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我也离开了那笼子，这次的经历使我以后都很讨厌竹制品，包括凉席。之所以能离开那笼子是因为有个大人物来了（当时我硬是没看出来他们是什么大人物）。当时那个没被我认为的大人物的大人物走到关我的笼子前，画了相当长的时间来打量我——自从被关进来我每天都要接受参观，所以我也没太在意，照样吃我的饭。
她笑了笑（是她，没错，我还没到分不清人的性别的程度），她的打扮和这里那帮古代人不太一样，她穿着一条至少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以后设计的及膝连衣裙，虽然看上去旧旧的但我可以肯定是粉红色。
然后我就被带出了笼子，当时我相当镇定，前面我已经说过，像我这样经历了大事件的人，已经变得处变不惊了。住到古装片里经常是用电脑合成的巨大宅院里，洗澡换衣服（他们说是沐浴更衣），吃装在盘子里放在桌子上的饭，还有菜。我躺在有一定高度的床上，睡得很暖和很暖和。睡到半夜我突然坐了起来，因为发现自己恢复了人类的地位。
第二天我接受了那位大人物的问讯，虽然是个大人物，但却异常地年轻，看上去不会超过十五岁，皮肤是那种没有见过阳光的透明白色。今天她穿着另一身粉红色的连衣裙，能够一眼就认出来。她还带了一个随员，留着白色长发的美少年（古装），另个人坐在一起看起来有一种装饰画一般的艳丽效果。我现在看见古装的人就觉得不爽，虽然我现在没有办法也得穿这个，老觉得是在拍电视。
“这一位大人是下都龙神陵官长师焕大人。我是师大人的传令官玉岭，由于你现在不能听见官长大人的话，所以由我来代为问话。以下我所说的话都是代表了师大人的意志。你必须如实回答我所有的问题，以决定你将来的命运。”
“在那之前，我也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你们。”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异常镇定，恐怕是因为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你要搞清楚。你是个擅入者，现在是官长大人在问你话，你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发问的权利。”
“如果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不会回答你们提出的问题。”
“你没有谈条件的资格。”玉岭下巴一扬，“来人。”
应声而入了两个和衙役打扮差不多的卫士，当下就用棍子把我扑倒在地再把我的脖子压住。
“我不认为……在严刑逼供下我会说出全部的事实，就算说了你也没有办法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们当然有办法——”玉岭朝师焕的方向看去，有点征求她意见的神情。师焕稍微笑了下，浅得像早晨四点时的晨曦般的笑。
“就算是死鸭子嘴硬，你也算有点头脑。”玉岭露出很奇特的微笑，虽然很美，但让人心里像扎了什么刺一样不舒服，“反正我们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聊的用刑上面，暂时就照你的意思里吧。”
架在脖子上的棍子松开了，我得以爬起来，理着身上宽大的衣服说：“那么接下来，你每问我一个问题，就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一次只准问一个，超过的部分我不会回答。”
“就这样，快开始吧。”
我吸了一口气——完全没想到会成功，还以为会给爆打一顿。但是起码现在我有机会了解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这里是哪里？”
“北天瀛洲帝下都龙神陵司。”玉岭跟机关枪一样快地说，他要在我们那边应该可以弄个律师当当。
我一愣，旋即怀疑地看着师焕，她人好像比较好。
“就算我的地理再烂也知道神州大地上没有这个名字的地方吧。”
“也有人管北天瀛洲叫神州的。好了， 换我问了。”玉岭一点也不迟疑地，“那么，擅入者，说出你的姓名。”
“……”我很不这他的态度，“左知。”
“哪两个字？”
“到我问了。”我抢白，“这里离我原来的世界有多远？”
“不知道。”
“不知道？”
“你以为我闲得没事测量你家到我家的距离吗？” 玉岭冷笑，“到我，快回答。”
“……”我吃了败仗的表情一定让他高兴了，“左边的左，知道的知。”
我看出玉岭的眉毛动了一下，然后语气奇怪地问：“你是处男吗？”
“吓？”怎么这么快直接就切入个人隐私的话题？通常会问这种问题的人不是只有洛老师吗？
“不说吗？来人。”
“在。”应声进来又是那两个。
“不对，这回到我问了！到我了！”我惨叫。
“好吧，你先问。”玉岭一脸很欠扁的表情，“快问快问，问完就回答我。”
