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重逢
灰域联盟诞生了一位圣者,对方向巴兰朵城施展了黑暗天灾,结果被一位神秘强者当场击碎了禁咒。
如投入暗潮汹涌水面的巨石,整个银鸢尾帝国、甚至整个安布罗斯大陆都彻底躁动起来,数不清的高阶术士赶往巴兰朵城,甚至有人声称看见了王庭守护者桑卓的身影,那女人已经销声匿迹了近二十多年,没想到真会再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向喜欢夸耀神明功绩的教廷对此却是表现得异常低调,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知情者明白教廷完全是因为恐惧与忌惮——自以为可以玩弄那位“风暴之神”于股掌中,结果玩脱了,两位枢机主教一死一重伤,暗地里培养起的一批生命之子被屠杀殆尽,称得上损失惨重。
不知情者看来却更像是一种心虚。有人压在心底的某种念头再一次浮出水面,甚至隐隐有沸腾之势。
圣者之上究竟是什么?是神明吗?总有人无法避免地想起那本教廷恨不得列为禁书、处死所有传阅者的《神史》。
——起源:人类时代。
因为涉及了修行这种要命的终身大事,术士群体中对教廷不满的声浪竟是越来越高。
如果神明不曾是人类,那位突然出现在巴兰朵城的神秘强者,如果是已经销声匿迹了将近数百年后、突然从奥肯塞勒河里诞生的新生神明,教廷为何不敢以此为例大力回击?
如果神明就是人类,那么教廷何必如此气急败坏,歇斯力竭地跳脚谩骂,还闹出了白塔镇民攻占异端裁决所这种影响恶劣的破事?
无论众人如何心怀鬼胎,现在最重要的事,便是寻见那位神秘强者的行踪。
不过已经回到白塔镇的二人才懒得管救世主在巴兰朵城那一击引发了多么剧烈的震荡——或者说,这场震荡也许亦在某人的算计之内。
熟悉的白塔镇彻底变了模样。炮火的痕迹,倒塌的废墟,异端裁决所由自卫队的人把守巡逻,没有在暴动中死去的裁决者被暂时关押在此处。
但是镇民们看起来居然很是镇定,街上甚至有孩童说笑打闹,就像是曾悬在头顶的天灾突然消散了似的,完全不像是一座本该因反抗教廷、杀死教士而陷入惶恐与疯狂的城市。
重建工作组织得井然有序,审判协会的学生们组建了各类工作小组,伤者得到了救治,死者的家属得到了照顾,无家可归的人被集中起来安置,有人负责帮忙登记情况,收集并分发食物和物资,诺瓦甚至瞧见了几名治安官帮忙的身影,尽管对方没有穿制服。
白塔大学这群稚嫩的年轻人在灾难中迅速成长起来,只是不知外界还能留给他们多少时间,整座小镇正处于一种异常诡异且岌岌可危的平衡中。
教授没有暴露自己的回归,毕竟明面上他还是个死刑犯。在救世主的帮助下,他成功悄无声息地摸回了自己心爱的办公室。谢天谢地,损失不大,并没有遭到裁决者的洗劫——否则他甚至不知道一腔怒火该冲谁发泄,毕竟主管异端裁决所的枢机主教尸体都凉透了。
诺瓦嫌弃某位男主盯着他做事时的眼神太过令人毛骨悚然,干脆将人轰出去找男二“交流感情”,然后开始仔细巡查自己的领地。
该拿走的文稿都被拿走了,但是桌面上残留了几个淡淡的指纹,这让他颇为不满,一定是艾德里安那小子偷吃他的饼干还不擦手,等会儿就去骂他。
玛希琳翻窗而入时,瞧见的正是尚在翻箱倒柜检查存货的某人。
她一怔,第一反应是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还有这么胆大妄为的贼,不由下意识皱眉道:“小偷?”
下一秒,一把手枪直直抵在她的额头上。
伴随着毫不迟疑的上膛声,冷冰冰的枪管后,是她做噩梦都不会忘记的烟灰色眼睛。
……说真的,玛希琳有些呆滞地想,她幻想过很多次和这位陛下初次见面的场景,但从未想过会是这种尴尬的形式。
先是将房间的主人当成小偷,又被对方用枪抵着额头,仿佛她才是偷偷摸摸跑来行窃的女贼——都怪奥雷,搞得她也翻窗翻出了习惯。
红发姑娘感到自己浑身紧绷,手心微微出汗,也不知道是愤怒,仇恨,还是紧张——明明她清晰明白,此人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对方手里的手枪对她造不成任何威胁。
那双让人浑身冷飕飕的眼睛令人不适地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然后那柄和其主人一样冰凉冷硬的枪口忽然垂了下去。
“……玛希琳。”暴君冷漠地说。
两男一女,热血少年漫标配——你好,女主小姐。
对方态度不明,他决定先不问候,免得又是奥雷·阿萨奇那种糟心的混账。
红发姑娘警惕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是玛希琳?”
