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大恨铁不成钢,骂道:“换什么换,先前我们不是想多换几张,他说没有多了,看现在这个样子就知道在找借口,不愿再给我们了。但我们拿到他那些符篆,好处多多的……”
“那……”
辛大望了望四周,见大家已经聊起其他话题,无人在看他们,悄悄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辛二大惊失色:“不是说那人是云浮派弟子吗?”
辛大敲了这个蠢弟弟的脑袋,低声说:“他说是你就觉得是?我们好歹也在外边闯荡了几年,还跟那些村姑野汉一样好骗?”然后他扳着手指分析起来:“第一,这种大宗门弟子,哪个不是穿着宗门衣服、或者拿着有宗门标志的东西的?什么腰牌挂坠抹额,他有么?他一样都没有。第二,一般宗门都是未学成前不许弟子下山的,他的修为至多练气期,我们见过的有门派的弟子哪有就这点修为出来混的,跟我们这种厉害一点的修士有什么区别?”
他见辛二面色仍有点犹豫,又道:“退一万步来说,他就算真是云浮的弟子,那八成也不会是内门弟子,那种人享受宗门供养,怎么会是这种寒酸模样?如果是外门弟子,那根本不用担心,就是靠着宗门,符篆比我们多一点而已,在外面死就死了,宗门根本不会管他们的死活。”
辛二扔是一脸忧色:“可是,他的修为比我们高……若是我们对付不了他……”
“傻吗,我们肯定对付不了,”辛大脸上现出狞笑,“强攻不得,我们可以智取啊。”
于是他附耳小声与辛二商量了一会儿,两人一齐站起来坐到穆星河身边。
“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辛大笑着招呼道。
“啊,”穆星河听到声音才从他的沉思中回过神来,还显得有些呆滞,“真巧。”
“听说,小兄弟竟然打败了那山精?真真是厉害啊!”辛二凑过去说道。
穆星河打量了他们一下,笑了一笑:“不不不,那山精本来已经受了伤,我捡个便宜而已,没有那么厉害的。”
“怎么会,说实话我们兄弟是跟那精怪交过手的,被打得灰头土脸,”辛大客套了几句,把话转到正题上,“小兄弟是强人,我其实有点事情和小兄弟商量……”
穆星河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说:“来换符篆?哎呀那山精实在不好对付,我刚才就用尽啦。”他说话的尾音有几分上翘,倒显出一番难以捉摸的神气来。
辛大并不为他影响,摇了摇头,说道:“是这样的,我在吴山上发现了一处秘密宝洞,瞧见有精怪守在里边,我与弟弟多半是打不过,但如果加上小兄弟你,那应该就能十分顺利。”
辛二在一旁赔笑道:“事成之后,小兄弟你拿大头,我兄弟二人跟着喝口汤就行了,绝对不会贪心。”
那些修真之人,个个都是对宝物、秘境有别样的渴求,毕竟没准一次意外收获就能让自己修为大涨或是关键时刻救自己一命,辛家兄弟虽说修为不高,好歹也是能驱符篆之人,比他们身边的其他人认识更深,特别理解这种渴求。
果然,穆星河站了起来:“好!何时出发?”
辛家兄弟对视一眼:“就趁现在吧!”
三人离开茶寮,雨已经停了,天色昏昏沉沉的,待到他们到吴山上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穆星河今日与吴山十分有缘,他一早翻越吴山来到大壶镇,晚些听说有精怪作祟,便又上了趟吴山,如今辛家兄弟又约他到吴山去探险。
吴山风景尚算秀丽,但比云浮差得远了,灵气也不怎么充盈,早些看到的那个山鸡只有混混沌沌的练气水准,连真灵都没有孕育出来。穆星河感觉这地界能生出这玩意已经是非常努力了,倒没想到这还卧虎藏龙,不止一只。
穆星河想着“嘿”地一声笑了出来。
“小兄弟为什么发笑?”辛二疑惑道。
穆星河整了容色,严肃道:“我是想到,之前那只山精生着山鸡的样子却长了鹅的脑袋,十分滑稽,不知道你们所见到那只精怪又会长什么样子。”
辛二语塞,辛大回道:“说实话,我们也没看清楚,只觉得妖气甚为浓厚,不敢进去细看。”
穆星河点点头:“原来如此。”说罢他就不再问这些,转而和辛家兄弟聊一下此地的风土人情。
穆星河一路行得飞快,时不时停步等着辛家兄弟的指引,辛家兄弟显出疲态,说道:“年轻人真是身强体壮,走了半个山都不带喘气的。”
这画面似曾相识,穆星河笑了笑,随口应道:“这山比我们云浮的山差多了。”当初他还在云浮的时候,为了听道不知道翻几座山呢。
辛家兄弟也问他云浮派的事情,他在云浮派时间其实不算长,而且基本都在认真修炼,因此只是含糊带过,这叫辛家兄弟更觉得他不是什么云浮派正经弟子。
不知不觉天已然暗了下来,穆星河抬头看看天空,下了一天雨的天空,到了晚上也是层云堆积,无限晦暗。一个无月的夜晚,适合杀人、放火、打劫,穆星河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拿出一张符篆,催动法诀,符篆被抛到地上烧毁,一道清风随他的意念萦绕在他身边。
辛大好奇地看着他:“这又是什么玄妙术法?”
