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承认,他从一开?始便错判了天子,因为天子是书中主人公,因为天子是功勋卓著的帝王,于是便认为他天然正义。
因为在书中看到了天子对阿兄情?深义重的那一面,便以为天子会?对阿兄手下留情?。
季恒有一种预感,以天子做事的逻辑,在传位之前,他必然会?对吴王下手。
吴王手握金山银山,而皇太子又是害死吴王太子的罪魁祸首。天子绝不会?把如?此强大,而又结有仇怨的对手留给自己的幼子。
而齐国,若是继续装鸵鸟,天子能饶他们一命吗?
假设饶了他们一命……
季恒坐在书案前,不断在脑海中推演着——
假设能饶他们一命,在传位之前,大概率也要进一步限制他们手中的权力,限制他们能调动?的资源。
而等?天子驾崩,皇太子登基。
太子年幼,只是个摆设,权柄自然会?落到班家人手中,那么班家人又会?怎么做?
先除掉萧家,再除掉齐王、楚王。
赵王荒淫无能,又“识时务”,只要把班家人舔舒服了,兴许能捞回?一条命。
班家人为了不显得太党同伐异,也极有可能留一个赵王来当吉祥物。
只要匈奴不灭,燕王大概率也能幸免于难,而燕地物资匮乏,军备、粮草必然要受制于班家。
而到了那时,他们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们和吴王唇亡齿寒,他不能失去这个强大,且极有可能成为盟友的人物。
季恒叹了一口气,一抬头,见?屏门外站着道熟悉人影,便叫道:“廷玉。”
左廷玉在门前现身。
季恒道:“我?不是说不用守在这儿,怎么还站在这儿?”
左廷玉道:“方便主人吩咐。”
季恒心道,方便倒是方便,只是也不嫌累吗?他见?四周也没人,便道:“明天再陪我?上山一趟。”
“喏。”
隔日,季恒的马车便停在了断岳峰山脚下。
他下了车,看着眼前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石阶,感到有些“望洋兴叹。”
左廷玉手中提着一只烧鸡,一只蹄髈,还有几?葫芦好酒,看着这又长又陡峭的阶梯,也替季恒感到望洋兴叹。
两刻钟后?,经历了一番艰苦攀登,季恒浑身大汗淋漓,直接在洞口前瘫坐了下来,大喘了几?口粗气,叫道:“师……父……”
云渺山人正翘着腿,躺在吊绳上闭目养神,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季恒撑着地面起了身,拖着宛如?千斤重的双腿走进了山洞,又弯腰撑着膝盖缓了好一会?儿,这才?道:“上回?来得匆忙……烧鸡都没师父带一只……今天……补上……”
“瞧你。”云渺山人有些嗔怪道,“总给我?带东西做什么?你师祖不食人间烟火,只吸食日月精华,对这些荤腥之物极为敏感。我?若吃了这东西,你师祖嫌味道腥骚,一个月内都不肯再上我?的身的。”说着,轻轻一跃落了地,负手走上前来。
云渺山人嘴上虽这样说,但他对大鱼大肉根本没有抵抗力。
云渺山人是孤儿,自幼被李无忧捡了回?去,跟着李无忧修炼,给苍戾帝当童子。
由于李无忧那一派要严格忌荤腥、忌酒,于是他从小连一粒肉糜都没尝过?。
后?来他跟着李无忧、子稷、大苍臣子与部将等?人上了山,再后?来,李无忧又扔下所有人远走高飞,云渺山人便被留在了山上。
子稷那些侍卫总劝他吃肉,他慢慢便也破了戒。
他吃到第一口肉时,只觉得臭得不行,直接吐了出来。只是晚上躺下来,又对这味道有些回?味。
吃了第二口还是吐,但过?了片刻又开?始回?味。
总之慢慢的,他已经习惯了肉味。因小时候没吃过?肉,又有那么点报复性补偿的意味,看到肉便走不动?路。
虽然这对修行不利,但眼下他对修炼早已是半放弃状态。他这年岁,早就没什么希望了。
季恒把酒菜摆上,说道:“弟子今日不占卜,只想和师父聊聊天,不用请师祖。”
云渺山人坐下了,说道:“好,那就聊聊。”
季恒道:“今年年初,吴王太子殁,这件事师父听说了吗?”