刚问出口,她便觉得自己问了一句愚蠢的废话——以暴君那可怖的洞察力,他能不知道吗?
果不其然。
“您的口音、外貌和穿着打扮有海洋民族的典型特征,应该来自卡萨海峡地带,信奉海神欧德莱斯。”教授已经将枪退了膛,轻轻放在桌上,闻言抬起眼皮,语速奇快且简短地回答道:“观察手臂肌肉走向,指骨缠绕绷带,您是一位擅长用拳的武者,而且训练强度过大以至于不断受伤——符合刚重生没多久的心态。能够自如进出我的办公室,却没有造成太大破坏,和奥雷·阿萨奇是熟人。”
见对方那双清澈的绿眼睛越瞪越大,他顿了顿,又冷淡地提醒道:“……还有一点,您的肩膀上有乌鸦的爪痕和粪便,是奥雷·阿萨奇把你从卡萨海峡叫来的。”
玛希琳:“……”
她大惊失色地跳了起来,拼命扭头去看:“什么?!在哪里在哪里?”
眼见对方急得团团转,诺瓦沉默了一下:“右肩,偏下。”
“完了完了,艾斯克又要骂我了……”果真看见一小点白色痕迹,玛希琳的脑袋顿时耷拉下去,嘴里嘟嘟囔囔着。
因为尚且掌握不好手上的力度,导致总是把衣服洗烂什么的……一路走来,她将带来的换洗衣物糟蹋到所剩无几,只好抢其他人的男装穿,彻底崩溃的艾斯克·拉比终于忍无可忍地选择了接手洗衣这项“娘们儿兮兮”的工作。
对方气急之后简直啰嗦得要命,骂人也很难听,在自知理亏的情况下,玛希琳也只好蔫蔫巴巴地忍着。
“这都这周第五次了!我记得奥雷也有和我埋怨过来着,”她忍不住小声抱怨道:“为什么那家伙的乌鸦就不能忍一忍啊!明明只是几分钟而已!”
“因为鸟类的直肠很短。”
“……啊?”
红发姑娘呆愣地抬起头来,迷茫地盯着房间里的另一人看。
……比起记忆深处的暴君,此人虽然还是那副高挑瘦削苍白如鬼魂的模样,但是看起来似乎更健康一些,气场也没有那么疯狂诡谲且神经质。
“鸟类这种直肠构造不容易储存粪便,而且需要依靠不断排便来减轻体重,适应飞行所需。”见人愣愣地望着他,却始终没有打断自己说话,诺瓦又难得好心地提醒道:“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们无意间得罪了乌鸦,乌鸦是一种很记仇的动物。”
“……我知道了。”玛希琳思考了片刻,若有所思地慢慢说道:“可能,是因为它从白塔镇飞到了卡萨海峡,但是我没有给它任何零食吃,然后就让它飞了回来。”
结果奥雷那家伙估计也忘了这一茬——然后俩人招致了乌鸦的报复。
“有一定可能性。”黑发青年非常严肃地冲她点了点头:“您可以试试给它喂些生肉,然后观察一下情况。”
……等等,玛希琳忽然回过神来,话说她为什么要和暴君在这里单独讨论一只乌鸦的排便和饮食情况啊?
就在她猛然意识到现状有多么奇怪,和暴君大眼瞪小眼时,阿祖卡总算带着奥雷回来了。前世的主角团三人组在大反派的地盘里成功重聚,这幅场景真是温馨又诡异。
“玛希琳你怎么在这里?”奥雷有些茫然地看了看红发姑娘,又看了看祸害活千年的某位暴君——啧,这家伙精神状态看起来居然还不错。
“硝石又用完了,我来找一些应急……呃。”
玛希琳忽然意识到,她前来“进货”的那些硝石的主人正在她旁边站着,不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硝石在从右往左第二个架子第三层上。”教授幽幽地瞥了她一眼:“如果你们没有将我的存货全部搜刮走的话。”
这话说的让红发姑娘更加坐立难安了。
她结结巴巴地说:“我会补偿你的,真的。”
“不必,”诺瓦平静地说:“我早有心理准备,也算是物尽其用。”
他优雅地冲人点了点头:“刚才忘了和您说了,早上好,玛希琳小姐。”
玛希琳呆了一下:“啊,早、早上好。”
话说她需不需要举起不存在的裙摆鞠个躬?