穆星河骄傲道:“小清风诀!这可是我们云浮的看家术法,养气期就能学会!”
辛大顿时兴趣全失,辛二仍有些好奇,问道:“那这个看家术法是什么用处?”
“用处嘛,”穆星河顿了顿,“一般来说可以让我们跑得快一点,云浮那么多山,我们就靠这个跑的。”
于是连辛二都失去了兴趣,几个人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
好在辛大还算善解人意,开口道:“就快到了。”
穆星河挑挑眉,问道:“我方才也来过吴山,怎么没发现这种地方还有洞穴?”
辛大解释道:“吴山上常有人来往,我们兄弟不放心,做了些许掩饰,好让人发现不了。”
穆星河仍是有些疑惑:“那为何一点灵气也无?”
这回是辛二解释了:“我们兄弟得到过一个能遮盖灵气的秘术。”
“原来如此,”穆星河不疑有他,“平日里四处搜集这些术法,散修的日子的确不好过。”
不知为何,他似乎在辛大面前看到了一丝嫉恨之色,那扭曲的神色一闪而过,他转过头去看又是辛大原本陪着笑的样子,在幽暗的夜色里晦暗不明。
穆星河不以为意,然后他看到辛大往前了一步,指着前面:“是那里。”
穆星河看了两圈,才发现有一处不同,山上除了山道都是些低矮的灌木和零星几棵大树,而有一簇灌木的枝条相互交错,显得杂乱无章,辛大走过去,扒拉扒拉就把那些灌木扯到一边去——灌木之后,隐藏着一个小小的洞穴,洞穴并不算深,穆星河走了几步,打算细看一番。
一切本该如常,此时他身后却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压力——那是有人接近的感觉!
辛大还在他旁边收拾东西,动作却微妙地有些滞后,在他背后的只有辛二了。不过一息的时间,他心念一转,便闪身退到一边去。本就是十分敏捷的少年身形,加持了小清风诀,他身法极快,一下子便离开了原先的位置。
只见辛二原本作势要推他,一只手还往前伸着,势头收不住,他离洞口极近,这个推似乎又用了极大的力气,一个趔趄就要倒进去,辛大大惊失色,作势要拉,不知从何而起的两道玄雷却从天而降,落到了他身上,他的真气仿佛被切割了再切割,那两道玄雷虽然声势骇人,但实际上没有给他造成很大的冲击,他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几乎动弹不得。
那是一种十分恐怖的感受,他并没有真的无法动作,只是他体内的时间流向仿佛与外界的不一致,他竭力要行动,身体却不受使唤,却只能看到风穿过树叶,穆星河好奇地在洞口探看摔进去的辛二,他眼中的景色一切如旧,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他的手却只微微向前了一点。
一瞬中竟有一种被抛离在世界之外的可怖感觉。
穆星河似乎看洞穴看够了,视线微移,侧了侧头,辛大的视线中看见有一个诡异的红色妖物,乘着蓝色云从他身后飘了出来。
穆星河微笑地拍了拍那妖物的头顶——可能是灯笼顶,用一种如同说今晚的饭很好吃的语气说着叫人听不懂的话:“不错嘛,命中很给力。”
那妖物毫无反应,穆星河也不理会它,不一会儿便让他又化成青烟消失了。穆星河看着辛大,脸上还是带着笑的:“你要不要也跟着你弟进去呢?”
