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清在他耳边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刚从襄王府出来,就来见你了。”
连清从不提及家中,许安世也没问过他。
有九年不见了吧,许安世伸手轻抚着他的脸颊:“你叫什么名字?”
九年不见,他已是个英勇的将军了:“我随母姓连,单名一个清字。”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等到你了。
许安世举着还在不住的扑腾的鱼,冲桥上盖着荷叶睡的正香的连清笑道:“连清,你看我钓的鱼。”
连清掀开荷叶坐起身来,支手轻笑:“知道了,晚上拿回去炖汤喝。”
许安世进屋看见桌上的青玉瓶里斜插了一支梅花,他一贯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今儿这是怎么了,问一旁的侍女:“这梅花,是谁插上的。”
侍女应道:“是连公子今早插上的,要撤下吗。”
“摆着吧,添点颜色。”出于他手皆是风景。
“连清,这画如何。”许安世好不容易问宫中的画师讨了一幅画。
“那日画的?我看看。”连清凑过来与他一同看画,两人紧挨着,三九的天,许安世愣是憋红了脸,也不知是这天太热,还是心太燥。
连清见状,凑到他耳根旁说:“你脸红什么。”
许安世赶忙假装将画卷起,生怕泄露心中不礼的念头。
连清哪肯放过他,拽过他的手臂,盯着他的眼睛,意味深长的说:“你方才,是否在想一些对不起夫子的事。”
许安9" 灵怪非邪0 ">首页11 页, 世咕哝了一句:“早就没有夫子管我了。”
“是啊,那你脸红什么。”连清扯过他的衣襟,势在必得的说:“傻小子,晚上来卧房找我。”
许安世倒是有点叫他吓着了,身子比脑子动的快,搂住连清的脖子就亲了上去。
三个月前连瑶来信说将闭关以应雷劫,算算日子,就在今日。
入夜连清只觉心中沉重无比,辗转难眠,起身支起窗户,望向西北,雷云涌动,竟夹了几丝红云,暗道了声不好,这是血雷劫!
凡妖相恋,本就为天道所不容,何况连瑶与卫轻舟还育有一双儿女,更是大逆。
血雷劫一出,他们母子三人都将应劫,连瑶与连清尚可一搏,卫释全无半分妖力,如何渡这雷劫?
连清敲开许安世房间的门,许安世见他一脸沉重之色,担心的问道:“怎么了?”
“我去一趟襄王府,明日不用等我用早饭了。”连清说罢匆匆离去。
许安世看着他的背影,无端觉得他这么一去,也许就不会回来了,大步上前拉住他,追问:“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啊。”
他不过得了母亲一半的妖力,再加上这二十六年的修为,要应对两道天雷,五分的把握都没有,若他有什么不测…连清勉强挤出笑容:“许安世,我去去就回,你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对不对。”
许安世不知道这一次,该不该信他,连清趁着他犹豫之际,挣开了他的手,转眼间就消失在许安世眼前,许安世望向天际,轻轻说了一句:“我等你。”
我说过我会等你,一日,两日,三日,四日,五日,都五天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你以为不回来,我就不会去找你吗。”许清抄剑而去。
“你是连清对不对。”许安世看着那与连清生的一般无二的女子,不信连清会这么离他而去。
卫释:“是又如何。”
不论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我都不在乎:“连清,我不管你是男儿郎,还是女儿身,不管你瞒着我什么,我都想与你长相厮守。”
卫释:“那你为何不向我父王提亲?”
提亲…是啊,若他的连清是女儿身,他们就能做名正言顺的夫妻。
犹如雨过天晴,许安世起身前行,扶住她的双肩,喜不自禁:“你愿意嫁给我?”
卫释眼中噙着泪水,哽咽不能语,不住的点头,良久才说出一句:“我愿意。”
白仪将匣中秦王剑交由束麓。
束麓取了剑来,并指滑过剑脊:“这秦王剑还有别的用处,你可知晓?”
