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是他陆淮人生中初次开窍便恋慕上的女子,岂是那般容易割舍的?
陆淮心中悲叹:怀远…你想的轻松,怎知我心不会痛?
“怀远,你这回怎么如此瞎闹,把自己和女子作比较,怕不是和那蔡世子学坏了。”静默了片刻,陆淮没有正面回应,而是不咸不淡地接上了一句。
蔡世子是京城中出了名的游手好闲之辈,整日做那寻花问柳、斗蛐蛐踢蹴鞠的无用事,如今已经成了一个纨绔的代名词。
陆淮一向与人为善,进退有度,鲜少对交好的人说出这般辛辣的话语来。裴羽若是在状态上,便会发觉陆淮用着这个词却没有像往常一般在审慎地觉得不妥后向他道歉,这是真的很生气了。
眼看裴羽被他数落却依旧闷声不吭的模样,对他的转移话题没有作回复。
一向灿若星辰的眼眸中充满了复杂,对他再熟悉不过的陆淮当然明白他的所求就只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实在是,摧人心肝···
“当然选你。”
陆淮纵使心中百转千回,思潮腾涌,却终是克制的没有呈现在脸上。
他有些郁郁地回道,便背过了身去不想再搭理裴羽。其实他本不该如此慌神,只是没想到先前还在暗自庆幸友人没为同绘一人而发难,这回爆发却来的又急又猛。
得到了理想的回复,裴羽却没有意料之中的开心。
他扶住陆淮的肩膀,友人却十分罕见地,并没有因为他的接触而做出反应,只是沉溺在情绪的汪洋里,静谧不言。
唉··陆淮一定觉得他在无理取闹吧···
就像陆淮会清楚地知道裴羽要的是什么,他也明白友人此刻的状态不佳是因为自己的幼稚纠缠和无理取闹。
就连他这会儿理智上头,也觉得自己竟然这般突然地动用了二选一的难题,还把矛头指向友人的心上人,实在是一件毫无风度的事。
赛道都不一样,还在这里做争宠的事情。
他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可笑,像是即将失宠的嫔妃,靠着往日相敬如宾的情份拼命挽回着身份尊贵的夫郎的心,好让自己在那年轻貌美、更合心意的新人面前显得更加有尊严一点。
虽然旧人乞怜的模样还是得到了那心胸开阔的夫郎的关注,实际上只是延迟了自己彻底出局的时间。
但他也门儿清,自己不过是仰赖着好友这一个便利的身份才能在情敌面前占据优势。
陆淮那样清贵正直的人,定然只喜欢女子,不可能和他这样的莽汉搅合在一块儿,但他的操守和风度也注定不会让他在婚前和女子自由过度的接触,因此自己的机会还是很多的。
即使今天的这步棋并不高明,甚至过于唐突,但至少有可能把陆淮对沈沉笙的心思掐灭在火苗初生之时,他便赢了。
沈三生的着实美,即使自己不感冒他也不得不承认客观事实,不过终究是配不上这轮皎皎明月。
但绝艳之人毕竟少,陆淮要再看得上其他哪家的人,估计就有些难了。
所以只要他藏的小心些,不暴露自己的心思。他还是有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说不定哪一天就日久生情,彦谨发觉再也找不到比他裴羽更与他灵犀相通的人,便把他收了呢?
