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怎么办呢。
“这个钱……”俞忱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多久发,能预支吗?”
司舟微怔,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垂眸看了他许久,最后大概是觉得他可能真的很需要这个钱。
“能。”
TSS俱乐部制度,工资一般是按季度发放的,但如果他有这个要求,也不是不行……
司舟想着,说:“银行卡账号发我,我……”
突然发现没加好友。
上次一气之下就删了,还冠冕堂皇地对自己说“结束了”。
可真的再见到他,心还是会止不住地软下来。
小朋友能有什么错呢?
这句未说完的话,让两个人都愣了半晌,微妙的气氛再一次蔓延开来。
司舟记得俞忱的微信号,就当着他的面搜索:ssz1103-
“是这个吗?”他问。
以前是,但现在……他不知道。
修长好看的手指滑动在屏幕上,最终落在确认键,按下去,微信界面立即跳转至用户账号资料——蓝色的小鲨鱼头像醒目。
仔细看,那下面其实是一只毛绒绒的小猫,而它戴着浅蓝色鲨鱼头的帽子,将脑袋全部遮盖住了。总体来说,是一副很凶的表情,呲牙咧嘴的,上面还写着两个字:咬人。
可能是没忍住,司舟唇角弯了一下,发出很轻的笑声——记得上一次还不是这个的。
俞忱:“?”
他耳多发热,有些不自在,便问:“你笑什么。”
那声笑很短暂,却像是早春的风,吹得柳梢轻拂,撩动水面的阵阵涟漪。
司舟又看了看他,说:“这头像很适合你。”
俞忱愣了一会儿,捏着自己发烫的手机,看见自己生气抓狂的时候新换的什么小鲨鱼头,渐渐红了耳垂。
竟然,忘了换回来了。
通讯录冒出一个小红点,提示俞忱有“新的朋友”,他按捺心下喜悦,迫不及待点击了「同意」。
那晚是因为他不敢想,不敢打开聊天框去发消息……甚至连道歉都没勇气。后来的几天他辗转反侧,所有的心情都交集在一起,发现自己被删除后,他愈发憎恨自己,恨“那个人”,他觉得自己大概不配活在这世上,不配做任何事。
他就应该在无人问津的地方,发霉、腐烂……有幸的话,最好变成一棵树,在地底无穷尽的阴暗里,生根、发芽,让那些触不到的欲望、幻想、信念彼此纠缠、虬结在一起,贪婪地汲取养分,等到生长足够,能在窗前望着喜欢的人。
但就像飞蛾宁成飞灰,也要靠近光源一般。俞忱前十几年活得苟延残喘、了无生气,如今循着本能,却也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美好。
司舟之于他,似如天上星辰璀璨,让俞忱的夜空能够不那么黑暗一片。
俞忱拼命努力,在风霜雨雪中前行,都是为了有一天能旗鼓相当站在司舟面前。
这个他不敢想象的人。
是了。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欢喜的。
那是他小心翼翼藏着,不堪细看,几近癫狂的、难以宣之于口,无颜展露的最最隐秘——
亦是活着的,唯一惦念。
司舟的头像没变。
俞忱忍不住点开,放大了看。照片里,司舟站在梧桐树下,只留给镜头一个侧影,清清冷冷的。路灯昏黄的光落在他头上,实在很有感觉——什么感觉呢?俞忱也说不上来,但就是很好看。
很神秘。也很吸引人。
黑暗与微芒交织在一起,浅浅勾勒出男生五官流畅完美的轮廓,鼻梁高挺又秀气,连睫毛都能看得清晰,微微翘起的弧度像是盛了闪烁的小星星,亮晶晶的。
虽然少年脸庞并不得见,却仿佛能感觉到当年的他,要比如今青涩许多。
照片是三年前俞忱帮他拍的。
当时司舟也还在读高二,觉得喜欢就用作了头像,结果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换过。
岁月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看到这张当年的照片,就仿佛能将那一刻的记忆与五感全部唤醒。
南城的那条老街,七中校门口的热热闹闹,还有那家名为“风暴”的蓝色主题网咖。
