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见难得把他问没声儿了，又道：“叶哥想先跑回去吗？但我和一个女孩子俩人独处也不大方便。要不你等等我们一起坐车回去？”
叶风舒赌气道：“我凭什么要跑回去？”
他重新又在草地上坐下。
虽然已经躺了十来分钟，他还是觉得筋疲力竭，不由问：“喂，你经常这么跑？”
徐行也在他不远处坐下了：“也不是，有空的时候跑跑。”
叶风舒道：“你练这么好，不是有空跑跑就行的吧。”
虽说毫无疑问是自己长得更帅，但是徐行这身材在雄竞的世界里很难不服。
徐行道：“你说得对，跑步其实不算很好的锻炼办法，还是得练无氧。”
他晨跑只是因为宾馆没有健身房，而他一刻也不能放松自己。
但很快他就喜欢上了清晨的草原。
风光如画是其次，最棒是这画里没人。
没有神出鬼没的代拍，没有苦苦蹲点的粉丝，没有八百米外还能把人一狙爆头的狗仔，甚至没有偶遇的路人。
叶风舒觉得徐行讨厌极了。
明明值得大吹特吹的事，他偏偏要表达得不值一提。
他又问：“演戏呢？”
徐行一愣：“演戏？”
叶风舒道：“演戏也是有空练练是吧？”
徐行笑了：“叶哥说那天？”
叶风舒望着天上的云：“不然呢？”
徐行道：“我告诉你个诀窍吧。”
叶风舒阴阳怪气：“嗯？徐老师别推荐我看书啊，我一看书就眼珠子疼。”
徐行道：“想想导演喜欢什么，给他要的就行了。”
叶风舒本以为他要大发宏论，没曾想说的却是戏外的功夫：“哦？廖太保喜欢什么？”
徐行道：“廖导自己出过两本小说，他其实不太看得上网文，演员的情绪复杂点他更喜欢。”
叶风舒艰难的把上身直了起来：“我以为你多能揣摩角色呢，合着搁这儿哄导演？”
徐行苦笑：“廖导很有能力，如果他能喜欢，那么说明这样演就是好的，何乐而不为呢？”
叶风舒又看了会儿天上的云，他其实也没想到自己会聊工作。工作这事儿他和谁都很难聊赢。
但还能聊什么呢？
他望向徐行的侧脸。
晨风吹着他的发梢。他的睫毛长极了，几乎像也会被风抚动。
叶风舒一个激灵。
他翻身爬起来，徐行说得没错，草根下真的有虫子，这会儿开始叮他了。
第8章 08大义灭亲
开工下工，日复一日。
又是一日。徐行晨跑归来，看见桌上放着杯热气腾腾、香气馥郁的咖啡。
他轻拍了下助理阿尧的后脑：“少喝点速溶的。你还想减肥？”
阿尧忙解释：“不是我泡的，刚才叶老师的助理送来给你的。说是他们自己带来的豆子手磨的。”
这出乎了徐行的意料：“给谁的？”
阿尧道：“叶老师还能请我喝咖啡吗？他助理说是之前谢谢你的水。还说早上去水肿喝美式就行，不一定非要跑步。”他乐了：“哥，你还真天天抓他去晨跑啊？”
那天是阿尧开车去的小湖。
电话里徐行没明说，但阿尧知道一定出了特殊情况。就是等到了现场，他一时分不清这特殊情况是那个一身泥的女孩子，还是两条腿像面条一样哆嗦的叶风舒。
快到宾馆时，他听见徐行温柔发问：“叶哥，下次还一起吗？”
车里的空气明显安静了下。
连那个看上去很像原地坍缩成一个黑洞的女孩子都支棱起了耳朵。
叶风舒咬牙切齿地发笑：“跑！徐老师跑我就跑！来！加微信！”
阿尧问：“这叶风舒一天天在想啥啊，不会在咖啡里给你下药吧？”
徐行本已端起了自己的水杯，但最后还是把手伸向了咖啡。他笑着抿了一口：“叶老师的话，大不了吐点唾沫吧。”
此刻的叶风舒正在翻朋友圈。
他有好几个微信号，最老的那个出道前就在用。彼时他还是个无所事事富二代，但当年认识的狐朋狗友大部分没断，如今这个私人号的朋友圈里都是他们发的酒池肉林。
工作号的朋友圈相对就无聊极了。
老板的画饼鸡汤，牛马的工作宣传。他的同行爱发蓝天白云和自律自拍。就连他自己也发了那天的小湖，配文“闻鸡起舞”。
一眼望不到头的赞里，还有个是徐行点的。
徐行这工作号也太工作了，头像是团意义不明的炫光，名字叫“且徐行”，签名是经纪人邮箱。
最可恨朋友圈里什么都没有，大概率是把他屏蔽了。
农野回来了。叶风舒道：“送到了?”
