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星河一动不动,他的内心寂静如同空山,任由真气来去。
而此时他对真气的感受却越发敏锐。真气的运行并非毫无规律,却也并非循规蹈矩,人如同琴弦,而真气便如同琴音,动琴弦而有琴音,音动而四处有细微的颤动,这便是他,真气,与天地灵气。他已能把握住琴音的颤动。
穆星河睁开了眼睛,他此时他的修为虽不足以叫自己的真气收放自如,但已经不需要全神冥想就能感受到自己身周真气如何运动。他将那道秘法释放在自己身上,不时改换秘法中关于利用天地灵气的秘诀,真气竟然大抵上都遮住了。
只是仍有些真气会逃出来,穆星河毫无办法——他刚刚步入练气期不久,方才接触到天地灵气的一点真意,实在无力如此细微掌控天地灵气。
但他无法掌控灵气,却能够操控更复杂一点的术法,他就像打补丁一样打了给自己施加了几个秘法,让真气锁在里边,密不透风。
而经过这一番折腾,他对真气的感觉更为细腻了。他沉醉在术法中,回过神来,天际隐隐已经露出鱼肚白,他竟然研究这个办法研究了整个晚上!
一夜未曾合眼,他丝毫不见疲惫,甚至还想对着朝阳唱歌。
穆星河嗷嗷地张开嘴装作吼叫了一会,然而有清冷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你在干什么?”
穆星河石化着扭过头去,沈岫在一边的阳台上看着他,他身着单衣,头发长长的披在身后,只有几缕落在肩膀上,支着颔,不知道看了多久。
好在穆星河很快从放飞自我被发现的尴尬中恢复过来,他揉了一下脸,咳了一声,说道:“嘿,大佬,现在还能一眼看得穿我我修为吗?”
“能。”沈岫回答得干脆利落。
穆星河心如死灰。
然后沈岫顿了顿,道:“别人不能就够了。”
穆星河心花怒放。
他心情大好,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我先睡一会,晚点起来。”说着就要走回房里。
在他转过身后,沈岫凝望着他,忽然开口:“为何不求助于我?”
客栈之外,朝阳缓缓升起,给黯淡天际染上几丝亮色,连日阴雨过后竟终于迎来一个好天气,晨曦微光中,穆星河回头微微一笑:“若这种事情我都无法独自解决,你留我性命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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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星河说眯一下就是眯一下,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他又一个鲤鱼打挺,给醒了。
成功改换一个术法的兴奋感还在他心中残留,其实他清楚他这个修改修改得是十分的粗糙,或许是徒有其形,否则沈岫不可能一眼就看出来,但是对穆星河来说能糊弄个几天就够了,他也没有时间再去细化,毕竟他现在有正事要做。
唯恐暴露,他给自己贴了几层的秘法,一边走出房间一边松动筋骨,路过沈岫房间时忽然有个声音悠悠地递过来:“带上我。”
穆星河瑟瑟发抖,看着一个人推门而出。
要不是眼角那颗朱红色泪痣,穆星河几乎都认不出那是沈岫了,他的身形有变,面目也十分寻常,大概是一个只能靠泪痣被人记住的青年。他那周身的气息也消匿无形,连那种经常叫穆星河提心吊胆的危险感都没有了,如今看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修道人。
“你说啥,风好大我听不见。”穆星河说。
他的剧本里可没有一点关于大佬要他带的内容,一是大佬如此牛逼,明显根本不用他多管闲事给他谋划,二则是大佬或许压根儿不需要亲自进去,但瞧他扮成这个模样,显然是要他也带他混进去啊!
这次行动对他来说难度已经不小了——他不爱显山露水,习惯装作弱鸡,但这一回却要硬装作很厉害的样子,业务真的不太熟练。
穆星河如此悲伤,结果沈岫理都不理他,眼神都不屑多给一个。
穆星河只好认命,领着一个装大头蒜的大佬,敲响了凌远栈的房门。
凌远栈最近接待了很多人,他有把握进入妖修秘府的事情被传扬出去之后,便有许许多多的修真者找他,想要一同历险。他的确见到一些对他们颇有助力的高手,但更多是像这样只有一点凝脉期修为便想来混过去的愣头青。
这两人年纪看来都不大,站在前边的少年虽然一眼看不出修为深浅,但看他真气的交融程度也不过是凝脉期,后边那个年长一些的看上去更为普通,应当才踏入凝脉期一两年。
凌远栈心下有了判断,先开口了:“两位可是想一同前去妖修遗府?”
