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靠着自己的努力以刚入练气期的修为杀入内门的,他的天赋原本受到不少人肯定,不知他们见到此时的他可曾会觉得看错了人?
但即使是这样的情境,穆星河也没有半点落寞。
他顺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没有喝,看着茶叶在水中沉沉浮浮:“我听宗门前辈说过,修真是体悟自己与这个世界的关系的过程,我未必能看明白‘我’,但更加无法去构建于这个世界的联系。在别人努力修行之时,我却在观察我周围的东西,……也因此,我能体悟到万物的一丝灵气,我看出了一些你剑意、你内息里的意蕴,这并非完全说谎。”
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沈岫,那眼神里不是执拗,也不算悲哀,是明明朗朗如盛夏天光的少年意气:“这是我以半年修为为代价所得到的能力,绝非谎言。”
沈岫沉默着不置一词。他的睫毛很长,半遮住了眼睛,只有眼底一点流光在闪动着。穆星河也不说话,他也没有什么话可以去说了,便开始回忆起各种法诀,各种符篆的图形来。
沈岫只是说了一声:“还行。”
穆星河虽未完全听懂,但还是当作了对他这些时日虚掷光阴的肯定。沈岫毕竟是一方大佬,比他见过所有人——那个掌门除外——修为都要高,大佬既然觉得没有问题,那他这段时间的修行也就没有了问题。
穆星河毕竟没有师父。他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他怎么对待他,没有人指点,那他就想办法从更强的人口中得到讯息,让他判断自己的道路有无错误。
他不是原来的穆星河,他能凭借一点微末的聪明绝处逢生,也一直试图争取着自己的价值,寻找自己的方向。
沈岫忽然微微勾起唇角看着他,这一笑忽然给他的神情添上了些许柔软,如同春风吹尽桃花色,叫人不经意就看迷了眼。只是语气依然是淡漠的:“满意了?”
穆星河用意再次被拆穿,但他终于大概上摸到了一点沈岫的脾气,于是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笑嘻嘻地说:“大佬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哪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
于是沈岫又转过脸去,倦倦地看茶叶沉浮,懒得理他。
半晌,沈岫说:“我的确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穆星河本来还在玩着茶壶茶杯,听到大佬发话,立刻坐直了,作洗耳恭听状。
“这附近人来人往,是因为此处妖气越发浓重,或有事发生。一部分是修真人士苦寻机缘,想要一探究竟,另一些人是收到了消息,知道此处有一座妖修秘府准备降世,”沈岫说,“我得取一样物事,但与那处地方主人有些渊源,她设了些禁制,我不方便出手。”
穆星河想了想,问道:“里边有危险吗?”
沈岫忽然微微侧了侧头,几缕发丝垂了下来,遮住了他那颗朱砂颜色的泪痣,他的睫毛很长,垂下眼来看穆星河的时候几乎看不出情绪:“我记得我上回知道那处的时候主人还在冲击金丹,不过她现在已经不在了。”
穆星河数了数自己到金丹的距离,不由颤抖了一下。想起那个地方主人已经不在,应该还不至于那么凶险,又小心翼翼地问:“那来争?0" 带着非洲式神去修真0 ">首页12 页, 岬娜硕际鞘裁囱尬俊?br /> “大抵只有凝脉期到炼魂期吧,修为稍微高一点的都不会来,那里的东西他们用不到。”
只有!凝脉期!到结魄期!
之前光一个刚凝脉期的刘云洲就够他受的了,现在还要来一大堆加强版刘云洲?
“哈!”穆星河沉思半晌,猛然一靠椅背,拍手大笑,眼睛里闪烁的都是狡猾而嗜血的光芒,“有挑战,我喜欢!”
穆星河翘着二郎腿思考了一下他英年早逝惨死他乡的几率,又开口说道:“我临死前还有一个问题。”
见沈岫微微点了点头,他继续说了下去:“假若我能力不足,死在里边如何是好?”
他满以为这个残忍无情、完全没把他的性命当一回事的大佬会说些什么“我管你去死”“那便是你的命”之类的话,却没想到沈岫微微抬起眼来看向他,语气平静又淡漠:“有我在,你怎么可能死。”
分明是平淡得没有一丝感情的话,可是在明明烛火下,他的脸晕染上一层温暖的色泽,映照得眼中有万顷波光,似乎能将他一贯冰雪一般的冷漠融化,他就这样静静看着穆星河,穆星河却恍惚间能够想象得出当年这个人被无数人所信赖所追随的风采。
————
穆星河怔怔地看了沈岫一会,忽然觉得世界分外不公平。
凭什么这人长得那么好看,天分还那么高。
甚至是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也有人帮他说话,连云浮那种正派宗门都只是无视了他就算了。
穆星河忧伤地说:“我饿了,你要吃饭吗?”