他知道师父云游四海,做过?不少大人物的座上宾,因料事如?神,在各地人脉颇广。
但大概是基于某种“保护顾客隐私”的原则,师父从不会?向?别人透露他为谁做过?什么事。
云渺山人撕下一只鸡腿来啃,嘴巴上的胡须随咀嚼而一动?一动?,淡然道:“没听说过?。”说着,用另一手给自己倒酒。
只是那神情?,显然不像没听说过?的样子。
季恒想知道,这些年劝吴王多布施,吴王也十分信任的那位云游仙人,究竟是不是师父?
他把葫芦接了过?来,给师父斟酒,说道:“方士们都说,吴王子嗣养不大,是因为德没攒够,劝他多布施。可这些年吴王也没少布施,太子焕为何还是夭折了呢?”
云渺山人闷了一口酒,享受着难得的美酒美食,眼睛惬意地眯起,感觉快飘飘欲仙了。
他状态很放松,说道:“吴王命里就无子,一个都没有。他不服,想强行逆天改命留下子嗣,根本就行不通。”
“那太子焕,吴王若没把他接来,就养在外面也不至于夭折。坏就坏在接回?来了,还立为了太子,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又啃下一口鸡腿,说道:“吴王这事儿,我?也问过?你师祖,他也没有破解之法。”
季恒恍然大悟,又问道:“那师父又为何要跟吴王说,只要多布施就能留下子嗣?”
不知是否是酒气上头的缘故,云渺山人的脸“腾—”一下便红了,矢口否认道:“谁说我?说了?没有,我?可没说!”
季恒道:“吴王那么有钱,师父给吴王算卦,吴王都给了师父多少钱?师父该不会?早就发了大财,背地里还藏了好几?座别院吧?”
“胡说!”云渺山人道,“我?可没收钱,一个铜板都没收。正因为我?没收钱,算的又准,吴王才?更迷信我?的话呢!”
他知道自己已经露馅了,看着这徒弟,只觉得烦死了!又问道:“布施不好吗?”
“他抱着那金山银山,是能花完啊,还是能带走啊,还是能传给下一代啊?布施了,百姓获益,心里也能念着吴王的好,他自己也能积点阴德,给下辈子攒下善报,不好吗?”
季恒道:“是很好。”
云渺山人又“哼”了声?,说道:“为师给人算卦,算到凶卦,他们问我?破解之法——反正有钱的我?就劝他多布施,残暴的我?就劝他待人仁慈,懂吗?”
季恒哭笑不得,说道:“懂了。”
云渺山人又道:“若不是看你们齐国穷得叮当响,我?高低也得劝你多布施。”
“不过?你们齐国只是公帑穷,百姓倒是不穷。我?看过?了,你们这儿的百姓日子过?得还不错,也就比粮税全免的吴国差了那么一点。”
季恒道:“弟子一定再接再厉。”又问道,“师父下个月离开?齐地,是不是就要去往吴国了?”
云渺山人捋了一把胡须,说道:“勿要多问。”
季恒道:“若是去吴国,能否帮弟子给吴王递几?句话?”
他不清楚师父和吴王之间是如?何联络,但太子焕夭折,吴王内心痛苦,必然还会?再找师父。
他需要一个人来做他和吴王之间的联络人。
这个人要行踪神秘,不能让人看出有人在他和吴王之间递口信。
这个人也必须绝对可靠,因为一旦出卖了他,他便只有死路一条。
季恒原本想借吴王太子的丧礼,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派人去吴国吊唁,顺便与吴王联络,但想了想还是不大稳妥。
按照礼节,吴王太子殁,齐王理?应派人吊唁,这是例行公事。
不过?派谁前去,还要向?朝廷报备和请示。
而吴王太子丧礼如?此隆重的场合,那段时日前后?,吴王身边必定安插满了陛下眼线,兴许谁的表情?如?何,看上去哀不哀痛,都会?如?实传到陛下耳中。
谁私下见?了吴王,陛下还会?不知道吗?
可师父便不一样了,谁又知道这云游仙人,私下与他季恒也交情?匪浅。只要师父与吴王的谈话别被人听到,便能神不知鬼不觉。
云渺山人再度让步,道:“你让我?传什么话?”
季恒道:“说我?想和他合纵谋反。”
云渺山人惊呆了,用一种“你是疯了还是在开?玩笑?”的眼神看向?了季恒。
他余光瞥见?洞口前,那侍卫也明显惊了一下,便用下巴指了指那侍卫的背影,提醒季恒。
季恒道:“可信。”
云渺山人便又道:“你为何……?”
