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卫就坐在人群中,不知道在跟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楚慎是带了枪的。
再往前走一半的距离,齐卫就会在他射程之内。
虽然葬礼上大半都是指挥署的人,但只要瞿渚清不在,楚慎就有得手后全身而退的机会。
楚慎看着前面那一片晃眼的白。
葬礼上好像有人在哭,也有人在说笑。
一片喧杂中,只有那白幡静静的飘。
楚慎不禁想到十年前,他应当也有过这样一场葬礼。
如今过去十年。
又还有多少人会记得他呢……
而孟宣,那么小的孩子,还没有来得及成为太多人生命中足够重要的存在。
除了家人,恐怕没有多少人会记得一个两岁多的小家伙。
生死这样的事情,于个体而言,或许是不可承受之重。
但对于这熙熙攘攘的人间,实在是太微不可言。
任何人的牺牲。
都可以变得不足为道。
楚慎的目光落在齐卫身上。
这条命,他本该毫不犹豫的取走。
可他到底是犹豫了……
瞿渚清眼看着定位器显示的位置越来越近。
他刚才,已经暗中安排了一组人,从背后包围。
崇幽还没有进入射程范围,就会进入他的包围圈。
然而,那定位却在一个点上停留了很久……
瞿渚清立马朝那边靠拢!
可楚慎实在是太警觉了。
虽然瞿渚清没有让其他人动,仅仅是自己从侧面的小路靠近,却离了很远,就看到定位器的位置后撤了。
他来到楚慎刚才停留的位置。
那平房背后的山坡上,开着一片黄白相间的野花。
山坡上静得可怕。
只剩那随风摇曳的花枝,像是在冲远处诉说着什么。
楚慎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瞿渚清低头,看到地上有一朵被摘下的白色小花,被放在面朝葬礼的一块岩石上。
孤零零的,像是在祭奠着什么。
又或者,只是一个随风飘落后的巧合。
瞿渚清追着定位移动的方向往前而去。
崇幽是一个人来的。
若真硬碰硬,不一定是他对手!
之前的瞿渚清是想通过崇幽,打探到更多极域的行动。
这其实也是他第一次没有下杀手,从前的他,绝不会给任何一个异化者留活路。
这或许是他因为崇幽的那张脸,第一次大发善心吧。
但现在,孟宣的死改变了他的想法。
所有的异化者都该死!
楚慎察觉到有人靠近,立刻转身离去。
他本就足够警觉,又在来时就已经计划好了退路。
所以等瞿渚清赶到,他早就离开了。
相较于如何尽快杀了齐卫,楚慎更关心的,是齐卫的研究到底是何水平。
若齐卫真的有能力,那所有人都承受不起失去他的损失。
今天研究所放假,人不多。
楚慎想要潜入应该算不上多难。
唯一麻烦的,是研究所离指挥署实在是有些近,只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
楚慎想着,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研究所后面的一堵高墙后。
至少有两三米高的墙,足够把普通人阻绝在外。
再加上顶上通电的铁丝网,连异化者也难以进入。
但楚慎的目光只在那高墙上停留了几秒,就转身向旁边的一棵槐树走去。
很高的槐树。
这个季节已经没有了花开,却也显枝繁叶茂。
远高于围墙。
楚慎轻而易举借着树翻进了研究所。
这地方不像指挥署那么戒备森严,避开人利用管道爬上楼,对楚慎来说并不难。
他已经提前了解过了,齐卫的研究主攻异化后研究方向。
按照研究所的部门划分,他没费多大功夫就上了十七楼。
拢共没几间实验室。
不算难找。
楚慎避开楼道监控进入其中一间,里面的仪器他并不熟悉,但他要的,本也只是旁边档案柜里锁着的资料。
楚慎开了锁,一排一排的翻找过去。
这些年异化研究所对异化者进行的研究足够多。
远比十年前楚慎离开的时候更详尽。
但大部分的研究,只是在针对异化者的弱点。
楚慎翻过第一个实验室的档案柜,里面记载的资料,几乎都是关于异化者的鲜血需求以及危险期。
没有他要找到东西。
楚慎悄然将所有翻找过的东西复原,准备往第二间实验室走。
但就在他快要踏出门的一瞬间,楚慎看到门口一闪而过的阴影!
有人——!
