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度被人从眼底劫走物品,英招大怒,口中吐出的火焰变得漆黑,直逼聆渊而来!这一次的怒焰更加恐怖骇人,火势越发迅猛,漆黑一团压面而来,如乌云漫卷,永夜降临,方圆数十里内,不见天日。
聆渊再催气息,夺路而逃,强撑奔逃至仙山边缘,终于感受到汹涌的灵力在体内汇聚,清气的压制终于彻底从他身上消除一空!
来不及多想,聆渊一手紧握荀草,一手把鲛珠往手腕上一套,空出一只手来,猛地在半空中一劈,下一刻只见空间瞬裂,中间凭空生出一道裂隙来。
成了!聆渊心中大喜,可是身后英招利爪已经逼命而来。再也来不及有半分犹豫,只见巨大羽翼当头袭来的一瞬,聆渊忽然矮身一滚,径直从英招巨翼下翻滚出一段距离来到裂隙下方,紧接着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身,长腿一迈,跨进裂缝之中!
身体在动乱的空间中拉扯,烈焰焚烧草木发出的“噼啪”声,英招再三失利口中发出的怒吼声尽数远去。终于,眼前豁然一亮,聆渊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从高处滚落,重重砸落在地面上。
天旋地转般的晕眩感瞬间覆盖了他所有的感官,身上肆虐的烈焰也渐渐熄灭,可是烈火烧身带来的可怕痛楚却依然滞留在皮肤上,镌刻进神魂之中。
聆渊仰面倒落在地,深深吸了几口气,才缓缓睁开眼皮。
刺目的白光射入眼帘,头顶是一望无际的苍穹,前方是精致华美、囚笼一般的禁殿。
他下意识想要揉一揉眼睛,却看见伸出的双手竟已被英招裂火焚为枯骨,焦黑的、蜷缩着,丑陋不堪,令人见之生怜。
“上古神兽留下的伤口,轻易好不了。”鲛珠在已成焦骨的手腕上微微泛着蓝光,鲛珠里的魂魄发声,珠子本身应会微微发烫,可是他的皮肉已被灼伤焚毁,怕是再也感觉不到了。
从鲛珠反射出的天光里,他隐约瞧见自己如今的模样,面容漆黑一片,脸上的皮肉皆已和四肢一样被焚为焦黑枯骨。
那一刹那,他心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这伤能不能好,更不是自己怎么烧成了这副鬼样子,而是“还好没有又伤了眼睛”。
若他又把眼睛给烧伤了,可不能再让澜澈用自己的眼睛换他的了。
“无妨。”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轻声道:“你没事就好……还好这一次,我没伤害到你。”
鲛珠微微发亮,龙崽的声音有些不自在:“你……为什么要回来?你明明已经全身而退了。”
“傻孩子。”聆渊漆黑的手指轻抚了一下闪闪发光的鲛珠,在珠身上留下一抹黑灰:“我是你父王,肯定要护你周全。”
第156章 爱恨
“哪有父亲看着自己的孩子有危险还能心安理得地逃走的?”
“傻孩子。”聆渊漆黑的手指轻抚了一下闪闪发光的鲛珠, 在珠身上留下一抹黑灰:“我是你父王,肯定要护你周全。”
龙崽沉默须臾才艰涩地开口,尾音略带和他年岁不符的沙哑:“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 我的父王永远是九幽城的王。”
聆渊闻言眉尖微蹙,目光沉沉,垂头望他。
龙崽心中一紧,本以为他要发脾气,谁知聆渊只是很轻地闭了一下眼, 释然道:“无所谓了,随便你吧。”
说完, 他继续朝宫殿的方向走去。他伤得极重, 每走一步都要急促喘息许久, 残破的身体上不断落下已成黑灰的焦灼皮肤。最后, 他终于走到禁殿沉重的雕花巨门前,伸手抚上殿门的一瞬间, 却还是犹豫着停了下来。
已焚为焦骨的血肉之躯委实骇人, 聆渊的目光在自己漆黑的双掌上瞥过,随即又很快移开了视线。
下一刻, 只见他强催灵力,改换容貌的幻术一闪而过, 随着一道赤金的灵光亮起仿佛为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光,随即很快又消融于皮肉之上。随着金光散去,他身上灼伤焚毁的皮肤竟顷刻间恢复如初。
“幻术?”龙崽轻而震惊的声音从鲛珠中传出:“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只能欺瞒没有灵力的凡人, 而你本就元气大伤, 还浪费灵力施展幻术, 这样乱来, 只会让你的身体好得更慢。”