他裴羽不需要世俗的承认,只要有他惺惺相惜,一切就足够了。
怀着过于美好的畅想,加之他以为陆淮已经看出自己对沈三的不喜,以他君子重诺的品性,在接下来应该不会继续接触。裴羽的心情慢慢地多云转晴了。
他拿出好酒,为两人都倒上,没有惹人厌烦地再抓着沈三不放,而是和陆淮讲起了皇帝带头大力推行却被许多守旧派臣子认为吃力不讨好的变法在民间的风评终于扭转了的事。
陆淮虽是少有的未被世家拉拢的纯臣,却没有什么都云淡风轻、作壁上观,他有自己的政见和想法。
即使守旧和变革两派争论愈发激烈,在新法初推行的过程中冒出了许多不好的声音,他也依旧是革新一派的坚定支持者,哪怕因此招致既得利益者以及不理解之人的仇视也不为所动。
所以,虽然陆淮年轻资历浅,官职也不算高,却被圣上楚元廷所器重。
谈到变法利民之事,陆淮的兴致便明显地被提了起来,宛如狸奴被触碰到了喜欢被触碰的地方,麻麻痒痒地勾起了欲望,便连平日的克制都做不到。
裴羽见陆淮的脸色终于好了些,心下终于松了口气。他越想到自己今天惹了彦谨生气,越觉得自己可恶,恨不得让友人拿着军中行罚的粗鞭子狠狠地笞他几下,最好打得他站不起身才算数。
又明白现下没辙让他解气,就算是再做要求,彦谨也只会觉得他有点那甚么毛病,奇奇怪怪。而且这么快服软就更达不到搅和一桩姻缘的目的,他好不容易做一回那“狐媚”,可不能这么快便前功尽弃。
只好全力运转起了大脑,想着聊点心上人喜欢的事让他开心起来。
二人一改刚碰面时的尴尬,转而聊起了自己的政见,思考这大雍的上层建筑哪里还有优化的地方。
即使这场聊天一开始的目的不纯,二人颇为合拍的理念也让陆淮和裴羽逐渐沉浸其中,也默契地不再作他想了。
眼看月轮渐渐的升上了枝头,清晖晕照着脸颊红热却不扫兴致的二人,裴致却是突然上府来把裴羽捞了回去。
原是他这回出门谁也没有告知,裴将军有一要事要找他商量却半天找不着人,问府上伺候的少爷喜欢去哪儿找了几个常去地方没找见,没想到来陆府探探却抓到人了。
“这小子,出去也没个信儿。我唐突上门,给贤侄添麻烦了。”
陆淮立刻酒醒了一半,赶忙客气地答不麻烦,起身想把裴家父子送出门。却被裴致以夜里风大恐有损身子为由挡了回去,让他先回去添身衣服。
陆淮只好唤侍卫持风来领他们出,边往书房里走边纳闷着自己看着身板很瘦弱么,是不是需要加强锻炼这件事。
而伴随着酒劲过去,夜风的吹拂确实让他感到有些冷,知晓答案后他默默地把锻炼列上了日程。
月光洒在在陆淮远去的身影上,那般梦幻地勾勒出他纤细单薄的身形。他没有注意到有一道目光久久而灼热地凝视着这边,直到自己被父亲拖到了情境之外才彻底消失…
夜里,0359悄悄冒头,“淮淮,那明天你是去还是不去呢?”
“今天这一出,在原剧情线中没有出现。裴羽这头会不会出了些问题?”
