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sheknowssp

茧 第一章

      想要改变吗？
      想要改变吗？
      想要抛弃过去吗？
      想要抛弃过去吗？
      用柔韧的丝密密地缠绕，直到封死所有的退路，然后等待……
      有一天重生。

      深不见底的蓝，把一切都浸没的蓝，什么都看不见，分不清哪部分是天，哪部分是海，整个视野，整个意识都被墨蓝所充满，就象......沉没在海底透过海水的天空。
      不知道什么时候，墨蓝色开始褪去，墨蓝转为深蓝，再逐渐变成不同层次的浅蓝色，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浮现出轮廓，浅浅的，淡淡的，却越来越清晰的轮廓，意识，也从开始的混沌清醒过来。
      但是，眼睛仍然不愿意睁开，直到一声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划破清晨的宁静，随之，忙碌的人声开始喧闹，整个城市就好象被闹钟叫醒了一样，开始了新的一天。
      睁开了眼睛，告诉自己，这是新的一天，新的开始，新的自己，而昨天的自己，已经在黑夜中死去。
      对准焦距之后，非常意外地望进了一双深黑色的眼睛，一样的黑色，但是却有些我无法看明白的更深邃的东西......
      然后，整个房间就一下子被我的尖叫充满——

      “看来，你变得比我想象的更胆小了，昕”房子的主人，明，坐在我的床边毫不在意地说。
      还不太习惯新的名字，我迟疑了一下，想起来昨天那叠资料，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问：“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我的房间，而且，好象并没有拜托你叫我起床。”
      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起身向客厅走去，在关上门的刹那，我发誓，我听到他的轻笑声。

      坐在光可鉴人的餐桌边，目瞪口呆地看着热气腾腾的早餐和亮闪闪的刀叉，以及，正在优雅地享用早餐的明，我深吸一口气，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明——”
      “你太瘦了。”
      “？”
      “你该多吃点的”
      “......”
      “还有就是，要是你用不惯刀叉我不勉强。”说完，明就离开了坐位，向从刚才就一直喀喀作响的传真机所在的书房兼卧室走去。
      得到屋主特许后，我决定完全忽视看上去只会增加早餐的麻烦的餐具，不管做什么事，用手总是要比用任何工具灵活的多。

      诅咒归诅咒，现在的我仍然坐在了明的面前，注视着他翻阅新到的工作样子，有一瞬间的失神，好象以前那个贪玩爱闯祸的孩子一样的味道完全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稳重的男人气息。看来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还真不小，只是当时命运齿轮的小小松动，我和明如两条平行线的命运就开始出现天差地别的变化，从微小的交错演变成遥远的距离，也许有一天，即使面对面也无法触摸到对方。
      落在我面前的一沓白纸打断了我的发呆，我无言地拿起来，毫无意外，上面是一个中年男子的资料，不太多，只有二十四小时的活动安排和照片，却足够了，因为二十四小时后世界上不再存在这样一个人。
      没错，我就是一个杀手，事实上，就象现实与想象总是有很大的差距，我并不是象所有人想象的那样象蝙蝠侠一身黑衣在黑夜出没的传奇人物，而只是一个巨大齿轮上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螺子，即使坏掉也不会妨碍齿轮运转的螺子而已。

      活动表非常简明扼要，即使完全不明就里的人也能看出最适合暗杀的时间，即使是非常时期仍然不忘找乐子的家伙，即使从不透露地点，总是安排周密，也非常容易找到突破口，我很清楚自己就是那个饵，就算是我多么不情愿，这的确是最快也是最容易的方法，不是第一次，当然也决不会是最后一次，我诅咒我身为螺子的命运，即使是不可抗拒的结果，却连方式都不能自己选择。

      “后悔当初的选择了吗？”
      “如果后悔有用的话，我考虑。”