季恒道:“因为皇太子品行不端,性情?乖张,又有皇后?在身边教唆,既不仁厚,也没有才?干,不具备作为一个帝王应有的素养。”
“因为班家人不能独揽大权,一旦让他们握住权柄,他们势必要党同伐异,而我?不能把阿兄留下来的三个孩子放在任人宰割的位置上。”
因为他几?乎确信,换个人做皇帝,会?比皇太子做得更好。
云渺山人快要疯了,因为他明知不可为,却又在蠢蠢欲动?!
他知道不可为,不是因为季恒的设想不够好,而是因为他这设想太好,实现的可能性却太低,失败的代价也太大!
他问道:“可我?又为何要帮你?”
季恒道:“为了天下,也为了子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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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贺玉被逐出仙门后便四处流浪,靠招摇撞骗为生了!”
贺玉是修仙界茶余饭后屡说不厌的谈资。
当年那家世天赋一等,容貌冠绝三界,二十岁修炼为一代宗师的天之骄子贺仙尊,如今竟举着“神算子”布幌,四处流浪摆摊了!
他什么都看,什么活儿都接。
什么周易算卦、方位风水、招魂驱鬼,不过他还真没招摇撞骗。
沦为凡人后,他还是能听到人界以外的声音,甚至还能与之交流。
有些鬼神能预测未来,有些鬼神能驱逐恶鬼,只要给他们上贡祭品,便能请他们过来帮忙。
但他的顾客都是些穷苦百姓,拿不出像样的贡品,他有时还要倒贴钱,这活儿便也越干越穷。
穷到那些鬼神,也开始一个一个地离他而去,说他供奉的这点祭品,都不够来回路费。
慢慢地,他再也召唤不到神灵了……真的沦为了江湖骗子。
直到有一日,一个快要饿死的小鬼附到了他身上,问:“哥哥,你有吃的吗?”
后来,这小鬼升级打怪,变得越来越强,又对他说:“哥哥,往后三界我罩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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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恒今日没?喝符水,可不知为何?,谈着谈着却仍感到头痛欲裂。
他自己的声音、师父的声音, 都在这山洞内撞出幽幽的回响。他已经听不清师父在说什么?, 只感到师父的形象忽远忽近, 声音忽大忽小, 嘴巴一张一合。
他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用手掌按住肿胀的太阳穴,忽然叫道:“师父。”
云渺山人道:“怎么?了??”
季恒道:“我头疼, 听师父说话跟念咒一样,先别说了?。”
云渺山人无语道:“今天不是也没?喝符水吗,这又是怎么?了??”
有一瞬间?季恒也在想,会不会那符水真的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这山洞, 或者这山洞里?的别的什么??
只是眼下, 胀痛的头脑已经无法支撑他思考太多。好在正事已经谈完, 他便?扶着岩壁起了?身,先走了?出去。
山洞外?鸟语花香、空气?新鲜,季恒坐在门口的石墩上缓了?一会儿,又交代?说,明日会差左廷玉送来一头大毛驴, 既符合师父清贫的人设, 也能让师父少受点累。
云渺山人心道,别让他跑腿, 他也能少受点累!
但看季恒身子难受,便?也没?多话。
下山时,季恒双腿脱力, 意识也有些缥缈。
他从一旁树丛中捡了?根粗木棍当登山杖,用木棍支撑着身体,这才勉强一步步走下台阶,两腿抖如筛糠。
每年占卜完下山,他都是这身残志坚的模样。
左廷玉放心不下,不断回头去看。他想搀扶,但又觉得公子也未必喜欢别人触碰他。
他又想起两日前,大王背公子下山,公子倒是丝毫也不排斥。大概是难受得狠了?,连口头拒绝也没?有。他便?想,殿下若是在就好了?,公子也能少受点累。
那日回去后,季恒又昏迷了?三天三夜。
姜洵得了?季恒昏迷的消息,忙大步流星地赶来,把?侍医和长生殿的人都叫过来折腾了?一遍,又问道:“今年不是已经昏迷过一回了?吗?怎么?又昏迷了?!”说着,环视这站了?一地的侍医、侍女、宦官,目光最终在左廷玉身上锁定,道,“其他人都退下。”
大家如获大赦,忙不迭退下。
小婧也退下了?,想了?想,又合上了?房门。
空空荡荡的殿内,便?只剩下姜洵、左廷玉与季恒三人。
季恒倒在床上不省人事,姜洵看了?他一眼,问左廷玉道:“怎么?回事?”
左廷玉也知道瞒不住,说道:“公子今日又去了?趟断岳峰。”
姜洵猜到会是如此,兴许是那日他忽然出现,打?断了?季恒的思路,让季恒没?能问完,于是又上了?一趟山。
可他不能理解,季恒为何?非要瞒着他?