白仪摇头应答:“不知。”
束麓立剑轻弹剑身,铮然鸣响:“秦王剑承秦王剑意,若以剑中记忆为阵眼,施聚魂之术,能塑剑灵,此灵攻守兼备,是不可多得的御灵。”
白仪不解,若是此等好物,其主为何全无半分不舍,竟说将剑送他:“兰斯并不在意此剑。”
束麓听了大笑起来:“他那是用不了气的,秦王剑中灵,只护一人,那人却不在人间,重华苦苦寻觅,至今不知到底是何方神圣惹他付尽衷肠,还狠心一走了之。”
白仪听了唏嘘不已:“或许是不敢见。”
束麓执剑起身,轻笑道:“他运气好,为他设劫的北极紫薇帝君,一向不拘泥这些,让重华逃过一劫,若是换作其他帝君,历过劫,还如此执着于凡尘俗事,怕是得下凡重来一遭。”
白仪叹了一口气:“或许天意如此。”
“快到子时了。”束麓凌空先行,白仪穿行于林中,世间能凌空踏步的,唯有诸神。
束麓在麓山极东之泉引水灵布太极法阵,将灵木浸入泉中,置剑倒悬于顶,不停变换手中的指诀:“天地无极,无极而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五行,坎水生震木。”
诀引天火焚剑:“亢火乘金。”转腕握柄旋剑刺木像天门,风自足涌,灵光乍现:“万物生灵,负阴抱阳,轮转两仪,震木续阳。”
灵木聚法阵之灵,造生血肉,白佼人自泉中化生。一如萧长凤于北国初见他时那般,白仪久久停驻泉边,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许久,白佼人轻声唤他:“长凤,让你久等了。”
如此轻声细语,却惊落了白仪眼中的泪水,蹚水奔往他身旁,将他拥入怀中,哭着笑了:“我终于等到你了。”一时悲喜交加:“错全在我,不要走,不要离开。”紧紧的抱住他,卑微的乞求:“求你…”
历经两世,堪不破红尘,他的悲喜,只为白佼人一人牵动。
白佼人伸手抚拍他的背脊:“你又何错之有呢。”怪只怪,造化弄人:“我好像做了一场梦,梦中我变成了一颗红豆,落在西山陡崖下。”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第26章 武曲(一)
北极紫薇帝君座下有七位星君,苍生业债盈满,开阳宫武曲星君奉帝君之命下凡为苍生历劫。
汴惠公六年,国后义渠氏诞汴公嫡出长女,凰出秦岭,是为鹓鶵,故名卿凰。
汴惠公七年,治栗内吏竹允诚得嫡长子,名为青炽,其母沈氏,名为无虞。
汴惠公十二年四月甘五,王姬随汴公驾临竹府,竹允诚便许了府中为子教习诗书的先生一日假。
公与卿大夫议事前厅,汴姬携婢子于竹府后院凉亭闲坐观景,甚感无趣。
先生是得了一日假,竹允诚却未许竹青炽玩乐,只让去后院打坐,说是静心养性。
汴姬支开婢子提裙出亭,行至湖边,湖中锦鲤穿梭,波光粼粼,倒是好瞧。
竹青炽坐在树下听蝉,聒噪的很,却更显院中静寂。
宋卿凰脚下踩着一块石子,低头看了它一眼,俯身拾起掷向湖面,小石子径直坠入湖中,王姬瘪着嘴不大高兴。
竹青炽听得一声无比清晰的投水声,想是院中有人,再是坐不住,起身绕过假山,静默的看着。
宋卿凰拣来个头更小的石子,欲要再试,竹青炽见她这是想打水漂,不过姿势不对,出声制止:“水漂不是这样打的。”
宋卿凰顿了动作,回身去看竹青炽,看模样,是一般的年纪,公父曾提及竹内吏已有一子,比自个小上一岁,侧室方孕。
宋卿凰端看他衣着举止,矜贵含章,虽年纪尚小,也美若璞玉,知是府中的公子,一撇嘴:“那你说怎么打。”
竹青炽听府中的仆人碎嘴提过这位王姬,都说是位降不住的主,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竹小公子俯身拾个扁平的石子,夹在虚握的指间,身子略向后倾,打旋扔出,石子连连点水,水纹层叠荡漾开来,又捡了个石头在手中上下抛玩,眼中藏着笑意,面不改色的问她:“看清楚了?”将石子丢予她:“试试。”
宋卿凰心下不服,冲人一仰下颔,照葫芦画瓢,却只点了两回水,唔声蹲下去又拾几个石子,递给了几粒给竹青炽。
他拿了石子随手便丢,力道把握的恰到好处,回回都连跃水面,宋卿凰问说:“今日不上学堂?”
