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找了个本地的景区游乐园,安排了鬼屋。
《哐当游乐园》这部电影没能怎么扭转叶风舒的口碑。
这部戏唯一让他广受好评的是他的圆寸造型。一时全网路人都在真诚夸赞叶风舒的头型浑圆饱满,适合演和尚。
唯有叶风舒知道自己贡献了多么精湛的演技。
他演的贺三儿是个色厉内荏的小混混,怕黑怕鬼,在鬼屋里慌不择路,滋儿哇乱蹿。
但叶风舒本人胆大包天,最喜欢刺激,恨不能淹死在肾上腺素的欢乐海洋里。
没人知道装害怕这事儿有多难,几乎就排在掉眼泪之后。
叶风舒十分需要个机会来给自己正名。
廖导表示不参与这个环节,他腿脚不太好,节目组安排他在出口附近的茶馆里喝茶吃点心。祈言也表示不参与这个环节,他最怕的就是黑和鬼,节目组没同意。
叶风舒跃跃欲试,剩下的徐行和罗方二人都说还凑合。
他们一起站在了鬼屋外。
叶风舒失望了。
这不是他爱去的那种大城市里的黑追电密室,鬼屋看起来有点年头了,一股童年阴影的味道,说不定年纪比这班年轻演员都还要大。
徐行也仰头看着鬼屋的大门。
门框上面趴着青面獠牙的判官,脸上水泥脱落,露出了下面钢筋。塑像的正下方是五个油漆斑驳的大字:“十八层地狱”。
他心头涌起奇异的怀念。
他从没来过丰都,但好像每个南方小城都有这么一个水泥斑驳的游乐场鬼屋。
小时候他一直想进去看看,这个愿望直到小学四年级才得以实现。
妈妈有点担心,想和他一起进去,但他觉得丢脸,坚决地拒绝了。
那时甘知霖也在,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能确保弟弟安全。
妈妈给他和甘知霖都买了雪糕,提醒他们小心别蹭在别人身上了。
手机又在震动,徐行回过神,和其他人说了声抱歉,走到一边的阴凉处。
他接通了电话,但没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压抑着愤怒:“不懂礼貌!怎么现在才接?你是不是没看我给你发的短信?我叫你十二点前就要回复的!”
徐行道:“我在工作,没有时间。”
电话那头的人一声冷笑:“工作?你那个工作能有多忙?你是比工人忙还是比农民辛苦?游山玩水能有多累?我想给你打电话吗?你什么时候打钱?”
徐行平静地回答:“我说过了,我现在没有,到时候会给你的,你可以算上利息。”
那人拔高了声音:“你当我是叫花子?我行得端坐得正,我没有花过你一分钱!已经晚了十天了,现在不结款人家没法接着干。乡里乡亲的,人家是在大太阳下一分一分抠的血汗钱!你当人人都能露个脸动个嘴皮子就挣钱?拖谁的钱都不能拖民工的……”
徐行打断:“既然没钱了,那接下来可以不用再动工了。”
那人不依不饶:“放屁!做人最要紧的就是诚信,你不要脸我还要!不动工不动工,你以为修起来是为了谁?为了我?不做点好事积点德你还要不要见人?现在都是你的报应!我警告你,今天6点前必须把钱打过来!”
徐行依旧漠然:“打不了,我没有。”
那人又是一声冷笑:“钱呢?吃了喝了还是嫖了赌了?是不是都给姜小满了?徐行,我怎么跟你说的?人家是有夫之妇!人家老公是怎么对你的?你不要越错越多了!你还要干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徐行再也无法表演他的淡定了。他暴喝:“闭嘴!!!”
徐行紧紧捏着手机,几乎要从里面攥出零件来,平静了一息,他控制着降低了音量:“你再敢扯到小满姐头上来,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给你一分钱。”
那人叫道:“你敢!老子这就带人去找你!”
