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他妈来这套。”
墨菲斯收回了空空如也的手掌,沉默地站在那里。
他没有因为弗莱迪的粗鲁而动怒,也没有再试图靠近。
无边无际的黑雾重新开始缓慢地涌动,一点点侵蚀着1944年糖果角那脆弱的幻象边界,将那点残存的甜腻和温暖逐渐吞没,让冰冷的、绝对的寂静重新成为这片幽影梦境唯一的主旋律。
弗莱迪背对着他,蜷缩起身体,紧紧攥着掌心那一小块冰冷的、属于遥远过去的碎片,仿佛那是暴风雨中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
银发的少年魔神静静地凝视着那团重新变得不稳定、却暂时停止了溃散的黑影,苍银色的眼眸深处,是一片无人能懂的亘古迷雾。
幽影梦境之内,时间失去了现实世界那精准刻板的刻度。
这里没有日出日落,没有季节更迭,只有永恒不变的、流动的灰黑色雾霭和那片被墨菲斯力量维持着的、1944年糖果角的脆弱幻象。
时间的流逝,只能通过弗莱迪·克鲁格灵魂伤势那极其缓慢的愈合,以及两人之间那微妙而持续的变化来隐约感知。
现实世界的光阴悄然滑过四年。
对于榆树街的居民而言,1983年南茜·汤普森家那场“离奇入侵事件”带来的恐慌已逐渐被新的生活琐事所覆盖,成了酒馆闲谈中偶尔提及的、细节模糊的怪谈。
但对于幽影梦境中的两位“居民”而言,这四年,是漫长到足以磨砺意志、也滋生复杂情感的囚笼时光。
弗莱迪最初的暴怒和剧烈反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墨菲斯那深不见底的平静面前,只激起几圈涟漪便复归于寂。
他很快认清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在没有恢复足够力量之前,他无法打破这个由梦境魔神亲手打造的牢笼。
每一次竭尽全力的冲击,只会加剧他灵魂本源的刺痛和涣散,而墨菲斯总会适时出现,用那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梦境本源能量将他从崩溃边缘强行拉回。
这种“修复”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屈辱的标记。
弗莱迪能清晰地感觉到墨菲斯的力量如同最精细的蛛网,一丝丝渗入他意识的每一个缝隙,与他残存的噩梦能量缠绕、融合。
这让他对墨菲斯产生了一种近乎本能的、生理性的依赖,同时也加剧了他心底那份扭曲的憎恶与不甘。
他不再是那个能在梦中肆意妄为、令人闻风丧胆的梦魇弗莱迪·克鲁格。
他成了被豢养的困兽。
然而,即使是困兽,也需要喘息,需要刺激,需要……食粮。
纯粹的梦境本源能维持他的存在,却无法满足他那被仇恨和杀戮欲滋养了数十年的灵魂对“恐惧”那近乎瘾癖般的渴求。
这种饥渴在伤势稍稳后便开始复苏,像无数细小的毒虫日夜啃噬着他的意识,让他焦躁不安,让环绕糖果角幻象的黑雾都随之翻涌不息。
墨菲斯察觉到了这一点。
于是,一种新的、奇特的“仪式”在幽影梦境中逐渐形成。
墨菲斯会定期离开这片封闭的空间,前往他那庞大无边的梦境维度,去往那些充斥着人类纷乱思绪的梦境气泡之中。
当他归来时,有时手中会托着一团氤氲变幻、色彩迷离的光球。
那光球内部,是流动的画面和情绪——有时是孩童在阳光灿烂的游乐园里奔跑嬉戏的欢快片段,笑声清脆却隔着一层无形的膜,显得遥远而不真实;有时是垂暮老人躺在摇椅里,回忆往昔峥嵘岁月时产生的、带着暖黄色调却难免伤感的思绪碎片;甚至偶尔,会有一些光怪陆离、毫无逻辑的荒诞梦境,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混乱却生机勃勃。
这些,就是墨菲斯带给弗莱迪的“外界梦境碎片”。
墨菲斯从不允许弗莱迪直接触碰这些碎片。
他只是将它们悬浮在两人之间的空中,让那些色彩和情绪如同无声的电影般缓缓流淌。
墨菲斯的声音总是那样平稳,听不出任何意图,仿佛只是一个展示标本的学者。
“这是现在的人类梦境。纷乱,脆弱,但也……很有趣。”
弗莱迪最初对此报以极大的嘲讽和厌恶。
“拿开这些垃圾!”
