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旁边聚来?的人越来?越多,央金从他手?里夺过匕首还给了喇嘛。许嘉清这才回过神来?,扭头又往角落走。
直到旁边再也没有一个人,央金这才拉着许嘉清的胳膊说:“许嘉清,回答我的话?!”
许嘉清看向央金,抓着她?的衣袖说:“央金,我在这里是?什?么处境你已经见过了,我们分手?吧,你走吧,不要管我。”
央金不明白许嘉清为什?么拜了一趟佛人就变了,看着他说:“你说什?么?”
“我说你走吧,不要管我。”
“你不想?回家?了吗,你不属于这里,你难道甘心吗?”
肚子里的东西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又开始扭动。许嘉清感觉自己在跌入万劫不复,后退着说:“央金,你救不了我。只要我还活着,江曲就永远不会放过我。你比我更了解他,你明白的。”
央金不说话?了,许嘉清挤出了个生?硬的笑说:“央金,你不要管我了,你走吧。”
哪怕隔着面纱,许嘉清也能清楚的看到一道泪痕往下滑。央金咬着牙,抓着许嘉清的衣领给了他一巴掌。胸口不停起伏,看都不看许嘉清,一抹眼泪扭头走了。
许嘉清蹲在地?上,抱着头。他把?央金赶走了,季言生?也不在了,如江曲所愿,他什?么都没有了。
许嘉清去抹不停往下滑的泪水,站起身子,朝那个漂亮的湖跑。
如果有选择,他就不应该去接受江曲的施福,不应该去红山宫,不应该去看那两千多尊佛,不应该好奇达那的神宫。
许嘉清的喘息声愈发重,他来?到波光粼粼的湖边,看着清澈见底的湖。秋天的落叶浮在水面上,许嘉清抬起脸,看着远方群山,碎玉乱琼。
一只大鸟展翅盘旋而上,山遮住了家?的方向,许嘉清什?么都看不清楚。蒙蒙细雨又开始下,雨水幻化成雾,眼前一切都像隔了一层纱。这场雨要把?他淹死,他要溺死在这里。
许嘉清最?后抹了一把?泪,他不要留在这里,他不该来?这里。
闭上眼张开双臂,就要往湖面倒。
可还未完全下落,就有人揽住了他的腰,拼命往后拖。
许嘉清想?去看那个人是?谁,结果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她?的力气不大,和许嘉清一起摔在地?上,弄得身上全是?泥巴。
可就算这样?央金也依旧死死抓着他不愿松手?。
第94章 别死
央金拽紧了?许嘉清的腰带, 用尽了?全?身力?量。她的指甲掀翻了?,在许嘉清身上抓出血痕。央金流着泪,抱着许嘉清往后拖, 不断说:“许嘉清,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和我走?,你把原因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好吗。”
“你不要?这样, 我不喜欢你这样。就算我们不能在一起, 但我们依旧是朋友啊。你是因为我才?认识江曲的,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会把你带出去, 我会让你回家。”
央金的泪把面纱全?都沁湿了?, 紧紧贴在脸上。可就算这样她也没有把纱理?开, 生怕一松手?,许嘉清就要?往湖里走?。
随着雨点下坠淋湿了?衣裳,许嘉清躺在央金身上。央金垂头把许嘉清死死抱在怀里,许嘉清伸手?去摸她的脸,替她把面纱摘下。雨太大了?, 大到有些分不清央金脸上是雨还是泪, 许嘉清用手?指去拭, 可是愈拭愈湿。
央金说:“许嘉清,你别死。在我们藏族的传统里,自杀的人无法去长生天也无法/轮回,我不想你这样。”
许嘉清苍白的唇微微张着,吐出来的气氤氲成雾。他撑着泥泞坐起,把央金抱在怀里。白皙的后颈裸露在外面,上面密密麻麻覆盖着牙齿印。
许嘉清说:“这一切都和你没关系, 也不是因你而起。”
央金把头埋在许嘉清胸口,声音有些闷闷的:“你是因为我才?认识的江曲,如果没有我,你早就应该回家去了?……”
央金话?还没说完,许嘉清就抓住了?她的手?。雨滴顺着许嘉清的发梢往下滑,他的声音弱而清晰:“我是肉莲花祭主。”
“不可能!”央金迅速直起身子,捧着许嘉清的脸。她的表情充满唾弃,强忍着恶心说:“只有女?人才?能被做成肉莲花。”
“那如果是个可以怀孕的男人呢?”