沈岫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着他。
对,人家修为那么高,怎么可能需要做吃饭那么庸俗的事情呢?
真是太不公平了。
坐在穆星河隔壁桌的大汉喝了一口酒,说道:“我得了可靠消息,妖修秘府就将在这几天降世。据说那个妖修积累不少,准备了许多珍奇材料、法宝准备冲击金丹,不料冲击失败,无情陨灭,这秘府因为失去真力依托而隐匿于世,算来不日之后连隐匿的力量都没有了,我们先到此,必能得到些法宝。”
“哪有那么简单,我们这些道修的洞府都是层层禁制,那些邪魔外道向来手段诡异,更不可能让我们进去取物了。”与他同桌那个人叹道。
只见另一桌的人一个面上带着修整良好的小胡子的男人斜睨着他们,说道:“那妖女活着的时候作风就古怪,洞府更是极其凶险,如今若没点门道,你们恐怕连门都入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副本即将上线☆
第32章 不眠之夜
那大汉被两人反驳, 尤为不服:“无非是一个金丹未成之人的洞府, 找上一群人, 用术法狂轰乱炸,强行破坏禁制又有何难?”
“你尽管试试,”那人听了嘲讽之色更深, “那妖女是与临渊君沈岫同一个时代的人物,她的机关阵法连临渊君都说过远出同辈之人,原本应当理所当然结成金丹, 只是不知道什么缘故殒灭了。若不出变故,她也是威压一方的宗师人物,现在人虽身死,然而即便只是遗府, 结魄期以下都需要提起十二分心力应付。”
最后他还嘲笑道:“真不知道你们收到的什么消息, 竟然这样贸贸然就来了。我劝告你们,没点斤两不要进去了,里头凶险非常人所料。而且即使你们想进去也未必进得去,此处门口设有禁制,金丹以上触碰洞府即焚毁,金丹以下硬闯十有八九会被机关杀死。”
大汉连都涨红了几欲站起来拍桌子, 幸而他的同伴要冷静一些, 拉住了他,问道, “那这位兄台可有能够进入的好办法?”
结果小胡子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不足为外人道也”便转过身与同伴说话了,再也不理其他人。
穆星河一边吃着瓜, 一边瞧着人一脸压抑不住的得意之色,感觉这人与其说劝告,更像是炫耀一点。
客栈里依旧嘈嘈杂杂,到处都说着那妖修遗府的事情,只是再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大约都是在拉拢着要一起去遗府探秘。而之前那个大大展现了一发自己见识的人倒是谁也不理会,显然是已经有了伙伴。
穆星河没敢凑这热闹,缩在角落里吃东西,因此大家如此热热闹闹拉帮结派的时候,也没人注意到他。
忽然客栈进来了几个人,为首是个青年男子,器宇轩昂,风度不凡,后边跟着一男一女,女子身材清瘦修长,面容秀丽,怀抱长剑,神情肃然,男子长相平凡,却自有一番沉稳气度,这三个人一看就不平常,他们一进来,客栈都安静了一些。
“那是凌远栈!”有人低呼出声。
又有人问道:“凌远栈又是谁?”
“这几年散修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曾经打败过不少大宗门弟子,不日就要突破到结魄期了!”
而小胡子此时却站起来颠颠地走到凌远栈跟前,对他说了些什么,凌远栈微笑地点了点头。几人一起上了楼,留下一群仰望的人民群众。
原来这是抱上大腿了啊!