他嘶吼着,试图用残存的力量击碎那些光球。
“让我看这些蠢货的白日梦?你在羞辱我吗,墨菲斯?我要的是他们的尖叫!是他们的恐惧!是热血流过指缝的感觉!”
他的攻击如同之前一样,被幽影梦境无声地吸收化解。
那些梦境碎片依旧安然悬浮,散发着与周围黑雾格格不入的、鲜活却虚假的光芒。
墨菲斯并不理会他的咆哮,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苍银色的眼眸偶尔会扫过碎片中流淌的画面,似乎真的在观察和研究。
他的平静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压力。
几次之后,弗莱迪的激烈反抗逐渐变成了阴沉的沉默。
他依旧别着脸,表示不屑,但那悬浮的光球就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对他干渴的灵魂有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他的眼角余光,总会不受控制地瞥向那些碎片。
尤其是当碎片中呈现出一些微弱恐惧情绪的时候——比如孩子梦到从高处坠落,或者老人梦到故人离去时的悲伤——弗莱迪那虚幻的身体会微微紧绷,空气中那无形的、针对恐惧的贪婪吸吮感会骤然增强,引得周围的黑雾都为之扰动。但他很快又会强行压制下去,发出不耐烦的咂嘴声,仿佛在嫌弃这“点心”太过寡淡。
这种时候,墨菲斯会极轻微地眨一下眼,无人能知他心中所思。
有一次,当一片展示着宁静家庭晚餐的梦境碎片缓缓消散后,长时间的沉默笼罩着两人。
弗莱迪忽然开口,声音沙哑而突兀,带着一种刻意装出的随意。
“那个丫头……南茜·汤普森……现在怎么样了?”
他没有看墨菲斯,仿佛只是随口问起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
墨菲斯转过脸,银色的发丝在黯淡光线下微微拂动。
他看着弗莱迪那故作冷漠的侧影,沉默了两秒,才回答道。
“她活下来了。离开了榆树街,去准备上大学。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他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
“她没再做噩梦。”
“……哼。”
弗莱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哼声,听不出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算她走运。”
他不再说话,只是周身翻涌的黑雾似乎变得更加浓稠了一些。
那个名字勾起的不仅仅是失败的耻辱,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彻底摆脱的失落感。
时间就在这种诡异的平衡中缓慢流淌。
幽影梦境与外界的时间流速差异,使得这种“相处”被无限拉长。
绝对的孤立环境,力量上的绝对依附,以及每日每夜的“面对面”,正在悄无声息地重塑着某些东西。
一些细微的、超出“饲养员与困兽”范畴的互动,开始不可抑制地发生。
弗莱迪的灵魂伤势时有反复。
在最虚弱的时候,他那勉强维持的意识体会变得模糊不定,难以保持清晰的形态。
有一次,在一次剧烈的能量波动后,他几乎彻底涣散,仅存的意识被巨大的疲惫和虚弱感淹没。
在无意识的恍惚中,他循着唯一能感知到的、冰冷却稳定的能量源靠拢过去。
等他稍微恢复一丝清醒时,发现自己正虚虚地靠在墨菲斯的肩上。
银发少年的身体并非温暖,甚至带着一丝与他力量同源的微凉,但却异常稳定,仿佛亘古不变的磐石。
弗莱迪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衣物上那种极淡的、如同星空尘埃般的气息。
他猛地一惊,想要弹开,却被一种更深沉的虚弱感牢牢钉在原地。
而墨菲斯……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低头看靠在自己肩上的弗莱迪,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坐姿,目光平视着前方虚无的黑雾。
但他周身那永恒流动的黑雾,却以一种极其细微的方式变得更为沉凝,将外界一切可能存在的、哪怕是极细微的扰动都隔绝开来,营造出了一个绝对安静的、让弗莱迪可以暂时安心休憩的角落。
那一“夜”,墨菲斯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直到弗莱迪的力量再次稳定下来。
整个过程,两人没有任何交流。
另一次,弗莱迪在沉睡中,再次坠入了那片炽热的火海。
1976年的痛苦记忆如同最真实的噩梦,再次将他包裹。
烧灼的剧痛,濒死的绝望,还有那些扭曲的、欢呼着的面孔……
“呃啊——!”