楚慎将要踏出门的脚猛的收回,同时抽出了腰间的枪。
然而就在楚慎掏枪上膛之时,那道阴影的主人显然也知道自己暴露了,不再隐藏,而是直接冲了进来。
瞿渚清手里的枪比他的视线更先一步瞄准楚慎。
“瞿渚清……”楚慎短暂失神。
瞿渚清怎么会这么快跟过来?
他来的路上已经足够小心,按理说不会这么快暴露行踪。
但瞿渚清就好像能猜到他的所有打算。
“你胆子倒是够大。”瞿渚清咬着牙,“从小宣的葬礼到研究所,一会儿,是不是还要再去指挥署看看你们上次的杰作啊。”
楚慎被枪指着,被逼到了实验室最里侧。
他已经退无可退了。
瞿渚清迟迟没有开枪,但强势的Enigma信息素已经极具攻击性的在实验室内扩散!
他没有立刻杀了眼前这个异化者,是因为他还有最后一件需要确定的事。
“S01,长庚,认识吗。”瞿渚清的声音冷冷回荡在实验室里,“你别顶着这张脸,告诉我你不认识。”
这已经不是瞿渚清在接受标记后第一次使用信息素了。
自从上次救齐卫动用信息素后,腺体时不时就会传来刺痛,犹如附骨之蛆。
但面对崇幽,瞿渚清不敢掉以轻心。
Enigma信息素在实验室中肆意扩散。
任凭楚慎再强,他的Alpha信息素也不是Enigma的对手。
楚慎另一只没有持枪的手颤抖着扶住身后的窗棂。
他紧咬着唇,嘴角有血丝溢出。
相较于被Enigma信息素压制的难受,更难忍的是被瞿渚清所伤的痛。
楚慎望向瞿渚清。
看到的,却是那能要了他这条命的枪口。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S01长庚,是不是在你们手里!”瞿渚清的质问声,被浓烈的恨意含糊。
自从接受了反向标记之后,瞿渚清时不时就能通过标记感觉到那绝不属于自己的模糊情绪。
强烈的悲哀。
不知从何而来。
虽然齐卫明确告诉过他反向标记不可能感受到准确情绪,都只是他的错觉。
但他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理智。
他坚信,楚慎还活着。
而楚慎如果真的还活着,那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在极域的手里。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极域那些异化者为什么能模仿出楚慎的样子。
瞿渚清的信息素越发凌冽。
强大的,独属于Enigma的压迫感。
没有Alpha能够承受。
“你在说什么……”楚慎在那浓烈的沉香信息素中强撑着,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他目光放得很低。
似是不屑。
也似是不愿。
他不用去看,也能从瞿渚清的质问中听出那满腔的恨。
瞿渚清恨他。
就像恨着所有的异化者一样。
“你顶着这张脸,却说连他的代号都不知道?”瞿渚清仰头笑的仓皇,有泪水控制不住的从他眼角滑落。
瞿渚清不知道,他这一秒的破绽,其实是足够楚慎下杀手的。
但楚慎,没有动。
瞿渚清持枪的手在发抖。
湿润的目光满是无法言说的悲哀。
楚慎没有多言,只是在沉默中勉强支撑。
瞿渚清心里的楚慎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那就以后都不要再存在了。
让他记忆中的楚慎停留在十年前才不染尘。
就不要让现在这个双手沾满鲜血、已经数不清背负了多少罪孽的“崇幽”,再来玷污了。
楚慎在瞿渚清情绪失控的一瞬,转身朝窗户扑去!
玻璃被撞碎的声响刺耳无比。
瞿渚清想要开枪,但楚慎的身影已经从破碎的窗户一跃而下。
楚慎早已看好窗外管道的位置,下坠几层楼后猛的伸手抓住了管道接口处!
巨大的重力让他双手都被刮蹭出伤口。
然而他就好像感觉不到痛,用染血的手借力,顺着管道迅速向下滑去。
“找死!”瞿渚清的目光彻底被怒火蒙蔽。
他手里的枪转瞬就对准了楚慎的眉心。
这一枪下去。
就算是异化者,也抵不住。
砰——!
枪声响起。
楚慎只来得及看到昏暗的窗户闪过一瞬的火光。
他本能的想要躲闪,但这极度危险的墙体没有任何可以躲闪的空间。
他刚才错过了对瞿渚清开枪的机会,便是给了瞿渚清杀他的机会。
子弹贯穿血肉的痛楚之下,楚慎再控制不住身形!