“……”打乱我问问题的思路了，虽然本来它的存在就不为我所知，“我是不是处男关你什么事？！”
“我对你是不是处男才没有兴趣，我关心的是你的对象是谁？”
“那又是一个问题了！”
“你先回答我这个先！”
“现在是到我了好不好！”
……
……
就这样争执了许久，玉岭终于冷静下来说：“这里能够去异世界的只有上位的神仙了。”
“骗人，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神仙！”
“我说有就有！我会当着官长大人的面说谎吗？”
“为什么不能？”
“官长大人就是地仙啊！”
“呃？”这么说我离开的是唯物论的世界咯。
“好了，你也该回答我了。”
“咳……”我稍微有点尴尬，但是回头一想，说了我也不会少块肉，没什么好怕的。
然而我没想到玉岭听到我的回答之后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我甚至觉得他随时有可能扑上来掐死我。
这时候一旁的师焕轻微地皱了下眉头，玉岭立刻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大人见谅，属下失礼了。现在就继续问话。”
师焕点点头。我无所谓，只要他不再问跟SEX有关的话题，我的神经才没有他那么大条。
“好吧，继续。”任谁都可以看得出玉岭在压抑他那异常愤怒的情绪摆出一张失败的扭曲笑脸，“擅入者，你是哪里人士？”
“……”
……
……
折腾了一整天，玉岭已经再也想不出什么新的问题而开始死循环，而我也被他满清十大酷刑精神版折磨到师焕大人微笑着说了第一句话：“你们两个，还很合得来的嘛。”
“谁？”我第一个说不。
“跟这种低贱的擅入者？”玉岭也跳起来反对。
我们两个面面相觑，在这一方面居然达成了默契，简直不可理喻。
“好了，玉岭就帮忙照顾一下左知嘛。到下一次湖水干涸之前，我们没有办法送左知回家。”师焕温柔地说。
“不要，管我什么事！”
“你年纪比较大，应该懂事些嘛。”
吓？这个玉岭，比我的年纪大？他看上去还没办身份证呢。
“而且正赶上三百年一次的神嫁，我和龙神那边的人都会很忙，你就帮帮我嘛。”
“啊？这样啊？”玉岭好像拿师焕的请求很没办法，“那为了官长大人，我就勉为其难了。”
“呵呵，我就知道玉岭最好了。”
我看着师焕的明媚笑容，突然发现——真不愧是那个妖怪玉岭的上司，段数比他高多了。
5
当天我还不知道，我的地位已经得到了彻底的改善，我的住所已经直接迁移到了神陵司，连守门的看见我也要必恭必敬，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会有这么高规格的待遇。
想要问师焕，她一直很忙，那天以后几乎都没见过。至于那个玉岭，就算我去问他，他也一定不会回答我，还是不要去自讨没趣的好。偏偏师焕还交代我们两个要一起行动，简直是害死我了。我得每天跟着他一起去前面的官衙里，他负责转发上面龙神殿和神陵司的命令，我无所事事。
呆了几天，我也知道龙神殿是这里最高行政机关。神陵司是入境管理处一样的地方。虽然这里听上去像个唯心主义世界，但是在政府部门里电脑啊电话啊传真机啊的什么都有，虽然样子和操作系统不太一样，但是总归属于办公自动化。还好他们用的文字还是看得懂的繁体字，不然我一定无聊死了。
不过，我对公文一类的东西也没什么兴趣，看了几页之后，由于完全不明白他们指的是什么地方的什么事件，加上他们用的是干支历法，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时间。
其实如果是学校里中文系的书呆子给卷到这个世界的话，应该会比我的景况好些。
好不容易遇到一回师焕，她很好说话。
“你不要太担心，在湖水干涸的季节就可以由陆地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去了。”她带着沉稳的微笑，“就当作是一次旅行，开心一点吧。”
于是玉岭更加地讨厌我，因为师焕命令他带着我出去观看祭祀的准备活动。不干我的事，我什么也没有说哦。
“才怪！你知道神陵司每天有多少事情等着处理？我居然得带着你去看热闹，真是浪费时间……”
玉岭现在有事没事就冲我发牢骚，看来公务员的压力还真大。
但是看得出来，他其实很喜欢看祭祀的，在城里每一处有工程的地方他都很细心的审查。而且他在工人和技术人员中似乎都有很高的威望（现在我很怀疑神陵司也是工部了）。他们要在湖里修建一座巨大的牌楼，以迎接新娘的到来。我来时看见的那两个柱子，就是牌坊的一部分。现在已经完工，成为一个气势磅礴的建筑。
不过当时并没能走到这么近的地方。跟玉岭来的时候走到了立柱的附近，才感受到它十足的压迫感，人在它面前是多么微不足道的细小生物。
“看不出在土木专业你还真是个人才。”虽然这方面我并不很熟悉，我也知道建造如此巨大的工程是一项很困难的工作。
“你现在才开始崇拜我已经来不及了。”玉岭用鼻子哼道。
