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不知为何钻出了他最讨厌的橘子味。
酸酸的,还挺涩。
幸好把照片烧掉了,佟酩睫毛下垂,扔开电话。
第十二章
直至天色浓黑如墨,星辰逐渐升腾,月光不太温柔地洒进来,佟酩仍未想出应对宋立眠消息的话。
他疲惫闭眼,将手机扔至一旁,略显粗暴地扯来西瓜色毛线团搂进怀中。
沮丧时,尾巴很轻易就能收回去,耳朵也瞧不见踪影,佟酩很快可以见到宋立眠,却又不怎么愿意见他。
宋立眠说想他,可没有说想见他,佟酩莫名咬文嚼字起来,自从他决定留在宋立眠身边,就注定只是被圈养在家里、只能要求主人归家,不能奢求主人陪伴的小猫咪。
毛线团是他从宋立眠衣柜顶层偷来的,夹层抽屉里还搁着好几款颜色,是宋立眠曾经为他准备的玩具,佟酩化为人形那天,担心与宋立眠碰面,就只拉开衣橱拽了套不合身?" 拾猫0 ">首页5 页, 路隼础?br /> 穿戴整齐后,他立在镜子前犹豫少时,拉开柜门拿出最喜欢的西瓜色毛线团抱在怀中,赶紧跑路。
西瓜红衬得佟酩肤色更加如瓷,沐浴在月光下白得不自然,他百无聊赖弄秃了最外一圈毛线,又随手抛到沙发下。
毛线团轱辘轱辘往前飞奔,最终停在电视柜前。
佟酩凝望过去,想起那夜和宋立眠坐在这个位置一齐收看美食节目时,绝对料想不到没过几日后,他就得为了藏住小尾巴和小秘密,暗自忧虑宋立眠会不会和人旧情复燃。
佟酩不由自主抿紧唇瓣,合拢眼睛,把胳膊搭上去,将暗淡淹没得彻底。
所谓的“旧情人”其实是猫妖方舟单方面揣测,方舟热衷于了解人类的爱恨情仇,就笃定他俩有点什么,佟酩也不怎么了解白越的事,只察觉到这个人对宋立眠很重要。
否则宋立眠不会将自己关在储藏室里一整夜,抱着相册里寸照一动不动。
当时他把佟酩从猫包里拿出来,搁进客厅让它自个玩,佟酩不喜欢新环境,便在能瞧见宋立眠的位置转来转去,没多时就看腻了这套不大的住所。
吃饱喝醉后,它选择卧在宋立眠旁边,尾巴搭向宋立眠腕部,无声而认真地盯着宋立眠。
到了后半夜,宋立眠突然打破寂静,冲还是只小猫咪的佟酩讲起不算有趣的故事。
他说,照片里的人叫白越,是他高中同学。
他又说,如果没有他,我或许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喜欢男孩子。
宋立眠表情原本平静,气压低迷,说着说着就开始愤懑,浑身裹着股难以释怀的纠结劲。
佟酩不习惯他这副模样,便用脑袋蹭了蹭他小臂,立起来很认真地听他讲话,宋立眠说得其实不多,声音小到佟酩也听不清楚,佟酩只好用湿漉漉的鼻头碰他下巴,以示安抚。
或许是由于小猫咪鲜少表现出亲昵,原本沉在黑夜里的宋立眠忽然笑了。
储藏室里没开灯,既混乱又黑黢黢,场景有些吓人。
可擅长夜视的佟酩并不害怕这些,反而被宋立眠莫名纵容的笑意晃了眼睛。
宋立眠挠挠它下巴,小声问:“小猫咪,你懂什么叫喜欢吗?”
宋立眠与其说是在讲故事,不如说在颠三倒四宣泄愁绪,佟酩大概只听清了故事的三分之一。
据说白越初中长得白净,学习成绩好,自愿要求独自坐在教室最后排,几乎不与人交流。
这副高冷模样吸引了尚且年少并乐于交友的宋立眠。
时间久了,大家注意到白越只是性格比较独,并非瞧不起谁,偶尔去找他讲题,他埋下头时耳朵还会泛红。
宋立眠正巧那段时间成绩有所下滑,本着学习交友两不耽搁的态度,他去问了老师可不可以换座位,考虑到他的家世原因,班主任对他颇为照顾,自然允许了。
宋立眠立在与最后一道大题作斗争的白越旁边,问他意见。
彼时白越不擅长拒绝,就抬起那张长得不错的脸,眨着偏长的睫毛,说了一个“好”字。
宋立眠挪了地,抢到了先机,在他不懈努力下,没多时就与白越混熟了。
原本故事一切如常,宋立眠目标仅仅是和他成为朋友,也没生什么别的心思,直到那年情人节,小少年们跟突然开窍一般,纷纷买来巧克力送给喜欢的人。
宋立眠不喜甜食,也对所谓的恋爱没多大兴趣,一下课就趴在桌上睡觉。
迷迷糊糊间,他耳畔换来谈话声,白越哑着嗓子,正和一位女生轻轻说些什么,宋立眠揉了揉眼睛直起身子,白越向他望了眼。
隔着朦胧视线,他注意到白越耳朵又粉了,白越推拒了巧克力,细声细气说了什么,上课铃恰好响起,女生不甘心地走掉。
“你把她拒绝了?”宋立眠刚睡醒,嗓子偏哑地问,“这么直接?万一把别人弄哭就不好了。”
白越没说话,只是将下一节课要用的试卷从摇摇晃晃的书堆里拽出来,宋立眠叹了口气,探过胳膊替他重新码好,避免书砸下来殃及池鱼。
“宋立眠,”白越盯着他忙活了三分钟的胳膊,突然认真望来,“我给你说件事。”
“什么?”宋立眠懒洋洋收回手,揉了揉因为睡太久而发麻的小臂,难看疤痕被细细密密裹在袖子里,无人发觉。
“我——”白越咬紧牙关,声音飘忽,他带着不太坚定的意味很快地说,“我喜欢男生。”
宋立眠一时间不能完整理解这句话,张开嘴巴愣了半晌,才轻飘飘“哦”了一声。
白越视线下垂问:“……那你呢?”