他从离地面两三层楼的地方坠落下去。
风过耳畔的呼呼声,模糊了肩膀传来的剧痛……
瞿渚清那一枪到底是没有落在要害,而是落在了他右肩上。
楚慎右手拿着的枪脱手而出。
他的身体像是断线的纸鸢失控般撞向地面。
尘土四起。
鲜血淋漓。
而站在楼上开枪的瞿渚清,却在看到那张脸流露出痛苦至极的神色时,心猛的痛起来。
就像是之前刚完成反向标记的时候,他总是能感觉到一种异常悲伤的痛苦情绪。
而此刻,这种仿若幻痛的情绪,比之前更为明显。
瞿渚清颤抖的眼神盯上那张呕出鲜血的脸。
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面庞,此刻染了血,一双本该清亮的眼眸被痛苦覆盖。
他这一枪,到底是没了以往的准头。
然而就在泪水不受控制的模糊瞿渚清眼眶时,楚慎挣扎着起身。
他不顾肩头的伤,翻身滚向旁边的树林!
瞿渚清在楼上根本看不清楚慎进入树林后的位置移动。
楚慎借着那茂密树林的掩护,迅速消失在瞿渚清的视野中。
等瞿渚清追下楼去,只看到了地上残留的血迹,指向研究所正门的方向。
正门的看守已经被放倒了,昏迷在一旁。
地上都是血。
不是那个看守的血,是楚慎的血。
瞿渚清能从定位器中看到楚慎往城边的方向逃去。
绝不能让楚慎拖着这一身的伤逃走!
异化者失血过多的重伤状态下是没有理智的,会像野兽一样趋于嗜血的本能。
为了修复所受的伤,没有人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楚慎拖着伤往人少的地方跑。
地上残留的血迹他已经无暇去处理,肩头伤口也一时半刻根本止不住血。
楚慎甚至能感觉到那枚子弹在血肉中搅和,每跑一步都带来钻心的痛。
但更痛的,是这枚子弹来自瞿渚清这个事实。
十年未见的想念。
最终被这战场之上的锋芒相对击碎。
楚慎从未想过,瞿渚清会成为他最大的威胁……
随着鲜血的不断流失,楚慎的意识已经逐渐有些模糊了。
他眼前的路似乎都开始出现重影,每迈出一步都比前一步更为沉重。
不行,这样他绝对回不到极域!
楚慎捂着肩头带血的伤口,伤口被按压带来的持续痛处强迫他保持着清醒。
那种让人厌恶的对鲜血的渴望涌了上来。
楚慎周身还残留着刚才被瞿渚清强行留下的Enigma信息素。
那淡淡的沉香气息虽然极具压迫性,但却让楚慎忍不住的贪恋。
混合着Enigma信息素的鲜血。
对异化者来说吸引力实在是太大。
明明只尝过一口,却是上瘾般的再忘不掉。
若是不逃了。
若是说出所有的真相。
是不是,就能尝到了……
血迹一直延伸到河边,断掉了。
瞿渚清望着那浅浅的河滩,不到膝盖的深度,可以轻而易举的涉水。
往下游走,翻过几座山,就是极域的地界了。
可瞿渚清却望向了上游。
理智告诉他,这种时候,绝大部分人应该都会选择不顾一切的往安全的地方跑。
但他却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在他很小的时候,楚慎似乎教过他,要往上游走。
那应该是他不到十岁的时候。
楚慎常年出任务不在家里,怕他被极域报复,所以总希望他有自保之力。
“小瞿,你要是被追杀,往有水的地方跑,无论是血迹还是气息,都会被水流冲散,不会留下痕迹。”那时候,楚慎是这样教他的,“然后往上游走,留下痕迹也无所谓,走一段距离之后再返回水源,最后回到来的那一侧岸边,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这能给你最多的逃生时间。”
瞿渚清停在河岸边。
脑海里,是楚慎曾经告诉过他的这些话。
鬼使神差的,他没有往河对岸的下游追去,而是沿着河岸上行。
他想要赌一把。
但却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像是怕自己当真赌对。
瞿渚清沿着河岸没有走多远,就在上游发现了几滴新的血迹!
那血迹才留下不久,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凝固。
瞿渚清的心在那一瞬猛然一滞!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极域的异化者,在受伤的时候不本能的往极域的方向逃,而是要躲到上游?