比如此时此刻,隔着时间长长的河,俞忱尚能清楚地记得,这棵树,就是网咖门口的那棵老树。它该是已经孤独地生长了很多很多年,早在他们没出生前,就在那里了。
一棵枝繁叶茂,时至今日,仍在不断生长的梧桐树。在他们出生后,又看着他们慢慢长大,陪他们做梦,陪他们失意和苦恼。
还有来自青春的悸动,夏日尽头长长的念想——所有的一切,那棵梧桐树都知道。
俞忱思绪百转,回忆在那一瞬间漫过周身,带他飞往了过去。他像是一只游荡的魂灵,无比孤单地来到了今时今日。由于担心被司舟发现,他没敢多看,很快就退出了。
以后还要照更多更多好看的照片。然后再全部贴起来,嗯——
就贴在他们两个家里面的墙上吧。
一定要能围着床转几圈的那种,满满的,全部都是。这样他们每天睁开眼睛……
聊天窗口弹出一行新的文字,打断了他野马脱缰般的幻想。
[以上是打招呼的内容]
因为是司舟单方面的删除,俞忱从始至终什么也没做,之前的聊天记录都还在——还额外增加了这段时日他一个人的碎碎念。
俞忱突然感到很开心,好像有什么珍贵的事物失而复得了。他又重新活了过来。
仿佛那不久前曾被连根拔起的土壤干枯皲裂,没了生机,但这一刻,是漫天的落雪飞霜浸润了它,融化、不断融化,而万物复生。
不知是不是错觉,俞忱觉得,哥哥已经原谅他了。
俞忱把卡号发过去后,钱款很快就打来了。是一年的所有合约款。
中午吃过饭,俞忱跟债务那边联系,解决了这个伴随他童年到现在,无数纠缠不休的问题的根源。
这就像做梦一样。
真实,而又不真实。
俞忱提前去了训练室,馒头已经在打排位了,两腿盘在椅子上,搭着个粉色毛毯,头发乱糟糟的。
“早啊小忱忱。”馒头轻快地说,还抖了抖腿。
俞忱嘶了一声,皱眉:“别乱叫行么。”
“哦哦哦!我忘啦!”馒头嘿嘿一笑,随手给游戏队友套了个盾,“大哥!大哥你好!小的给大哥请安!”
“也别叫大哥。”
俞忱不耐烦,“我还年轻呢。”
馒头崩溃:“啊——”
“怎么什么都不行?那要叫你什么啊呜!”
俞忱冷不丁听见他最后那声“呜”,匪夷所思地看了馒头一眼,臭着脸说:“你最好别说话。”
vv听到他俩的对话,笑了笑:“馒头是想跟你好,才这样的。”
俞忱:“……”
我可不想跟他好。
一想到这几年司舟都跟这人待在一起训练,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尤其是那天晚上。
0-11之仇他还没忘。
“你们两个小朋友,是队里年纪最小的,要相亲相爱才对呀。”
“你看,你是中单,他是辅助……”
俞忱打断他:“我一个人就行。”
“呜呜呜!”
馒头一局游戏刚好打完,抛下鼠标,指着俞忱控诉道:“vv哥你看看他!”
在TSS一队里,本来馒头年纪是最小的,除了时夏,大家也都尽量让着他。
但俞忱一来,他就不是最小了的,他比俞忱还整整大了两岁。
所以一开始才要叫俞忱“弟弟”。
不过馒头认为,能屈能伸方是男子汉,电子竞技实力为王,只要俞忱牛逼,他叫这声“大哥”就不丢脸!
说不定以后,大哥还能带着他飞一飞呢……虽然在目前看来,可能性并不算太高。
距离两点还剩十分钟,司舟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盒牛奶。
俞忱刚开电脑,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看向屏幕。
下一秒,眼前的桌子上出现一只手,司舟将牛奶放在他的键盘旁边,说:“温的,趁热喝。”
“咦,队长好贴心呢。”馒头耳朵一动,突然转过头来。
他故意捏着嗓子,娇羞道:“别的队友,也很需要营养呀。我们,怎么没有的呀~~”
俞忱顿了顿,接过牛奶。
他安静地垂下眸子,温热的触感很快抵达指尖、又至掌心深处。
是盒装的……
需要泡在热水里温,很麻烦的。
司舟拉了椅子坐下,随口道:“小朋友长身体的,你也要喝?”
他没看俞忱。
身上的队服外套以黑色为主基调,更让他显得难以接近。
馒头试图狡辩:“我怎么了!我就不是小朋友吗——”
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一声带着嘲讽意味的笑。
时夏踩着点走进来,“老远就听到你在嚎,能闭嘴么?”
