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景把手放下,神色严肃。
“袁方。”
“嗯?”
“你是到哪儿找了个野男人?”
“……嗯?”
司景目光很认真。袁方愣愣地回看他,终于从他的眼神中明白了什么,忙不迭一路小跑去屋子里拿出一面小镜子,在阳光下对着左照右照。看着看着,他就倒吸一口冷气,连忙捂严实了,反问:“你怎么知道是男人?”
在真正明白自己心意之前,袁方还始终以为自己喜欢的仍旧是女人。可如今想来,从小到大,他其实也并未对任何一个女性产生过友谊之外的感情,虽然优秀的女孩子不少,真正动了心的却没一个。
那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回头再想才觉得蹊跷。
还以为是自己眼光过高,没想到是因为性别不匹配。
司景很诧异地反驳:“难不成还能是女人?”
别开玩笑了,讹兽当初说他是个钢铁直男的第二天,阚泽可就把那一幕当乐子说给自家猫崽子听了。虽然那讹兽在自己腿长的问题上说了实话,没撒谎,可这种事儿自然不能拿来开玩笑。
他说袁方是个直的,那袁方一定弯成回形针了。
蚊香也不是不可能啊。
司大佬很有八卦精神地又问了一遍,“是谁?”
袁方搓搓脸,难得有些泛红。他并不想隐瞒,因此犹豫片刻,还是小声回答:“是……”
“是我。”
后头忽然传来另一道声音,房渊道推推眼镜迈腿走出房门,仍旧是一副干脆利落的精英气质。他的袖口松松卷了起来,迎上司景不可思议的目光,点点头,确认了,“的确是我。”
司景被震得目瞪口呆。房渊道却没心思去管他,径直到了袁方身侧,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低声问:“还难受吗?”
袁经纪人脸有点儿红,“不难受。”
司景的目光变得若有所思,缓缓下移,眼睛直直地注视着他的腰。袁方被他满含八卦意味的滚烫眼神盯了好一会儿,不由得恼羞成怒,解释:“我这不是……祖宗,你什么眼神!我这真不是!我腰没问题!!!”
司景求教:“那是你天赋异禀?还是他细如牛毛?”
“都不是好吗!”袁方简直想把这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艺人暴打一顿,“我昨天有点发烧,他是问我烧退了没……你到底都在想什么!”
还能不能好了!
原来不是,司大佬啧了声,眼神顿时满含遗憾。
还以为早上能喝到红豆粥。
啧啧。
——
这一日的雨终于停了。抢险的队伍过来,加上之前的成果,勉强通了一条山道,下午便可以让车队通行。节目组重新安排了拍摄时间,几个嘉宾便分别坐车下山。袁方坐在车上摆弄手机,忽然瞧见通讯器上的消息一个接一个闪,打开来看,却是司景在给他发红包,“怎么?”
“庆祝你脱单啊。”司景说的理所当然,顺带摸出阚泽身上的手机,男人也侧着身任由他掏,“阚泽也得给你发几个。”
阚泽松松靠着椅背,唇角含着笑,“嗯。”
袁方心中有点儿暖。他说:“怎么忽然这么懂事?”
说着就戳开了一个,黑色的数值明晃晃映入眼,13.14元。
袁方:“……”
很好,和网上网友晒出来的那种极品抠门男友红包是一个价钱。
他刚才到底在为什么感动?
司景哈哈笑,又催促他:“怎么不拆了?”
袁方木着脸,一个接一个地往下点,觉得自己应该有了心理准备,超过十块那都算是一笔巨款。可接下来的俩红包实在更令他吃惊,别说是十块了,一块也没过啊。
袁经纪人深深叹息,觉得刚才为司景的懂事而几乎要热泪盈眶的自己简直是个傻子。
司景催:“最后一个,最后一个。”
袁方警惕地说:“该不会是几分钱吧?”
说着,却还是拆开了。哪怕几分,那也是司景的心意——有这份心意总是好事。
他决定哪怕最后一个真是几分钱,也得笑给司景看。
可真点开了,袁方却笑不出来了。他数了数后头的零,瞠目结舌抬头望着自家艺人;司景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大佬架势,像是漫不经心似的说:“看你平常辛苦,给你发点工资。”
袁方一瞬间竟有些说不出话。他沉默了会儿,笑了笑,蓦然有了种老母亲看着儿子长大的沧桑感。
司景是当真成长了。
往日的他,哪儿会想到这些;这样看来,拱了自家嫩白菜的这头猪也并非没做好事。起码司景这么个不问世事不懂人情的,也终于被染上了点儿烟火味,慢慢知晓去照顾他人了。
袁方看向窗外,也隐隐有些感叹。
三年了。
他带着这个艺人,瞧着他从入圈时只能演炮灰的十八线到如今备受追捧的当红流量,这其中许多情绪许多波折,都不为外人所知,不为外人所明了。可一路一同扛过来,司景也真正成了他的家人,亦是他最为满意与自豪的作品。
袁老母亲感叹了半天,慢慢才从自己刚刚的沧桑感里琢磨出了点儿不对味。
……嗯?等等,为什么是老母亲??