央金看着许嘉清的脸,兀的闭了?嘴。
“当初我在拉萨饭店昏倒,是因为他们用了?标记的香。我被抓失踪,是因为他们在举行仪式要?用我做肉莲花。”
许嘉清的眸子黑沉沉:“但我确实是个男人,当年因为这个意外,父母曾带我四处求医。原本我以为治好了?,因为我确确实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直到……”
许嘉清的话?音在这里断了?,但央金却明白他未说完的话?。央金在这里见到过达那的妇科圣手?,作为达那人,自然?也明白他家中古方的作用。
央金看着许嘉清,又?有些欲言又?止。许嘉清扯出一抹凄惨至极的笑:“对,你想的没有错。”
许嘉清把手?覆在央金的腕子上,对她说:“央金你快走?吧,别被江曲发现?你来过。他不会放过我,我不能连累你与我同埋在神宫。”
可央金却抓着许嘉清的手?站起,往回跑去。她已经明白一切了?,她有办法带许嘉清出去。许嘉清勉强站起,踉踉跄跄的跟着她,央金说:“我在外面和季言生做了?个交易,他在拉萨等我们。江曲擅自杀了?达那祭主,导致肉莲花未成,只要?把这个消息传出去,自然?有人绊住他。”
央金越说越激动?:“今天是满月,江曲要?在大殿祭佛母,这就是最好的时?候,我们今天就走?!”
前面马上就要?走?到人群密集的地方,她扭身扶住许嘉清,把面纱重新罩在脸上。许嘉清一句话?都没讲,央金半垂着头,小声说:“可是,我们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谁呢,谁有这个能力?和胆量去当出头鸟。”
喇嘛全?都去祭佛母,这里只有白衣侍官捧着东西小步走?。许嘉清看了?看周围,突然?说:“我知道一个人,央金,阿旺看得懂汉字吗?”
多亏阿旺的不断强调,哪怕许嘉清经常浑浑噩噩,现?实与梦境颠倒。却也记住了?他是下一任仁波切,可以继承江曲的一切。
许嘉清捏着笔,身上是干净的衣服,央金在后面收拾包裹。他看向窗外,秋雨总是一阵一阵,此时?雨已经停了?。许嘉清写字很快,把达那祭主暴毙的原因告诉了?阿旺,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话?——阿旺,你想让江曲死,我给你这个机会。至于能不能继承我,就看你的本事了?。如果你连江曲都拦不住,又?谈何以后。
外面传来敲门声,许嘉清扭头。一个和央金几乎一模一样的人进?来了?,央金遥遥道:“你把信给格桑就好。”
许嘉清站起身把信封给她,格桑道:“保重。”
央金挎着包过来,许嘉清自然?而然?接过。看着央金和格桑拥抱,这才?到:“你也是,保重。”
她们前后脚走?,格桑扮成央金去找阿旺,央金扮成格桑带许嘉清去散步。走?着走?着央金突然?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说我要离开达那吗?”
许嘉清不知道,央金牵着他来到一个小房子,里面摆满了?祭品。活骨珠,人头碗有好几个柜子。还有整整一面墙的肉莲花,人皮唐卡和阿姐鼓摆放在角落。
央金说:“这片土地生我养我又?吃我,我无法改变这一切,我也无法去恨佛母。我选择离开家逃避这一切,许嘉清,其实我才是最怯弱的那一个。”
许嘉清抱住央金,央金抹了抹脸说:“走?吧,我们走?吧。”
他们快步出去,路过圣庙和波光粼粼的湖,月光洒在他们身上。
经幡绵延飞舞着,转经筒转了?一下又?一下。央金发现?许嘉清的脸红了?,他终于有了?活人般的血色。忽闪忽闪的眼眸上是睫毛,盛着明丽的光。
许嘉清扬起唇,笑着去问:“央金——你在看什么?”