辛大惊恐地想要摇头,可是他的动作仍然不听使唤,手还是伸着想拉住那个不存在的辛二。
“啊,”穆星河如梦初醒一般,“我忘记你现在也反应不了了。你被推条了嘛。”
他在云浮山的时候将几个N卡式神的技能都试了一下,最感兴趣的还是天邪鬼青的加速、赤舌的推条、和神乐的拉条。尤其是推条,推条这个技能现实化的表现非常诡异,是让一个物体的体内时间减缓,就像面前的辛大一样,他的意识依然能够对自己的行动下达指令,但是行动时间是严重滞后于现实时间的,只能等待时间过去——就像游戏里被推条的对象行动条终于跑到终点,当他的推条效果结束之后,别人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事情了。
如果穆星河心眼坏一点,鬼火多一点,真气丰富一点,一直对辛大使用推条,恐怕他到死都没办法行动了。
穆星河对辛大毫无兴趣,依然凑过去看那洞穴,那洞穴里没有妖物也没有精怪,只有一个阵法。
在黑漆漆的洞穴里,褐黄色的土地上,不知道谁布下了一个阵法,那阵法不知用什么画成,铭刻在地上有金砂与铁灰交杂的色泽,阵法之上,辛二悬在半空之中,被一道道似金似铁的绳索捆绑住,姿势竟然有点像十字架上的人,脸色灰败,动弹不得。
阵法之外,还有一根特别长的树枝,顶端捆绑着一个铁钩子。
穆星河略一思索,拿出一张空白符纸,进入系统,召唤了一只天邪鬼红出来。天邪鬼红是他不多的练过级的N卡,携带了一个技能叫挑衅,这是一个嘲讽系技能,强制对手攻击他。穆星河打算放它进到洞里,对辛大使用挑衅,让他神智全失,自己进去。
穆星河手上符纸一燃,天邪鬼红沉沉地降落在他面前,让它走进洞里,可天邪鬼红不过刚刚进入洞穴的范围,顷刻之间便化为一道蓝烟,消失无踪。地上只留下一个烧焦的符纸,很快又寸寸碎裂,化为尘埃,与地面融为一体。
连穆星河都有些措手不及:“这个阵法,当真是凶险无比啊……”
天邪鬼红突然死亡,他不过少了一张符纸,几丝真气。但一瞬间所有事情都在他心中理清了,他蹲在地上看着阵法,折了树枝随手复原着阵法的图纹:“你们两个知道我有油水,便想骗我上山,然后杀人越货,我本以为你们只是随便骗骗,随便杀杀,没想到还藏了这么一个厉害阵法。也是,没有这种霸道阵法,你们两个人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
他画着画着,阵法要画到最后一笔,他又突兀地将笔画断掉,用手随意抹去:“我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不过料来也不是你们两个能掌握的,大概另外有人布下这个阵法,被你们占了便宜?我看看……”他说着站了起来,注视着幽暗的洞穴。阵法上有很淡的光芒,隐约可见一些破碎的衣角、符篆、甚至破碎的骨头。
他感觉有点发寒,扭头看了一眼,发现辛大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站着,他的手要收不收,头扭着嘴巴大张着仿佛要说话。穆星河朝辛大扔出一张空白符纸,一个五芒星阵在辛大脚底下生出,又忽然消失无踪,穆星河“啧”了一声,感觉到这个控制的不靠谱,便扔了一张写好的符篆,符篆化成绳索,又捆住了即将能够行动的辛大。
“还杀人了?厉害了我的哥,你们那些秘法都是从这里来?”穆星河抱着胸,踩在一个石头上居高临下地问道。
“大爷饶命!”辛大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虽然不能行动,但仍是奋力呼喊道,“原谅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我们不该打您的主意!看着我们散修谋生艰难的份上,饶我们一命吧。”
“哦?”穆星河意味深长地发出了一个音节,然后问道,“我又如何饶你弟弟的命?这阵法如何解开?”
辛大低下头来:“这阵法确确实实是我无意中发现,我也不知道如何操作,只知道有修真之人靠近就会自然而然被捆绑,然后肉体被阵法所蚕食。也许……破坏阵法的符号便能解开,辛二不慎跌入,命该如此,是他先算计你,但我没有,请您饶了我吧!”
“也许?看来你们还没解开过啊,”穆星河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另一只手的手肘,“所以那个铁钩是你们用来把人家的遗物这样勾出来,杀人越货,占为己有?多强的人要是没有防备只要一靠近就中招了,厉害厉害。”
辛大忙不迭地说:“我们只用过几次而已!来往的修士没有特别强大的,只有那个有隐藏灵气秘术的人要厉害一点,从今往后,我可以任您驱驰,这个阵法也归您所有!”
穆星河看着那洞穴里边,辛二倒是还有意识,看真气似乎流失得还很缓慢,这个阵法只是让他仿佛一个被爆晒的青菜一样,逐渐枯败。
穆星河听到有脚步声由远至近,大概是有晚归的猎人打猎归来了,穆星河皱皱眉,过去拍了拍辛大的身体,摸出一个储物袋来:“秘法在这个袋子里?”辛大看着穆星河,面上盈满恐惧,穆星河狞笑了一下,忽然把辛大提起来往里边一推。
“我都没杀人,你们就敢杀人了,这是向我炫耀吗?好大的狗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