竹青炽没有适龄的玩伴,先生也是请在府中,逢年过节得了假,也都是在府中自己一个人玩耍,竹允诚常说“君子慎交”云云,竹青炽到底年纪太小,听着也是云里雾里,不解其意,只知奉行:“因公来,免去半日。现下看,是要我在这等你罢。”
汴公至今唯有一女,国后自小将王姬当男儿教养,自然不似寻常女儿家那般拘谨,宋卿凰笑说:“旁人看来,这倒是你我的缘分。”
两人都是心思通透的孩子,生下来就是王公贵胄,自然要比寻常人家的孩子多担待些:“或许吧。”
宋卿凰提裙蹬去鞋靴,就地坐在岸边,竹青炽见状皱眉欲要说些什么,动了动嘴皮子,到底没说出口。
宋卿凰拨动脚掌推开浮萍,戏水自娱:“你说他们为何如此。”
竹青炽仰头去看天穹,心中想着那句非礼勿视:“许是怕你将来嫁不出去。”
宋卿凰叫他这话噎住,看湖中游鱼自在,打浪惊鱼潜行:“想必你将来能娶得良人。”
假山那头有脚步声传来,应是小婢来寻,这等行径要是叫人看见,宋卿凰少不得要挨一顿骂,竹青炽也该同罪。
顾不得许多,竹青炽提了她的鞋靴拉起人来,想要找个地方躲躲,宋卿凰脚底还沾着浮萍,又走的匆忙,踩着圆滑的鹅卵石,一个不小心就扭伤了脚踝,拉他停步:“我脚扭了。”
竹青炽也没听她喊一声疼,面上也不肯显露,倒像个没事人一样,不知怎么养出这样的性子来,道一声:“那便冒犯王姬了。”
扶她坐下,也不管宋卿凰一双脚丫子泥泞不堪就将她的鞋靴套了回去,背对着她蹲身拉过她的手腕,托臀背起,走了两步,着实感觉有些沉,有口无心的说了一句:“王姬平日将养的好,分量不轻啊。”
宋卿凰一听,皱起眉头挣扎着下到地上:“那你走,不用你好心,省得让人看见被我连累。”
竹青炽见说错了话,得罪她了,只得放慢脚步跟在她后头,见她步履蹒跚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好笑,搭手去扶:“摔了算你活该。”
汴惠公十四年,国后义渠氏生次女翊菁,后妃姒氏得公子翊宸。
适逢岁除,汴公于章台宴飨群臣,竹允诚奉国后之命,携子入宫。
国后召王姬去漪澜殿,群妃列次,钗环珠玉多得晃眼,王姬居上位,听的烦了,按捺不住性子,正想找什么借口出去,可算听到黄门唱礼:“大良造长公子到。”
竹青炽进殿依礼拜过:“见过王后。”垂首视地,见一双小鞋:“见过王姬。”巡视左右:“见过各位夫人。”
王后笑道:“免礼,赐座。”
竹青炽落座旁听,都是些宫闱闲话,听着也没什么意思,王后提及子嗣一事,扬笑看向竹青炽:“竹家这孩子甚好,你们若是能得个这般的,君上定有封赏。”
汴公妻妾诸多,然子嗣单薄,其中利害不言而喻,汴公不过是装聋作哑,图那千秋大业。
竹青炽素来不喜长谈阔论,何况宫闱妇人虚与委蛇,王后地位显赫,父亲也明言其手段了得,入宫前耳提面命他当谨言慎行,竹青炽只得应一句:“王后谬赞。”而后对宋卿凰使了个眼色,让她寻个由头脱身。
宋卿凰早就待的不耐烦了,招青鸢到身旁来说了几句什么,不多时黄门入殿通禀:“君上召见竹公子,国后容谅。”
竹青炽想不到王姬竟借了汴公之手,本只是想她寻个合适的由头脱身出去透透气,现下倒好,竹青炽起身同王后拜别,宋卿凰也推说腹痛离殿。
王姬虽是国后亲出,似乎与之并太亲近,入宫前沈无虞交代竹青炽将绣好的香囊送她,竹青炽本不打算给她,现下却有几分动摇。
竹青炽候在廊下等她,将香囊捏在手中,见宋卿凰提裙奔来,到底是将香囊给了出去:“母亲让你常来府中走动,你愿意便来,若不愿,我替你回了母亲。”
宋卿凰本欲说别的,见了香囊,双颊染红,难得有些女儿的扭捏之态,手摸入袖中顺出臂钏:“好,这个予你。”
竹青炽接了臂钏,想她是误会了,却也无心道破,有些事,早便注定了:“那我便收下了。”
宋卿凰笑道:“母后二月回鞑靼省亲,到时我再与你详说。”
竹青炽抬头看向她眼眸中倒映的自己,颇为动容:“我等你。”同她拜别,继而转身离去,月光投下长影,好似他们都已长大成人。
惠公十五年三月初二,王后新丧,王姬于栖鸾阁睡下,午夜惊梦,醒来冷汗淋漓,阖宫缟素如覆雪,已是王后尾七。
夜色暗沉如墨,宋卿凰手中攥着被衾,汗泪俱下,人说,霸道无亲…背倚软枕,宋卿凰面色惨白,想起竹青炽曾同她说过的话。
次日一早宋卿凰便出宫去了竹府,先拜见了竹夫人,寒暄几句,并未让沈无虞传他过来,自去后院寻他。
王后薨毙,臣民缟素,院中湖边水榭,少年身着素衣白裳,执剑立身,出剑起势如行云流水,对上师傅赤手空拳却走不过半招,少不得挨训:“招式比的好看管什么用,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