高原的风吹起许嘉清的头发,半挡住脸面。落叶纷纷,她们的手?抓在一起。央金依旧觉得许嘉清是天生地养的人,许嘉清看着央金,觉得万物生机勃勃。令人厌恶的达那神宫,终于在这时?有了?颜色。
江曲跪在佛母像前,他还沉浸在下午的喜乐中。第一次嘴里念着经,心中却没有佛母。长明灯不断燃烧,木鱼声不停在敲。江曲双手?合一,甚至觉得这些声音有些吵。
他恭顺的垂着头,不断去想,这个孩子是会像清清还是像他?出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呢,男孩太调皮,可如果是女?孩的话?,清清心里就全?是孩子没有他了?。
江曲想到许嘉清成为母亲抱着孩子的模样,忍不住扬唇想笑。这个画面太温馨了?,到时?候一定要?请人来画像。说到画像,江曲忍不住又?去想,到时?候清清该穿什么衣服呢?
藏袍很好,但生完孩子以后……应该会发育吧,是不是应该穿些宽松舒适的女?装?清清那么漂亮,就算穿女?装也不违和。到时?候再取个藏族名字,不如就叫白玛。
江曲越想越激动?,只恨祭佛不能早点结束。想得太入神了?,就连旁边的小喇嘛在唤他都没发现?。
“仁波切,仁波切!”
江曲终于回了?神,看向小喇嘛。上次那个喇嘛因为冒犯师母被逐出达那,由这个人来代替他。
小喇嘛双手?捧着香,跪在地上高举过头顶,小声说:“请仁波切敬香。”
江曲接过香,在烛火下点燃。刚准备插进?香炉,长香就兀的断了?。
看到这个画面,江曲的心突然?跳的很快。香断代表不详,小喇嘛连忙又?捧了?新的香过来。
可是这一次,江曲刚点燃就断了?。
江曲闭了?闭眼,旁边的翁则马上呵斥道:“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今日的祭祀用品是谁去采购的!”
小喇嘛连忙伏身跪地,翁则说:“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快去换一批新的过来!”
江曲摆了?摆手?,乘着取香的工夫,唤了?个侍官说:“师母回房了?吗,今日风大,记得遣人把炉火烧旺些。”
可话?还未说完,就有另一个侍官连滚带爬的过来。腿脚不停哆嗦,软得几乎走?不动?路。刚见到江曲,就扑倒在他脚下,涕泪盈眶:“仁…仁……仁波切,师母,师母他……”
江曲的脸沉了?,侍官终于说完了?这句话?:“师母他不见了?,我四处都找过了?,可是哪里都没有师母的影子。”
翁则被吵闹声吸引过来,听完了?整句话?。他说:“那个人的腿伤还没好,手?也断了?,他哪都去不了?。”
江曲的手?不停抖,他想抓住门框止住抖动?,结果连带着胳膊也开始抖。江曲哑着嗓子问:“伺候师母的侍官呢?”
“也…也……也不见了?。”
江曲抬起眼,他的眸子冷得吓人:“是谁伺候的师母?”
“说,说是格桑……”
话?还未说完,那个侍官就被翁则踢了?下去:“谁让格桑去的,是谁选的人!”
那个侍官被吓得连哭都不敢哭,额头死死贴着地面,哆嗦着说:“是她自己要?去的,说是要?找信任的人,没有人比她更符合要?求。”
小侍官哆嗦着匍匐往前:“仁波切,师母这么爱您,您和师母的感情这么好。就算有贼人蒙骗师母,把师母哄了?出去,师母看到外边没有那么好,很快就会回来的!”
“万一师母只是一时?兴起,万一师母只是想和您玩闹,万一,万一……”
江曲用手?捂住额头,世界上哪来的这么多万一。就算有万一,许嘉清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就走?。
神宫里一片兵荒马乱,江曲想亲自去找,结果腿麻了?,刚一走?就在地上摔了?一跤。侍官想来扶,却又?被江曲甩开了?。
凭许嘉清一个人,他绝对无法在神宫失踪。里面一定有人去帮他,是谁,谁在帮他……
阿旺,央金,还是季言生?