他悚然一惊。
——
两周后,司景收到了汪源的消息,新电影的名字已经定下,按照汪源的意思,叫做《乱云》。
在这乱世里头,哪怕是天空上的一片云,也得靠风向决定它将奔向何方。
电影的筹备工作已基本完成,汪源对这部片子抱了极大的热情,所召集的工作人员都是自己曾经合作过的各方巨头。电影主题曲与插曲都交由国内一位知名作曲家制作,擅长写歌的音乐小天王江邪加入,再加上专门聘请的国外音乐团队,用上了十成十的心思。
最初的主题曲的demo已经基本制作完成,汪源发到了邮箱里,嘱咐司景先听一听。
“找找感觉。”他这样说。
司景点开,反倒怔了怔。
……主题曲与他想象的截然不同,是由一个声音稚嫩清脆的孩子唱的。唱的像是小地方的民谣,孩子音乐技巧并不足,发音也不是很标准,可也恰恰是这种不标准,让他的歌声听起来,就像是立在自己身旁的一个普通的孩子。
“天亮亮,背上行囊;天亮亮,没了爹娘。我的家,在何方?”
透过这声音,好像那不过三四岁的男孩就站在他腿旁。他们一起朝前望着,那儿有硝烟裹挟着炸掉的弹药碎片,它们一同爆开了。
震耳欲聋。
踩着把这片土地染成深色的血,孩子张张嘴,年幼的瞳孔里充满着难言的惊怕与哀伤。
“天黑黑,天亮亮。我的家,在何方?”
大地沉默着,苍穹也沉默着。没有人回答这个孩子的疑问,世界撕裂成了一张狰狞的巨嘴,生活在这儿的人都被吞噬进去。吞进去的是拥有着活生生血肉的人,吐出来的却只剩下苍白的骨架。
“我的家,在何方?”
紧接着,童声缓歇,鼓声骤起!
这旋律实在太过惊心动魄,基调却仍旧是悲伤的,仿佛是在冲着这一片天嘶声叫喊。司景的头皮微微一麻,待反应过来时,才发觉自己已经下意识去摸腰上,想要像当年一样,掏出那把跨在腰间滴满鲜血的刀。
他对汪源道:“效果的确超出我的想象。”
“怎么样?我说的吧?”汪源对于这样的成果也极其满意,嘱咐,“你们家的猫,过两天也可以送过来了——我约了专门的训练师,准备先对他进行一段时间的训练。”
司景算了算自己的通告时间,好在综艺拍摄已经暂告一段落,为了这场电影,阚泽事先已经对工作进行了调整,倒也不困难。他说:“好。”
约定的训练师年纪不大,训练猫猫狗狗却相当有经验,据说再难撸的猫,在他手里都能化成一摊水。见面那一天司景仍旧是由阚泽抱过去的,那训练师还在与汪导演说话:“……这不是什么难事。如果汪导想让它再瘦点,我会在训练的时候多添加些内容。”
汪源摇摇头,咬着烟,解释:“它和其它猫不一样,很容易舍不得。”
“怎么会舍不得?”训练师反而笑了,“汪导放心,经过我手的猫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了,什么样的猫没见过?布偶长毛英短无毛,蓝猫奶牛田园猫黑猫……就没有我训练不了的。”
汪源把嘴中的烟拿下来,也不欲与他多解释,模糊道:“等抱来看吧。”
阚泽抱着怀中的猫崽子走近,喊:“汪导。”
“哦,来了?”汪源说,给旁边的训练师介绍,“这就是那只猫,司景家的,叫小花……来小花,抬起头来和老师打个招呼。”
司景相当尊师重道,于是把头钻出来了,舔舔嘴唇,软呼呼地喵呜了一声。
训练师的眼睛瞬间微微睁大了。
我操,这孩子……
这孩子怎么看起来这么奶?!
这到底是什么绝世的小猫咪!!!
