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撂,不多,五千。”宋君主说。
“换、换撂?”
暮山解释:“换撂,是撂队裡与武术结合的技巧。由一人先将马阵转换方向之后,再由另一人接手,将马阵,再度转换方向。也就是西方来马,转成望北,换人,再转望西,回到来时之地。”
“换撂……武术?”柳翠衫迟疑。
暮山很想解释,换撂其实比较安全,君上是仁慈的。
宋君主正欲开口,柳翠衫问:“那我是从哪个方向出马?”
暮山欲答,可自选任何方向,也可以从马阵中换撂。
宋君主却说:“和我一样,从如意台。”
暮山、柳翠衫:“…………”
(王子:“很好!”)
(谭中:“…………”)
(王子:放心,我可以帮你。)
(谭中:那、那就、请、请娘、娘子多、多关、关照、了了了……)
(王子:别犯傻呀,我知道,你早准备好了!)
(谭中:哈嗨,也没多好,就准备了一下下。)
(王子:改变君王策马的方向,如同大局协商。)
(谭中:嗯,请解释,谢谢。)
(王子:一人撂动马阵,从一人方向。如有另一人加入,欲改变方向,必是更改原局。而要改动王的方向,必然要使王,心悦诚服。)
(谭中:心悦诚服?)
(王子:王的肩上,有军国大任,愿不愿意被换撂,在他一念。除非,不得不改变!)
(谭中低吟,不得不?不得不,不得不!我知道娘子想干什么了!)
(王子:你带了多少箭簇?)
(谭中:咦,这你都知道!)
(王子:废话,你一大早起来中衣裡穿的全是女装,女装方便,可以夹带很多东西,又不让我碰你,你肯定带了秘密武器!)
(谭中:那也不见得猜箭簇啊?)
(王子:我给你的零用钱你都拿去给刘荣涛了,不是买箭簇是什么?我还知道,她根本没给你打折!)
(谭中:…………) 意识底的意识正想形成可怕两字……………………
(王子:不要把我想得可怕,我没跟踪你!)
(………………………………)
“想清楚了?计画好了?”宋君主威风凛凛,鹰眼深澈明析,语句平和简要。
柳翠衫淡定,恭手低头。
内殿传来几声略现急促的呼吸,显是欲言又止。
宋君主心想,他连呼吸声都这么好听!
暮山心想,简大人一定很担心柳翠衫安危。
柳翠衫心想,我若撂赢,一定要夹带一个让简大人出宫探亲的要求!
“那,放马出关囉?”宋君主人性没有一点,淡然,冷漠。
☆、决战跃马天原(下)之小短脚2.0
宋君主一下令,远方五千骏马将出闸。
阵阵寒风吹略。寒鸦无声。
一旁,禁卫首席官从腰间抽出长鞭,走近椎栏,迅速两个空抽,再一个空中旋转鞭出栏外,迅速收回。
原来,他们用长鞭甩击沟通,就像摩斯密码!柳翠衫心底的谭中十分惊讶,这么说,掌马的人都有极好的内力,而且耳听八方!
一会,远方、近处,没有动静。
又过一会,还是没有动静。
柳翠衫的长髮,飘得暮山神魂颠倒。
看暮山一副蓦然冷静又无所谓的样子,柳翠衫相信,不管换撂是个什么鬼,应该都不至于太危险。
宋君主的赭红长袍风中翩翻,扰不乱一派气定神閒。他静观四周看台群众,眼光慢慢横扫,忽然定住一点,眯眼许久。
终于,西方奔来一群马。王说五千,肯定五千。
五千匹…………
那什么??
柳翠衫瞪大了眼,不由自主靠近椎栏一些,站得都比宋君主前面了,暮山也不阻拦。
清澈薄烟后,一团团黑色的东西,不掀黄尘,不动草根,想必踏步极为轻盈,个个健步如飞。
那是……黑云!!
五千匹小短脚!!!
四方观赛台一阵惊呼!
柳翠衫盯着飞奔而来的五千小短脚,如意台下,自己那匹矮小瘦彷彿感应到同系同出的族群大举奔来,站起前脚,仰空长嘶。
宋君主缓缓开口道:“马,是一种玄妙生灵。”
都要比赛了还有时间说教!柳翠衫倒吸一口气。
宋君主又说:“温驯内敛,草原聚散。万匹良驹,却可成就一方军队。”
都要上场了还要炫耀国家强盛,这个宋老大,真是!谭中开始紧张。
宋君主结语:“但黑云,个个是头马,个个是领袖。”
我天!谭中的意识震动着,身体震动着,双手震动着。
(王子:你怎么了?)
