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游戏一场梦（网游）——月落猪蹄

　　我用了很一段时间来消化猎手传达给我的这个信息，过了半晌，才回打一句问话：“成为驸马，有什么好处么？”

　　“谁知道呢，这还是头一次嘛，大家都想去看个新鲜热闹咯。不过你那个朋友也有意思，怎么会想到去娶一个NPC呢？就算是公主再怎么能让他玩个游戏来如鱼得水吧，这也是游戏嘛，游戏里，哪有面对一个一个大活人来得有趣，你说对不对？”

　　我上了套，自然而然得回答“对”，答完之后猛然发觉不对，补充纠正虽然稍微嫌迟，但也是必须的：“那个考试全满分不是我朋友。”

　　猎手打出一个微笑来，这个微笑怎么看怎么可恶：“也是熟人吧？”

　　我索性不回答了，但这没有止住猎手的继续：“呵呵，就我的观察，你跟那个满分肯定是认识的，可能还有过什么不寻常的交集，你大可以不承认，我坚持我的判断。”

　　我笑了，很快打出一行字：“你认为我们有什么交集？游戏里的恩怨情仇么？太俗套了吧。”

　　“这个嘛，你属于回归人士，而且用的不是自个儿的号，特地买了个高级号来玩，显而易见么，是带了目的回来的么，对不对？”

　　我发现这个猎手很喜欢用“对不对”这样的句式，不过似乎面对这样的反问，我都是无言以对。

　　很庆幸，猎手没有对这个问题穷追下去，也许他也仅仅是心血来潮才冒出这样的话来，马上的，他的话题转移到了满分的婚礼上去了。

　　我的心思也随之转弯，只是始终想不明白，满分究竟是玩什么花样呢，跟NPC角色结婚？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29）、

　　婚礼的隆重盛大并不需要我来过多描述了，除去仪式的特别，GM队伍的到场表演外，那参加婚礼的人山人海也足为壮观，就我经历过的那么多网络游戏，这场婚礼的规模也算得上首屈一指了。

　　当然，婚礼中最吸引人的，最有特色的，莫过于这婚礼的主角之一，新娘居然是个游戏中的NPC人物。

　　其实就算是在游戏中，得以见过这位深宫之中的NPC的人都很少，所以当NPC公主一现身，聊天频道顿时热闹起来，游戏音效一片嘈杂，市场一般的滔滔人声淹没了喜庆的音乐。

　　然而相较起那位万众瞩目的公主，我的目光却始终定格在了旁边的新郎考试全满分身上。

　　这个角色此时应景得一身大红，他的动作语言都不多，似乎在拜完天地之后，激烈的刷屏中，并没有见到他的话语冒出来。

　　同一个界面里，既熟悉又全然的陌生的角色。我看着他，多少有些感慨，尽管自己并不是个恋旧之人，但这个曾经陪伴着那已经消失的“花眼”的角色名，还是让我无可奈何得想起了“花眼”——玩网游以来，生平第一次删除角色，为的是想删除一段记忆。

　　而如今，这个人物却比起那个NPC公主来，更像个NPC。倒是那位传说的NPC公主，特殊日子里由一位GM扮演，能说会走，时不时在频道里出现新嫁娘甜蜜兮兮的笑容，但不让人感觉这是NPC了。

　　荒唐的婚礼无聊的人，这大概是对这场婚礼最好的注释吧。

　　我再也受不了这鼎沸的人声，正想拉着猎手一同离开，婚礼的公告频道里却出现了这么一行：本对新人邀请所有到场嘉宾参加有奖征答活动，将为得奖者准备丰厚的礼品，请各位踊跃。