徐行道:“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
他挂了电话,再次把那个没有备注名字的陌生电话拉黑。
徐行朝还等在门口的同事那边望去。
祈言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试图和工作人员讨价还价,方秋池和罗锦成在看门口关于十八层地狱的简介。叶风舒已经迫不及待地走到了鬼屋的铁闸前。
他们应该没有听见自己失态的那声怒喝。
徐行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现在真想点上一根烟。
烟雾涌满肺叶,才能把焦虑和烦恼都挤出来。
鬼屋里倒是比大家想象中更新,近几年应该翻修过。和别处的鬼屋不同,道路的尽头是个向下的陡坡。
祈言抖着声音:“哎哟我去,什、什么情况啊?”
看了门口简介的方秋池回答:“这里是个天然山洞,顺着一路向下就能走出去,挺有特色的,模拟下地狱呢。”
祈言是真害怕,但再害怕也得掂量掂量。
叶风舒现在已经独自走在了前面,一看就经常当坦,徐行也挺镇定,而身材是几个人里最高大的。
从常理上来说,跟着他俩最安全。但偏偏这俩人绝不能扒拉,CP粉们只能允许他俩互相扒拉,等剧播出后,谁插足都要挨打。
罗锦成是唯一的女生,不大好有肢体接触。
最佳人选只有方秋池。
祈言死死挎着方秋池,眯着眼,猫腰躲在他肩膀后,他问:“秋池,你不怕吧?”
方秋池道:“祈哥,现在不是怕不怕的问题,现在是我俩这么怎么走啊!”
叶风舒和罗锦成已经往下一层地狱进发了,一台摄像机跟着他们。徐行缀在中间,祈言和方秋池在队伍最末像连体婴一样蠕动。
等他俩蠕动到第二层剪刀地狱时,叶风舒和罗锦成已经研究了好一会儿那满地的断指道具是硬的还是软的了。
叶风舒也不嫌脏,捡了根道具到摄像机前面,他嬉皮笑脸:“哎,大家看啊,这根指头还有灰指甲。”
又往地狱下了两层,道路分岔了,他们得分兵。
罗锦成本来和叶风舒一起在前面开道,现在毫不犹豫地站到了祈言和方秋池一边。
方秋池苦不堪言。他本来算不得多怕,但身边的祈言比鬼吓人多了。
这个鬼屋里有NPC。但NPC蹿出来吓人尚有规律,祈言没有。
一切风吹草动,及想象中的风吹草动,都能引发祈言的惨叫。
方秋池觉得自己快聋了。他上衣也被祈言拽得不成形状,他想不起来助理那里有没有替换的。
没分兵时,徐行看不下去他俩这般痛苦的两人三脚,主动在最后面断后。
现在连徐行也要走了。
方秋池绝望地问:“一定要分开吗?”要是再少了徐行和一个摄像师,祈言就更难摆弄了。
罗锦成笑着拍了拍他俩的肩膀:“没事没事,没有徐老师还有我在呢。我当坦。”
节目组越是想把两个主演送做堆,叶风舒就越烦躁。
刚才他和罗锦成玩得还挺开心,东摸西摸各种逼真的吓人玩意儿,还和半个身子倒垂下来的NPC握了手。
现在他觉得就真像在十八层地狱里,只想快点逃出去,升上三十三天。
叶风舒又过了几个石窟。刀山油锅,火烧寒冰,人活着看尽老天脸色,说不定明天就会因为左脚先踏进公司被判上几兆年。
叶风舒已经不知下到了哪个地狱。他越走越困难,这里有点像海洋球池,脚下都是软绵绵的条状物,几乎没过了小腿。
进来时,这个房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等走了一半,突然亮起了绿油油的灯光。
他低下头看了看。
徐行和工作人员听见叶风舒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比祈言的鬼叫真诚得多。
祈言的鬼叫多少有点防患于未然的主动意味,叶风舒这声惨叫突如其来,完全丧失了理性。
徐行被他叫得一哆嗦,忙追了进去。
他看见叶风舒陷在了蛇窟里。
叶风舒在破口大骂。虽然并无明确指向,但这段脏话之丰富多彩,要是被播了出去,怕真能把《剑赴长桥》抬走。
虽气势汹汹,但他站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
徐行没犹豫,蹚着那一地的假蛇走到叶风舒的身边。
别说叶风舒了,连徐行也觉得有点肉麻。
他在叶风舒身后停下,试着喊了他一声:“叶哥?”叶风舒的脏话停下了,后背僵直不动,徐行又道:“没事儿,是假蛇。”
叶风舒抖抖索索回答:“废话!我还能不知道是假的吗!那假的就能不怕了吗?!”