少年点点头,凌远栈却是面有难色,客气了一下,说道:“只是……我们这儿人已经够了,若再多一些,恐怕会互相拖后腿,彼此都不能全身而退。”
“这样啊,”少年若有所思,“我还以为你们需要一个人护你们周全呢。”
于是房里另外两人都从自己的思绪中出来,看这个顶多凝脉期的少年大放阙词。
——笑话,他们这儿强人众多,区区一个凝脉期也好在他们面前说大话说要护他们周全?
面对他们的目光,少年只是笑了笑,他抬起手来,默念法诀。
凌远栈无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金花婆婆的地雷、谢谢墨初歇的地雷X2、谢谢就是内个谁的地雷~-3-
明天休息一天噻,后天更新~
第33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
那个少年只是施用了个术法, 整个房间忽然春雷鸣动, 那春雷的范围控制得万分精确, 灌满了房间,却又不出房间一分。
在这一阵一阵的春雷声响中,凌远栈却忽然失了神。
雷法在修真界通以杀伤力强悍闻名, 可是这一场春雷,却毫无杀伐之意。
四野寂寂,春雷鸣动, 黄鹂初啼,桃花始开,万物初生。
蓬勃生气忽然盈满了整个房间,满满都是盎然生气, 甚至连花瓶中插的一支枯枝都要重新生发, 他的体内如受贯注,真气如沐甘霖,在他体内不断流动,又不断壮大。
世上竟有这样的术法?
凌远栈走南闯北,术法见过不少,辅助术法、治疗术法虽然不多, 却终究是有些人会修习的。就连他也会一两手简单的治疗术法作为应急, 但那些术法有些取自地载万物之意、有些取自沐雨苏生之意,都是取之以天地物象本身的意蕴。而这个少年的这道术法却是反其道而行之, 雷法向来悍烈粗暴,这道术法却偏偏能取惊蛰雷鸣的一丝意蕴, 衍化出一个如此生气勃勃的术法!
顺其物意创造一个术法已然不易,提取出相反的真意衍生一个术法更是难度更是不知多少,这术法不知谁人所创,但能学到这样的术法的人必然来历不凡。
须知一个术法必须理解其真意、明白其施行原理才能顺利运用,这道雷法艰深非常,以他的见识都无法一眼看穿说出原理的大概,这少年如此轻松地用来,术法修为定是不凡。
让一个拥有如此术法的人加入自己的队伍,确实是比较稳妥的做法。——只是那少年后面那个平凡无奇的青年却不知如何处理,只盼他也有一样让人眼前一亮的能力。
然而少年收了春雷,动作却没有停,他结出了一个古怪的符印,一道有形而无色的巨大结界以他为中心张开。少年在里边从从容容地微笑:“诸位可以用自己最强一式来攻击我。”
凌远栈与伙伴对望了一眼,对女子唤道:“若薇,你可前去一试?”
黎若薇是一名剑修,虽是散修,无门无派,但是师承绝剑老人,剑术修为不凡,即使是凌远栈都没有正面接她一剑的把握。
黎若薇点了点头,对少年说道:“得罪。”
她干干脆脆地拔出剑来,剑一出鞘,便有一声清越龙吟鸣响,显然是一把好剑。她拔剑之后自己便仿佛化作了另一把利剑,带着一身锋利的杀意,一剑向穆星河刺去!
凌远栈看着却是心中一惊,这黎若薇竟然一点手都不留!这一式是她的最强剑式,名曰剑出无回,是将自己全身的真气系于一线,竭尽全力作出致命一击的招式。
此剑一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无法回头!
少年依然静静站着,等待这一剑——又或许是这一剑,剑出得太快,令他没有半点准备的机会。
但结果再一次叫凌远栈意外。
黎若薇的无回之剑、破竹之势,在那个少年的结界面前竟然受到了阻碍,她的剑意被结界阻了下来,她的所有剑势击在了结界之上,结界受此一击破碎,但她的剑势也从这里停住了,再也连接不了上一招。
少年似乎对结果早有意料,微笑着解释道:“这位姑娘的剑术过人,然而这一个结界,无论多强的攻击都能阻挡一次。”
黎若薇向凌远栈点了点头,显是已经认可了少年的实力。
他观察着众人的反应,又慢吞吞地看了看他身后的青年一眼,说道:“这个是我……家中的长辈,也想来一探秘府,我有把握全程保住他,不拖累任何人,各位意下如何?”
凌远栈心中依然有些迟疑,那少年本领的确有特别之处,但是没有人想要自己队伍多一个累赘,少年的能力是否能为他多换一个位置?