农野忙回答：“徐老师没在，给他的助理了。”
叶风舒啧了一声：“那就行了，还得喂他嘴里啊。”他到现在还没记住农野的名字：“哎。你是不是吃过徐行的瓜？”
农野是那种对娱乐圈感兴趣才入行的类型。
他自信地笑了：“他的瓜可太多了。”
叶风舒抬抬下巴，示意他坐下：“说说。就从那个甘知霖开始。”
他知道徐行名声极坏，黑称比他的商务title多得多。
之前他没兴趣了解详情。
当然，并不是说他现在就对徐行感兴趣了。叶风舒在心里修改了下措辞。
徐行的演艺生涯大起大落。
大起是出道一举成名，落是在同一个时候。
出道时他给自己捏了个211理科生人设，学的还是电气工程。但没多久牛皮就吹破了，被校友爆出他为了拍戏辍学，最后只是肄业。
这黑点不大，黑说他名利迷眼，粉就能说是破釜沉舟。但顺着这黑点很快就牵连出了别的疑点：他成名的那部《回南天》一开始并不被看好，投资很小，这部戏从未大规模选角过，除他以外的演员都和导演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是个熟人局。怎么斜刺里杀出来个素人男主？
路演期间剧组对外统一了口径，说是选角导演去北京出差，在机场遇到了徐行，见他外形气质都很符合，还会说剧情需要的南方方言，于是主动邀请他去试镜。
这个说法虽然有点悬浮，但电影本来就是造梦和传奇，一开始倒也被采信了。
那个暑假是徐行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好日子，商务代言、新片本子、活动邀约、杂志拍摄，圈内人梦寐以求的一切像潮水一样向他涌来。
但涌来的不仅有滔天富贵，还有等着劈他的天雷。
有个神秘人在绿瓣发帖，爆料说剧组扯谎，徐行能选上男主的真相根本没那么简单，是他抢了别人的角色。
这个苦主叫甘知霖。
神秘人说甘知霖和徐行是发小，在同一个南方小城长大。甘知霖大徐行两三岁，先一步考上了国影。而徐行根本不像自己说的那样从未想过进娱乐圈——哪有什么美而不自知的人？长得美的人从小受尽优待，很难不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当下这社会风气，长得好看的人也没几个不打算把美貌变现——徐行本来也想考国影，但空有皮囊，实力不济，最终落了榜。好在他小子文化没落下，最后还是上了所不错的211。但徐行没有放弃往娱乐圈钻，那时甘知霖算他唯一的圈内人脉，徐行粘他粘的摘都摘不下来，假期连家也不回，死皮赖脸去给甘知霖当打杂的助理。
《回南天》的选角导演本是甘知霖的国影学长，俩人关系很铁，男主本来属意甘知霖，但最后却被徐行抢走了。
这个爆料虽补上了官方说法缺的那几片拼图，但说服力并不强。
一是徐行虽是素人，但声台行表都出色，不是德不配位。二是甘知霖当时已经毕业，演过几个戏，他相貌和业务水平虽然都还成，但不及徐行远矣，很难想象能考一百分的学霸撕别人八十分的卷子。三是徐行彼时只是个普通大二学生，别说后台，他甚至不是圈内人，有什么能力去左右导演选角？
巧就巧在当时有个甘知霖演男三的S+剧在播。都是千年的狐狸还玩什么聊斋，一开始大多数人都倾向于甘知霖在炒作蹭热度。徐行在那个暑期档本又吸了一群战斗欲最旺盛的红人粉，甘知霖和那个生不逢时的剧一起迎接了好几轮怒涛般的网暴，绿瓣评分一度被刷到了4.3。
但一边倒的故事太不好看了。
