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煌送大哥上车。」筱煌站起来跟在弓守勇身后走着,但是整头心绪却是纷乱飞。
一直到弓守勇和金恩等人离去后,筱煌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主屋后,筱煌身旁的老管事才撤掉刚才侍女送上的茶水,换上一壶新的。
「爷,对于弓爷这趟前来......您有何种看法?」
「什么什么看法?多半就是试探吧。」
「果然......弓爷还是不信任爷您啊。」老管事叹息着说。
筱煌喝着上好的碧螺春,细声说着:「大哥他......除了自己,是不会信任何人的。」
「听爷这么说......咱们不就得庆幸齐王爷那时......」
「老胡!」筱煌喝斥着。
「奴才失礼了......」
看到从小抚养自己长大的老人如此敬畏自己,筱煌有些不悦,后悔的他也放低了姿态。「大哥至少没说错,老子确实一见齐逸就讨厌,巴不得亲手刃了他。」
「咦?」老管事讶异着。
回想着之前的那些时日,老管事还以为他的主子已经对齐逸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因为,那时候的筱煌是笑得多么地开怀啊。
「明明自己就是齐王朝的王爷,尊帝的手足,竟然可以为了一个毫不在乎他人生死的情郎背叛王朝,这样的人渣,怎叫本大爷心服?老子生平最恨就是墙头草!」
「但是少了王爷,弓爷的大计还能如日完成吗?」老管事好奇着。
「无所谓,反正现在大哥手下菁英万千,哪还怕因为一个区区的王爷而失大业。」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爷......金恩大人信得过吗?奴才实在很怕金恩大人会抖出事实啊。」
「他不敢的。」筱煌笃定地说。
「爷?」
我们是共犯喔,筱煌。
脑中浮出那个人以及那句话,筱煌猛然震愕着,时似魍魉纠身时似咒缚拘提一般,金恩所布下的阴影直教筱煌想吐。
「你下去吧,让本大爷一个人静一静。」低着头,筱煌挥着手赶老管事离开。
老管事担忧着筱煌的健康,又不敢违抗命令,遂时而往回看的走出大厅,直到他离去,也不听筱煌喊住,老人于是无奈的走开。
我不会跟盟主说的,反正对那个人而言,齐逸只是个工具罢了。
对、只是工具,所以──工具坏了扔了,也不会有丝毫影响的。
但是对你就不一样,讨厌的人消失了,很快乐吧。
『不对!才不是这样!』筱煌在心中吶喊着,不停地驳斥脑海中的金恩的话。
『老子是很恨齐逸,可是我不曾想过用这种手段杀了他!』
抱着头,筱煌将头置于大腿间,手臂紧贴着耳朵抵抗着外来的声音。
悄悄地......有画面流入了筱煌的脑海里......
「吃吃看,这次不可以给我浪费喔!」脑海中的齐逸笑得很得意、很开怀,那是在他们赶路的时候的事了。
「你又做这个给本大爷吃了?不是跟你说老子不吃难民食物吗?」看着齐逸手捧的碟子里的腌黄瓜,筱煌实在毫无胃口。
「什么?你不吃怎么知道好不好吃?这个是我在出门前做的喔,保证好吃!」
「失忆后的齐逸倒干起厨子的工作来啦。」拗不过齐逸的要求,又怕被打一次屁股,筱煌勉为其难的拿了条腌黄瓜放入嘴中咀嚼。
嗯的一声,筱煌的眼睛瞪得老大。「这加了什么,怎么这么好吃?」
「哈哈哈──我就跟你说了喔,我阿香做的腌黄瓜保证赞的啦!」
「拿来拿来,老子还要再吃!」
「哈哈哈,我就知道小黄一定喜欢,因为小黄最喜欢我做的腌黄瓜。」
救赎着被金恩的话缠身的筱煌的,竟是失忆后的齐逸以及齐逸无邪的笑靥。尽管是件不可思议的事,筱煌仍然因为那时候的点点滴滴而低笑着。
相信本大爷的人格,那天真是个意外,齐逸......为什么那时候本大爷没有跳下去救你呢?为什么?