刚才他不知道向罗锦成和摄影师嘲笑了祈言多少回,但现在选择了和他一样的应对方式,紧闭着双眼。
他感到徐行在身后,回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
蛇是独居动物,但人可是群居动物,遇到致命危险时就会想和同类抱团。不论身边这人是徐行还是白鹭汀,叶风舒现在都会搂上去。
徐行有点理解方秋池的不容易了。
但叶风舒比祈言还要过分,叶风舒不想让腿碰着假蛇,几乎已经悬空挂在了徐行肩膀上。
“你想个办法啊你!给他们打电话!”叶风舒问,他现在脑子转不太动,几乎带着哭腔。“让他们开灯!把这东西都清出去啊!@#¥#¥%!#!~@#!”
徐行环顾了下四周,心想这可不容易。
当年用假蛇填满这里不知道用了多少工人,就算把地上的清走了,天花板上也挂满了蛇。
甚至连墙上都有一条水泥造的双头巨蟒,出口和入口都是它的巨口獠牙。
徐行现在的处境比方秋池更艰难,叶风舒某种意义上算既瞎且瘫,就连两人三脚都没办法玩了。
但也不是真的没办法。
这个难题他过去好像也解决过,就在叶风舒的生日上。
徐行想笑,但忍住了。那个电话的阴云不知为何散去了些。
他提议:“叶哥,前面也没两步路了,要不就闭着眼睛冲过去吧。”
叶风舒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不行!”
徐行道:“那我抱……我背你出去吧。”
第46章 46适得其反
徐行说他要干嘛?
叶风舒猛睁开了眼。
他先是看到了洞窟壁上比汽油桶还粗的水泥蛇身,白肚皮上画着铁轨般的道道纹路。这作画放在阳光下不知有多粗糙,但现在看起来似乎真在壁上游走。天花板上垂下榕树气根般的蛇群,说不定会在他们经过时猛然落下。
就连这细长的洞窟本身也像条食人的巨蟒。
他最噩的噩梦也没有这么噩。
叶风舒只得又绝望地把眼睛紧紧闭上。
当徐行说出那句话后,叶风舒最恨的已经不是节目组了。
其实没法怪节目组,除了徐行外,组里好像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这么怕蛇,这两条岔路也是他自己选的走哪边。
叶风舒咬紧后槽牙,连太阳穴都在扯着疼:“徐行!你有病啊?就这么急着卖?!”
徐行道:“我只是想帮个忙。你要是能自己出去当然就更好了。”
叶风舒更怒:“滚你大爷的,你就觉得我非得求着你是吧?”
徐行讷然:“叶哥,我没那个意思……”
叶风舒已经放开了他的肩膀。
他再次踩进了蛇堆里,那恶心的触感让他觉得不如把腿砍掉不要。
就是砍了这两条腿,徐行也休想来发他的蛇难财。
没关系,他安慰自己。都是假的,只是些橡皮管子,和刚才他和罗锦成盘在手上美美把玩的假肠子一样。
但万一呢?
万一有一条真的混在里面呢?
