依仗地势、控守江防,曾如此自豪地对天下人宣告。
然而作为长江下游最坚固的江防要塞,三十年海禁封闭,三十年安逸无事,军饷又不足,水军人数逐渐流失,战船也逐渐破旧。就连炮台旁,深刻于石壁上的“杀贼”二字,笔画间也凝出了铁锈,仿佛岁月结痂后的疤痕。
炮台上站岗放哨的兵士,一个倚靠在石壁上打瞌睡,两个在打叶子牌,将铁炮台作为了牌桌。
“……又输!什么手气啊,这么背!”输牌的兵士把铜板一推,骂骂咧咧,“不玩了不玩了!”
赢牌的兵士心情好,收钱笑道:“别介兄弟,继续嘛,运气来一把就回本了。”
输牌的身上已无钱可押,起身时无意间向东瞥了一眼,忽然皱眉眯眼:“有船队过来了?看着不像江阴水军,我们哪儿还有这么多大船……也不像金陵水师……是海船?哪儿来的这么多海船!”
推书 20234-10-08 : 金丝雀失忆后反攻》:[近代现代] 《金丝雀失忆后反攻了》作者:十贰点【完结+番外】晋江VIP2025-06-23完结总书评数:546 当前被收藏数:2028 营养液数:642 文章积分:28,821,608文案:  程廷议出车祸了。  幸运的是没有毁容,依旧是个帅比。  不幸的是他失忆了。  助理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