前车之鉴引以为戒,看到裴羽过于殷切地来与陆淮交互,像极了前两个世界里某些奇怪的角色,它不得不警惕起来。
“去还是要去的,毕竟是一个重要剧情点,之后那件事应该很快就要发生了。如果没有这次会面让沈沉笙确定一些东西,那么很有可能达不成预期的结果。”
陆淮沉思了片刻,戳了戳0359的小脑瓜解释道。
“只是态度可能要稍微改变一点。毕竟现在的'我'不可能在经过裴羽这一番沟通后还对沈沉笙十分殷勤。”
“小九,你的怀疑有道理。现阶段裴羽对主角受的在意的确过于外露,以至于超出了原本的剧情线,这下和原主的决裂可能会发生的更早。要如何拉扯和延缓这段剧情是一个重要的问题。”陆淮叹气,深觉人生不易。
“看来我们在剧情把控上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毕竟,那件事的发生算是彻底地把沈沉笙推向了陆淮的怀抱。
而裴羽如果知道了他阳奉阴违,不仅没有远离沈□□而还和她更加难以离分地纠缠在了一块,怕是会恨极,想立刻把他这个将水搅浑的给刀了。
看来他还是得在这段时间里,趁主角受还没和他这个男二绑定,多多增进一下和裴羽之间的兄弟情。这样才能让裴羽不忍对他痛下杀手,提高和原剧情一样选择疏离冷淡的概率。
陆淮分析得头头是道,连小九都被说服了。虽然它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比如裴羽在意的对象,好像比起沈三更像宿主一点呢…
第二日,陆淮如约而至,让国公府众人受宠若惊。虽然素闻状元郎重诺守约,可自家前两日闹得那般难堪,不回信一声不吭直接拒再赴约的也不在少数,便也没敢奢望这位爷能来。
这几日,主母刘氏的心情可谓是乘了过山车一般上上下下,从一开始的满脸笑容到后来的不愉发怒,不仅打砸了不少东西,府中众亦深受其害。
她先前做姨娘时还觊觎着夫人的位置,对待下人也算温和好说话,收买了不少人心。没想到一朝上位,加之族弟又被安排做了府中大管家,知晓后宅尽在她掌控之中了之后便暴露了这小门小户之女的短见和贪婪。
一改在老爷面前温柔娴淑的形象,刘氏先是夺走了三小姐的婚约给四小姐,如今又想着拿三小姐的姻缘作买卖。发觉获取不到什么利益了之后,便开始动辄辱骂磋磨他们。
经那梁公子一闹,过后谁敢顶着风波上门,再来可能就尽是些歪瓜裂枣了。那日的伙计讳言莫深就是因为生怕状元郎从自己这里闻到风声,把沈沉笙最后一个可钓的大鱼给赶跑了。
“果然,这群姑爷预备役里最出类拔萃的还是非同凡响呀!”
“只可惜,相较于裴少将军,家世着实是弱了些。不过本朝重文,假以时日成了气候或许不比将军府差呢。”
“别肖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了,裴少将军现在可是未来的四姑爷。就是可惜这三小姐,再怎的嫁都好不过原先那个…”
陆淮伫立在了后院的小亭中静静等候,院外侍从侍女们窃窃私语的声音依稀可闻。他并没有在意他们在讲些什么,而是情绪复杂地思虑着过会儿如何面对沈沉笙。
这是一方华美精致的亭子,只是四面都围上了纱幔制成的门帘。虽能透过半透的门帘看到院子里绚烂的风景,却看得不甚清晰。
正当陆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时,一只素白优美的手撩起了帘子,只不过心细之人还是可能发现这柔荑较之一般女子更骨节分明些。
但是在看到这张宛如天工造物的脸时,所有的怀疑都消失不见了,身子宛如陷入了飘渺的烟云中,只被美人夺目的容颜所摄取目光。陆淮失神了片刻,不由在心里暗骂自己登浪徒子。
陆淮想,难怪那位尚书府上的梁公子如此愤恨,恨不得把事情搞大,见过了这般惊艳的姑娘,不心动着实太难为人。而要把这情根拔除,必定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所谓情到深处易剑走偏锋。爱极生恨,得不到就要摧毁,他大抵便是如此。
这沈三还真是个妙人儿,原剧情里也是这样一套操作给大家都整迷糊了,给他那后母气的不轻。
不过一众舔狗工具人里,除了对原主略好点,他似乎对其他那些狂蜂浪蝶都不假辞色。
沈沉笙虽有心机,但有他的骄傲,并不是真的可以不惜一切不择手段。
他注定只愿立于绝顶凌霄俯看众生,因而即使要攀附要利用,也都是借的人中龙凤的“好风”。
此刻他亦看着那清雅公子,没有错过那人眸中的温柔与在意。对那人谦和有礼的问候微微颔首,宛如积雪消融般地露出了一抹笑。
纤长的眼睫掩盖住了眼底划过的一抹晦暗玩味。
有趣,这翩翩公子,还真的对“我”有几分情意么。
只是,他为什么不敢正面看我?