不知听到哪句话,他瞟了眼司舟和俞忱,又笑:“啧啧,没眼看。”
训练室的门敞着,上单和邹教练一前一后,紧跟着走进来。两人穿着深色队服,身材魁梧,紧绷的下颌线如出一辙。都是一米八五往上的个子,一眼望去活像是两个保镖。
深海明显是刚运动完,额上挂着细汗,他随手拿毛巾擦了一下,坐在位置上。
邹珩过来巡视了一圈,周围的气氛瞬间沉下去,变得紧张起来。
键盘与鼠标声交错,众人各忙各的,进行训练前的准备。只有馒头扭着小脑袋,他看看司舟,又看看俞忱,眨巴了两下眼睛,问:“你俩昨天几点睡的啊?”
邹珩瞥了他一眼。
馒头缩了缩,揪着自己的粉色小毛毯,声音逐渐变弱:“那个……”
他没好问出口。
你们怎么都顶着一副熊猫眼,分明是没休息好的样子——
俞大哥眼皮耷拉着,比平时看上去还要恹气几分,就连队长眼底也微微泛着青。
昨晚三排的时候,他俩就眉来眼去的,该不会……hiahiahia..!!
馒头在心里发出了奇怪的笑声。
他正乐,一道声音打断了雅兴:“关你什么事?”俞忱说。
司舟:“……”
小朋友脾气好差,想……
只是突然有点。可能吧、有那么一点想亲他。
要他在自己怀里收了全身的刺,很乖很乖地望着他,望进他的眼睛。
俞忱对此浑然不觉,说完就去拆吸管——哥哥说的,要趁热喝。
今天队里没约训练赛,就是常规的五排。俞忱照例先观战。教练说,要多学习和观摩,如果有什么想法要及时跟大家交流,有意见也可以提。
这也许是场面话。
但他能感觉到,邹教练是在很坦诚地,接纳他作为一队的成员,他们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他会被培养,被期盼。并且也只有他,能为TSS带来新的生机。
俞忱吸了口牛奶,进了观战,腮帮子微微鼓起来。
清甜的液体滑过口腔,流进胃里,他觉得很开心,眼神心思都放在游戏里那个人的身影上。
不知是不是俞忱想多了。他发现,司舟每死一次,就会貌似不经意地看他一眼。
那目光如有实质,不去感觉都不行,但他心虚不敢回望。
不知是第几次的时候,俞忱实在忍不住了,就抬眸望过去。牛奶已经快喝完了,大概只剩最后一小口。
俞忱还含着吸管,在这训练室的一角,两人对视。
其他队友正热火朝天打着游戏,没人往这处看,唯那即将见底的牛奶盒发出轻微的声响。
“诶……”
馒头说:“等队长复活再团吧!”
“快点快点,对面打野死了,你和v去把蓝拿了,”时夏无语,“不拿留着给他们过年吗?”
司舟正望着他。
人都说桃花眼含笑,是最顾盼多情的眸子,然而在司舟这里,却不见丝毫温度,他虽也笑着,那笑容却似大漠孤冷的风,凛冽,吹了他满身的沙。
那风沙像是一种从天而降的、沉默的审视,刮得他想要逃。
据说,是vv的手伤需要休息,不能进行持续训练。教练就让俞忱跟他轮换着来,有时候是一人一局,有时候是俞忱打两局,他才上一局,就这样一直到晚上吃饭的时间。
司舟沉默着坐了很久,也不再望过来,直到椅子挪动的声音陆续响起,训练室里的人都走完了,他问俞忱:“一起吗。”
声音里没什么起伏,所以也像是没有期待,换言之,无论俞忱回答“去”还是“不去”,他都只会点点头,说“嗯”,然后转身离去。
俞忱没说去还是不去。他只是站起身,走到门边停下了,没动。
手揣进裤兜的时候,司舟又看见了那道痕迹。虽比之前好了不少,但也……
没好到哪去。
俞忱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反应,恍然侧头一看,就见对方近在咫尺,隔着衣服,捏住了他的手腕。
司舟似是想抬起他的手,俞忱用了点力,抗拒了一下。
“给我看看你的手。”司舟说。
他声音很冷,又问:“按时擦药了没?”
“……”
俞忱确实没擦。
昨天回去后,就把药丢在一边了,早忘在九霄云外。今晨也没有想起来。
他有点心虚,手往袖子里缩。
却被司舟一把拉过,推了推衣袖,将他右手展开看。
果然,伤不见好。
一看就是没听话。或者……
“需要我提醒你吗?”司舟说,“你现在是电竞职业选手,这手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
强烈的压迫感袭来,以至于俞忱感觉得自己周身都被对方的气息笼罩住了,脚下投了一层薄薄的阴影。
虽然气势上占了上峰,但那人动作一直很轻,像是怕弄疼他似的,语气也不算重。
“你故意的吧?”