他在惊惧中猛地“惊醒”,意识体剧烈波动,下意识地伸出手,死死抓住了身边最近的东西——那是墨菲斯的手腕。
他抓得那样用力,几乎将自身残存的、尖锐的负面情绪化作实质的指甲,深深掐入墨菲斯凝实化的“皮肤”里。
墨菲斯微微蹙了一下眉。
他的人类形态拥有痛感,弗莱迪这无意识下的攻击带着噩梦的戾气,确实带来了清晰的刺痛。
但他没有推开弗莱迪,也没有挣脱。
他只是任由弗莱迪死死抓着,仿佛那掐入他手腕的只是无力的水流。
他转过头,苍银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惊魂未定、眼中还残留着梦魇恐惧和暴戾的弗莱迪,用他那特有的、平稳无波的声线,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这两个字像一道冰冷的清泉,突兀地浇灭了弗莱迪意识核心那因恐惧而燃起的暴虐火焰。
他猛地喘了口气,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看清了自己正死死抓着墨菲斯的手,也看清了对方手腕上那被自己掐出的、正在缓缓弥合的能量痕迹。
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意识体向后缩去,脸上瞬间覆盖上一层恼羞成怒的狰狞。
“谁需要你在!”
他恶声恶气地低吼,试图用愤怒掩盖刚才那瞬间的失态和依赖。
墨菲斯只是缓缓收回手,看着手腕上那迅速消失的痕迹,没有说话。
那种沉默,反而比任何言语都让弗莱迪感到难堪。
这种难以言喻的靠近与排斥,依赖与憎恶,在漫长的囚禁时光中反复交织、发酵。
终于有一天,或许是出于无聊,或许是某种深层的试探,又或许是被那日益增长的、难以定义的亲近感所驱使,弗莱迪用一种刻意拉长的、带着惯有油滑和讥讽的语调,对着静坐在不远处、仿佛与黑雾融为一体的墨菲斯开口。
“喂,墨菲斯。”
银发的少年魔神缓缓睁开眼眸,苍银色的瞳孔转向他,无声地询问。
弗莱迪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扭曲的、近乎挑衅的笑容。
“你这么天天守着我,给我‘疗伤’,给我‘看片子’……”他示意了一下那些偶尔还会出现的梦境碎片,“……对我这么‘好’……”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身体前倾,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问道:
“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嗯?我们伟大至高无上的梦境魔神大人?”
问出这句话时,他心底翻滚着复杂的情绪——有恶意的嘲弄,有扭曲的期待,有习惯性的轻佻,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藏于灵魂废墟之下的、细微的战栗。
幽影梦境仿佛骤然凝固了。
连那些永恒流动的黑雾,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滞了刹那。
墨菲斯明显愣住了。
他那张完美无瑕、总是缺乏表情的少年脸庞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怔忪”的神色。
银色的眼眸中,那亘古不变的平静被打破了,极细微的、如同星辰碎光般的涟漪急速闪过,仿佛一台精密仪器突然遇到了无法立刻解析的难题。
他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
这漫长的沉默让弗莱迪嘴角那抹讥讽的笑容开始变得有些僵硬,心底那丝莫名的战栗却在悄然扩大。
终于,墨菲斯微微动了一下。
他极轻地眨了一下眼睛,长长的银色睫毛如同蝶翼般垂下,复又抬起。
他的目光没有躲闪,依旧看着弗莱迪,但似乎又穿透了他,落在了某种更虚无的概念上。
他的声音响起,依旧平稳,却似乎比平时慢了一丝毫,带着一种慎重思考后的、近乎法则宣判般的客观。
“神魔……没有爱。”
他陈述道,仿佛在解释一个最基本的宇宙规律。
“我们所拥有的,是更古老、更纯粹、更复杂的……联结与因果。”
说完,他不再看弗莱迪,缓缓地转回了头,重新闭上了眼睛,恢复了那副亘古寂静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个问题从未被提出过。
然而,就在他转头闭合双眼的那一个瞬间——
在他那如白玉雕琢般的、线条完美的耳廓尖端,一抹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周围黑雾的、更深沉浓郁的墨色,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滴,骤然晕染开来,停留了大约一两秒的时间,才又缓缓褪去,恢复如常。