      即使看上去好象上下属的关系，其实，彼此都知道，大家都只是小小的螺子而已，区别只是分工不同，一生的路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下来，他，由于不寻常的智慧和计算，当然，还要加上一点点小手段，从一个被作为杀手培养的小孩成为了联系人，传达命令，并且安排暗杀的方式，恰倒好处地善后，并且有个地位不低的掩护身份，而我，懒得费心斗争，对一切包括地位身份都没有多大兴趣，既然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一点小小的地位又有什么大不了。
      那个原本被选上作为联系人的男孩圆圆大大的，装满惊讶不信和浓浓的哀伤的眼睛，至今都在我心中的某处时时出现。
      第一次杀人，只是为了一个人的话。
      我想要离开，到更高的地方去，然后，就可以带你走，把这里的一切都烧尽。
      所以，一切阻碍我的都必须消灭，直到到达目的的那一天。
      看着同样还是孩子的明，我不明白他的理想，只是知道，如果他有想要得到的东西，我一定会帮助他，如果他有想要扫除的障碍，我一定会成为他手中的刀。
      只是，那个同龄的孩子的眼睛还是始终注视着我，写满了为什么的眼睛。
      “总有一天我会带你走。”沉默了半晌，有点陌生又有几分熟悉感觉的声音响起来。
      “随便你。”无声地扯扯嘴角，我并不打算计较这句自从遇到他后几乎成为口头禅的话，谁都知道其中的可能性是多少，在彼此都知道真相的情况下，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想要我相信这不可能的承诺还是单纯只是想要说服自己并没有忘记儿时的承诺，不管是哪一种，我都没有兴趣知道，只要他当初许下承诺的时候并不是玩笑，我就很满足了，至于是否会实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一向无所谓，看不见摸不着的自由并没有眼前的真实的情感对我的吸引力大。即使现状多么不尽人意，我仍然没有想过去改变目前的状况。

      一缕阳光透过绛红色的窗帘，落在我和他之间，在白色的纸上划下一道金黄的痕迹。
      我心情忽然大好起来，站起来拉开了让房间昏暗的窗帘，一瞬间，整洁得冰冷的房间里的所有的东西，包括无机质而冰冷的计算机都被洒上一片金黄，包括桌边有着苍白的皮肤的年轻才俊。
      “不要总是坐在办公室里，这么好的天气也该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见见阳光，你知不知道你的皮肤白得很病态。”
      “并不是所有的事都会在你睡梦中自动按照你的希望变成你想要的，所有的一切总要有人安排才能呈现意外的巧合。”
      “你果然还是老样子。”
      习惯了明的思考方式，早已知道答案的我打开不属于我的衣橱，寻找着适合我穿的外出服，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间所谓我的卧室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属于我的东西，连昕这个名字也才出现八个小时。
      “你的衣服还没有送来，如果想要外出的话，左首第三件应该比较适合你。”
      完全没有质疑过明的品味，就象他的工作能力一样，我采纳了他的建议。

      浅褐色的衣橱表面镶有漂亮的落地镜，我慢慢褪去宽大的睡衣，看着镜中的自己，有种隔着玻璃正注视着陌生人的感觉，镜中人有着秀气的脸庞，少年青涩的身体，以及完全不搭调的深深浅浅的伤痕和冷然的眼神。透过明亮的镜子，我意外地注意到了明的目光。
      “上面的人是不是都老眼昏花了？我看上去很象那样的男孩子吗？”
      我侧过头，轻轻抚过颈侧的一条长长的伤疤，虽然已经被岁月的潮水冲洗德只剩浅浅的痕迹，但是与肤色的不协调还是在不断提醒着自己。
      “我想，他们很有眼光，比我想象有眼光得多。对某些人来说，伤痕的出现也可能是因为一些小小的嗜好。”
      “这么说来，可能今天晚上不会太轻松了。”看着镜中的年轻脸庞皱起了眉头，我想起了一个问题。
      “我需要怎么做？”转过身，靠近了明，手臂慢慢地环绕着他的颈，轻轻地把自己贴合在他的身上，静静地注视着他的黑色眼睛。
      “你并不需要怎样，没有人能在你琥珀色的眼睛注视下还能保持冷静。”
      仍然冷漠的声音说出口的话语却不怎么让我满意。
      那你呢？我试图去探索明的一丝情绪波动，可惜总是失望，漆黑的眼眸仍旧深邃，没有涟漪。
      我，看不懂眼前的这个男人，明。
      轻轻把自己的唇贴上他的唇，感觉柔软的触感，略高而显得温暖的体温透过皮肤传递过来，突然好想就这样静止，沉没在怀抱里，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
      曾经看过恋人们这么做，代表着某种意味，但是，之后呢，我不知道，所以，我放开了他的唇。
      一瞬间，有什么从明如同深井般的眼神中浮现，又迅速沉了下去。
      企图抓住什么的我，下一刻就天旋地转发现自己仰卧在写字台上，面对明逐渐放大的脸，黑色的眼睛仿佛要把我吸进去一般，连从不知道什么是害怕我，都突然想要逃开。
      手臂被明牢牢的扣住，前一刻还留有我余温的唇瓣狠狠地吻上了我的唇，撬开了我的齿，掠夺我的所有。
      直到无法呼吸，明再放开了我，坐到背光的椅上，只留下仍然在喘息的我，浮现的潮红还没有褪去。
      “现在满意了吗？”隐藏在迎面直射而来的阳光，看不清明脸上的表情。