凌远栈还在迟疑,那个面貌平凡的青年忽然开口:“那处秘府主人名为梅庭雪,秘府中阵法众多,其中有两阵为暗水流深阵,业火焚天阵。楼内有一张祖师画像可破任意一个阵法,但只能使用一次。”
凌远栈闻言当即面色大变,他惊疑不定地看了身边的谢芜村一眼,谢芜村也是一脸震惊,甚至面色有些苍白。
他得到这个遗府的消息几乎都依赖于谢芜村。
谢芜村是从一本笔记上得到这个遗府的讯息,推算出其中的关窍所在,是他这一次历险最为重要的保证。然而那个青年只言片语中透露出他对遗府也有着相当的了解,实在叫人意外!
而这种人,即便没有什么本领,他也不会放走——毕竟若是让他到其他人的队伍里去,便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凌远栈与谢芜村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凌远栈面上带上笑意,起身迎接他们两人:“欢迎二位一同历险!”
他向两人介绍道:“我叫凌远栈,一介散修,蒙诸位包容,薄有声名。凝脉期圆满,只需遗府的一样法器便可突破。” 他指向身旁的男子:“谢芜村,对机关、秘法多有研究,也是我们这里对这个秘府最为了解的人,此次历险都要仰仗他的经验。”谢芜村微微笑了笑,凌远栈又指向抱着剑的女子:“黎若薇,绝剑老人高徒,已经突破到结魄期,是一名高手。”女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都是高手,幸会幸会,”少年笑道,“我叫穆星河,师门隐秘,不足为外人道也。凝脉期,擅长……治疗辅助术法。”
不知为何,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上隐隐呈现出一种类似于便秘的表情。
“在下孟青,未有师承,不学无术,平日仰仗这位后辈保护方得周全,”那个青年说,“偶得一书册,中有此秘府之事,因而想一探究竟。”
少年那种便秘一般的表情在他身后的人自我介绍的时候更明显了。
沈岫回房关上门的时候,穆星河整个人就瘫了下去。
他啪啪啪地把自己身上那几层秘术解除下来,又把小清风决收了回去,整个人就像烂泥一样挂在椅子上。
沈岫竟然没有对他这样毫无人样的状态发表什么意见,甚至连易容都没有解除。穆星河瘫在椅子上问道:“你忽然变了个人,就没有人注意吗?”
沈岫竟然还回答了一下:“不会,我做出了一个幻象,叫他们认为‘我’今早已经退房离开了。”
然而穆星河并不能因为这样的回答而感觉到快乐,他昨晚研究了一宿,早上又疯狂表演了一番,精神已经有点不济,换了个姿势趴在桌子上,闷声道:“原来你也打算好了要跟他们混进去?”
沈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不是你自己要去的?你是我的打手,你去我焉能不去。”
穆星河“啊”了一声,顿时理清了思绪。他练习秘法,被沈岫看到。沈岫几乎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打算,让他原来那个身份离开,而改换一个新身份过来,同他一起混进去。想到这一层他也不知道应不应该感激沈岫这善解人意的配合了,他侧头看着沈岫,说道:“其实按照你所知道的那些,还有你那修改记忆的本事,你自己一个人混进去指挥让他们按你的意志行动应该比依靠我这个练气菜鸡简单得多吧?”
“累。”沈岫如今长得跟普通人一样,少了那种叫人惊心动魄的美貌和危险感,但仍然一身疏离气质,穆星河是相信他确确实实就是懒得跟人多说的。然而沈岫顿了一顿,又说:“而且比起来也很无趣。”
虽然他没把比起什么来说清楚,但是穆星河已经很明白他的意思了,不就是比起自己耍心机来,看一个练气期扮演凝脉期还要在狼群中护他周全更有趣吗!
你竟然是这样的大佬!
这话他憋在心里没有说,他揉了揉眉心,坐起来靠着椅背,看着沈岫道:“我信你的确有原因不能出手,如今你将这件事情交给我,那我有必要听一下你的打算。”
他的容色端正,没有半分平日的吊儿郎当。
沈岫没有立刻回答,思忖片刻,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我们要去的妖修遗府是我的一位故人的洞府,她擅长机关阵法,时常夸耀没有她的同意,无人可踏入她的洞府一步,多年之前,我听闻她提起自己洞府的设置,通过这只言片语,可以推测一些事情。她的洞府中设置了一个禁制,感应到比自己所在境界更高的术法波动便会全数焚毁。自毁对我来说虽不算什么,但我要取一样物事,在我得到之前,万万不能有半分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