不是说好了?换他来喝符水吗?
他有种被背叛感,是对季恒和左廷玉两个人的。
他那日撞破了?他们的秘密,以为这件事已经成为了?他们三个人的秘密,但季恒、左廷玉还是背着他单独行动。
他那日背季恒下山,心里?便?在想,往年季恒又是如何?下山的?
是左廷玉背他下山吗?
左廷玉今日也刚背着他下山吗?
当然,他不是嫉妒或者乱吃飞醋的意思……季恒这状态,他也希望季恒能舒服点,能得到悉心的照料……
但他知道左廷玉在季府出生,从小和季恒一块儿长大。听说当年季恒刚出生,尚在襁褓中,左廷玉就已经抱过他了?。
姜洵心想,襁褓中的季恒,那得可爱成什么?样子啊?他都没?抱过,且这辈子都不可能抱到了?。
于是越想越烦,心情杂乱。
且抛开这些不谈——
姜洵又看了?昏迷不醒的季恒一眼,问道:“每次去见了?那师父,回来就变成这样,你?就不想拦着叔叔吗?”
“也想。”左廷玉道,“但公子的命我不得不从。”
“我知道你?在这位置上有难处。”姜洵道,“但我也不认为臣子便?要对君王言听计从。”
“君王要杀忠臣,臣子在身旁递剑柄,君王荒淫,臣子为君王网络美?女,这不是臣子,这是在助纣为虐,是奸佞。”
左廷玉眉骨突突地跳了?两下。
他有些委屈,不得不替自己辩解,说道:“我无法阻拦,因为我知道公子更多的难处。”
而这些难处,都是大王所不知道的。
这话又听得姜洵嘴角抽抽,说道:“我知道你们瞒了我很多事,你?们之?间?有很多秘密。我也不希望你?背叛季恒,把这些事都告诉我。”
“但至少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又事关叔叔身体,我希望你下次不要再瞒着我。”
有其他办法的不是吗?
若是换他喝符水请不来那仙人,那便?以齐国之?名祭祀,再?不行便?请大师做法事,总有办法,总之?他再?也不想看到季恒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左廷玉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应了?!
季恒睡了?三天三夜,终于在廷议当日醒来。天还未亮他便?睁了?眼,空了?三日的胃像在干烧。
小婧睡眠浅,听了?他翻身的声音也睁了?眼,两人在昏暗中蓦地四目相对。
小婧有些迷糊,盯着季恒那滴溜溜的黑眼珠看了?许久才确认,说道:“公子醒了?!”说着,忙递水,又问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有什么?东西??”
“小厨房里?煨着青菜瘦肉粥,我去拿。”
“吃。”
一碗咸香软糯的粥很快端了?过来,季恒着急吃,只是粥又很烫,小婧便?用扇子帮他扇了?许久,可还是很烫,小婧便?道:“其实?还有一个最快的法子。”
季恒问:“什么?法子?”
“往粥里?加凉水。”
季恒心道,有这法子也不早点说,叫小婧快加。
一碗温热的粥下肚,季恒便?也恢复了?精神,又问道:“这几天又发生什么?了?没?有?”
小婧跪坐在地上,手放松地搭在榻上,想了?想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官廨每日送来公文,大王日日都来批阅,都在那儿,”说着,指了?指另一侧的书案,“说等公子醒了?给公子过目。”
“‘来’批阅,”季恒道,“你?是说殿下来这里?批阅?”
小婧道:“是啊,就在那书案上。”
季恒仰坐在床头,手中端着粥碗,不禁问道:“那殿下还做什么?了??”