“我——”在对方充满期许语气下,“不是”两个字没能说出口,宋立眠干脆说了些无实意的话搪塞过去,然后他破天荒地没听课,发了四十分钟的懵。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佟酩当时听得莫名不耐烦,就炸起一身黑毛,很凶地“喵呜”了一声,从储存室里逃走了。
宋立眠坐地上唤了它半天,又在客厅里来回绕了大半小时,也没找到躲在沙发角落的佟酩。
佟酩躺在沙发上收回记忆,西瓜色毛线团已经被他捡回来,折腾得又秃又毛躁。
佟酩很没意思地把毛线团扔掉,捞起电话,盯着宋立眠依旧没得到回应的消息,盘算着宋立眠此刻应该到家了。
——只要他没和传说中“让他明白性取向”的男人去别的地方过夜。
佟酩胳膊肘被压酸,就换了个姿势,身上衣服被蹭得勒住脖子,佟酩很不耐烦从脑袋上地拽掉它,团成一团扔在沙发边。
他赤裸躺上沙发,尾骨相连的小尾巴收了回去却不太舒服,佟酩两腿蜷缩起来,用自我保护的姿态团成光溜溜的一圈,白如瓷的肌肤被月色照得不太真切。
或许是由于方才趴沙发上太久,佟酩膝盖被磨得粉粉的,他探过手去揉了两下,下定决心回宋立眠消息。
佟酩:冰箱冷冻室被冻住了,砸了四十分钟没砸开,崩溃。
为了证明自己没撒谎,他又跳下沙发,赤脚走去打开冰箱门,寒气扑面而来,冰箱如他所说般冻成一块。
其实冰箱已经冻了好几天了,佟酩多久没和宋立眠见面,就有几天没用上冰箱冷冻室,只能可怜兮兮吃着前段时间方舟寄给他的精品猫粮勉强维生。
他蹲下来,冷冻室隔层里有几条惨不忍睹的鱼类,佟酩深情凝视它们,从厨房拿了个锅铲,不太走心地随意砸两下。
随后他将锅铲扔在地上,换了个角度,拍照发给宋立眠。
佟酩:手好酸,你明天有空吗?
酒醒后的宋立眠赤裸上半身,无意识呻吟几声,窝床上挣扎了少时。
他先懊悔过自己酒后失言,又庆幸佟酩没执着追问他为什么要说暧昧话,只是简单粗暴地转移了话题。
宋立眠思考起佟酩独自在家、舞着那仿佛一折就断的细瘦胳膊、拿着锅铲砸冰箱的模样,无声叹了口气。
昨晚实在兵荒马乱,他没见到对他避之不及的白越,却在醉醺醺时将自己与佟酩气氛搞得暧昧。
其实他真没什么特别想法,只是近来佟酩的冷淡弄得他倍感不安,正巧对方愿意回自己消息,宋立眠就想说点好听话留住这个朋友。
虽然那句所谓的“好听话”比较过火。
只希望身为直男的佟酩能不想太多吧。
这个档口,越避着佟酩越显得他心怀不轨,宋立眠抓紧时间跳起来,去浴室洗尽一身酒气,穿戴整齐后去找佟酩解除芥蒂。
他没给佟酩打招呼便赶去旧小区,经过猫咖店,他缓下略微凌乱的喘息,精致扣好纽扣,又冲玻璃橱窗整理了发型。
宋立眠摆出一张气定神闲的脸,准备进去溜一圈。
推开门,伴随“欢迎光临”的欢快声,他走到沙发位,好几只猫熟稔地跑来蹭宋立眠腿,业务熟练得像碰瓷老猫,“喵喵”叫得格外销魂。
宋立眠不知想起什么,神识恍惚一阵,身体自发地蹲下,用猫咖店自备猫粮挨个投喂。
好不容易挪到胖哥身边,还没开口问,胖哥就很有眼色地告诉他,佟酩请病假了。
宋立眠怔了怔就止住寒暄的话头,略显急切地借故离开。
第十三章
佟酩拉开门。
或许是由于提前得知他病了,佟酩的粉色眼角此刻格外碍眼,薄且透的居家服罩住他,锁骨很明显地凸出来,细长双腿仅盖住腿根,在灯光下白如薄翼。
分明已过正午,佟酩室内却遮得比夜还深黑,厚重窗帘阻绝一切光线,宋立眠不赞许地拢起眉宇,他认为白天不见光的生活太容易过得颓废,可想起佟酩还病着,他就止住了拖对方晒晒阳光的冲动。
佟酩显然不久前才打开吊灯,这时就脑袋微垂,单手揉眼,一副不怎么能接受强光的样子。
宋立眠视线自他苍白脸色移至浅淡薄唇,又移回对方半眯的睡眼,放柔嗓音问:“怎么病了?”