网络柯南们开始扒徐行的SNS，试图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徐行这人颇乏味，围脖除了对天灾的祈福，就只发过图书馆自习打卡和学校的流浪小猫，绿瓣上也只有些经典名片的影评。于是大家又转去扒选角导演。这下料就来了，选角导演是个明牌GAY，他的围脖号翻到拍《回南天》那年，发现这家伙没少炫耀组里有个天菜，今天又和他去吃宵夜了。
事情开始有趣起来了。拳头和枕头，八卦永恒的原材料，营销号开始明里暗里说徐行靠潜规则上位。
而此事的拐点是沉默地挨骂了半个月骂的甘知霖站了出来，接受了一个著名的八卦自媒体的直播采访。
他站出来倒不是因为遭不住骂，而是因为他有绝症，受不了高强度地跟组了。
剧里的甘知霖并不出彩，但采访里却极其招人怜爱。
他的长相是清秀挂，现在病容兼愁容，白衬衫下略微漏出点瘦削锁骨，好像一碰就会碎，连老油条主持人都不由露出了同情神色。加之声音悦耳，言辞温柔，让他说的话更加可信了。
那天甘知霖回应了所有的疑点。
是的，他真的和徐行是很好的朋友，两家人从小就是邻居，徐行一直管他叫哥，他发了大把从小到大的合影做佐证。是的，选角导演和徐行的确是在机场第一次见面的。但不是偶遇，选角导演本来是来找甘知霖谈角色的，他临时有重要的事，暑假来找他玩的徐行自告奋勇去帮他接机。
而那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
直播间里的甘知霖自嘲地笑了笑：“去医院拿结果，那天我检查出来了癌症。”
他眼眶微红，沉默了大概十几秒：“不过我也想开了。如果我没得这个病，是我演的男主，这部电影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成绩了。不论怎么样，笑笑都是个出色的演员，希望大家不要太苛责他了。”
直播间的评论刷出了残影，徐行的粉丝在和路人殊死作战。
“绿茶屌去死绿茶屌去死绿茶屌去死绿茶屌”
“徐行的粉丝滚出去！”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救救我的乳腺！”
“不公平，为什么好人没好报？”
“哥们你支棱起来啊别放过白眼狼！”
“甘知霖你就是个废物，你要能红早就红了，你就是见不得别人好。”甘知霖精准捕获了几条恶评并读了出来：“你不是快死了吗？还能开直播黑人？你怎么不去死啊？”他抬头望向屏幕：“笑笑，但能不能也求你的团队和粉丝们放过我啊？粉丝不要说我隔空喊话了，我早就联系不上他了。”
他在眼眶里转来转去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他对着屏幕合十而拜，双手发抖：“你们能不能不要刷低分了？你们说的都对，我就是个废物，我长得难看，我演的都是烂剧，但我以后连烂剧也演不了了，这部戏可能就是我的遗作了啊。”
即便不进直播间，网友也能在文娱热搜上云完甘知霖的采访。那天热搜词条不住滚动，徐行和甘知霖的恩怨同时上了七八个：
“徐啸吟小名叫笑笑”
“他还叫他笑笑[哭泣]”
“甘知霖 烂剧也是我的遗作”
“甘知霖 脑瘤”
“徐啸吟粉丝网暴”
“徐啸吟必须道歉”
要说娱乐圈跟红顶白，那网友专唱反调，个个都爱锄强扶弱。
经此一役，徐行基本完蛋。
但他的粉圈还没有完蛋。追星人一向很有脾气，越骂越怜，越虐越忠，海陆空多线作战，不仅和路人吵，也和甘知霖那部剧的男女主粉丝撕。