虽然姜洵之?前也常来他这儿吃个饭、写写作业什么?的。
小婧做思考状,道:“殿下每日一睁眼便?是读书,下午学堂放学,殿下便?来长生殿问安,见公子没?醒,便?坐在那里?看公文,天黑了?便?回去睡觉。每天都这样。”
季恒“哦”了?声。
他又坐了?会儿,便?把?粥碗递给了?小婧,说道:“你?快回去休息吧,我已经没?事了?。”说着,爬下床,走向书案。
他睡了?三天三夜,眼下精神得很,准备先看看公文,等天亮了?便?去文德殿。
小婧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道:“那我先回去了?,公子有事叫我……”
季恒在案前坐下了?,道:“嗯,快去,睡个自然醒。”说着,点亮了?油灯,又拿来一卷公文,解开麻绳开始看了?起来。
公文攒了?太多,季恒看得一目十行,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再?看看姜洵的批复。
毫无疑问,姜洵的进步是显著的。
姜洵处理日常事务的思路,都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但姜洵比他更果敢、更利落,没?有太多瞻前顾后的纠结,有时也能提供让他意想不到的角度。
天快亮时,一摞公文终于看完。
季恒捆上最后一卷竹简时,心中既有惊喜又有淡淡的失落……
不过齐国的符印,他是真的能放心地交出去了?。
他盘坐在案前伸了?个懒腰,看还有些时间?,便?走到榻上躺下。原本?只是想平平腰休息一下,只是很快便?又睡了?过去。
天亮时,宫人们捧着热水、衣冠鱼贯而入。
来福走到床边,弯腰低声唤他道:“公子,时辰到了?。”
季恒身子很沉,应了?声“好……”,便?再?度爬了?起来,洗漱,更衣,戴进贤冠,而后向文德殿走了?过去。
齐国廷议氛围开放,什么?大事小事都谈。时辰一到,廷议开始,大家便?开始侃侃而谈。
而谈着谈着,谭太傅上班时间?拉着下属在官廨里?下六博棋,不仅自己不工作,还耽误下属工作的事,便?被申屠国相给参了?一本?。
姜洵只想笑,高坐堂前看着热闹。
坐在左侧上首的季恒,则扭头向邻座的谭太傅射过去一道审视的目光。
谭太傅没?有颜面,低着头不说话。
季恒问道:“太傅这样多久了??”
谭太傅跪坐在原地,双手撑着大腿,身子微微前后摇晃,伸出一根手指道:“差不多……一个月。”
对面申屠景道:“少说两个月!”
太傅不申辩,季恒便?道:“扣两个月俸禄,下不为例。”
谭太傅直点头。
不过季恒有个差事要交给太傅,还得自然不刻意地交给太傅,他便?又刁难道:“太傅近来很闲吗?六博棋好玩吗?”
谭太傅像个乖巧的老小孩,摇头道:“不好玩……不过确实?有点闲……”
季恒道:“吴王太子殁,齐国还得派人吊唁,”说着,看向大家,“有哪位想代?表齐王前去吊唁的吗?”
吊唁吴王太子,首先官职不能太低,怎么?也得是国相、太傅、內史、中尉中的一位,否则显得太不重视。
但吴国一来一往起码也要一个多月,这几位大人又都很忙,且吊唁的只是一个十岁夭折的孩童,大家便?都不大愿意。
季恒道:“都不想去?”
大家表示,都不想去。
季恒道:“既然属太傅最闲,那么?就太傅跑一趟吧。”
谭康道:“喏。”
廷议结束,季恒又马不停蹄赶回了?长生殿,只是并未进屋,而是直接坐上了?停在庭院门外?的马车,对左雨潇道:“去日月学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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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刻钟后, 马车在学宫门前停了下来?,左雨潇掀开了竹帘,道:“到了, 公?子。”
季恒一路上都在想事, 探身而出时, 眉头微微有些蹙着。而一抬头, 却又怔了怔,见院子里的白玉兰又结满了洁白的花朵,四周满是幽幽的芬芳。
那树很高, 隔着院墙也能看到整个树冠,花朵密密匝匝,一旁的柳枝随风拂动?。
格外和煦又繁盛的春日?晌午。
季恒跨入院门,庭院内身穿弟子服的少年见了他,有礼有节地作揖道:“公?子。”
学宫内的气场很干净, 季恒每次来?到这儿都能感到心里很静、很平和, 温声笑问道:“祭酒大人?在吗?”
那弟子道:“在的, 弟子这就去请。”说着,把扫帚立在树下,便转身跑去请祭酒。
过了片刻,祭酒孙营便作揖迎了出来?,道:“有失远迎, 有失远迎。”他知道公?子是有事要谈, 便做了个请的手?势,“里面请。”
二人?来?到孙营的官廨, 这屋子不大,书案上、地面上都堆满了书卷,快没有落脚的地方。
孙营弯下腰, 把竹简都推到一边,又在中间放了两张席子,说道:“不知公?子要来?,见笑了。”说着请人?入内。
“没有没有。”季恒说着,入内。
二人?面对面坐下,孙营又递来?一杯水,季恒接了。
他今日?前来?,是因为祭酒在公?文中说,这阵子学宫中有不少学者都向他请辞,想另谋高就——其实都是被昭廷给挖走了,其中还有两位元老?级别的人?物。
祭酒有些惋惜,又觉得这么重要的事还是得跟他说一声,便写了个公?文。
季恒对此倒很看得开,还反过来?安慰孙营,道:“学宫来?去自由,祭酒也不必太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