佟酩嗓音干哑,咽唾沫润了润才说出话,他飘忽着说“有点感冒”,倚靠墙壁东倒西歪着,见宋立眠面色不虞,他又很机灵地添了句“没大碍,主要是犯困”,而后就煞有其事地打了个哈欠,移开身体放宋立眠进门。
宋立眠前进两步,合拢门换好鞋,他视线不经意越过佟酩肩膀眺望挂钟,确认现在是太阳最烈的时刻。
佟酩似乎并没招待客人的意识,趿拉拖鞋没多时移动到沙发边,指指椅子说了声“坐”,他不见外地盘坐上沙发,翘起脚趾扯过抱枕,闭眼安神。
宋立眠既担心佟酩身体状况,又庆幸佟酩没提起昨晚的消息,本着求和态度,他挨着佟酩坐下,想起昨晚胡言乱语的内容,他又谨慎移动到安全距离。
“困的话去床上躺着,”佟酩干净的牛奶味萦绕而来,宋立眠舔了舔唇,小声说,“别着凉了。”
他扭头,瞧见佟酩拢得不严实的薄睡衣,注意到睡衣胸前口袋上绣了只探出脑袋的猫咪,衣服缝线精良,又略带童趣,跟佟酩长相精致又偶尔犯蠢的人设很相符。
领口过于低矮,平常并不古板的宋立眠突然有点介意,甚至想上手替对方拉正。
他指尖微动,就意识到不太合适,好像太暧昧了,他只好止住冲动。
“不冷。”他听见佟酩很快又小声地回答。
此刻佟酩正仰起脖颈,后脑勺倚向沙发背,喉结很明显地滚动起来:“睡久了有点懵,待会儿就好。”
宋立眠就没再说什么,他微偏过头,扯来左手边的小毛毯,轻轻搭上佟酩双腿。
毛线很凌乱地团在沙发上,有一个毛绒绒的边角垂吊向地面,宋立眠一拉扯,躲在毛毯下的西瓜红毛线团就暴露在视野中。
宋立眠瞄了眼觉得熟悉,就捡起来仔细瞧。
佟酩很困倦地睁开只眼,反应慢半拍地斜睨过来,见状,他两只眼睛突然睁圆了,身体倾向宋立眠。
宋立眠并未察觉佟酩的紧张,他将毛线团拿到平视位置,发出讶异声,说:“这款我家也有,以前拿来给猫玩的。”
佟酩嗫嚅半晌只“哦”了一声,并且紧张地坐正身体。
宋立眠只道佟酩生着病不爱搭腔,就继续找话题:“你会织围巾?”
说这话时,宋立眠下意识捋着被扯开的毛线,佟酩不愿被对方察觉到不对劲,又按捺不住视线跟随毛线团移动的本能,就咽了口唾沫,眼神很细微地闪烁,说:“不怎么会,买着玩的。”
“……怎么跟猫一样。”宋立眠忍不住笑他。
佟酩强行拽走视线,佯装随意地回答:“猫待遇比我好,毛线团都有人帮忙买。”
或许是宋立眠错觉,佟酩说这话时语气酸溜溜的。
这是在……跟猫吃醋?
“做人更好。你想要毛线团跟我提一声就行,猫的喜好还得靠猜,万一人猜不准怎么办?”宋立眠笑道,“别当猫了。”
佟酩听完这话表情奇怪,大概是一种闹着小别扭的开心,他沉默了会儿,佯装不经意地问:“猫养久了,应该就猜得准它的喜好吧?”
宋立眠似乎挺逃避有关养猫的事,他脸色黯然下来,语气平直地说完“被逼的,万一猜不准沙发会遭殃”,就生硬转到下一个话题。
“那我现在提,可不可以?”佟酩语气突然有了生气,转头问。
“什么?”宋立眠没反应过来。
“告诉你我喜欢什么。”佟酩睫毛扑扇,微垂眼眸小声说,“这样你就可以把它送给我当礼物了。”
或许是因为佟酩说这话时眼里有星辰流转,又或许是他露出了少见的羞赧,宋立眠心脏突了一下,干巴巴地说了声“好。”
在宋立眠发挥想象力坐立不安,喉咙阵阵发干,脑海里充斥着罗曼蒂克剧情的当口,佟酩缓声道:“我要十个毛线团。不同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