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翠衫一阵惊心,脚下黑云顿时不满,抬起前脚嘶鸣,立刻想甩下他!
王子透过柳翠衫暗施内力,强迫安定黑云。一阵青草焚香,令黑云摇头踏蹄,却也不得不平静,不得不立定原地。
宋君主还在看着柳翠杉!
“这个……”柳翠衫一袭青丝薄衫在风中翻飞,形象美丽英挺。他的迟疑,引来宋君主移驾,缓缓逼近。
“朕,答应你的请求。那朕,也要请求你一件事。”他的声音很平静。
“请求?不敢,君主请说。”被一个雄才大略的君主这样温声请求,是件很恐怖的事。你根本不知道他即将说出什么!
“经查,柳庄主曾在宋国北郊驻扎,学习撂队。”宋君主吐字清晰。
柳翠衫不敢否认。
“北郊有一位了不起的撂队英雄,来自南方。”
柳翠衫想,完了完了!这什么全国撂队,三国竞争,都是骗人的!开發宋南一定是早就愿意的,比赛走个过场,娱乐人民。恐怕宋君主真正想要的比赛,是接下来的这场。
“朕请求,单挑这位南北共认的牧马英雄。”
观赛台上下一片譁然!
君主向人民单挑!这是何等大事,如果君主输了,等同拱手让大位,赢了的英雄是可以取而代之的!
单挑不是换撂,是对撂!两群马互相冲撞,看谁能维持最多胜利无伤的马匹。
柳翠衫并不知道单挑对撂的意思,突思达没有告诉过他。
他们所在位置距离如意台很远,如意台上武功高强的暮山听得清清楚楚。追风殿内没有武功的简慈听不见,但他再也按耐不住,跑出殿外,移到椎栏,凭栏远眺。
此时,突思达缓缓走下观赛台,走入草场,走向宋君主与柳翠衫对峙之处。
草场之大,突思达这几步,极其沉重。
宋君主转身,望着昂首大步而来的突思达,心想,那人,就是让简慈心心念念不肯就范,出宫逾旬不归,流连南方莽原一处粗鄙土库、日日饮水贪欢,以致忘了该回宫述职的髮小!
宋君主双拳紧握。
“等等!我不同意!”柳翠衫赶紧说。
“太迟了!”宋君主咬牙切齿。
“什么!我……呃……”宋君主长鞭一挥,打在柳翠衫肩颈一道大穴,他顿时不能说话也动弹不得。
突思达阔步大伐,直直望着柳翠衫,眼神示意,要他安心。
如意台上的简慈突然放声大喊:“不要──”
这一声不喊还好,一喊,宋君主整个人像燃起熊熊烈焰。
在柳翠衫眼中,他的雄性贺尔蒙战斗系数破了任何表列!
宋君主想,朕一年一度宋国大撂竞比,你不出来。朕和柳庄主惊险对战,你不出来。现在,朕什么都还没说,你髮小才刚走出来,你就出了追风殿!你有多难搞,朕就有多残忍!朕看你,能僵到什么时候!
柳翠衫一直摇头,他發现王子的意识已回到路杰林身上。
突思达站到宋君主面前,心中有无数纠结。
宋君主盛气凌人,一副绝不认输的态势,都为了阿慈。突思达想。
宋君主几度调整宋国战略,边境部署,一步步迈向柔和外交,通商交流,民间合作,都是为了阿慈。突思达想。
一株梅树,追风殿后西厢寝,如意台前万马奔,这一切大国排场、气势,一切迁就、学习、改变,都是为了阿慈。突思达想。
他,终究不是个坏君主。突思达明白。
刚才,阿慈那声完全没有内力,却声嘶力竭的心底呐喊,说明了他始终不愿屈从。突思达清楚。
今日的一切安排,宋君主有意失了哨战,顺水推舟开發宋南,雄才如他,依然赢得人民更高的爱戴。然而最终,都要迎来这一战,就为了阿慈。
突思达想转头望向如意台。那台上,有他心爱、牵挂、思念的人。他一定正流着泪。也许还發着颤。
突思达若转身,望见了,怎能不飙飞去至身边,亲手将爱人的眼泪轻拭,柔声安慰,直到爱人的脸庞再次开出阳光笑脸。
但他不能在这时转头,因为这会触怒君主。君主一生气,是不是又要为难阿慈?
突思达怎么忍心!
“对撂。”宋君主冷冷的。
“输赢?”突思达问。
“我赢,你退出。”
“我赢?”
宋君主没有想过突思达会有任何一点机会。他不说话,因为根本没有必要。
一旁不能说话的柳翠衫不断發出声音想制止,但他挣扎无效,甚至不能下马。掌马官将柳翠衫的马牵往如意台方向。
另一位掌马官牵来突思达的棕毛烈马,突思达一跃而上。
宋君主三叶长鞭一挥,他与突思达同时向相反方向策马奔驰。
两人分立草场最远端,那是十分遥远的距离。他们看不见彼此,却完全能感受对方坚决必赢的气势。
两人各拥跃马天原原生骏马两千。两千骏马将要彼此群撞,比底气,比速度,比精准,比判断,比信心,比综合战力,比谁敢为爱狂赌、牺牲、豁出去!