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奥雷:“……”
不是!这混账怎么尽逮着他一个人欺负啊!
主角团三人组全部挤在大反派的办公室里。
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好友,玛希琳显然很高兴,眼圈都有些发红。为了表达激动情绪,红发姑娘直接重重一拳锤在阿祖卡肩上,后者一动不动,只是嘴角微微一抽,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让奥雷挡住了自己。
奥雷对此一无所觉。
刺客头子也很高兴,他们三人上一次团聚还是上辈子的事,明明已经砍下了暴君的脑袋,被整个帝国称为救世主,被年幼的新王奉为座上宾,吟游诗人歌功颂德的诗篇每天都有新花样,或是年轻美丽或是位高权重的各色男男女女争相表达爱慕之情,但是不知怎的,他的那位好友却是一天天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有时会望着鸢心宫的方向发愣,他和玛希琳都摸不清对方的心思。
直到某天清晨,年轻的救世主不辞而别,只留下了一张简短的字条,说自己回了阿萨奇谷。
——早已空无一人,破败荒芜的阿萨奇谷。
三人再一次见面就是这一世了。
教授先是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然后毫不客气地霸占了唯一一把单人椅。黑发青年优雅地交叠着双腿,杯中升腾起的雾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偶尔瞥过来的眼神如锋锐冰凉的刀光。
短暂的激动后,男主正在和他重逢的小伙伴们解释现状,其余二人的视线时不时惊疑不定地朝他身上扫射,只是一个隐晦些,一个更不客气些,他也不在乎,几乎全部心神都在他的咖啡上。
“等等,我先理一下。”奥雷打断了好友的话,深吸了口气:“你是说巴兰朵大屠杀提前了三年?”
对方冷静地看着他:“没错。”
前世的灰域联盟特意挑了银鸢尾帝国和极北之国缠斗时,趁人之危发动袭击,甚至不惜破坏规则,令他们的圣者塔隆为圣者阶层所不齿,显然是对自身实力自信不足。
这一次为何会提前了足足三年?救世主总有种预感,这和他的宿敌有一定关联。
玛希琳慢慢皱起眉来:“塔隆呢?”
阿祖卡语气淡淡:“被我破坏禁咒后负了伤,和灰域联盟的士兵一起逃跑了,我没有追。”
毕竟那时他的身边还有两个普通人。
奥雷本能重复了一遍:“你破坏了塔隆施展的十级禁咒……”
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呼啦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惊一乍的,吓了诺瓦一跳,手猛地一抖,咖啡差点撒了出来。
对方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在教授不满的瞪视中激动地走来走去。
“不是,哥们儿,你什么时候可以破坏禁咒了?”他深吸了口气,忽然一把按住了好友的肩膀,紧紧盯着对方那双无波的蓝眼睛,声音都有些发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阿祖卡缓缓拎起他的衣袖,迫使好友的爪子远离他的肩膀:“意味着我达到了圣者之上的阶层。”
他看起来十分平静,完全看不出之前陡然得知这一“噩耗”时的那一瞬失态:“意味着,我现在大概是一个神。”
奥雷:“……”
玛希琳:“……”
“玛希琳,打我一拳,就现在。”奥雷呆滞地说。
同样尚在震惊状态的红发姑娘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拳。
这一拳拳风凌厉,甚至出现了音爆,差点儿将奥雷揍飞出去。阿祖卡皱了下眉,直接用风将人箍住,没等教授开口,就不赞同地严肃警告道:“不要在这里打架。”
玛希琳一愣,忽然想起这间房间早已被各类奇怪的收藏和大量的书籍堆满了,然后正对上了房间主人微微眯起的眼睛:“呃,抱歉!”
对方阴郁地瞥了她一眼,就在玛希琳下意识浑身紧绷时,暴君缓缓低下头来,继续喝他的咖啡,语气冷冽。
“下不为例。”
……她忽然有种跪谢的冲动。明明此人目前为止还只是个大学教授,周身的气势却是一点不比前世差到哪里去。
她曾听说前世的那位陛下仅靠一言不发,就把一位大臣吓得当众自裁。
“这是重点吗?”奥雷揉着胳膊疼得嘶嘶直吸气,闻言不由抓狂道:“到底是我不正常还是这个世界不正常?!”