(谭中:發抖。)
(王子:别怕。我尽一切所能,帮你。)
(谭中:我知道,你会。我只是……)
(王子眯眼:什么?)
(谭中:需要……嗯,亲亲。)
(王子:好!来了!)
(一阵粉云掀起浩大光尘,层层光晕、片片粉彩迅速炸开,扩散至不可思议的无边无际,迅速收成一朵最精华、祥和的白-粉气云,凶狠地团绕着谭中,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放过!)
原来,意识的缠绵可以如此直接、强烈。
原来,王子,是如此直接、强烈!
谭中快要不能呼吸了,全身上下,却是此生无有的含氧爆棚、血量冲天!
(王子:记住,我只对你一人!一辈子!)
黑云不像万匹骏马结队齐奔,不会饶有秩序,不知循例调整方向,不屑尊追头马。
黑云个个,都是头马。
大草原上,黑云各展姿态,五千种飙驰、五千种劲速、五千种骏美!
宋君主很满意地望着从远方快意驰来、各各骁勇敏捷的黑云,心底由衷欣羡、由衷仰慕。他赞叹一声:"霸者,无惧!"
他沉潜思绪,任意识归真,此刻,彷彿已化成飞翔马侧的草原雄鹰,虔心祈愿并速,共享天地尊荣。
鹰眼一开,五千黑头窜动中,看准一匹表示愿意和雄鹰结伴片刻的雄壮黑云,对眼,两雄互相闪耀。
宋君主提气,身上赭红长袍爆开,现出一身黑亮内袍,将他强壮魁梧的身材衬托淋漓,无比精准的眼光中,宋君主凌空跃起,翻出椎栏,空中十三旋转,纵飞向下。
四方观赛台一片惊心动魄,没有人敢發出声音。
突思达眯起眼,抿紧了嘴。
看准已经选好的黑云,黑云看准宋君主,互相来到彼此跟前。
五千黑云奔至如意台前,宋君主精准落在他要的、和要他的那匹马,两道最契合的领袖意念相重迭。载着宋君主的黑云犹有神助,脚力大开,一路冲出阵尾,贯穿阵心,直达阵首。
所有黑云都知道,今天,这一匹阵首黑云,如君似主,将要风光一程。
所有黑云依然各有脚步,各自观望,却慢慢朝宋君主胯-下那匹马靠拢,或许不是因为屈就,只是认同。
宋君主双脚夹紧黑云,与身体契合为一,内力纵贯,立即红云加身。
两雄合作冲出阵头数十丈,旋即回身朝西北转向,再转回西方,给出精准的速度、漂亮的空间,带领五千性格迥异、不屈不驯、不服不让的黑云,征服他们各自最想超越的急转、狂奔。
这些,考验着短脚马对自己四脚关节的瞬时操控、灵活减速、换支力点、四脚弹性协调、减速再加速!
五千种挑战。五千种超越极限的展示。一个宋君主。
观赛台一片静默。
如意台上,暮山看得热血高张,无比钦崇。一旁宫廷成员无不衷心臣服于自己的主。
追风殿内,一个瘦弱的文人身影,手捧左心,口吐长气,轻声地说,柳公子,千万小心。
柳翠衫知道,原本自西向东奔驰的马阵,被调转成朝西北之后,再急转朝西,现在,又向如意台前浩荡奔来了!
想也不想,起身,柳翠衫气冲神阙,天空飘飞,彷彿青云般坠下。
柳翠衫想的是,哪个愿意载我的,就载吧!
谭中想的是,王子刚说了,他只这么对我一人,而且是一辈子、一辈子、一辈子…………
落下,驾驭一匹刚好来到胯-下的黑云,黑云还回头看了一眼柳翠衫。
“看什么看!小短脚2.0,今天,就你了!”
小短脚2.0被柳翠衫一夹脚,满心不服,想要冲至前阵把他甩下。
柳翠衫知到这宋国畜牲不好对付,轻勒牠脖子说:“你敢把老子甩下来,我就把你甩上天!”
小短脚2.0莫名其妙、大發雷霆,立刻疯狂飙出!
正中柳翠衫下怀,朝前赶至马阵中心,不够,说:“大哥,再向前一点!你真他妈脚太短啦!给我再向前!!”
小短脚2.0祭出不屈不从马脾气,向前狂挤,更接近宋君主所骑的黑云。
“好啦!行啦!别再往前了!就这了!好好!你脚短,短得好!短得妙!我给你两个大姆哥!什么?不要!那换萝蔔换萝蔔!难伺候真是!”