而给了负隅顽抗的粉丝致命一击的是徐行的亲爹。
徐行棺材的最后一颗钉子是这么敲上的——他亲爹接受了媒体采访，立场坚定地和自己儿子割席。
他亲爹承认了甘知霖的所有说法：徐家是单亲家庭，邻居甘家从小就给了徐行很多照顾，特别是上大学之后。他自己本来就不赞成徐行进娱乐圈，娱乐圈就不是好人呆的，果然儿子进圈就变坏，变得爱慕虚荣忘恩负义，以及他不想认这个儿子了。
叶风舒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等等等等等等。你说他亲爹出来站甘知霖？”
刚才他听得聚精会神，只恨同一个时间点他那个短命男团正在闹解散，无暇来吃别人这么香甜的瓜。但听到这节时却只觉匪夷所思：“是亲爹吗？帮外人搞自己儿子？”
农野道：“爹还能做假吗？连自己亲爹都不站他，只能说徐行这事儿确实恶心人啊。他爹是那种老派讲道义的人，大义灭亲了属于是。”
叶风舒想了想他的爹，又想了想他爹帮白鹭汀说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娱乐圈哪吒闹海这几年，叶风舒没少得罪人，也没少帮他爹狠亏钱。但他爹连骂都懒得骂他，他爹只担心他晨昏颠倒会不会猝死。
哪怕是杀人放火了，叶风舒都不认为他爹会把他扭送派出所。
他爹大概率会像港片里的大佬那样，给他安排一艘渔船和一行李袋现金，让他跑路去台湾。
他问：“然后呢？徐行怎么回应的？”
但农野还来不及回答，叶风舒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余闲打的：“风舒，要去做梳妆了，能下来了吗？”
叶风舒十分不耐烦：“昂，来了。”他意犹未尽，转向农野：“下次再说吧。”
“对了，刚才收到派出所挂号信了，等下我给你。”电话那头的余闲又想起了点什么。
“派出所给我寄什么信？我又没犯事儿。”
“上次的那个线下黑啊，你忘了？”
第9章 09拨草寻蛇
昨晚又熬夜打游戏了，叶风舒坐在保姆车上直犯迷糊。余闲把那张纸递到他手上时，他还没明白什么意思，直到对方又指了指“被害人通知书”几个字。
对方公开侮辱他人，行政拘留三天。
“就三天？”叶风舒大失所望：“这哪天到的？现在那俩傻叉是不是都已经回家了？”
余闲把通知收好：“处理得这么快已经挺好了。要还不满意，等法务后面再走民事诉讼吧。”他转而嘱咐小邱：“对了，这两天去趟镇上的派出所送个锦旗，落工作室的款。”
叶风舒很不满意：“打官司能赔多少？我缺这几个？”他想起来别的：“别再弄上热搜了。本来就是徐行的烂事，别把火烧我这里来。”
余闲忙道：“这当然了，我们这边不发酵没人知道。你看结果要不要通知徐老师那边一声？”
叶风舒想起徐行那天彬彬有礼把们带上的样子。
他咧嘴一笑：“你别说，明天我自己告诉他。”
他们在草原待了快三周，重头戏都已拍完，只剩下两天简单的日常，下一步就要转战宇宙中心横店。
等到了横店，徐行大概就没什么机会逮他晨跑了。
那天徐行虽然加了他的微信，但纯属为了恶心他，被他拒绝了两次后，就没真的来催过他早起了。
但在离开阿勒德之前，他决定真和徐行再去晨跑一次。
徐行挺会照顾人，一路将就着他。
叶风舒跑跑走走走走走，想着不能白早起，要留点自律的物料，一路自拍了几十张。
等拍腻了，他终于放下手机。
现在没什么好玩的了，可以玩玩徐行了。
他图穷匕见：“徐老师，有个好消息。”