第十六章
没日没夜的赶路已经多久了?老太婆累到连动根手指头算都嫌麻烦。
只有这个时候,我才庆幸自己附身到男人的身上,男人跟女人的体力实在差太多了,如果说这样赶路下来连齐逸的身体都喊累,那要换成我老人原本的身体的话,啊啊......暴毙了吧。
唉──身体疲惫心理受创,最糟糕的状态。
没错,不只有身体,老太婆的心理也遭受重击了,主因都出在在前头带路的白御风小子!
把时间推回五天前──
「要让我说实话,就是你的失忆给了我越矩的勇气,原本想强压下来的爱意就在你失踪后全都乱了章序......其实我......一点也不想为那日的事情致歉。」
是的,就是这句话,这天杀的白御风所说的话让我老人比被鬼吓到还要害怕、还要不知所措。
「你......你刚才说什么?」停格很久很久,我才勉强问了这句。
像是早就知道我老人会装傻一样,白御风又说:「白某平生未曾对自己做的任何事感到后悔过。」
意思就是,你完全不后悔吻了一个老太婆就对了。我在心中吶喊着。
「难不成......你......喜欢......齐逸?」我确认地问。
「我确实喜欢齐逸,喜欢你。」
夭夭夭......夭──寿──!这就是电视做的告白吗?
我、我又不是齐逸,这样说会被人认为是脚踏两条船喔。
「那齐逸也......喜欢你?」真害羞,我怎么会想问这个问题勒。
「失忆前的你并不爱我,也不曾给过我机会。」
啊啊啊,单恋啊,可怜的孩子。
「既然都失恋了......干麻死灰复燃,会变大火、一发不可收拾喔。」我老太婆试着劝说白御风回头是岸,不要踏入「人妖」的不归路。
白御风苦笑几声,看着我说:「这爱意要是能灭,我早做了。」
唉唷,怎么有种苦旦的感觉,我现在的拧心是怎样?感动?
「哎,你现在这样对我告白我老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你啊,这样只会让我更操烦。」
又来一个苦笑了,我发现这个白御风非常喜欢苦笑。
「那就维持现状吧,倘若这会让你舒坦些的话......」
夭寿,我老人变成加害者了。m
老天爷啊,祢也敎敎我怎么把这小子从迷途牵回正途啊!不要老是坐在天上看而不处理地下事啦。
「齐逸。」
白御风突然转头喊我,把我的魂魄给拉回来,结束沉思。
「啊?」
「依我们的路程来推敲,约明日正午就能到都城东门──赤金门了。」
「要到家了啊。」
「可以这么说。但是不能大意,回到都城后一切才正要开始,最好先有个心理准备。」白御风扶我到路边的大石头上坐下,并且把竹筒拿给我,在这边竹筒都是拿来当水壶用。
「为什么我需要有心理准备?」总觉得这里很复杂,这个齐逸的谜题多得跟什么一样,偏偏我老人最不喜欢的就是猜谜。
「听过『立尊』与『策隼』这两个词儿吧?」白御风突然这么问我。
老太婆点头。「有听没有懂。」
「那我简单说吧。『立尊』与『策隼』是这齐王朝最悠久的组织,自古不两立,暗杀私斗等猥琐的事情不断发生,目的就是要铲除这两个组织其中一方的头目。而你,当今尊帝的亲弟弟,齐逸,除了名目上的齐王爷外,你同时是『策隼』的领导人。」
啥?
我是头目?也是王爷?
夭寿,怎么我有种挂羊头卖狗肉的感觉?
等一下,那之前我遇到的坏人也是......
对,我还记得那个时候小黄有说过「立尊」这两个字,再加上刚才白御风小子说的,加加减减......啊!难不成我就是对方的目标?
目标......
夭......夭夭夭夭夭──寿──,原来王爷只是说好听的,其实这个齐逸就是一个被追杀的人啊?
啊啊啊──晕了。
「我会死吗?」我无力地问。
「有我在,不会让其它人碰到你一根寒毛的。」
汪洋中的浮木,白御风给我老人这样的错觉,突然发现依靠年轻人也不错啊。
「谢谢喔......只不过,帮我不会让你带来那个......杀身之祸吗?」
「我已经习惯了,再说对熟知内情的人来说,我就是你不离身的性命保证。这也是我为什么要一直提醒你不要离开我的缘故。」
是......我错了......我不应该眷恋在小黄身边的快乐而忘记齐逸的大迷团。
呜......为什么我会附身在这个麻烦齐逸的身体里啊?