那是他情绪产生极其细微波动时,力量无意中外显的痕迹。
弗莱迪死死地盯着墨菲斯那迅速恢复平静的侧脸,以及那只已经恢复如常的耳朵。
“神魔没有爱?”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声音沙哑而古怪。
然后,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极轻的嗤笑,不再说话,也缓缓闭上了眼睛,将自己重新埋入翻涌的黑雾之中。
只是那周身弥漫的戾气,似乎悄然沉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晦暗难明的沉寂。
幽影梦境再次恢复了绝对的安静,只有1944年糖果角那虚假的招牌,在黑雾的笼罩下,散发着微弱而陈旧的光。
第25章 榆树街的“异动”
幽影梦境中的时间,因其与现实的流速差,早已将四年光阴拉扯成一段漫长到近乎凝固的胶质。
对于弗莱迪·克鲁格而言,这被囚禁的“五十年”是一场地狱与某种扭曲温床的混合体。
墨菲斯那冰冷而稳定的梦境本源力量,如同最精密的维生系统,一点点修补着他曾濒临破碎的灵魂,却也像无法挣脱的蛛网,将他与银发梦神的联结缠绕得日益紧密,深入骨髓。
那种联结超越了单纯的力量补给。
弗莱迪能在意识深处模糊地感知到墨菲斯的存在,如同背景里一道永恒不变的冰冷星河。
有时,他甚至能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不属于自己的情绪涟漪——或许是墨菲斯在巡视万千梦境时看到某个有趣片段刹那的专注,或许是他面对某些人类极端情感时那近乎学术探究般的纯粹好奇……这些感知让弗莱迪烦躁,却又在漫长的孤离中,变成了一种诡异的习惯。
他们之间的互动,也早已不再是单纯的对抗。
沉默居多,但偶尔,弗莱迪那尖锐带刺的嘲讽,或是刻意为之的、关于“爱”与“特殊”的试探,总能引得墨菲斯那完美无瑕的面具出现一丝几乎不可见的裂痕。
有时是瞬间的怔忡,有时是耳尖那抹迅速晕开又褪去的墨色。
这些细微的反应,成了弗莱迪在这片无尽灰黑中为数不多的、带着病态趣味的消遣。
他甚至开始习惯——尽管他死也不会承认——在力量周期性波动、感到格外虚弱时,靠近那片散发着冰冷微光的稳定存在。
墨菲斯从不拒绝,也从不主动,只是如同沉默的礁石,任由那充满戾气又依赖着他的意识体短暂停靠。
这是一种危险的平衡,一种被精心维持的蛰伏。
然而,蛰伏的毒蛇,依旧是毒蛇。被驯养的野兽,也从未真正忘记荒野的血腥。
改变,发生在1988年的春天。
现实世界的春风再次吹过榆树街,吹动了1428号房前那棵老橡树新发的嫩芽。
这栋曾属于南茜·汤普森、承载过最初噩梦与战斗的房子,在空置了数年之后,迎来了新的住户——杰西一家。
搬迁的喧嚣打破了街道的宁静。
卡车卸下家具,崭新的生活用品被搬入屋内,孩子的笑声在院子里响起。
这一切,都是鲜活而真实的生命活动,是现实世界最普通的脉搏跳动。
但在那无人注意的、阴暗潮湿的地下室角落,时光仿佛停滞了。
那里,躺着一件被遗忘的、承载着无尽怨毒与黑暗的器物——弗莱迪·克鲁格的钢爪手套。
它静静地躺在积灰之中,金属利爪因岁月而显得愈发晦暗,陈旧干涸的血渍和某种无法清洗的黑暗能量如同锈蚀般附着其上。
它像一颗沉睡的心脏,冰冷,死寂。
然而,新生命的入住,如同水滴落入看似平静的油面。
孩子们对陌生环境本能的、细微的恐惧——害怕黑暗的地下室,担心阁楼里有怪物,夜晚听到陌生房屋的吱呀声而缩进被窝——这些微弱的情感波动,如同无形的丝线,丝丝缕缕地渗透下去。
更重要的是,这栋房子本身。
它见证过最极致的恐惧,墙壁几乎吸收过南茜的绝望和弗莱迪的狂怒。新来的恐惧,哪怕再微小,也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轻轻荡开了涟漪,一圈圈,荡漾着,最终触碰到了那沉寂已久的黑暗核心。
钢爪手套上,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能量波动,倏然闪过。
如同深海中被惊动的发光水母,一瞬即逝,却真实存在。
这一丝波动,穿透了现实与梦境的壁垒,穿透了墨菲斯设下的层层屏障,精准地、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钻入了幽影梦境的最深处!
**砰——!**
正虚靠在糖果角幻象锈蚀栏杆上的弗莱迪,猛地睁开了眼睛!
不是平日那种带着慵懒恶意或嘲讽的睁开,而是骤然惊醒,瞳孔急剧收缩!
一种剧烈的、来自灵魂本源的悸动狠狠攥住了他!
那感觉如同心脏停跳多年后猛地被高压电击重启,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却又伴随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近乎饥渴的狂喜!
“呃……!”