司舟面无表情的脸像是结了霜,原本没什么情绪,可俞忱却看出他真动了几分怒。
头顶的声音冰冷地落下来,仿佛带着倒刺,“俞忱,还是想让我心疼?”
“你要让我怎么办……”
俞忱低着头,愣了一会儿,脑子里思绪乱飞。
他想,要怎么做,哥哥才会不对他生气?
窗外的风绕啊绕,树叶又落下几片。俞忱盯着两人运动鞋的系带,忽然委屈道:
“哥哥,你帮帮我。”
再次抬起头,他泪水已经在眼眶打转,像是马上就要滴下来。
司舟怔了怔,眸中映着他红红的眼眶。仿佛看见了一只可怜的小狗,在对着自己摇尾巴。
他心里软成一片,语气有些无奈,“哭什么?”
不说还好,这一说,俞忱原本蓄积在里边的泪水,簌簌然就掉下来,
掉下来一颗。
其中最争气的那一颗,豆大的,挂在脸颊上。
半晌,司舟叹了口气,伸手去抹他的眼泪,“我又没凶你。”
一阵风吹进来,空气是湿冷的,原本安静的门外忽然响了一声,像是有人撞到了什么。
俞忱还是望着司舟,任他将那泪水,轻柔地拭去。
距离很近,一切都像放大了,他们刚好站在墙与门的夹角。在这退无可退,极其隐秘的空间里,俞忱能看见司舟笔挺的、线条流畅的鼻梁骨,而那皮肤冷白,毛孔几乎隐没。
俞忱的睫毛颤了颤,他看见对方目光往下,落在他的嘴角。
在这亲手圈占的领地里,司舟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是心口隐隐作痛,又像是恍然心动。
那伤好的差不多了,几乎淡得没有了,唯余一点点绯色,像是朝霞晕染弥久不散的云烟。
他看着看着,喉结很轻、很轻地滑动了一下。
时间相隔不到24小时,这间训练室里,司舟再一次为他上了药。
司舟唾弃于自己轻易打破了原则,却又对此毫无办法。
理智上,他们不应该走得太近。可是当俞忱望向他——
他觉得,他会心软去做任何事。
即将入冬,天色愈发暗得早。傍晚的食堂开了灯,落地窗外有黄昏。
二人来到食堂,司舟连餐饭也没让俞忱自己打,他就坐在位置上等。
等啊等,等到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司舟把肉都夹给他,说:“多吃点。”
俞忱闷闷地“哦”了一声。又把肉夹了些回他碗里。
司舟看着他,忽然笑了声。
俞忱吸了吸鼻子,问:“你笑什么啊。”
其实那笑很短暂。
但此刻司舟的桃花眼里沾了几分笑意,有点要春雪消融的意味。
他说:“你这样,搞得我们很像……”说着,忽然停住了话头。
俞忱说:“像什么?”
司舟眼里的笑淡了淡:“嗯……”
很像一对贫寒夫妻。相呴以湿,相濡以沫。
这时,隔壁桌传来说话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打电话。
俞忱觉得声音熟悉,看过去。果然——
“嗯,我在吃饭。”
时夏说着,用手机对着食物拍了一张,表情颇有些得意,“还不错。”
“……”
俞忱纳闷,埋头刨了一口饭,问司舟:“他在和谁打电话啊?态度这么好?”
司舟往那边瞥了一眼,语气轻飘飘,“你觉得呢?”
俞忱还没回答,就有人开了口:“害!他谈恋爱呢,你不知道……”
馒头坐在时夏对面,指着他,“这货一有空隙就打电话,联络感情。”
俞忱:“……”
他?谈恋爱??
难怪他讲话的语气竟然和平时不太一样。没了挑刺找事的欠揍神态,也没了玩世不恭的吊耳啷当——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温柔。
高傲自大嘴贱脾气臭……浑身上下的缺点一只手数不过来,居然还有人看得上他。
俞忱心里涌起了一股微妙的不服,又或许是类似于“羡慕”、或者甚至是“嫉妒”的情绪。
三年前,他就在南城街道见过时夏,还有在风暴网咖也见过。
他们见过不止一面,却互相看不顺眼。
俞忱知道,时夏是打心眼里地瞧不起他,并且希望他能离司舟远点——但那是不可能的。
这人学习差得要命,还总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奈何这人说是小混混,还得是个混混头子。
俞忱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怎么说也该他离司舟远点,是吧?