说话间聆渊已经伸手推开了殿门。
“能骗过他就已经足够,我怕吓到他。”
他确实伤得太重,又太急切地想要见到澜澈了。若他伤势稍轻,或者留一点神,或许重就能很轻易地察觉到此地禁止曾被人强行破开过。
聆渊轻咳一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沙哑,踉跄着穿过殿中重重门扉来到内殿,途中遇见墨云君,见到他的瞬间神情惊恐如见恶鬼。
粗浅的幻术果然骗不了人。聆渊无奈地抬手抚了抚自己斑驳的容颜,有些自嘲地轻笑一声,然后看到墨云君加快脚步仓惶躲开的背影。
一刹那间他好像察觉到了不对,脑中飞快闪过什么东西,但是那个念头一闪而过,快到他根本来不及捉住就又很快消失了。身体上被烈火焚烧过的灼烈痛楚刺激着他的每一寸神经,将其他思绪尽数压下而无限放大心底想见澜澈的愿望。
我只想看到他而已。
那一瞬间,聆渊忽然生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他忽然觉得自己和世上无数平凡又普通的人一样,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自己的伴侣。仿佛这样便能扫空一整天的疲累和不安,得到心灵深处的安宁。
如果能永远这样就好了。他想。
胡思乱想间,聆渊已经举步迈入内殿之中,层层鲛纱掩映之下的床塌上,他没有看到澜澈的身影。
所幸,在刹那的不安过后,聆渊还是在窗棂下找到了澜澈。
他裹着一条薄薄的毯子蜷缩在窗前的躺椅上睡觉。彼时正是午后,窗外细碎的天光透过窗棂映照进来,落在他根根分明的长睫和仿若凝脂的细腻肌肤上,仿佛将淬玉似的面颊染上一层浅淡的金色,好看极了。
怎么这么喜欢睡觉啊?我走之前你就再睡,如今我回来了,你还在睡,真是不知道心疼夫君。聆渊在澜澈熟睡的身影前缓缓蹲了下来,佯装不悦地盯着他沉静的睡颜,谁知看着看着忽然就低声笑了起来,脸上勉力维持的薄怒瞬间一扫而空。
其实这样也很好啊。他想。家里的事有我一个人想、一个人干就已经足够了,像你这样漂亮又脆弱的小鲛人就应该无忧无虑地,什么事也不用想,什么事也不用干,每天乖乖在家等我就足够了。
澜澈像被一团甜美的梦包裹着,睡得极沉,对外界不设防备,过于宽大的鲛绡寝衣从肩头略微滑下,露出胸前一小片雪色的肌肤和形状漂亮的锁骨。有些散乱的鬓发从耳际垂落,松松搭在肩头,宛如片片墨雪。
聆渊没有忍住,缓缓垂下头去想要一亲芳泽。可就在他即将触到眼前人花瓣般的薄唇时,只见对方眼睫轻颤,下一秒倏然睁开双眼,带着些微冷意的视线蓦然落在自己身上。
澜澈竟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刚醒来的澜澈有些懵然和无措,看见聆渊陡然放大的面容好似有些心惊。他像一只受了惊吓般的小兽一样慌张地向后退去,本能地拉开和聆渊的距离。
若按聆渊往日的脾气,根本不会给他脱身的机会,必定会在他还来不及退后之前就一把揽住对方的肩膀把人捉回怀中,然后狠狠地亲吻下去。可是此刻他遭受火焚,身受重伤,连呼吸都灼痛得厉害,根本无力捉拿澜澈,只能是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退后半步,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向自己。
“你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聆渊失笑道,同时伸出手,手背朝外,手心向内冲聆渊招了招手,亲昵道:“澈儿来,为夫给你看样好东西。”
他冲澜澈招手的那只手腕上还佩戴着熟悉的鲛珠,澜澈的目光落在那枚鲛珠上,眸光微不可察地略微一沉,但是下一秒,他还是乖顺地靠了过来,紧贴着聆渊坐下。
“阿渊。”他低着头唤他的名字,轻声道:“你回来了。”
“嗯。”聆渊凑过去蹭了蹭澜澈柔软的脸颊,同时伸手捧出了那株几乎让他命丧仙山的荀草,温声道:“你看,我找到荀草了,待过几天我身体好一些,将它炼化了,就能为咱们的思归重塑肉身,从此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就能永远在一起了。怎么样,你开心吗?”