      衣服非常合身，尤其适合早春出门享受阳光的洗礼，至于在明的衣橱中为什么会有这样完全不符合他身材尺寸的衣服，我并没有什么兴趣去追究。看着落地的明亮镜子中的自己，一瞬间有一点陌生的感觉。果然，人还是要靠衣装，可惜，再漂亮的灯光都和我不搭调，最适合我的，还是永远和煦的阳光，只有在沐浴在阳光的时候，才会感觉暖和，好象整个身体，就连心的最深处都温暖起来。
      左看右看，我还是决定把几乎及肩的浅赭色头发放下来，虽然我讨厌风中凌乱的头发，但是薄薄的衬衫已经遮不住延伸到颈侧上的伤痕。
      披散柔软的浅赭色头发到肩头，开始觉得最近的皮肤白得不象话，看来才几天没见阳光了，辛苦晒的浅麦色又消失殆尽了，叹了口气，我提出了最后一个疑问。
      “怎么脱身？”
      “掩护就在对面的房间。”
      既然明这么说了，那看来就一定有万全的把握了。

      “出门的话把这个带上吧。”
      于是纤薄的装饰了彩色的丝带的珍珠白的手机静静地躺在了我的口袋了，而声音的主人离开了刚刚的谈话地点，回到了他的工作中去，好象刚刚的一切只是我的妄想一样。

      当握上门把手那一刻，身后传来完全公事公办的话语。
      “记得把门带上。”
      “……”
      “还有，你的睡脸很漂亮，但是，最好不要再让别人看见了，我也一样。”

      一切如他所愿，我忿忿地甩上门，把由于自己缺乏警惕轻易被人靠近没有察觉而招致的轻嘲关在门的另一边，一半因为他的语气，另一半则是因为对他完全没有戒心的自己。
      呼吸着城市不算纯净却有着一丝早春的清冽空气，感觉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仿佛新生一样，叫嚣着，感觉早在沐浴在阳光下的一刻开始，就已经游离。
      随便地坐在路边座椅，我开始饶有兴趣地观察来来往往的行人，顺便享受美好的日光浴，感受温暖柔软的气息环绕自己，慢慢将意识淹没，即使溺死也甘愿的温柔。
      无法改变自己的爱好，从见到第一缕阳光开始，我就无可救药地迷恋上了美丽的日光，喜欢看日出，喜欢晒太阳，不管情况多糟，只要想到日光的温暖就觉得其实什么都算不了什么。
      一意孤行地保持着这种嗜好，虽然常常会被嘲笑操着活在夜晚见不得光的职业也会眷恋阳光，但是我却完全当作耳旁风，反而认为保持昼伏夜出的习惯并不是作为杀手的必要条件而加以嘲笑他们警匪片看得太多。

      感觉身边越来越多好奇的眼光，我只好睁开眼睛，动动松弛发软的四肢，打算换个地方继续我的日光之旅，一边感叹现在的人的好奇心真是强，连晒个日光浴都有无数人的目光关爱。
      百无聊赖之中，觉得还是该到处走走，熟悉熟悉这座昨天印象还只是一个名字的城市。

      穿梭在街道与街道之间，感觉就象穿梭在各个时代之间，新旧交替的建筑，有无数抽象而冰冷的银灰色大厦林立，同样也有不少老式的爬满藤蔓植物的安详的旧式洋房，从低矮围墙内垂落的柔软的常春藤，从布满青苔的红砖缝隙悄悄探出头的不知名小花，以及庭院里美丽的球根花卉，开着与季节不相称的绚烂的仿佛在燃烧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