江曲往前跑,拉开一扇又?一扇门。如果是三个里面的其中一个还好,就怕他们有谁联起手?来了?。
江曲扶着桌子大口呼吸,旁边有侍官过来,急切的说着什么。声音就像蚊子嗡嗡叫,吵得江曲头疼,一脚把桌子踹翻了?。
第95章 离开
桌子砸坏了?地上神?龛, 飞了?金的?菩萨拦腰截断,露出里面的?黄泥来?。江曲侧首看侍官,烛火不?停摇曳, 衬得他的?脸面更加惨白。
侍官扑通一声匍匐于地,颤声道:“仁波切,神?宫四处都去找过了?,没有看到师母的?身影。有人发?现师母房间少了?东西, 师母是带着包裹走的?……”
话还未说完, 江曲就走到了?他面前。靴子雪白,江曲掐着他的?脖子往前拖,一旁的?人纷纷散开。侍官不?敢求饶, 被拖拽着往前。眼见马上就要走到祭坛边, 又有一个侍官遥遥赶来?, 大喊道:“仁波切,找到师母的?踪迹了?!”
央金带着许嘉清来?到马厩,上百匹马儿在这里睡觉。这里是神?宫外围,只要有马,他们就可以出去了?。
许嘉清提着包裹, 看央金牵马。原本以为?她只会选一匹马离开, 结果央金一闸一闸打开门, 把马儿全都放跑了?。
看着马儿奔驰远离,许嘉清第一次有了?可以离开的?实感,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幻觉。愣神?中,央金牵着马来?到外面,叫许嘉清上来?。
许嘉清不?会骑马,更不?知道该如何上马。他的?腿伤没好,微微弯曲就已是极限, 更别说往上抬。马儿吐着粗气,不?耐烦的?甩尾。
央金托着许嘉清,努力想把他扶上去。这马又高又壮,身上全是肌肉。许嘉清刚摸上马背,后面就传来?江曲的?声音。
江曲说:“许嘉清,回来?!”
“如果你回来?,我对一切既往不?咎!”
许嘉清猛的?一个哆嗦,宛如见鬼。江曲的?行走速度很快,灯光照在他脸上,就像蒙了?一层蜡。许嘉清感觉自己又要被他拖入地狱,回到醒不?来?的?噩梦里。
风裹挟江曲的?声音往前,吹到许嘉清的?耳边,吹到山的?另一边。江曲说:“许嘉清,回来?!别忘了?我和你说过的?事?,想想后果!你无法?离开我,你逃不?掉的?!”
愣神?中,央金猛的?一推许嘉清。许嘉清看着央金,兀的?清醒。央金什么话都没讲,只是用尽全力把许嘉清往上托。许嘉清拉着缰绳,借着央金的?力上去。
可是江曲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央金什么都不?怕,立马飞身上马,拉着许嘉清的?手说:“嘉清,抱紧我。”
“你抱紧我!”
话音刚落,马儿就立马往前奔跑起?来?。江曲逐渐变成一个点,马厩里一匹马都没有。侍官立刻去牧民家?中借马,江曲一甩衣袖,刚准备硬追,阿旺就带着达那一众堪布多杰过来?。
江曲看着他们,被迫停下脚步。
他以为?这里是达那,过于自傲。小瞧了?许嘉清,小看了?他的?魅力。被他小狗似的?可怜模样蒙蔽了?大脑,沉浸在会有孩子的?喜悦里。
江曲捏紧了?拳头,指甲掐入肉里。
是他错了?,一切错误都怪他。
他要把许嘉清抓回来?关在圣庙,让他明白背叛丈夫的?下场。他要把许嘉清的?脑子弄坏,他要让清清的?世界里只有他。
央金骑着马带许嘉清往前奔,一只鹰盘旋在他们上空,展翅鸣叫着。这是许嘉清第一次听见鹰的?叫声,抬起?头往上看——刚好日出东山。
太阳跌跌撞撞往上爬,歪斜着躲在贺可蓝旁边。许嘉清记得央金说过,贺可蓝山顶的?白雪终年不?化,有情人可以在山上许下誓言。许嘉清小心的?拥着央金,指着贺可蓝和太阳叫央金去看。
随着古寺钟声敲响,央金笑了?起?来?,许嘉清也跟着笑。
再往前就无法?骑马了?,央金下马,扶着许嘉清翻越这座山。昨日才下过雨,山路泥泞的?不?行,一脚下去,泥巴又软又湿滑。
许嘉清从小在城市长大,就算爬山,爬的?也是石头台阶。哪怕有央金扶着,他还是摔了?一跤。
怕央金担心,许嘉清又连忙强撑着起?来?。地上沾着水,许嘉清感觉裤子湿了?,小声问:“央金,我们还要走多久?”