　　公告完，游戏画面上自动跳出一个问题框，问题一条两问：请问，宠物“面面”的另一半是什么，叫什么？

　　不是选择题，下面没有备选答案。

　　我张口结舌，霎时脑袋像被雷劈过，全然空白。

　　倒数三十秒容不得任何人多作思考，我将正确答案写上，又消去，再写上，再消去，反复三次后，再一次把正确答案写上，时间限制已到，答题框闪电般消失，已无法再消去。

　　瞬间我感到了后悔，满分这又是什么意思呢？莫不是他已经猜到我必然会回来，所以才别出心裁得用这个方式来寻找我呢？只是，他要找我，又有什么用意？

　　真让人摸不着头脑，我全然不明白满分的弯道，想起自己当初居然把他错认成未经世事的小朋友，实在有眼不识泰山。

　　答案发出去以后，我心中忐忑，不知道所谓的丰厚礼品指的是什么，甚至于越是等待，不安的心情胜过了好奇，我再次打起了退堂鼓。

　　而就在此时，NPC公主突然又在公告栏中宣告：“有一位玩家回答正确，请该玩家随我领取奖品。”

　　我的心脏多跳了两下，就这两下中，眼前蓦然一花，人物已然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场所。

　　四周萦绕着白色浓雾，勉强可以看清的，只有我这个晴空万里与NPC公主两个人物。套用俗套的比喻，那就像是异世界的入口，虽然并非我本人站在那里，但从游戏场景传来冷飕飕的感觉，却硬是在我这个小房间里也弥漫开来。

　　“你好，初次见面。我现在代表玩家考试全满分，向你转达他的话。在此之前，我想先请问一下，这个问题是你本人回答出来的吗？”

　　在“是”与“不是”之间徘徊了一下，我还是作了肯定回答。

　　NPC公主道：“这么说来，你就是‘老师看花眼’了，满分的前妻……”

　　这个“前妻”真让我非常不是滋味，只是事实如此，我也难以反驳，只好直入正题：“有什么事？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难道你还担心我跟你争宠么？”最后一句是心有不甘的反唇相讥，一个NPC还会吃醋？这游戏也太彪悍了。

　　公主微笑：“我不是这个意思。再说你跟满分也不是没有关系吧，他说，如果你会回来，那肯定就是找他报仇的——他要我转告你，若你希望得到胜利，希望得到他在现实里的回应，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找到‘花眼’的宠物‘团团’，并将它带到满分面前来。”

　　“这是什么意思？”我大感不解，满分给我指点一条完成任务的光明大道？

　　NPC公主又道：“字面意思。一切问题只有等你找到了‘团团’，才有人会给你解答。好了，言尽于此，我送你回去吧。”

　　字幕方一闪，角色瞬间转换，已然离开异世界，重新回到车水马龙的正常游戏世界。

　　婚礼犹在举行，天色已黑，一簇一簇的烟火蹿上夜空，炸开无数朵绚烂的火焰之花，不消多时，便布满了整个游戏画面，灿烂非常。

　　而我无心欣赏这一美景，心里回味NPC公主刚才的话语，不禁慨然一叹。满分开出的条件里，竟然有着“希望得到现实里的回应”这样的话语，他是把那个暗恋他的人当成了什么呢？游戏赌博，一个人的爱意有那么贱吗？我浮想翩翩，那个与我有着一样烦恼的少年，又是什么样的人呢？他知不知道，他喜欢上的人，是那么看不起他的心意啊。

　　不，那个少年应该比我更不幸吧，至少我跟死党，还有一个好朋友的关系，他却连接近满分都做不到。

　　只是，仅仅是好友，又能如何呢？很庆幸，也很痛苦。

　　（30）、

　　“同病相怜”最好解释我对那不知名人士的同情，以及对满分更上一层楼的厌恶。不知不觉中，我竟然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中，浑然忘记游戏里的“晴空万里”还傻呆呆得站在已经散了场的殿堂中。

　　禁不住得去猜测，那个与满分有现实交集的倒霉蛋究竟又被满分怎么摆布了去呢？也许是渴望得到回应已经焦躁得差不多发狂了吧。

　　——就跟我一样？不，我并没有希望得到什么回应，比起那个还敢跟在暗恋对象身后的少年，恐惧完全束缚了我，既无能动手，也无力开口，只是自个儿不断得瞎转心思，自我折磨罢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苦笑，嘴角翘起的同时视线也到了电脑屏幕上，这一看不要紧，原来人山人海的热闹已然人走茶凉，我那角色身边除了几个无关的路人甲乙，就还有猎手坐在旁边了。