对于真正信赖的人来说,奥雷不是个特别能藏得住事的人。见到玛希琳后,他也没纠结多久,就将救世主和大魔王搅和到一起的事全部秃噜出来了——注意,本着兄弟情分,他只暴露了二人在阵营方面的“搅和”,情感方面的“搅和”倒是被他瞒住了——好在当时那两个家伙不在,否则要想欺骗一个直觉异常发达的武者可真是一件困难的事。
——毕竟暴君似乎并不知道他的兄弟那点哪怕是他都想直呼变态的心思,奥雷也不打算揭穿,无论是出于对于前者非常轻微的怜悯,还是对于后者吃瘪的幸灾乐祸。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玛希琳对此倒是接受良好,他本以为还能多一个一起陪他深感世界崩坏的小伙伴来着。
“我看完了‘诺瓦先生’在市面上的所有著作。”当时玛希琳深吸了口气,眼中蕴含着某种异常复杂的情绪:“全部。”
奥雷颇为震撼地望着她,他还记得当时他和阿祖卡轮流教没上过学的渔家姑娘认字,那真可谓是鸡飞狗跳,他差点气吐血,而他们的公主殿下坚决否认对方的那手破字来自于他的教导。
“奥雷,你知道我是穷人家的女儿,穷到一家人只有一条裤子穿的那种。”红发姑娘严肃地看着他:“我讲话大声,我行为粗鲁,在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们的眼中,我就是个浑身鱼腥味、低贱粗俗的渔女。”
奥雷当即皱眉反驳她:“胡扯!你是我所见过最真挚最可爱的姑娘,谁敢这么说你,我会抹了他的脖子!”
“……谢谢你,不过别急着反驳我,我又不会这么看我自己。”玛希琳叹了口气:“但这就是那些‘大人物’对我的看法,哪怕我成为可以一拳打死他们的‘女武神’,他们表面上对我恭敬谄媚,背地里还是看不起我的出身、血统,甚至还有我的性别。”
“奥雷,你说为什么呢?”她真诚地盯着奥雷的眼睛:“我见过穷人,也见过富人,我知道贵族和平民里都有坏人,也有好人。”
“但是明明我靠自己的拳头做事,明明我比那些男人还要厉害,甚至明明在我看来,我身边那些贫苦却乐观的家人与伙伴都比他们可爱得多,为什么所有的‘大人物’却天然可以在我面前高高在上,摆出一副我能有如今的成就,都是源于他们施舍的恶心模样?”
那双绿眼睛锲而不舍地追问着他:“奥雷,你有看过他的书吗?”
“……我有。”奥雷投降地闭了闭眼睛:“我必须承认,那是一些……非常令人震撼的文字。”
太过于震撼,以至于他无数次怀疑对方的真身其实是一只蛊惑人心的魔鬼。
“那不就得了。”玛希琳摊了摊手:“所以我要用自己的眼睛看一看,写下这些东西的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因为仅凭来自以往的印象来审判一个还没有做过坏事的人是很不公平的。”
奥雷:“……”
总觉得自己胸口又中了一箭。
“当然,如果他是个坏家伙,我一定会杀了他,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红发姑娘认真地补充道,尚且年轻稚嫩的脸上没有暴露任何杀意。奥雷却知道她是认真的,对方其实是他们三人中最认死理的那一个。
时间回到现在。再次深感自己被小伙伴孤立的刺客头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只觉得自己已经彻底麻木了,就算好友现在忽然宣布他和暴君之间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他都不会感到震惊——好吧,还是会的,这也太惊悚了。
奥雷刚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得一哆嗦,便听见那边的暴君冷飕飕地说道:“重点是严格来说他还是人类,会死的那种,不要用看耶稣的眼神看他,哪怕把他的双手盯出个洞,你们的好朋友也不会三天后复活。”
众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话说“耶稣”是什么?
“依据神史来看,一位神明存在的最长时间是五百多年,最短不过二三十来年。当然,一部分是莫名自行消失,一部分是被其他神明杀死。”
教授放下咖啡杯,用指骨敲了敲桌子,示意所有人将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这群神现在身躯被毁,灵魂以诡异的方式‘存活’,试图夺取活人的躯体,完全就是一群不甘死亡、渴求‘复活’的怪物。我完全可以推论,旧神之所以要进行这场可笑的‘游戏’,就是为了逃避对于死亡的恐惧,而且是一种非常迫近的恐惧——在进行这场‘游戏’之前,他们已经快死了。”
阿祖卡的眼神柔软下来,他还没有找到机会和教授交流爱欲之神透露的那些信息,结果对方就已经想到了这一茬,同时不动声色地为他避免了有可能发生的、人类对于异类的下意识疏远。
——神也会死。
问题是,究竟何时会死?为什么会死?