“我们的孩子,是鲛珠里的那个吗?”澜澈的视线落在聆渊手中的荀草上,很快又移开,重新落回聆渊腕上的鲛珠身上,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当然,我们还有其他孩儿吗?”聆渊不疑有他,从手腕上捋下鲛珠手串,小心翼翼为澜澈戴在手上,轻声道:“很快,我们一家三口就能团聚了,你会亲眼看见他原来的面貌。”
“我很开心。”澜澈用指腹轻轻摩挲鲛珠浅浅笑了一下,继而又用很轻的声音补充道:“我的龙崽能够恢复,我很感激你。”
他的声音实在太轻、太小了,聆渊一时没有听清,不禁朝澜澈所在的方向偏过头去,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澜澈只是略一摇头,道:“我是说,我很开心,自当好好谢你。”
聆渊没有听出他话语中的古怪之意,豁然笑出声来:“傻澈儿,你我至亲爱侣,谈何感谢?你只要一直留在我身边就好——”
话音未落,只见眼前忽然漫起一层莹莹蓝光,澜澈手捻鲛珠,双目紧闭,丝丝缕缕晶莹剔透的情丝被从鲛珠中源源不断地释放而出,缠绕在澜澈指尖。
聆渊的双目一点一点睁大,不可置信地望向澜澈。
那些情丝,他看得清楚,认得分明。
那是当年被澜澈亲手抽离出神识之外,又亲自封印在鲛珠中的、对自己所有的爱与恨。
这些深重的爱恨,终于在百年之后,经由它们主人之手,被重新接纳。
丝丝缕缕情丝在澜澈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指间缠绕,最终被缓缓吸纳回体内。殿中的蓝光彻底消散之时,澜澈长睫微动,随即睁开双眼,平静地望着聆渊。
“这便算是我给你的谢礼。”
聆渊懵然地回望他,再难抑制心底翻涌而上的惊喜,颤声问道:“你……把他们重新纳回神识了吗?你又忆起我们过往的情感了?”
澜澈点头不语。
巨大的喜悦几乎淹没聆渊所有的感官,他犹自不敢相信,反复确认道:“可是,你之前不是说已经忘记了吗。”
“又想起来了。”澜澈的声音有些淡漠,他顿了片刻,又道:“爱一个人的感觉、恨一个人的感觉,我全都想起来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平静得近乎古怪,聆渊再是迟钝也听出他话语中的怪异之处。他的身体顿时僵住,怔愣了好半晌,才一字一句艰难问道:“你不仅仅想起了怎么使用鲛珠,更不仅是想起了过往和我之间的感情。你……你想起了一切,那些我抹杀掉的记忆、我编造出的虚假记忆,你也全都想起来了?”
澜澈深深看了他一眼,悄无声息地从身后摸出一样东西,并当着聆渊的面,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
“不错,我都想起来了,包括你的欺骗和隐瞒。”
第157章 离开
血液急速汇聚至脑顶, 脑中发出巨大的轰鸣,耳鼓嗡嗡作响。聆渊僵立在原地,双唇无力地微张却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的脑中忽然闪过墨云君慌张离去的背影, 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刚刚察觉到的异样究竟源自何方:墨云君既然已被心魔的力量控制,理应对任何事都无知无觉才是,因何会对自己的出现感觉到恐惧呢?
除非他根本没有被心魔控制。
聆渊顿了片刻,终于艰涩地开口:“是墨云君吗?他助你想起一切?”
澜澈点点头又摇头,双手背在身后, 眸光晦暗不明。
“……”聆渊终于轻叹一声,凑过身去, 一手探至他身后握住了他的手腕, “恨我吗?”
澜澈心头猛地一颤, 被聆渊碰到的手几乎抓不紧手中的东西, 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又波澜不惊。
“我很想恨你。”他说,目光深处闪动着嘲讽似的光芒, “可是我身上还留着你的法术未解, 想恨也恨不了你。”
“是乱心咒。”聆渊一闭眼,紧握澜澈的手腕就往外拉, 一直被他握在手心的骨刃根本藏不住。
聆渊看着他手中的骨刃,一字一句问他:“只要杀了我, 我留下的所有法术都会失效。澜澈,既然已经拔出了刀,为什么不杀我,方才你明明有很多机会?”
“我下不了手。”澜澈坦然道:“你的法术太——”
“我的法术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力量。”聆渊打断他, 步步紧逼道:“它只会让你服从我的命令、顺应我的情感罢了, 我现在就可以解开它!”
话音刚落, 聆渊空着的那只手双指并拢, 迅速在骨刃的刀锋上一抹,鲜血溢出的瞬间双指迅速往澜澈额心一点,口念咒决,须臾,一道金光闪过,澜澈神魂一松,仿佛什么看不见的枷锁豁然而开。
聆渊漆黑的眼眸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现在没有了法术的束缚,你可以动手杀我了。”
澜澈握着刀柄的手指一紧,寒声道:“你以为我不敢?”
“你不是不敢。”聆渊先是表情淡淡地看着他,随后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你是不愿。澜澈,承认吧,在你心里,终究是爱我多一点的。咱们都别闹了,好好在一起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