徐行不明所以：“怎么啦？”
叶风舒得意洋洋道：“那个傻叉的处理结果出来了。”
叶风舒嘴里的傻叉可太多了，徐行不置可否：“啊？”
叶风舒道：“这就忘了？”他搭过徐行的肩：“线下黑那个呗。关三天。”
徐行的脸色略微起了点变化。叶风舒有点满意了，只可惜“三”这个数字太小，不够掷地有声：“哎？你说是不是有点少啊？”
徐行苦笑：“我听说看守所里挺难受的。”
叶风舒道：“是吗？太好了，你说会不会挨揍啊？”
徐行道：“不至于吧，现在是法治社会。”
叶风舒把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拿下来了：“那可太可惜了。”他见徐行没第一时间响应，料想多少给他制造了点不快活，忙趁胜追击：“这算有案底了吧？是不是以后考不了公务员啥的了？行吧，也算有点代价。傻叉的生活就该比别人坎坷点。是吧，徐老师。”
“是啊。”徐行附和，不知为何有点心不在焉：“就是麻烦叶哥了。”
叶风舒现在又不大满意了，徐行的反应有点太平淡了。
叶风舒悻悻道：“是麻烦我了，我还大半夜的镇上做笔录了。除了办身份证我这辈子还没进过局子呢……哎！卧槽！”
他突然跳了起来，然后是脚下一崴。
徐行眼疾手快薅住了他，叶风舒没真摔着。但四下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他把徐行当掩体，拽着他的衣服把他往前推：“卧槽卧槽卧槽！蛇！”
土路上真有条青不青绿不绿的蛇，足有一臂长，一身麻绳般的花纹。
全世界所有活物里，叶风舒最怕就是爬行类。所有爬行类里，叶风舒最怕的就是蛇。
那条破麻绳警惕地把头支棱了起来，一副能随时弹射起飞、一口叨在叶风舒面门上的样子。
叶风舒觉得自己的腿在哆嗦：“草草草，它要过来，回去了！”
徐行没被蛇吓着，倒被叶风舒吓了一大跳。
叶风舒把他的速干衣都揪变形了，徐行费了老大力气才把他的手摘下来：“草原上挺常见的品种，没事，无毒蛇。”
叶风舒不信：“你怎么知道？你给咬过啊？”
徐行无可奈何：“那从旁边过去吧，别管它。”
叶风舒看了眼两侧蓊蓊郁郁的长草，他直摇头：“不行！它全家都在旁边等着吧！”
徐行又好气又好笑：“叶哥，蛇不是群居动物。”
叶风舒不知道徐行还有什么可犟的：“废什么话啊！回去了！”
徐行道：“等等。”
蛇显然不追星，看见徐行迈着长腿朝它走来，它并没有掏出手机开始录像，只是应付着更高地支起身子。
叶风舒默默地调动着肾上腺素，只等待会儿徐行挨咬，他趁机撒腿就跑。
而徐行弯下了腰。
他观察了片刻，突然出手如电，一把从后面掐住了蛇的七寸，把它提溜了起来。
叶风舒张大了嘴。他万万想不到徐行居然会徒手抓蛇，在他看徒手拆炸弹都容易点。
蛇以肉麻无比的方式扭转着身体，露出腹部雪白的鳞片，细细的尾巴扫着徐行的胳膊。
徐行不以为意，仔细看了看，然后冲叶风舒道：“圆头的蛇，真没毒。”
他往叶风舒这边迈出一步，似乎想让叶风舒亲手摸摸圆不圆。
叶风舒倒退了三步，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想起了一个遥远的盛夏。
校园里弥漫着黄桷兰的香气，林荫道的树叶轻轻摇晃。叶风舒蹲在斑驳树荫下，正专注地找着什么。
不知何时，同桌的女班长走到了他身后。
他已经记不清女孩的模样了。记忆里只有她单马尾的影子，活泼地跳动到他身上。
女孩好奇地问：“你在干嘛呀？”
叶风舒示意她靠过来。