“嘿嘿,”馒头贼兮兮地笑起来,用手挡了挡嘴,说:“偷偷告诉你,咱俱乐部不禁止谈恋爱的,只要不影响比赛就行……”
然而,他这个“偷偷”,实在有点大声。
明目张胆。
司舟将筷子搁在不锈钢餐盘上,发出“铛”的一声响,以至于馒头没敢把话说完。
“俱乐部不禁止谈恋爱,但是……”司舟说,“小朋友禁止谈恋爱。”
对此,俞忱乖巧地点了点头。
馒头在一旁瑟瑟发抖:这、这还是我那个叛逆少年俞大哥吗?
晚上训练开始前,俞忱去了一趟四楼洗手间,恰巧碰见时夏在里边洗脸。
俞忱:“……”
他打算当作没看见,刚要伸手拉门,就见镜子里时夏睁了半只眼,笑得有些嘲讽,“呵呵。”
俞忱也嗤了一声,表示不屑。
谁知,时夏忽然说:“哥哥!你帮帮我嘛!”
“哈哈哈哈哈哈哈!俞忱你是不是要笑死我!?”
俞忱:“……”
操,怎么被他听见了。
“哼,”俞忱面上不动声色,冷笑,“你是偷窥狂?”
时夏摇头,似乎还在笑:“没,不小心看见的。你以为我想看?辣眼睛。”
“……”
说不清怎的,俞忱忽然有种隐私被侵犯的感觉。
这感觉很不好——就像你和爱人在夜深处的亲密耳语,被人拿出来肆意张扬,挂在城头招摇示众。
他心下恼怒,脱口道:“妈的,你这样的也有人喜欢?哪个女的这么惨。”
或许是话说得有点重,也或许是毫无来由,时夏难得怔了怔。
顿了片刻,才说:“你这么装,”
时夏看起来似乎也有点生气,但还是笑着说,“你知道吗?你演技很差的,装的一点也不像。可司舟每一次都信。”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说你……”
俞忱轻嗤:“你以为呢?他就是喜欢我。喜欢我就愿意惯着我。怎么了?碍你什么事?”
“时夏我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
时夏看了看他,没说话。也没等来预想中的拳头。
俞忱就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
时夏心道可以啊,小孩长大了,都不动手动脚了。但这又是什么?眼神杀么。
过了一会儿,时夏的迷之逻辑转了一圈,诡异地绕了回来,问:“你怎么知道是女的?有没有一种可能,我——”
俞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时夏叹口气:“算了,我老婆比你可爱多了。”
他上下打量了俞忱一番,貌似很认真地在思考,“真不知道司舟为啥喜欢你……从高中那会儿就是,被你骗的团团转。我真服了。”
俞忱沉默半晌,翻了个白眼,说:“结婚了吗就叫人老婆,不要脸。”
他气势很足,眼皮垂下去的角度很冷。不正眼看人的时候,那十足的恹气和着几分痞气,全都混在一起。和面对司舟的时候,判若两人。
“嘁,”时夏不甘示弱,“那司舟是你亲哥吗?你就‘哥’……”
话未说完,忽发现门口站着一道人影。
司舟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又听到了多少。只是云淡风轻地看了他俩一眼,说:“该训练了。”
两人也就没再纠缠下去。
通往训练室的走廊并不长,可俞忱走得很慢。夜晚的天光透不进来,星辰也不总是闪烁。
当年,他是做的有点过了。
街道里无可避免的打架斗殴,别人都是躲还来不及,只有他,迎着寒光利器冲上去。
如果对方实力不济,无法伤到俞忱,他还会亲自添上那么一两刀。再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可怜巴巴地告诉司舟,他被欺负了。
这或许很拙劣。
但每当看到他那些故意制造的伤口,那双总是无波无澜的冰冷眸子,就会泛起波动,闪过一丝类似于“心疼”的表情,还会很温柔地替他上药。
这个发现让俞忱上瘾。
他变得贪得无厌,一次又一次地,用疼痛,和自损,来博取对方的怜爱。
然而,由此会带来什么后果,根本不在他所考虑的范围内。
他知道时夏和当时司舟身边的其他人都很看不惯他。
可他不在乎那些。
知道又如何?当事人又没说什么。在年少的俞忱眼里,既然没说什么那就是愿意纵容他。
所以无论上天再给他多少次机会,他都会一如既往地做那些事。撒泼打滚,只求司舟一个回眸。
日子流离拨转,十二月的隆冬很快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