「齐逸,休息够了的话就上路吧,再不久就要天黑了,我们得找个歇脚的地方过夜才行。」
「喔,可以了,我们继续赶路吧。」我把竹筒拿给白御风,然后开始上路。
撇去那小子之前的唐突作为的话,他是个很可靠的人。
这一路上,我老太婆也看了很多,发现他真的很关心齐逸。
平时在路上吃的都是他去处理,我只负责吃;如果渴了也是他去打水,我负责喝水;晚上休息的时候柴火也是他去捡,我老人偶尔帮忙烧柴。就连睡觉都是他比我晚睡,比我早起。
这样的日子才过一天,我就意外地的完全信赖他。后面的日子当然也是这么过的,身体虽然很累很累,心理虽然还是有些怕怕的,但是却不用怕半夜会有什么东西会干扰我睡觉,真的很安心。
或许......这个白御风是真的很爱齐逸吧?
没有人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冒尽生死风险和费尽心思的帮那个人处理所有杂事,这点我老太婆早该想到的,世上没有所谓理所当然的事。
本来还想要劝他回复正常生活,早点娶妻生子的,现在也放弃了,如果这样是对他的一种补偿,那就继续维持这样的关系吧,反正齐逸是生是死也不知道,那我老太婆就姑且帮他下个决定吧。
只是......拜托拜托,不要再对我老人下毒手就好,我还想清心寡欲过一生勒。
看着燃烧中的柴,我老人的眼皮愈来愈沉重,可是又不想一下子就睡着,就干脆死撑着。
精明的白御风马上就发现我在干什么,他走到我旁边半跪着对我说:「齐逸,累了就睡吧,该上路时我会喊你的。」
啊啊啊......夭寿死的好听,这个声音真的是我老太婆听过最好听的声音了,记得当初被车撞死时听到也是这样的声音。
「我不会让你死的。」
是不是就是这句话,才让我老人愿意完全信赖他?
我不知道,也没来得及去想眼皮就阖上了。
真的......真的好累好想睡......
看着完全入睡的齐逸,白御风出了须臾短暂的微笑。
伸出宽大厚实的手,他宛如碰触一个易碎物品般的摸着齐逸的脸颊,齐逸自小养尊处优下的结果就是让他的皮肤白皙得如陶瓷,粉嫩如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明知道这违背一个男人所想有的,他白御风依然还是希望齐逸就保持这样的身体。
这样,他才有保护他的理由,才有存在在他四周的必要。
几天前说了那番话并非出自本意,那是个意外,完全在他的计算外,不过是真心的,毫无虚言。
尽管不晓得齐逸会如何看待,还是说了。
只是没料到这次齐逸竟然没有做出跟上次一样的举动来,反而像无事一样的让他保护着,是默许吗?他臆测着。
那次之后,他也有默契地不再提出,有些事保持着一层蒙眬是好的。
倏地,叶子不自然地摆动着,白御风的神经立即绷紧。
来了吗?m
剎那间的时间内,一帮高手就将白御风与齐逸团团围住,连个细缝也不留。
「你就是江湖人称『阎罗神医』的白御风吗?」高手中有人问道。
「这称号白某早已舍去了,若是要找昔日的阎罗神医的话,很抱歉,但是要找现今的白某......那就奉陪了。」
一场高手与高手的暗斗,起于话语的结束。
没有任何杂音,只有风吹,草拂与弯月,而数百回的过招就在无声中落幕了。
映在弯月下的白御风依旧一身银绣白衣与一头柔顺得慑人的青丝,没有任何改变,杀手的血没有改变他什么,过往如此,而今也是。
第十七章
夜阑人静时刻,都城华灯燃起,那一盏盏的烛灯恰似一条火红的灯河绵延着,头像尾,尾像头,没有终止也无起始,华灯布满整座都城,给人一股热闹喧嚣的错觉。
被都城围拥的皇宫正好与此形成强烈对比,尽管灯火通明,却依然挡不住那可怕的死寂,谁知皇宫的雄伟庄严都是由那一座座死气低嚎的宫殿砌成的呢?推翻那墙,幕里的诡谲才叫人胆颤心惊。