央金扶着许嘉清的?胳膊,面纱早就丢了?。头发?胡乱扎在脑后,往后看了?看,又往前看。咬着牙说:“再坚持一下,我们再往前走一会。”央金用袖子擦去许嘉清脸上的?泥巴,小声说:“等翻过这座山就好了?,贺可蓝离达那实在太近,我放心不?下来?。”
看着许嘉清毫无血色的?脸,央金以为?他累了?,伸手就要把包裹接来?自己背。许嘉清什么话都没讲,而是摇了?摇脑袋。
于是她们又相互扶持着往前,路上渴了?就喝一喝石头缝里的?水,饿了?就吃包里的?奶皮子奶疙瘩。许嘉清吃不?惯,一闻这个味道就想吐。央金以为?许嘉清是高原反应犯了?,又去折了?几?片不?知名的?叶子,叫许嘉清含在嘴里。
就这样走啊走,好不?容易翻越了?贺可蓝,来?到了另一座山。许嘉清这时已经几?乎把全身的?力气都压在央金身上了?,央金拖着他进到一个牧民家的区域,隔着门喊:“扎西得勒,我们从曲县来?,一不?小心迷了?路,请问可不可以借宿一晚。”
风吹响了?藏铃,趴在羊圈旁的?狗龇牙发?出呜呜声。央金感觉许嘉清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冷汗覆了?一层又一层。
高原的?天气总是这样,明明上午天空还是一片湛蓝,日光很亮;到了?晚上却又乌云密布,混杂着几?声闷雷。央金是算好了?时间会下雨,才紧赶慢赶要出贺可蓝。大雨会冲刷他们的?鞋印,到时候神?宫里的?人就不?会知道他们去了?哪一座山。
许嘉清倚靠着央金,他已经站不?住了?,歪歪斜斜就要往地上倒。央金拉着许嘉清,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声音又更大了?一些:“扎西得勒,麻烦你们,我们只想躲一场雨。我朋友在内地长大,是第一次来?高原,我们没有恶意,请你相信我们!”
雨滴开始往下,里面混杂着几句人声,随着脚步声,门终于开了?。
藏族阿佳打开门,狗娃子立刻叫了起来。阿佳用藏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狗便立刻耸拉下耳,变成嘤嘤声。
阿佳见过高原反应严重的?汉人,一看到许嘉清,就明白他们没有说谎。马上帮着央金把许嘉清往里拖,一边拖一遍说:“多吉,还不?快来?帮忙,雨马上就要下下来?了?。”
许嘉清这时还有一点意识,摇着头,努力想要忍着眩晕自己往里走。他以为?多吉会是一个藏族男人,结果却出来?了?一个六岁小孩。
他抱着许嘉清的?手,把他扶到了?床上去。央金和藏族阿佳用藏语说着听不?懂的?话,多吉倒了?一碗水就要给许嘉清端过去。可许嘉清实在是太困,两眼一闭就睡着了?。
梦里一直有一双手在替他擦额头,还有一双小一些的?手努力想要往他嘴里喂东西。
藏族阿佳一边煮羊奶一边不?好意思?的?说:“我的?丈夫前几?天出山朝圣去了?,家?里就我和多吉还有一只狗。”
住在山里警惕些也正常,央金把水盆放在桌上,抱着柴火往前走:“是我们冒犯了?,但如果没有你们,我们还不?知道今晚该怎么办呢。”
见许嘉清一直不?张嘴,小多吉终于放弃了?往他嘴里塞食物的?想法?。凑上前去看许嘉清的?脸,这是多吉第一次看到汉人。他的?面色苍白如纸,乌发?柔美的?垂过脸颊。哪怕闭着眼,五官也极其稠丽,稠丽到让人怀疑是鬼。