为什么,这个伪装成他哥哥一般模样的极域第一杀手,却连这些习惯都能做到如此相似?
瞿渚清的脚步顿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是有些不敢再追上去。
脑海中一片刺耳的嗡鸣让他几乎没办法再思考下去。
那个模糊的答案,瞿渚清不敢去触及。
芦苇荡很密,看不进去。
风从远处吹过来,如浪花般层层起伏,分辨不出哪里有动静。
楚慎的确是按着自己的习惯,往上游走的。
他在等瞿渚清往极域的方向追去。
可楚慎失血过多,意识已经逐渐有些模糊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芦苇荡里躲了多久,往上游走了多远。
他只知道,脑海中对鲜血的渴望,越来越明显。
脑海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叫他折回去。
叫他去赌一赌自己在瞿渚清心里的份量,告诉瞿渚清自己的身份,或许就能得到那带着Enigma信息素的血液。
那卑劣的叫嚣,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随着鲜血的流失,身体似乎越来越冷。
深一脚浅一脚的步伐,都逐渐变得虚浮了。
就在楚慎快要倒下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前面临河的小路旁,有几个孩子围在水边,似乎是在用瓢舀着鱼虾。
没有任何威胁的小孩子。
足够他修复这一身损伤的血。
楚慎在意识模糊的瞬间,却猛的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他几乎是在离小路十米开外的芦苇荡里跪下去的。
那双手抓住地面的芦苇根茎,指节用力到泛白。
这样的痛苦,楚慎在十年间已经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
或许是因为他体内流淌的,一半是人类血脉,一半是异化者血脉,所以他从未完全失去过理智。
在理智边缘游走的撕裂感,才最为痛苦。
楚慎跪地痛苦的抓住芦苇根茎,像是想要将自己的身形完全定住。
但是他的目光,却本能的追随着那能救命的鲜血。
只需要几口,这身伤就能被修复,他就能逃离追杀,完全摆脱现在的劣势局面。
楚慎痛苦不堪的猛摁住肩头的伤。
那是瞿渚清射向他的子弹。
十年,他已经变成瞿渚清都不敢认出的样子了。
满手鲜血。
一身罪孽。
跟当年的暗网最高执法官,所有人心目中的那个长庚,大概已经判若两人了吧。
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顽劣的小男孩站到了河里,似乎是想要舀到更深处的鱼虾。
但他站得太深,一不小心就被冲得失去了重心!
就在那孩子溺水之时,楚慎竟是来不及思考的拖着一身伤上前,将那孩子从水中捞了出来!
小家伙显然吓得不轻,在楚慎怀里挣扎着!
楚慎身上有伤啊。
伤口撕裂的痛楚中,血腥味弥漫开。
楚慎已经把那孩子带到了安全的岸边,他该放手的。
然而那本能的对鲜血的渴望,却让他想要紧紧抓住这已然唾手可得的血源。
咬下去。
就有活路了……
楚慎眼中的神色逐渐迷茫,可抱住那孩子的手,却握拳掐陷了自己掌心。
几乎是在他跪于河岸的一瞬,瞿渚清循着孩子的哭声赶了过来。
“崇幽!”瞿渚清在看到楚慎已然神志不清的眼神落在怀中那个被吓哭的孩子身上时,手里的枪再次抬了起来。
可楚慎却在听到瞿渚清的声音时,像是泄了最后的力气。
瞿渚清不会让他杀人的。
他可以,不再拼命控制自己的本能了……
在那孩子从楚慎怀里挣脱,哭喊着跑走之时,楚慎脱力的倒向一旁。
他那双浸透了自己鲜血的手,从伤口处滑落下来。
却,不自知的,伸向瞿渚清。
那不自知溢散而出的淡淡沉香信息素,在浓重的血腥味中浮沉。
楚慎意识不清的想要靠近。
却已经连靠近的力气都没有了。
楚慎那双连焦距都没有了的眼,无力的阖上。
他不逃了。
认命般的。
跪在那血泊之中。
瞿渚清的目光变得迷茫。
为什么崇幽会往上游走?
为什么他待了都足够血液流成一滩的时间,却迟迟没有对那几个孩子下手?
为什么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的不合常理……
“杀了我——”楚慎的声音太轻了,带着无尽的悲哀,“小瞿,杀了我吧……”
他显然已经没有了清晰的意识。
不然,也绝不可能喊出这个名字。
瞿渚清在听到这个称呼的瞬间,连心跳似乎都骤停了!