南方,夏天,山洞。
有蛇好像十分合理。
一想到这里,这些橡皮蛇似乎真的都蠕动起来了。
叶风舒本打算一鼓作气冲过去,但现在他两腿发软,连膝盖都直不起来。
徐行没有特别害怕的东西,不太理解这种恐惧是什么感受。
但他看得出来叶风舒当真在浑身发抖。
但现在再去扶他一把,无疑只会火上浇油。
“你等我一会儿。”他轻声说。
徐行回过头去找摄像师。
摄像师也嫌这些假蛇麻人,现在正敬业地站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拍他俩。
徐行跋涉过去,和摄影师轻声商量。
摄像师不太乐意,但徐行十分坚决。他这种好说话的人偶尔强势一次,反倒特别有力量。
摄像师妥协了,镜头像投降后的枪口一样垂向了地面。
徐行再回到了叶风舒身边。
叶风舒觉得徐行在伸手摸他的腰,把什么东西放进了他的口袋里。
这也太乘人之危了,叶风舒大叫:“徐行!!你干什么!”
徐行道:“数据卡。”
叶风舒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么个词儿出现在当下的困境里:“什么?”
徐行道:“我让摄像师把数据卡卸给我了,现在没法拍了,出去你再还给他吧。”他问:“我能帮帮你了吗?”
叶风舒怔住了。
徐行试探着搭上他的肩膀,叶风舒想甩开他,但这会儿像被抽干了力气。
徐行不再犹豫了:“眨眼就过去了,你别乱动,行吗?”
叶风舒没动,只是抖得更厉害了,徐行蹲下来,另一只手搂过了他的膝弯。
在叶风舒倔强的脖颈后面,徐行又闻到了那晚的海风味道。
洞窟里没有空调,但温度比外面低好几度。这缕味道像一条青蓝色的小蛇,在湿凉的空气中缓缓爬行。
这两步路当真不远,哪怕假蛇绊脚,也只花了不到三分钟。
一出铁蛇地狱,不等徐行放他下来,叶风舒就自己蹦到了地上。
他怒发冲冠,满脸通红:“徐行!你有病就去吃药!真当老子好欺负?”
徐行想说点什么,但终究哑口无言。
徐行无法控制外界,更无法控制他人,所以只得竭尽所能地控制自己。
唯有这一个办法,才能让他在混沌的痛苦中找到点儿秩序。
但是最近连这道防线都快要崩溃了。
失控的烂事太多了,好似排山倒海而来。
情绪、方法、言语。
这些过去他能牢牢控制的东西,如今像被山洪冲出堤坝的鱼,趁机逃跑一空。
这些东西甚至像暗暗集结的叛军,等着倒戈一击。
他知道自己必须得抓住《剑赴长桥》这根救命稻草,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至少在剧播阶段,他得和叶风舒孟不离焦,不论对方答应不答应。但他更知道,自己该离叶风舒远一点。
过去他应该有办法,但现在他什么也想不出。
刚才他在干什么?
徐行自己也想知道。
他只是想让叶风舒能好受点,但为什么最终让他更难过了?
摄像师跟了过来,他对还在发呆的徐行道:“呃,徐老师,卡给我吧?”
徐行如梦初醒,忙看向叶风舒。
叶风舒磨磨蹭蹭从口袋里摸出卡来。
叶风舒现在只想把卡摔在徐行脸上,要不干脆让徐行吞下去。
但最终他还是物归了原主。
两位主演几乎拉开了个安全行车距离,一前一后地出了鬼屋。
廖太保和罗锦成已经在茶馆里一起喝茶了。
叶风舒的腿其实还有点软,但一直在强撑。终于有地方可以歇歇了,他一屁股坐在罗锦成身边的藤椅上,给自己也倒了杯茶:“还有俩呢?”
罗锦成有点不好意思:“我们走散了。我们这边后面有个房间里全是NPC,我们一进去突然全都蹦起来了。我都吓一跳,祈老师嗷的一声就跑没影了。我们本来想去找他的,但不知道怎么走着走着就出来了,方老师现在还在里面找他呢。”她自感不大仗义,转换话题道:“叶老师,你们那边好玩吗?”