沐浴后的尊帝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沉思着,在那帮鼓噪的大臣来前的这安宁实在让他不想割舍与谁。
今晚......恐怕又难成眠了。步入中年的帝王思付着,尽管外表仍然气宇轩昂,英姿飒爽,心态已成龙钟之龄了。
挺起胸膛,尊帝在龙桌上搜寻着文件,期盼能有他所要看的信件,找了许久,答案还是叫他失望。
近来江湖上盛传齐王爷已死的消息盛嚣,每日每日都有臣子对他这么说,无从证实的帝王也从一开始的拒绝相信到怀疑了,起初,他就是怕「立尊」的人会在齐逸来都城的路上下杀手才违反祖宗规矩的提前宣召,岂料风声竞走,终究还是无法挽回。
若是他的身边也有像白御风那样赤胆忠心的人就好了,他也不必在此穷着急费猜疑,可偏偏四周的人尽是自己母后、昔日的东宫娘娘的亲信,每当他做了什么,下一刻那消息就会传入母后耳里,做得好的就罢,做得差的马上就会蒙受召见,绑手绑脚的让他直要发疯。
这样的皇帝就算有万千尊宠又如何?还比不过一个叫化子呢。
穿过层层帷幕,信宫自门前走来。信宫是齐王朝特有的名称,这职称是好听,但地道就是个阉人,还依位阶不同而有不同的服饰与称呼,为怕阉官做大,尊帝也都削减信官权利,让他们有名无实。
「尊帝陛下,中书令况大人求见。」信宫跪在尊帝面前恭敬地说着。
「况文彤?快宣!」本该到前吵闹的大臣没来,换了个立场中央的臣子来,实在叫人吃惊。
不久,况文彤在信宫带领下来到尊帝面前,他依礼叩跪着,除了该说的话外并不多嘴,一直等到尊帝并退左右后才开口。
「尊帝陛下,臣况文彤失敬在夜半求见,还望见谅。」
「免礼,爱卿之所以在此时进宫,想必有事发生,快说吧。」
「那臣就斗胆了。数日前,臣门下书生张昶传信鸽回复,表示齐王爷已从挟翼上路来都城,照路线来看,极有可能在二三日内抵达赤金门。」
「到得了吗?外界不是传言......」
「尊帝陛下,臣相信王爷会到都城。敢问陛下意见如何呢?」披着尊敬的外衣,况文彤对齐斶其实一点都不客气,齐斶也知道况文彤就是这性子,有时是气,可是也清楚况文彤是个不可或缺的人才。
「寡人当然相信。」肚子里纵有满腹疑猜,齐斶也不想暴露给况文彤知晓,这或许是皇帝的尊严吧。
「那么臣恳请皇上把近日内都城四门的人员派控都全权交给臣吧,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好个况文彤......你的语气还是这么嚣张啊......
年方三十的况文彤是个让上任尊帝都不得不重用的人才,行事作风是怪了点,不过朝中目前仍无人敢与他作对,就连现在的太后也得给他点面子,那就别提连在太后面前都无地位的齐斶了。
「寡人知晓了,明日就把旨意当众臣的面给你。」
「不,最好的话就现在给臣吧。」
「什么,你要寡人偷偷摸摸的授权吗?」
「陛下,偷偷摸摸不是一个皇帝该用的字眼,请说是在其它大臣未能到场的情形下给臣权力的。」
「这有什么差别?况文彤,你说给寡人听啊!」
「当然有差别了,尊帝陛下,深夜里若您执意要与臣讨论老祖宗的博大精深臣当然愿意,只不过别忘了您之前也曾做过类似的事情而导致宫中流言沸腾,臣实在不想当流言的受害者。」
况文彤......你真当我是皇帝吗?
「罢了,当寡人没说过这事儿。」
「呵,多谢陛下饶命。」
到底在生气什么?这个况文彤每次都在生气的时候嘲讽寡人,到底寡人是为什么要受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