分明这次会面,就只有“我”沈沉笙在他面前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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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插足者》
裴羽(气愤):你对我这般好,怎么可能还主动和她纠缠,一定是那可恶女人勾引于你!
沈沉笙(挑眉):裴少将军只是阿淮的友人,对我与陆郎之间的正常交往也要干涉,只怕是自己心思不纯。
陆淮:(只想让裴和沈彻底be的他深藏功与名)
接下来有新的角色,敬请期待~
(2.17、3.10捉虫新修版本)
第8章 臣妻08
“昔日琼花宴上,陆公子所作的诗与画皆是一绝,让我至今记忆犹新。”沈沉笙的脸上未施粉黛只点了少许唇脂提气色,勾唇一笑十分动人。
这三日里沈沉笙不是静默不言就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这主动开启话头还是第一次。
他莫名有些不满于陆淮的躲闪,要他眼里只看着自己,莫再被其他的事物夺去注意。
沈沉笙不是不知道自己生得好,只是面对那些令他恶心的事物,他不愿曲意逢迎。
他何尝不知若是刻意示弱或者稍微呈现出软化的模样,怕是很难有人能够狠的下心拒绝于他。但生存着已经很煎熬了,若是连这一点底线都能轻易放下,那他与自己瞧不起的那些人便无差别了。
沈沉笙感到奇异的是,他向来反胃男子对他的恋慕与拥簇,见到那些人眼底流露出一丝爱意与觊觎便只觉得肤浅又恶心。
但这一回出现了例外,对这陆淮,虽然也知他对他的三分好感或许也来自于见色起意,但他倒是难得的不觉得可憎,甚至有些想试一把。
想试试把他从神坛上扯下,让这样如松如月的温润公子彻底地成为他的所有物。想品尝一番他曾经幻想着成为的人纯净灵魂的味道,是否如他所想的鲜美。
“能得小姐欢喜,是淮之幸。”他很想把那天在琼花宴上想对心上人诉衷肠的那些话语如竹筒倒豆子般吐露出口,想与她说自己的作品能得到她的肯定、让她展露笑颜便是完成了今生最大的使命。可他终究是不能…
友人刺破他柔软心脏的一问依旧盘桓在脑海中难以散去,他既然意识到了自己妄图窥探友人心上人的丑陋已经被坦白于青天白日之下,被裴羽发现,那这场梦就该醒了。
陆淮满腹心事,面对心上人的主动感到诚惶诚恐,既想靠近又克制着想远离,想了很多,坚定了信念后便只是谨慎而礼貌地回了一句不出错的话。
说过后又觉得还是有几分亲近,陆淮心中无奈但也没辙。转念又想,即使是和裴羽约定了不能再过度靠近沈三,但基础的沟通态度也至少得葆有。否则,岂不是因噎废食,怠慢了人家小姐。
他习君子之道,读圣贤之书,向来以先贤为师,自认秉中庸之义为人处世。若他连自己基础的待人接物让他人感到舒适都做不到了,便休要再谈其他大的道理。
毕竟沈姑娘有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他…是他陆淮心生妄念,得鱼忘筌罢了。
陆淮本是一个豁达明朗之人,想清楚下定决心之后便回复了温和健谈的模样,只是一举一动仿佛都被精细的丈量过尺度,客气而疏离。就算眼前面对的是一位绝代佳人,是自己曾经想要携手共度余生的心上人。
他实在是很知进退,也如之前在同窗好友醉心红尘纷扰,被诱惑得无心读书时苦劝无果却想要拉他下坠的时刻的果断抽离,陆淮太知道怎么避免更大的深渊了。
果决到仿佛那样当初热切的注视、那样温柔绘出的画作,写下的诗句都不曾存在过一般,仿佛他不曾一回府邸就那样心焦的写下拜帖让小厮送去国公府,还担忧着被裴羽瞧见。