　　这猎手也是奇怪，他应该是在等我吧，可私聊面板里却只有一句话，叫了“晴空”一声，也不问我到哪里发呆去了，而他的角色倒是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由站而坐了。

　　晴空稍微动了动，猎手反应很快，马上一句话过来：“哎呀，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去几十分钟呢，都考虑好了今晚就在翼州城留宿——反正晴空的钱很多，不在乎顺便把我捎上的，对不对？”

　　又是这个“对不对”句式，不过我的心情倒是因此稍微放松下来，本来就想顺水推舟，与猎手一同离开，不幸在付诸行动之前，再次瞄了一眼他的话，顿时又紧张了起来：“回来？难道你知道我去哪里了？”

　　“怎么可能知道！？”惊叹号放在问号之前，是很强烈的反问语气，中间偏偏要夹杂个微笑的表情，让人更加摸不着头脑，“我又不是香口胶，难道还能黏着你去哪里不成？”

　　然，还没等我放心，猎手的下一句话已然打了过来“不过啊，我猜，我猜，我猜猜，猜你刚才人物消失，是跟婚礼上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有关，是不是，你答对了呢？”

　　我心里一惊，平放在键盘上的手指瞬间僵化，敲了几个毫无意义的字母，不成字句。本能似乎要否认，可又在考虑，是不是用玩笑的方式来掩饰敷衍会更加自然？

　　不想，猎手又抢先了一步：“哈哈，你现在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这么猜呢？”

　　这个问题，与大局无关，我便老老实实得回答是。

　　“我既然猜你跟那个满分是熟人，自然也就顺着我这个思路过去了。婚礼的时候我一直在你旁边，等到那个问题出来以后，你又突然一下消失掉了，当然，掉线的可能性也有，但我碰巧是那种不太相信巧合的人，所以顺理成章得认为，你就是唯一知道那种像是个人隐私一般怪题的家伙咯。”

　　我一时无语，猎手的直觉很敏锐，但作为晴空的一个玩伴，这好像不是什么可喜可贺的事情。

　　尽管觉得猎手颇为有趣，是我在游戏生涯中难得一见的个性人物，但他这番话，仍是让我打起了要跟他分道扬镳的念头。然则，这念头一起，还来不及等我准备齐全借口，猎手居然快我一步，在聊天频道里刷出了一排的笑脸。

　　我盯着这笑脸，愣是一麻，硬着头皮顶出一个问号过去，频道里的句子就快速得弹跳出来了“哎呀哎呀，我再来猜一猜，你现在是想，该怎样才能摆脱掉我吧？”

　　这……又该如何回答好？

　　我在屏幕前苦笑，这个猎手是什么来路？心理学领域的研究员么？

　　猎手的笑脸再次刷出一排：“晴空，不是我厉害，是你的心思太好猜了。要不是你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我也没那么多不着边的胡思乱想啊。”

　　我再度哑然，猎手谦虚得不是时候，这不着边的胡思乱想，句句都正中要害。到这地步，我不得不犯愁了，这个游戏究竟暗藏什么玄机，怎么我在这里，碰来碰去都是清楚怎么看透人心的高手？

　　满分耍了我，让我在阴沟里翻了船；而这个猎手，虽然看起来对我并没有什么恶意，但他的功力，似乎比满分还要更高一筹。

　　“你既然猜到了，那也好，我也懒得编什么谎话来甩人。不管怎么说，多谢你陪我到这里，这点钱就当买人费吧。”叹了口气，大脑颇感倦怠，真的不想违背事实得否认，我点住猎手交易，不想却被拒绝了。

　　“我不需要你的钱啦，不就是个游戏嘛，要那么多钱干嘛，又不能在现实里买棺材。”

　　“……是嘛，那最开始是谁向我强行收取买路费的啊？”

　　“哈哈，你不要斤斤计较么，那是两回事。怎么说呢，你比钱更让我感兴趣啊。”