他不可置信地上前一步,伸出手想和司景握一握。短腿猫看他一眼,很是痛快地把爪子递过去了,连爪垫都是无可挑剔的浅粉色,浑圆可爱,训练师抓着捏了又捏,又软又有韧劲儿的触感顺着指尖准确地传达回大脑,眼前的猫崽子大眼睛又圆又亮,橄榄青的,湿乎乎的。
训练师沉默片刻,觉得自己懂导演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这特么谁下的去手?
他咳嗽了一声,说:“我看它也不胖……”
司景相当敬业,这段时间吃的都少了,这会儿蜷缩在阚泽怀里,只有极小的一团。细而轻的绒毛随着风微微颤着,的确不如之前养在汪源家里时那般肥美了。
猫仆汪源也连声附和,“是,是,我看也不胖!”
训练师试探着小声说:“要不,就让它用这个体态去演?”
汪源大喜,顺着递过来的这台阶蹭蹭就下去,“行。”
瞧这孩子,本身就只有这么一小团,还怎么减?
再减就真的要只剩骨架子喽。那摸着多不舒服?
司景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因为色相和短腿逃过了被逼减肥的命运。他被训练师接过去,接下来就是为期半个月的封闭训练。
训练进行的相当顺利。司景拿捏好分寸,表现的恰到好处,坐在一群毛团子中间时,他分明是其中最小的那一团,却也是最乖的,从来不随地大小便,而且教什么东西都学的极快。喜的训练员每天给他饭时,都要偷偷往他的猫粮底下埋上一块三文鱼,摸摸他的脑袋小声嘱咐:“慢慢吃哦。”
就只他有,别的小朋友都没。
司景俨然成了这个训练场里最受宠的学员。
训练员宠着,其它猫战战兢兢供着,司景晃着一身小软毛,在这儿也活出了大佬该有的风采。
最高的猫爬架是他的,最可爱的玩具也是他的。
什么都是他的!
课程结束后,司景多出来了一沓小项圈,全都是训练员奖励给他的。上头吊着朵圆乎乎的小红花。
来接他的是阚泽。远远地瞧见男人,短腿猫便迈开四条齐短无比的腿,冲着男人的方向飞奔出去,一下子撞进了阚泽蹲下来展开的臂弯里。被托着毛屁股抱起来后,短腿猫喵了一声,给他男人全方位展示了一下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小红花。
阚泽笑问:“小花得的?”
司景晃尾巴,小表情有些骄傲。
“好棒。”猫薄荷亲他一口,忍笑,“我们小花是里头最乖的猫了。”
那是!
司景爪子抵着他的脸,有点儿焦急,使劲儿地吸了吸鼻子。好几天没见了,非常想要好好吸一吸。
人形六神真是一日不吸就十分想念。
小脑袋在自己脸颊上蹭来蹭去,急吼吼又想往衣服领子里钻。阚泽摸着他的毛尾巴,从尾端向上一顺,大尾巴瞬间就炸了毛,像是朵蓬松的花。
下颈被挠了挠,司景眯起眼,扬起脖子。
“这么想我?”阚泽含笑。
司景又晃了晃尾巴。
阚泽心都要软成一滩水,把他带回车里。车门刚刚关上,司景便开始暴力扯他领口,心焦地吸着鼻子,熟悉的香气源源不断地钻进来。
啊,猫薄荷的芬芳!
这几天都莫得猫薄荷吸的猫简直要晕倒在当场!
司景对着那一小片颈部皮肤舔舐时,男人却忽然拍了拍他,低声唤:“小花,我还有礼物给你。”
司景后退一步,改为咬着他的指尖,懵懵懂懂抬头。
是什么?
阚泽从车上的包中掏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他。
司景:“???”
他松开嘴,跳到文件上,诧异地探头去看。入目明晃晃一行字,“上海家化联合股份有限公司……”
上海家化??
司景彻底懵了,仰头去看阚泽,又低头研究这份合同。越看越觉得不对味儿,“上海家化联合股份有限公司旗下六神品牌将提供如下服务”是什么意思?
别告诉他他男人真给他买了生产线。
不是说这玩意儿不卖的吗?
阚泽解释:“上一次,我听袁方说你喜欢。”
……你听他唬你!
“所以买了,”阚泽斯斯文文,“我已经和这家公司达成合作,在那之后,将为他们旗下另一个品牌提供免费宣传。作为回报,他们将单独开发一条提供给你的小型生产线,可以生产你想要的味道。”
司景脚踩着这合同,彻底目瞪口呆:“……”
现在你们都这么玩儿了吗?
这么豪?
说买生产线就真买生产线??
他低着头,阚泽并看不清他的神情,隐约竟然有些忐忑。男人沉默了会儿,轻声道:“小花不喜欢?”
司景抬起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即敏捷地抓着他的衣服,三两下爬到了他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