他一蹿而起，在女孩面前张开手掌，大叫：“有虫！虫来咬你咯！”
然后他举着那只捡到的死蝉，追着尖叫的女班长跑了半个操场。
8岁那年射出的子弹，终于击中了25岁时的他。
叶风舒觉得自己知道此刻徐行想干什么。
反正要是他，他会这么干。
叶风舒紧紧盯着徐行的眼睛，这辈子从未如此严肃过：“徐行，我现在特别认真地告诉你，我是真的怕这玩意儿。这可不能开玩笑。你想清楚了，你要是拿这个吓唬我，我以后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甚至都不想说出“蛇”这个字。
徐行一愣，然后笑出了声。
认识了三周，这是他第一次在叶风舒面前发至内心地笑出来。
徐行的眉眼弯起，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好的叶哥，我不过来。”
叶风舒并没有完全放心，他用近乎服软的语调循循善诱：“那就好，我知道你不是个幼稚的人。你赶紧摔死吧，我们继续跑步。”
徐行道：“何必呢？小动物又没招谁惹谁。”
蛇特么也能算小动物？叶风舒怀疑他还是居心叵测，他大叫：“废什么话啊！你快点！”
徐行道：“等等，我把它放了。”
他迈进路旁长草，向着远处走去。
走了快十米，徐行回头询问地看向叶风舒。叶风舒不同意：“不行！你一撒手它不就回来了吗？!”
他回来干嘛呢？要签名吗？
徐行摇了摇头，又继续向草海深处走去。
蛇的脖颈已被他捏的有点发热了。但蛇毫无危机意识，只懒洋洋地盘绕着身体。
徐行把蛇头转向自己，看见那圆圆的脑袋上面有双黑豆般的小眼睛，还怪可爱的。
草叶上的露水沾湿了他的裤腿，远处的雪山也似叶片，被水洗得亮晶晶。
徐行不知为何觉得心情有些松快。
他拎着蛇，又走了一程，等在路当中的叶风舒已经成了一个小黑点。
见他停下，叶风舒立即回应，举起双手狂挥。
徐行懒得管他挥手的意思是行还是不行了。他把蛇放在草根子下。破麻绳没有立刻窜逃，而是原地扭着，从容不迫地把自己的身体理顺。
徐行礼貌道别：“走了。”顿了顿，他又笑着说：“他害怕，你可别回去啊。”
叶风舒没在原地等，蛇刚一落地，他就往前逃跑了。
徐行没费什么劲儿就追上了他。
叶风舒丧气地停下。
凭什么啊，明明刚才还是他居高临下的拷打局。
没事儿，不慌，优势在我。
他装作不在意，生硬而尴尬地继续道：“哎，徐老师，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到你绝对不会放过我。徐行笑道：“说到麻烦你做笔录了。”
叶风舒看了眼手环，发现离那天杀的小湖还有九百多米：“徐老师啊。”他调整了下步速，也调整了下自己的心态，努力恢复成一向的阴阳怪气：“徐老师可真是菩萨心肠。黑子要放，蛇你也要放。想演农夫与蛇啊？”
徐行道：“不是还有个白蛇传吗？”
叶风舒一噎：“那你就等它变白娘子回来报恩吧！”他突然发现有点不对，这小子居然还嘴：“啊，合着我就是法海呗？坏人都让我一个人当了。徐行，你装什么啊？被人这么骂，你真不生气？”
徐行道：“生气啊。怎么会不生气？”他看着道路的远方，但那里其实没有个明确的目标：“叶哥，说实话，我挺羡慕你的。”
叶风舒从来都是别人羡慕的对象，但现在他并不觉得对方在夸自己：“啊对对对，羡慕我仗势欺人是吧？徐行我告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