　　看到此话，晴空转身即走，我甚至考虑是否要马上下线。

　　然，猎手总是快马当先，我估计他打字的速度较我少说也快了一倍，“我的意思是，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你虽然钱多，可你在游戏里并不认识人，而且你好像也不喜欢认识人，而我跟你相反，正好互补啊，你考虑下，对不对嘛……”

　　不对！当然不对！我回来，在这个游戏里，有明确的目的，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无缘无故拉扯上一个路人，还是个人妖来搅局，这能成啥事呢？

　　只是，猎手还在滔滔不绝：“你放心好了，我绝对能成为你最忠实的帮手，相信我吧，我绝对能让你在这个游戏里的日子五彩缤纷乐趣无穷……”

　　要说游戏里的牛皮糖也不是没遇过，可我还真没见过这么古怪的“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对不对？

　　（31）、

　　游戏之外的我哭笑不得，游戏里的晴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鼠标始终点在关闭游戏视窗的叉叉上，就等着最后一点。

　　猎手仿佛能透过网络看穿我的心事，不失时机，及时添上一句：“晴空，你不是想知道成了官家驸马以后有什么好处么？我可以帮你打听清楚，我想就你现在的人脉，恐怕没人可以问吧？”

　　这点倒是正中我下怀，尽管可以请到山海联盟的人手帮忙，但毕竟之前我已经失败过一次了，实在不好意思再老着脸皮去拜托死党。只是，见猎手这般说法，我还是有些警觉：这个到底是什么人？他在游戏里怎么能这般如鱼得水？

　　就算猎手不是条鱼，他也实在够格做我肚子里的蛔虫，我的疑惑刚刚在大脑里转了五圈，屏幕上已然出现一行字：“哎，你不要去想我从哪里打听了，游戏嘛，各人有各人的玩法，我有我的路就是了。”

　　我不禁笑了，不管猎手是什么来路，这也会是个有趣的对手。与满分不同，猎手处处向我显示着他的与众不同，接触时间不长，全无准备的我已然是处处屈居下风。也许，在向满分报仇的这段游戏时间里，有这个角色的存在并不是件坏事。

　　“你倒说说看，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就算从前我跟那个满分真的有什么瓜葛，而现在又决定回来了断，但这跟你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么。”

　　答案仍然不是我能预料到的：“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我想写一篇网游的故事，不过这种题材实在难得写出什么新鲜感来……不，不要说新鲜感了，都快写出规律来了！别说看的人没劲，写的人只怕也会越写越无趣。为了挖掘网游新乐趣，我才耗上了时间精力长期驻扎在这个江河天下里，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攀到你了！我哪可能那么轻易放手么，你说对不对？”

　　那个“对不对”又出现了，我强忍住笑，打出问题：“你是个作家？”

　　“不是不是，哪能配得上这么尊贵的头衔，我只是个小小的写手而已。”猎手诚惶诚恐的谦虚从字里行间往外冒。

　　我不禁又笑，同时也释然。毕竟，一个好歹也算写手的人物，大概多少对人的心理都有着自成一套的看法吧，猎手这么精确得猜中我的心思，或者也是写作训练出来的吧……

　　猎手很懂得见机行事，很快他又提议，他先去打听跟满分相关的信息，探听完之后还需要下线一阵，与我约好三个小时后在游戏里呼唤。

　　我答应了，便独自在翼州城里四处溜达，不知不觉晃荡到了城外，在低级小怪的游玩区，居然看见了这么一幕：十数个头顶XX镖局称号的角色，将一伙四五个人物团团包围——而正中心那个，居然还是我的熟人：野蛮小面条是也。

　　我好奇心大动，忙凑过去看，还未到跟前，那腾腾杀气便已经透过屏幕扑面而来。

　　像是解释我的疑惑，就见野蛮小面条道：“废话少说了，游戏而已，搞那么多唧唧歪歪干嘛？来PK么，谁不打谁是废物！”

　　一句话点燃了战火，BGM跟着变了调，厮杀的音效随之传出。我大喇喇得靠过去，没人注意到我，我好整以暇得观战，其间暗暗佩服河盗一方的打架技术高超，平均一拖三，还得以互相支援，虽然人数少，却不见得落了明显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