只有楚慎会这么喊他!
只有楚慎!
巨大的震惊之中,瞿渚清持枪的手猛烈的颤抖起来,几乎要握不住枪柄。
一贯杀伐果断的指挥官,此刻却被搅乱了思绪。
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呼唤,带着千钧之重在耳畔回荡。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极域的杀手,会知道楚慎对他的称呼?
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人儿,神色动摇了。
那张熟悉的面容,十年未有任何变化,与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但他记忆中的楚慎,从来都是桀骜不驯的,无论发生什么,都总是从容的站在他面前,为他挡下所有。
可现在倒在他面前的人,却狼狈不已。
鲜血混合着泥污,沾染了那张本该一尘不染的面容。
楚慎意识模糊,气息都已经变得微弱。
但他却无意识的伸出染血的手。
像是……想要离瞿渚清近一点。
再近一点吧。
借着意识模糊时的本能反应,他才敢靠近啊。
瞿渚清看着那张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脸,这个倒在血泊中的狼狈异化者,却与记忆中那个强大温和的身影诡异的重叠……
不!不可能!
楚慎怎么可能变成异化者呢。
瞿渚清所认识的那个楚慎,实在是太干净了。
楚慎在他面前,温柔强大,是他最在乎的哥哥。
楚慎在执法署的时候,是暗网最厉害的执法官,是无数人心中最憧憬的英雄。
他是长庚啊!
那个功勋卓越,凭一己之力便让整个极域忌惮的长庚!
他怎么可能成为异化者呢……
一定是阴谋!
是极域调查清楚了楚慎的所有,想要用楚慎来扰乱他的判断!
瞿渚清在心里疯狂地否定着。
但他的心脏,却不受控制的剧烈抽痛。
那双总是盛满冰冷恨意的眼眸,此刻却充斥着恐慌和混乱。
明明不该有任何动摇的。
但他看着这个异化者连挣扎都变得微弱的样子,却止不住的害怕。
楚慎所中的那一枪,虽然没有打中要害,可撑到现在也已经失血太多。
他在血泊中剧烈的抽搐了一下,喉中控制不住的发出小声的呜咽。
朝瞿渚清伸出去的手,正无力的缓慢垂落。
眼看就要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能让他死!
这个念头骤然出现在瞿渚清脑海中,占据了他的全部。
无论眼前这个人是不是楚慎,都不能让他死!
瞿渚清握住那只将要垂落下去的手,一把将楚慎紧紧抱在怀中。
他指尖所及,是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变得微凉的肌肤,还有那被鲜血浸透的粘腻。
楚慎在他怀里微微颤抖着。
那迅速流失的生命就好像春日的浮冰,随时都可能支离破碎。
“楚,楚慎?是不是你——”瞿渚清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徒劳的呼唤着,试图唤回楚慎的意识。
楚慎模糊的意识察觉到自己是被瞿渚清抱在怀中时,眼角滑落下一滴清泪。
但楚慎已经无法回应了。
微弱的喘息还在断断续续,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对鲜血本能的渴望,让楚慎在瞿渚清怀中无意识仰头。
他的唇齿就在瞿渚清颈脖边上。
Enigma信息素带着安抚的意味无声扩散,同鲜血一样,对此刻的楚慎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遵循着本能,翕动的唇轻衔那脆弱的温度。
只要咬下去……
瞿渚清感受到了那微弱的气息拂过自己颈脖的皮肤。
他自然知道楚慎想要做什么。
但这一次,瞿渚清没有推开楚慎,反而是将他抱得更紧。
必须要救这个异化者!
无论他是谁!
都不能让他死!
瞿渚清等着剧痛落下,等着血管被撕裂,等着混合了Enigma信息素的血液涌出来。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楚慎轻衔着那一点,像是在瞿渚清颈项间落下一个轻得不能再轻的吻。
瞿渚清分不清楚慎是不愿,还是不能。
但他再没有丝毫犹豫,低头用刀割破自己手腕。
尖锐的疼痛传来。
鲜血汩汩涌出。
“喝下去!给我喝下去!”瞿渚清的声音从强硬到哀求,“你,别死……”
温热的鲜血涌入楚慎唇齿间。
然而瞿渚清似乎是觉得这样还不够。
强大的Enigma信息素扩散而出,将血腥味都冲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