叶风舒冷着脸:“贼无聊,啥也没有,早知道和你们换换。”
罗锦成不大信,虽然隔着老远,但她也听见了叶风舒的那声惨叫。
她看向徐行,徐行正在客气地替廖太保斟茶,没迎上她的目光。
罗锦成于是又望向被徐行缴了卡的摄像师,对方只是意味深长地耸了耸肩膀。
最后祈言是被景区工作人员救出来的。方秋池反而最后一个出现,他走回了岔路口,没遇见祈言,又从徐行和叶风舒他们那条路摸了出来。
“那边那条路有个蛇窟,好多蛇啊,可真了,我心理建设了好久才敢下去。”方秋池的衣服果然被祈言撕得一塌糊涂,权且在外面披了件薄外套挡挡。
他转对徐行和叶风舒道:“你们这么快就出来了?我算服了,叶老师,徐老师,你们胆子也太大了。”
刘前辈教的美国特种兵迅速入睡法其实不大管用。
在重庆的最后一晚,叶风舒又失眠了。
过去这种时刻正好起来打游戏。但叶风舒已经退坑了。就连他的那个王牌辅助也辞了职,带着从叶风舒这里挣到的首付,回老家结婚了。
至于吗?叶风舒。
他爬起来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再回床边坐下。
不至于。他喝了一口酒,笃定地回答自己。
他现在睡不着,一定是被徐行给气的。
落地窗里反射着叶风舒的脸。
叶风舒还从未剪过这么短的头发,虽然依旧英俊潇洒,但连他自己看着也有点儿陌生。
其实贺三儿这个角色一开始找的并不是叶风舒,但第一人选得知要剃头,立马就拒绝了。
换了过去,谁敢给叶风舒端来盘别人挑剩下的菜,那叶风舒一定会把盘子扣在他头上。
况且这部电影叶风舒也吃不到太多红利,男女主和男二都是国民度极高的老演员,谁都知道搭上个他这号的是什么意思。戏要是火了没叶风舒的功劳,戏要是赔了他得兜一大半的骂。
但叶风舒还是接了这个角色。
就因为这是个电影。
他想多演点电影,最好是徐行想演但演不了的那种。
若干年后,叶风舒在戛纳美美走红毯,徐行得半夜坐起来抽自己耳巴子,问自己当初怎么敢拒绝一个影帝的爱。
《剑赴长桥》也是同样的道理,现在本应该是他粘着徐行大卖特卖,但镜头一转就垮下脸来。
现在本应该是徐行在辗转反侧,而叶风舒轻舟已过万重山。
至于吗叶风舒?
他再次问自己。
你就能有这么喜欢他?
叶风舒做什么都没长性,他原本以为两三个月就够把徐行忘干净了。
他好像也真的把徐行忘了。
但徐行今天把他抱起来时,他的心跳几乎压倒了恐惧。
叶风舒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这世上怎么会有徐行这样莫名其妙的王八蛋?
但还能怎么办?
第一次是勇敢,第二次可就是下贱。
哪怕他俩谈不上会导致地球爆炸,叶风舒也绝不可能上赶着。
他把杯子撂下,倒回床上。
醉意朦胧里。他突然觉得,除了拍戏那回,徐行好像还这么抱过自己。
但那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但那又怎么可能呢?