众人恍然大悟。
穆星河还观望着,发现隔壁桌那两个人对望了一眼,也站了起来,跟着上了楼,面上还带着坚定的神色。
没过多久,那两个人又下来了,此时已经是一脸的沮丧。
穆星河大致想到发生了什么,他想了一会,看着时不时有人上楼,又时不时有人下去,上楼的人神色里有忐忑的也有势在必得的,却都是灰溜溜地下来了。他瞧着没什么人会注意自己,便也悄悄地也混在了上楼的人当中。
他的房间就在沈岫的房间旁边,大佬出手豪气——或者也可能是不屑跟他这种低微之人共住一室,直接让他这个小弟也开了个上房,穆星河乐得自在,一个人在床上滚了几滚,然后盘腿打坐,开始他每日的功课。
将真气运行了几个周天之后,他睁开眼睛,神思清明。
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从辛家兄弟那儿得来的秘法书册,翻看起来。
这个秘法书册说了几个奇异的秘术,这些秘术来由古怪,施术手段也有别于寻常术法,不需要太高深的修为便可运行,学习不算难,但也没有任何杀伤能力,都是对真气灵气作文章的一些小手段。
只可惜没有可以伪装自己的真气修为的手段。穆星河思索了一番,将书册翻阅到遮掩灵气那一页,又将《太乙清风》的玉简拿出来解开禁制去感悟。
从他们的言语看来,唯独凌远栈他们有办法进入秘府。凭穆星河他自己的力量,不仅没办法突破入口的机关,动起手来或许也是凶多吉少。
他得想个办法混进凌远栈的队伍。
只不过之前他看见不少人都被拒绝了,他区区一个练气期更不会有人放在心上。那手召唤式神虽说是奇招,却也是他的底牌,不能逢人就放出来。
如果想加入他们,他起码得伪装出一个凝脉期的模样。
凝脉期之前,修真者的肉体强度与常人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在凝脉期之后修真者基本已经洗经伐脉,凡世手段再也伤不到他们的肉体了,即便是刀锋对着脖子,不带上一点真气相逼的话,凝脉期估计也死不了。而凝脉需要如此的肉体修炼是为了承载日后更为强大的灵魂。于真气修炼上,练气期是感受天地灵气的开始,而凝脉期已经可以让真气与灵气自然而然相融合,将天地灵气吸收为己用。
若他要伪装出凝脉期的样子,要点有二,一是外放的真气让人感觉有凝脉期的水平,二是内在的修为不能让人一眼看穿。前者对他来说却是不难,无非是将部分真气表露于外而沾染天地气息而已。云浮派的入门术法小清风诀,形似天地清风,而本质上却是以真气的运动变化组成清风,若是临摹自然之态,便多取清风之意,混入自己外放真气中,便能稍加迷惑他人。
这个办法穆星河只试验了几次就可以实现出来。
而难的是如何不让自己的修为一眼便被看穿。那秘术书册中是有一个遮掩灵气的秘法,但这个原理是如何能够利用它的原理去置换为遮掩自己的真气吗?
穆星河看着秘术书册,苦苦思索。这书册和他修炼的《太乙清风》《斩月碎星》都不一样,那两本功法讲术法施为方法,更多却是剖析术法如何使用,原理为何,秘术书册却是只谈方法,不讲原理——你知道怎么用就行,为什么是这样的,不需要你懂。
穆星河却不信邪,他没有其它办法,将步骤一个一个拆开来,从《太乙清风》上找到每一个有类似步骤、法诀的术法,一个个对照。
他看得头昏脑胀,抬起头来的时候四周都是寂静的,连风的声音都没有。蜡烛已经几乎燃尽,闪闪烁烁的烛火照得他有点头疼,他看着外边竟然有一丝丝月光,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抓着书册和玉简去到了栏杆边上。
客栈上房都有个小小的阳台,也就一人宽多一点,还放了个聊胜于无的不知道什么植物。穆星河靠在栏杆上,继续他拆解秘法的大业。
这个秘法本质上是盾系术法,寻常的盾是有虚拟的形体的,但这个是制造一个无形的盾隔绝住灵气,他苦苦找寻,终于破解了法诀的含义——大概是调动天地之中自然的灵气去遮掩目标所激发出来的灵气,两者性质较为接近,遮盖起来并不困难。
穆星河将原理弄清楚了,思考如何将这个术法中的目标灵气替换为自己散发的真气。
目标的灵气是他物亦是死物,只要锁定那个目标,施放秘法便可将灵气隔绝,可人是活物,真气是在不停运动着的。他尝试直接将秘法释放在自己身上,结果真气一下子就跑出来了,遮都遮不住。
或许……不应该将秘法直接施放出来。既然真气在不断变化,那么秘法便也该同样变化。秘法的法诀并不难,否则辛大辛二也不至于那么简单就可以使用,穆星河也不会几乎一到手就能学会。最主要的问题还是真气的运行难以捉摸。
穆星河叹了一口气,坐在阳台,靠着栏杆,复又开始冥想。随着修行的进步,他的冥想越来越简单,真气自然而迅速便运转一个周天。可这一次他却没有催促真气运行,他闭上眼睛,感受着真气在体内的运动。它像舒缓的棉花一般在体内伸展,又如同河流一般在经脉里流动。他什么都不想,他的意识跟随着真气伸展、流动。不知何时开始,他的五感空前的敏锐,即便是指尖发梢,他都能体察出那一点真气运行的痕迹。又不止过了多久,他在感受到他的真气冲破他的肌肤,笼罩在他的身体外部。而真气小心翼翼探出来,与外部的灵气相接触,两者相似又相分,相近又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