“谁会崇拜你这种人啊？”我嫌恶地说。
“那就离我远一点。”玉岭挥挥手，“你留下，我上到上面去看看。”
“玉岭……！”
看着他就那么飞身上去，我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本来以为他们只是称谓上和我所生活的世界不一样，原来他们真的有非物质的力量啊。城里传来防空警报一样的汽笛声，刚好是动力局排放蒸汽的时间。物质力和非物质力在这个世界和谐共存着，我仰望着玉岭飞入布满晚霞的天空，湖水也被染成了同样的艳丽红色。
回去的时候天都快黑了（看现在这里的气候似乎是夏季），我们的马车（拉车的动物根本不是马，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进入城内的时候遇到戒严，我们被阻在道路的旁边，和一大群等候在城门的民众一起。听说是有什么大人物要进城，所以我们都得等在路上。
“怎么你们这个世界的人也这么喜欢做表面功夫啊？”我在那边已经受够了。
“嘁，就算没有阻道我也会在这里等的。”
“哈？”
“今天是龙子殿下们回来的日子，我的工程也是必须要完工了等他们来揭幕的。”玉岭激动到有点战抖，两手都不自觉地握拳了，“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就死定了，好不容易嘲风殿下才回来一次……我一定不能出问题。”
“呃……你不用那么紧张啦，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真的没问题吗？你当真？”玉岭神情激动地抓着我的手问。
本以为他会大言不惭地说“本大人当然不会有问题啦”的话，结果有些意外。那个嚣张的玉岭也有这种时候，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就在这时候，整条进城的道路都开始发光——他们是没有装路灯的哦，没有电力的世界居然也有这么厉害。正当我要问这个路灯工程是不是他做的时候，远处的人群开始了骚动。
“来了。”
玉岭一下跳到车顶上。
“谁来了？”我听不明白。
“哦哦，是玉岭大人！玉岭大人也来了。”
在人们崇敬的眼神里，玉岭抄着手站在车顶上，白色的衣袂像武侠片里的特技效果一样在晚风中飘荡着。
“爬那么高干什么？”
我从车窗里探头出来，人群已经越来越激动，一艘仿佛飞船一样的交通工具从人群尖叫的方向缓缓行驶过来。这场面我曾经在一部叫做《开国大典》的电影里看见过，只是没有体验过现场。在所有人的欢呼和雀跃中，那金碧辉煌的飞船上面的人一看就是非凡的异世界的政治家，他们散发着无可比拟的真正魅力，像是这个世界的王者一般让人着迷不已。
“是嘲风殿下！”
玉岭惊喜地飞上了那艘飞船，毫无疑问，这里只有他能这么做。在他接近到飞船时，有人伸出双手来迎接他。
我抬起头，和众人一起仰望，那里有一个人曾经给我最完美的亲吻。
“——丹！”
我在人海中呼喊，谁也听不见我的声音，谁也没有发现我泪流满面。
一直等到路灯都熄灭，城门才重新开放，我一直坐在玉岭的马车里，仔细地想我刚刚看见的如幻境一般的场景。想着在史蒂芬?霍金的理论下，我跟丹有多大的可能会掉到同一个世界，有多大的可能会成为这个世界的神。后来才发现这个想法多没逻辑，只有我是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里，丹可能正为了找我而四处奔走……不，也可能他早就回到以前的浪荡生活，变回遇到我以前的他。没有了我之后，那个世界还在照样地转，不会有几个人注意到的。
我这时才发现我平常习以为常的生活，是多么的幸运。
我是一个人留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谁也不在我身边，谁也不在。
在马车上摇摇晃晃，我唱起很没品位的童谣，因为我再没剩下别的什么。
回到神陵司之后，却发现玉岭先回来了。
“哟。”他红光满面心情很好，证据就是他先跟我打招呼。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了。”我打了个哈欠，在古代生活久了瞌睡都变早了。
“才没那可能呢，我连地仙的等级都不够，哪里能上神殿去啊。”玉岭威吓似地是，“给上位者发现了，就会——喀嚓掉。”
突然觉得他有点像洛老师，很久没看见她，也有点怀念呢。不由得笑了出来。
“笑什么？”
“没什么，那船上好玩吗？”我转开了话题。
“当然好玩啦，不到神嫁的时候，龙子们是不会聚齐的。”
“龙子？”
“龙子就是龙神的儿子们啦。他们都是很伟大的神明，为了维持整个世界的平衡而被流放了异世界。”玉岭无限崇拜地说。
“异世界的话，那我生活的世界也有咯？”我随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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