陆淮虽然如他所愿的与他对视着说话,姿态优雅自然,自成一派淡然气度。交谈中可谓妙语连珠,亦照顾着他的喜好,触碰的话题把握的恰到好处。
这样的聊天对象,就算再挑剔的人也是挑不出毛病的。
可是沈沉笙非但没有感到满意,反而还感觉缺了什么似的更加欲壑难填。他搜寻着哪里不对劲,甚至忍着想皱眉的感觉调出了与之前所会见的那些男子交锋的记忆来对比,终是发现了问题所在。
陆淮他太平静了,仿佛眼前的人更像他的一个朋友而非心生恋慕的意中人。他的眼底一片清明,没有当初琼花宴上的缱绻柔情,甚至他都怀疑刚刚会面时自己捕捉到的在意都只是错觉。
沈沉笙是何等敏锐的人,他一下就知道陆淮这副模样就是想与他划清界限,从此维持着不咸不淡的交往而已了。
他向来云淡风轻,除了自己身上拴着的那几把枷锁和想护着的凝霜凝碧,对于其他动辄改变的事物都不曾放在心上。纵使他们在他的冷眼下对他变得“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可他终究觉着一切针对的都是“沈三小姐”而不是他,从而不愿亲自去改变。
但现在他不想再任由事情自由发展下去了,他告诉自己:兴许是那些人都想着靠近,而这状元郎却在惹上他之后又想远离。
沈沉笙叛逆地想忤逆陆淮的心思,他不允许这一切的发生。
他也如他所想的去做了。
轻蹙眉头,欲言又止地犹豫了片刻,倏尔冷而素雅的脸流露出一丝哀伤“陆公子,我不知为何总感觉你像天边的云,总感觉能抓着又变远了。”
陆淮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想再瞒着苦主,刚想表示自己的歉意把事情委婉含蓄地托出,却被“她”的下一句打断了。
“让我想起了我的阿娘,还在时她总是很疼我,对我的哭闹有求必应,却也会在我做不对的时候正确地教诲我,很耐心的教我把事做好。”似乎是想到伤心处,沈沉笙本就较女子较低沉的声线变得沙哑而带着脆弱。
“我曾经以为她对我的爱是永远的,但直到后来她决绝地离开却不曾想到世间还剩一个我…”
“我才发现,原来爱是这样脆弱易折的,就像飘渺的云一般…永远不可能真的为你停驻。”
那么你呢陆淮…你是不是也像母亲一样,也像那些口口声声说着爱他的人一样,空有爱他之心,却可以因为别的东西,轻松的就把他像包袱一样地抛下了…
沈沉笙一开始只恶劣地想着要留住陆淮,让他被他牵动心神,看他纵有千言万语却只能憋的满脸通红的模样。
可是说着说着,他的泪竟然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开始是一滴、两滴,到后面竟然收不住了。骨节分明的葱白手指紧紧捏着手里原先松松攥着的锦帕,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
一席话仿佛重锤击打在陆淮身上,眼前人哭得梨花带雨,眼泪滴滴在陆淮好不容易静默下的心池中激起涟漪,逐渐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他仿佛听出了沈沉笙的言外之意。
这应当不是巧合…如他这般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聪明人直觉眼前女子说出这样应景而直指他心深处的话语不应当是无意而为之。
而且从理智的角度来说,他也不应该再被心上人的这一番痛苦剖白而打动,应该快刀斩乱麻,让一切都回到正确的轨道上去,让裴羽和沈沉笙终成眷属。
但他毕竟是有七情六欲的人,眼前人是他初次邂逅便已再也移不开眼的心尖月光,是他的少年心事。
她在哭,还是我惹的…酸涩的滋味蔓延在陆淮心中,若有其他选择,他又怎么忍心像那些人一样伤害于她?