《长桥拾遗记》的第二站是泉州。
此地古称佛国,满街都是圣人。
泉州站的安排相对轻松,大家找找刺桐余韵,再去看看棚拍的清阳观的原型玄妙观。
祈言确认了好几遍,接下来都不会再有鬼屋环节了。罗锦成半开玩笑地告诉他泉州满街都是庙观,不成还有教堂和清真寺,要是他心里还是膈应,可以抽空去拜拜。
说者无心,但祈言倒真的听进去了。
但祈言不知道的是,接下来虽说的确没有鬼屋了,节目组还整了别的活等着他们。
第47章 47天遂人愿
都说小火靠捧,大火靠命。
所以混娱乐圈的人迷信也不奇怪。
泉州这地方如同信仰的义乌,只要你有需求,什么神仙都能采购。
节目组的拍摄重点在开元寺和玄妙观,但一路逛逛停停,祈言拽着方秋池无庙不进。他从天后拜到关公,从关公拜到三清,很具象地展现了什么叫“啥都信一点儿”。
看他连文庙都想进去拜拜,廖太保忍不住调侃:“这就不用了吧?你看外面的许愿牌,挂的都是想上岸的。小祈,你是要考研啊还是要考公?”
话虽这么讲,但他自己进去替儿子求了个学业符。
罗锦成也喜欢拜拜,但原则性较强,罗锦成只拜财神。
队伍里唯二不动弹的只有徐行和叶风舒。
叶风舒不信命,是因为他的命太好了。
徐行不信命,是因为信了命就得认了命。
庙观从来不是清净地。
冤和怨,愿和缘。
沸反盈天,都是人欲。
如果人的心声能够听得见,香客能把土偶木塑也吵得耳膜穿孔。
隔着缭绕香烟,徐行和叶风舒谁也不看谁。
视线就和烟线一样。
既轻飘飘无能为力,又浸衣染鬓,教人满身都是它的味道。
廖太保在拍大殿那几条壮观的盘龙石柱,祈言和方秋池在神像前三叩九拜。
罗锦成喜笑颜开地举着两把香过来了,她特地穿了件旧衣服,小臂上撒着斑斑点点的香灰。她给徐行和叶风舒一人手里塞了一把香。
“二位老师,你们也去拜一拜吧,网上说这里特别灵。”
叶风舒看着手里的香。他和罗锦成在鬼屋里建立了一种奇妙的革命友谊,现在不大好意思驳她的面子。
“我也不信啊,求啥?”他道。
“就去求求咱们《剑赴长桥》大爆吧,你俩是主演啊,你俩求才有用吧。”罗锦成一手一个,把他俩往香炉那边推。
神仙能帮《剑赴长桥》做啥?做数据吗?
叶风舒瞥了眼徐行。
徐行若有所思地望着手里香上的红点,就像个孤寡老头看着杯子蛋糕上的生日蜡烛。
不知最终许了个什么愿,徐行把手里的香插进了香炉。
叶风舒把香插在了能离徐行多远就离徐行多远的对角线。
罗锦成还没完没了,她快乐地催促:“走啊,再去求个签吧?”
叶风舒并不想求签,但徐行看起来也不想求签的样子。
于是叶风舒义无反顾地跟着罗锦成到了签筒前,扫码付了香火钱,用力摇出来一支。
他兑了签文:
“天边消息实难思,切莫多心望强求,若把石头磨作镜,曾知枉费己功夫。”
叶风舒最怕文言文了:“说啥呢这是?”
罗锦成送佛送上西,又领他去解签。
有个穿着红色志愿者马甲的居士坐在大门前,叶风舒把小纸条放在桌面上。
居士眯细眼,读了遍签文上的蝇头小字:“你想问什么?”
叶风舒如实作答:“也没啥想问的,有啥就说啥呗。”
居士看了看他的黄毛,又看了看他身边的罗锦成。
这岁数的小伙子还能想着什么?
“那就给你看看姻缘吧。”她道:“嗯,这卦叫‘姜女望夫’,孟姜女哭长城知道吧?下下签,不顺啊。你喜欢的人心思不好猜,有些事情是白费功夫,但你不要急躁,越是强求越是得不到,凡事都要顺其自然。”
叶风舒的脸黑了。
他虽然不信命,但就是神仙也不能不给他面子。
他怎么可能抽下下签?
叶风舒霍然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