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嘶鸣,猛地挺直了身体,周身的黑雾以前所未有的剧烈程度疯狂翻涌,甚至冲散了周围一部分糖果角的脆弱幻象,使得那片区域的黑暗变得纯粹而暴戾。
他的动作立刻惊动了墨菲斯。
银发的少年几乎瞬间出现在他面前,苍银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冷静的审视。
他立刻感知到了弗莱迪灵魂核心那不正常的、剧烈沸腾般的能量躁动。
“能量反噬?”
墨菲斯伸出手,指尖凝聚起冰冷的黑色光华,试图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平复弗莱迪的紊乱。
“凝神,控制你的力量波动。”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惯有的、令人恼火的命令口吻。
但这一次,弗莱迪猛地一挥手臂,竟然直接挡开了墨菲斯伸来的手!
虽然力量远未恢复,但这一下所蕴含的决绝和突如其来的爆发力,却让墨菲斯的手指微微一顿,指尖的能量光华明灭不定。
“不……不是反噬……”
弗莱迪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却带着一种墨菲斯许久未曾听到过的、近乎颤抖的兴奋和……贪婪。
他抬起头,那双凝聚的黑暗瞳孔死死盯向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能穿透无尽黑雾,看到遥远现实世界的景象。
“是召唤……”
他喃喃自语,随即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狂喜。
“有人在召唤我!你感觉到了吗?墨菲斯!是那个方向!是榆树街!是老子的手套!”
他猛地转向墨菲斯,脸上扭曲出一个混合着痛苦与极度亢奋的笑容。
“听到了吗?是恐惧的味道!新鲜的!活生生的恐惧!它在叫我回去!”
墨菲斯的眉头微微蹙起。
他几乎立刻通过弗莱迪灵魂的异动和那丝微弱波动的来源,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他的脸色沉静下来,周身的气息变得愈发冰冷而具有压迫感。
“那不是召唤,弗莱迪。”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那是一处残留着你黑暗印记的器物,因新住户的恐惧情绪而产生的微弱共鸣。它是一个陷阱,一个诱饵。你现在的状态出去,只会重蹈1983年的覆辙,甚至更糟——你的灵魂无法承受再次被现实之火灼烧。”
说话间,墨菲斯抬起双手,十指如同弹奏无形琴弦般快速拂过空中。
周遭的幽影梦境随之响应,无穷无尽的黑雾如同接到命令的军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密度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层层加固着这片空间的壁垒。
那1944年糖果角的幻象彻底消散不见,整个空间变得纯粹而压抑,仿佛一个不断缩紧的黑色茧房,要将内部躁动的能量彻底封死。
“安静下来。”
墨菲斯的命令带着神力,如同冰冷的枷锁试图强行压制弗莱迪的躁动。
“那不属于你。遗忘它。”
“遗忘?!”
弗莱迪像是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他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笑声在压缩的黑雾中显得沉闷而骇人。
“你让我遗忘?!墨菲斯,你关了我多久?五年?五十年?给我看那些该死的、隔靴搔痒的梦境碎片,像喂鸟一样施舍给我一点你的本源能量!”
他猛地向前一步,尽管灵魂在强大的压制下痛苦震颤,但他眼中的黑暗却燃烧得愈发炽盛。
“你让我忘记我是谁?忘记我渴望什么?忘记鲜血和尖叫是多么美妙的乐章?!”
就在墨菲斯再次试图加强封印的瞬间,弗莱迪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近乎亵渎的举动!
他猛地伸出双手——那双由纯粹噩梦能量和墨菲斯本源勉强构筑而成的手——快如闪电般地按在了墨菲斯的胸口!
那里是梦神人类形态的核心所在,也是他力量流转的一个枢纽。
墨菲斯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苍银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惊讶。
他显然没料到弗莱迪会突然做出如此直接、近乎攻击性的接触动作。
弗莱迪的双手紧紧贴着墨菲斯冰冷的胸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下那稳定而浩瀚的力量流动,如同冰冷的星河奔涌。
那力量与他体内的力量同源,却又强大、精纯、受控得令他战栗,也令他疯狂嫉妒。
他抬起脸,逼近墨菲斯,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气息的碰撞。
他死死盯着墨菲斯那双近在咫尺的、因惊讶而微微睁大的苍银色眼眸,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毒液般的质询。
“陷阱?诱饵?还是说……”
他故意停顿,指尖微微用力,仿佛要抠进那力量的源泉。
“……你其实是在害怕?”
“怕我离开这个你精心打造的鸟笼?怕我回到属于我的狩猎场?”
“承认吧,墨菲斯!你救我,养我,把我关在这里……不就是因为我对你来说是‘特殊’的吗?你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享受把我变成你的所有物!现在猎物想跑了,你舍不得了,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