多吉看过画本子,听过佛法?的?故事?。他凑得更近了?些,他觉得这个人是佛对他们的?考验。他要记住这个人的?脸,好去问上师,画本子里有没有这个鬼。
可是许嘉清却在这时睁开了?眼,就像美丽却毫无生机的?人偶兀的?被注入灵魂。多吉看呆了?,许嘉清扬了?扬唇。
随着一声闷响,多吉摔在地毯上。想去捂脑袋,鼻子却往下淌血。可捂鼻子,脑袋又疼。
许嘉清又梦到了?江曲,心情本来?不?算美妙,这回却真的?被这个小孩逗笑。摄人心魄的?脸不?再苍白,终于有了?生机勃勃的?样子。男孩皮实,摔几?下没有大事?。藏族阿佳见许嘉清醒了?,连忙端来?一碗羊奶。
羊奶往上氤氲着热气,还有奶腥气。许嘉清想躲,却又不?愿辜负别人的?好意,只能伸手接过。
藏族阿佳摸着许嘉清的?头说:“我知道你们汉人喝不?习惯羊奶,可这的?确是好东西。你把羊奶喝了?,裹着被子热乎乎的?睡一觉,第二天醒来?就什么病都好了?。”
阿佳还哄孩子似的?加了?一句:“听话。”
听了?这两句妈妈般的?话,许嘉清就和被灌了?迷魂汤似的?把羊奶喝完了?。还没砸吧出奶腥味,阿佳就又往他嘴里塞了?块蜜饯,抱着碗走了?。
许嘉清裹着被子,屋子里的?柴火烧得旺极了?。外面是雨点落在草地上的?声音,时不?时带着几?声犬吠。有些太热了?,许嘉清的?脸上氤氲出潮红,又有些迷迷糊糊。
央金抱着多吉坐在许嘉清床边,教他用汉话叫许嘉清阿哥。多吉不?知为?什么有些害怕许嘉清,跳下央金膝盖,躲在她身后。
央金笑着说:“多吉,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小,和奶娃娃似的?。他一不?是怪物,二又不?会吃人。”
许嘉清跟着央金露出笑,想伸手把多吉唤过来?。可是他的?脑袋晕晕的?,胳膊重?得抬不?动,眼皮也越来?越重?。
许嘉清努力想要睁眼,他不?想睡过去。这里的?一切都太幸福了?,好像达那的?一切全都没有发?生过。空气里弥漫着热乎乎的?羊肉汤香,多吉在央金身后半探出头。许嘉清好怕,好怕一睁开眼,这里的?一切全都是幻觉。
而发?生的?一切都是他午夜梦回——
第96章 多吉
山里的雨季总是这样, 没过一会,滔天的暴雨就滂沛落下,打在屋顶上。雨帘斜斜挂着, 泼在窗子上。阿佳出去赶羊,又把狗牵进屋子里了。
羊肉汤在锅里冒泡泡,许嘉清歪着脑袋睡觉。他把头埋得低低的,枕在自?己手臂上。狗娃子打了好几?个喷嚏, 凑上前要多吉摸它。
多吉见许嘉清睡着了, 小?心从央金身后出来,抱着狗娃子去看他。小?狗热乎乎的,吐着气, 又要去拱许嘉清被子。多吉看了许嘉清一眼, 小?声道:“狗娃子, 听话,不许胡闹。”
央金被他们?逗笑,见火快熄了,又抱着柴火去热茶。小?狗娃子以?往都?很听话,可今日奇怪极了。不仅不听多吉的话, 反而扒着爪子又要上塌。
狗娃子只是名字, 不代表它是真正的狗娃子。多吉抓不住站起来能齐许嘉清肩膀的大狗, 让狗娃子钻进他被子里了。可是许嘉清仍旧闭着眼,一动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