第156章 神印
奥雷和玛希琳临走前,刺客头子只见某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杵在暴君身边,仿佛自己是一尊忠实的骑士雕像,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拉着玛希琳就准备跳窗离开。
红发姑娘还有些茫然地扭头看他俩:“话说你们不想和我们一起去镇上喝一杯,放松一下吗?我发现了一家餐馆的葡萄酒非常不错!”
“我不喝酒。”诺瓦冷淡地说:“我拒绝一切可能导致思考速度下降或失去理智的饮品。”
比如酒精,比如部分药剂。
“下一次吧。”而她那位金发的好友只是微笑着回答:“我还有些事想和教授单独汇报一下。”
对方似乎若有似无地强调了“单独”一词,玛希琳以为自己听错了,正打算回头仔细观察,奥雷不耐地拽了她一下:“别管他俩。”
于是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教授坐在椅子上,另一人站在他面前,开始低头解自己的衬衫衣扣。
“教授,我有些东西想给您看。”
对方离他很近,他已经彻底被另一人的影子笼罩。年轻的神明垂下眼睛,面部几乎全然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情绪,唯有些微光线自他背后而来,勾勒出挺拔优美的身形。轻轻晃动的金发宛如流淌的碎金,在指节上折射出无数细小的光斑。
救世主的体型并不健壮,在脱离了少年的单薄感后,更像是传说中的精灵,或者是一柄纤长的窄剑,高挑,锋利,优雅——但也许是站得太近了些,原本引而不发的危险性与压迫感层层上涨,至少教授皱了下眉,懒洋洋交叠着的双腿下意识放了下来,警惕地将脚尖往回缩了一点。
很快,对方领口的衣扣被解开到第三个,逐渐坦露出修长的脖颈,锋锐的锁骨,还有一小片干净白皙的胸膛。
诺瓦慢慢睁大眼睛。
他也没心思去管莫名不安叫嚣着的直觉了,支起身来,一把揪住了对方敞开的衣领,将人往自己面前扯了扯。另一人十分温顺地向前倾身,一只手扶在扶手椅上,以便让自家宿敌看得更分明些。
救世主胸口的那道曾被风暴之神乌托斯卡贯穿的“伤疤”活了。
准确来说,那道原本描绘着风暴漩涡的浅色图腾纹路宛若活物,在对方的胸口肆意游走——它在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诺瓦下意识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除了人体皮肤温暖柔韧的触感之外,没有任何实体感,但是那些纹路仿佛依恋他的手指一般,全部聚集在他的指腹周围,欢欣地环绕流淌着,甚至在他松手时恋恋不舍地试图挽留。
教授沉默了片刻,忽然很想找出自己的解剖刀,从对方胸口割下一小块表皮。
——太神奇了,有自主意识的纹身,也不知道脱离人体后,这些纹路是否还会这样……活泼?
“这就是神格,代表和某种理念彻底形成共鸣……或者说,这就是理念本身。”另一人似乎觉察到他的不怀好意,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迫使他的手掌再一次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感受着心脏的一次次跳动:“您看,所谓神印,是不是很像是静止版本的神格?”
教授微微眯起眼睛:“所以原则上来说,你现在也可以给人烙下神印。”
阿祖卡缓缓挑高眉头:“……您又想做什么。”
“试试能否在我身上留下神印。”那家伙毫不犹豫地开口,眼睛亮得惊人。
丝毫未觉自己正在邀请一位神明在身上留下神印究竟意味着什么。
见人冲他不赞同地皱眉,诺瓦认真严肃地和他解释道:“你也说过,我的灵魂过于强大,无法和任何理念共鸣,所以不必担心我真得被烙下神印——而你也能通过实践理清神印究竟是怎样施展的,进而探究能否通过神印反向找到那些神明的灵魂所在。”
他们至今都没有搞明白那些旧神的灵魂没有附身时,究竟躲藏在哪里,仅靠引蛇出洞效率实在是太低下了。
“……教授。”救世主很是头疼得叹了口气:“哪怕我去逮个生命之子来做实验,完事后杀了对方,也比在您身上做实验让我安心得多。”
“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诺瓦皱眉反驳他:“而且那些人都有自己的信仰,你确定在有不同信仰的信徒身上烙下神印不会影响实验结果?”
阿祖卡刚想说些什么,忽然顿住了,转而扭头看向身后。
教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的全部心神都在试图说服对方上,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按在另一人的胸口。直到听见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跑动声,有人一把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力度之大以至于门框都反弹在墙壁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