柳翠衫拿出用竹管削製的远程竹枪,上膛箭簇。
(王子:从我意念,任君取捨,天蚕金丝,源源不绝!)
柳翠衫翘起嘴角,驾着向西奔跑的马,十道箭簇朝西南偏西方向發射,簇簇带着大片金丝网,映着冬阳,闪耀金光。
黑云开始偏离跑道,微调向西北方向奔跑。
柳翠衫神速上膛,十道箭簇金丝网再向西北偏北方向射出,逼得五千黑云不得不再调整方向,朝北方奔去。
宋君主發现马群被控,加快速度向北、转向东北驰去。
宋君主快马一超出马阵,柳翠衫十道箭簇尾随而至,金丝散开,封锁东北方向,断绝宋君主与其馀黑云联繫。其馀黑云,只能向北一直狂奔。
北方,有百座宋君主为牧马英雄们所建立的豪华观赛台。
北方,看台上下,有数十万引颈观赛的宋国部主、马商、牧马人、平民。他们都圆睁着大眼,屏气凝神。
柳翠衫眯着眼,哼哼着对小短脚2.0说:“给我继续跑!不要脚软!看看你的君主,要如何拯救你们!”
马群好像知道柳翠衫意思,四千九百九十九隻黑云纵横飞越,直往北方观赛台方向狂奔!
牠们已不是在竞速本能的奔跑;牠们在竞争天杀的忍耐极限!
柳翠衫大喊:“冲!向观赛台人群给我冲!”
冲出马阵的宋君主夹脚回马,立刻全力加速,犹如雄鹰斩风,片刻不留。
他抽下腰带,绑出套疆,套住马颈,一手控疆,一手抽出环腰软剑,剑光清亮,剑气逼人、逼马!
软剑直立后,从中间开出三叶,剑柄抽出一条长鞭,甩将开来,绳盘六圈飞绕空中。
长鞭劲力一甩出,强风拨尘惊动黑云,个个知道,那是草原领袖的三叶长鞭,只有一个目的,草原上的共生共荣!
宋君主倾身超速,直至观赛台前方,重鞭出手,打在西北西方向,所有黑云知道,君主的人民不可侵犯!此时君主的意愿更不可违逆!
王者在前,雄情霸力,引一众黑云尽折服。
五千黑云,以各自熟稔的速度、技巧,转向西北,再自發自动转西,往来时方向奔去。
观赛台前,阵头与雄鹰合战的黑云载来了宋君主,阵心与青衣共戏的黑云载来了柳翠衫;宋君主对峙柳翠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宋君主仰天长笑。
观赛台群众惊吓得不敢出声。
面对所有观众,宋君主提振内力,温声地说:“朕,终究不得不改变马阵的方向。朕……”
柳翠衫马上接口:“君主,为人民而改变方向,因为,您是宋国伟大的君主!”
群众一听,即使,宋君主在规则上失了这场换撂,在作风上却赢得宋国人民心中至高无上的草原心灵,最值得尊崇的领袖!
所有人击肘击膝,撒下无数纸花,无数歌声吟咏,潮水般漫出群众,各家声乐,竞相合谐,形成嘹亮壮阔的共歌!那是草原最神圣的、人民的声音!是赞美,是肯定,是对君主的由衷感谢。
赢了!赢了!柳翠衫心想,我赢了!
宋君主气定,微笑,对柳翠衫说:“那就依你之见,建设宋南为果仓吧。”
群众一听,开始讨论:“果仓?吴县有天仓,是屋舍内种粮,一县能种出一国所需之粮!”
“那果仓是什么?”
“要种很多果树,要开發宋南的务农技艺?”
柳翠衫即时扬声开口:“以宋地之利,种利地之树,结利宋之果。开宋南为农马市,宋果远销,富宋益邻,宋,牧马务农,得以威振天下!”(王子的内力心声,传至每一座观赛台、草场的每一个角落。)
(谭中无比欣慰,衷心推崇王子所说。)
群众一片欢呼,马商心中,天下尽为农马市集的大愿,现出清晰底图。
宋君主很优雅地点头,微笑。
没了?柳翠衫想,赛完了?要求被接受了?那就,回家?不对,宋君主还盯着看。
宋君主望着柳翠衫。
现在是,该说些什么呢?柳翠衫想,若论撂队,宋君主那是本本事的第一,毫无疑问。那是该赞美赞美?安慰一下?还是,友情的抱抱?不可能!他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宋君主依然望着柳翠衫。
糟了,他想反悔!不想认输了?柳翠衫想,或是,要谈点别的?现在?在这?还是,怀疑我,不是柳翠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