古人云“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他虽然扪心自问自己没情浓到非卿不可的地步,可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少时曾为沈三这样倾城绝代的佳人而悸动,陆淮亦不抱希望自己将来还能再把残破的心拼凑奉送给其他的女子,也觉得对他人不公平。
那天被裴羽戳破之后,他甚至都绝望的想除了沈三,他不可能再抱旁的女子了,他不配。
他心中的天平开始逐渐倾斜,他只想抚平沈三如黛眉间的蹙起,好好的告诉于她,他会用行动证明她有多么值得被爱。可是裴羽的身形还是如同时刻准备挥刃索命的无常守在身后,叫他不敢伸出手。
但他好像又不那样惊惧了,因他循规蹈矩久了,竟然也忽略了一样关键,那就是自己才是命运的主宰。他不应该为了成全裴羽而放弃自己的爱情,这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沈三小姐都不公平,他太自以为是!
“陆公子,我可以触碰到你么?”
那“女子”说,又怕陆淮误会似的,小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如你这般的君子,你的爱应该也像润物无声的溪流,有生命又不能轻易被斩断。”
“我知陆公子对我无意,聊的这般愉快全仰赖了辛苦郎君的付出。沈三自知任性不讲理,却还是忍不住希冀郎君能够不要这般客气,可以袒露出自己更多的真实,莫要像隔着一层雾般…这样可能会让我生出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来,我实在是怕…”越说越感到羞耻难忍似的声音越来越淡。
这番话又添上了一把火,烧的陆淮心里愈发内疚。沈三会意的本没有错,他哪是刻意想蒙着一层纱,他就是心慕与她,只是自己做了懦夫想逃避罢了。
陆淮又想起了裴羽另缔结与他人婚约,不管是否有苦衷,又何尝不一种易变寡恩?这样伤人的他却还有资格要求他人不能染指沈三么?
这一刻,光明磊落的君子也有了不能宣之于口的私心。他挥开了世俗的枷锁,真正地想为自己争取爱情而战。
沈沉笙没有再落泪,哭过的样子并不是那么好看,甚至潋滟的眼睛都红肿得暗淡了神彩。
但陆淮却只是深深地无关风月地凝视着她,第一次看得这般久而专注。
“淮深感惭愧,今日是淮对不住沈小姐,但淮有一言想与小姐说。”他站起身来,清绝温雅的脸上流露出羞赧却语气坚定。
悲悯世间的神明终于被他用卑劣手段扯住了衣摆,违背初衷地为他驻留下了么?
沈沉笙心中的刺激快感一瞬冲散了刚才真切的悲伤,仿佛撑不住了似的衣裙下的脊背微弓出一道弧度。
“淮今日之所以前来拜访,只因琼花宴上一会便对小姐心生欢喜,此后作诗作画以及递拜帖均是淮真心所为。只是用心不坚,困于其他之事心绪不宁,故对沈小姐轻慢。”
陆淮听见自己用干涩而紧张的声音说出了“若蒙小姐不弃,可否重新给淮一个邀约的机会?之后无论遇到何等困难,皆可与淮言说,如果可以帮得上忙,我定万死不辞!”
沈沉笙点了点头,莞尔一笑仿佛冰雪消融。二人对酌以茶代酒,约定一笑泯恩仇日后以友人相处,之后的交谈陆淮全然放开,沈沉笙讶异地发现两人兴趣相投比之营业状态时更甚。
送走了陆淮之后,他有点怅然若失。
明明留住了那片想离开的云就该失去兴致丢开才对,怎么他还真像怀春女子般,禁不住地在回想刚刚他落泪时陆淮眼中的心疼和酸涩是那样真切,禁不住想他温柔而坦诚地剖白…
沈沉笙想他哭得眼睛肿的时候一定很丑,可是为什么陆淮还能用那样柔和、恨不得以身代之的眼神看着不再容光焕发的他?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想象着陆淮真的替他哭了的话会是怎样一幅光景就燥了起来?为什么自己会想舔舐尽他的眼泪,把所有的苦涩吞咽到自己的腹中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