观赛台一片凝肃。这太勇猛!太天真!太教人看不清宋君主到底在想什么!
两边都是善于征战的千里马,两人都是倍受推崇的草原撂马英雄,两人都是心繫人心的领袖。两颗心,都繫着简慈。
简慈在如意台上看,暮山站在他身后。简慈并不知道对撂是什么。没有人知道。只有真正站到场上的人才知道,规则,只在场上两人心间。简慈的泪,滴满胸前。他知道,他了解突思达。
如意台上,档不住的长鞭惊天大响!
两边声势浩大的战马,震动大地而来!
宋君主霸气全现,空中团鞭八圈,甩鞭向前,全速进攻。前方,是他今生,为一的敌人!
突思达有简慈在心上,有撂队美善的原意在心上,有简慈一生的边防大策在心上,也有成全宋国文人治理的沉重心情,他看准对方马阵中心、头马脚步、阵尾扩散幅度,眯长了眼,脚夹座马。
突思达向前直奔,一面加速,一面当场扬鞭点召,将战马驱赶成十三列队,分属十三匹头马。自己居中,左六列,右六列。他的鞭快疾犀利,不容质疑。
两边强大势力滚尘夹风而来。
突思达分列队伍的马阵渐渐变得轻巧,威胁变小,扬尘节制,马头精简。从前方看,以为只有十三匹马在奔跑。
这样的列队纾减前方来阵极大压力,宋君主的马阵一遇上突思达的列队,马阵迅速找到空隙,轻鬆穿越突思达的十三马列。
宋君主惊奇,没有对撞發洩,拉不下脸,两阵互穿之际,他腾空跃起,脚踏奔驰中的马背,一路向前,准备要朝突思达头顶甩鞭出击!
马阵交错,几匹外围马脱队乱套,横冲直撞向如意台下柳翠衫伫马处奔来。柳翠衫被点了穴动弹不得。如意台上,暮山踏栏一跃而出,气旋三翻,飞向柳翠衫,一把将他拉起,解穴、拢肩,飞上如意台顶。
同一时间,简慈一无反顾,张开双手,从如意台上跳下。
宋君主长鞭未及突思达,已经看到简慈跳台。
突思达出手挡开已经内力削弱的神鞭一击,双手顿时皮开肉绽。
两人同时大喊: “简缪言!”“阿慈!”
宋君主、突思达两人以千分之一秒不到的迅速反应,展现惊人不可思议之神奇调转马头,飞快奔向如意台!台上台下观众以为,两匹马是真的飞起来了!
突思达并无武功,所有撂马技术都是常年累月与马建交而来。
宋君主意志强大,绝不会输给时间、空间。
向上跃起,飞向掉落的简慈,他瞬间位移,空中将快要着地的简慈向上提昇,拦腰横抱,旋转、减速,双双落地。
没有武功的突思达竟也已经赶到。
简慈张开眼,见是君上,双手环紧君上的颈,将他的脸箍近自己,长泪不停。
气都喘不上来,抽抽咽咽的简慈心碎不已。
“君上,草民愿意一生为臣,为君上分忧,如若君上还听得进草民之言。但是,今生,草民只会属于突思达。非因草民与他相逢在先,非因他与草民有髮小情谊,非因同样出身宋南,有黄杨土库之亲。草民与他,心有白首之约,只因草民深爱着他,没有他,草民不愿独活世上。草民也挂记君上,君上是草民所知最勇武睿智,而又心细如髮,爱民如子的仁君。人以为君上黩武,其实君上深思熟虑,都为了宋国远大。人轻信君上好战,其实君上迂迴柔和,要邻国在承认宋国强大的前提下,同时考虑宋国想要的和平。君上是最好的君上,草民以能谋略座旁为终身荣贵,珍视异常。但是,草民只能心繫一人。那便是突思达。草民不愿君上与他为难,如果一定要有所抉择,草民愿意,以草民的命,换宋国留下一代牧马英雄,为草原多添一股雄壮美丽!”
多么柔细,又多么坚强,却呜咽不止的声音。
应四fon前所未有地心碎,眼已朦胧,充耳无声。天可怜见,简慈的脸庞,终于近在咫尺,鼻息吹唇,粉唇磨颈,泪眼温度,烧热了只曾为他打开过的一片孤君赤诚。
这是宋君主一生,唯一一次,如此近距离拥着,他真心所爱之人。
☆、如意台下,三王汇聚
王子:是你召我回来?
木槿:刚才,我无法连通你的意识,你去哪了?
王子:我和谭中在一起。
木槿:你的意识能自由了?
王子:我本自由。
木槿:真的?
王子:嗯,只是必须护着谭中,我不能离开路杰林的身体。他一个人,我不放心。
木槿:这么说,你随时可以回到原身?
王子:可以,但我会先徵求你的同意。
木槿:我来了,正往宋都靠近。
王子:为什么?潇北出事了?你身上……好重的硫磺气!
木槿:地动山摇,虫蚁漫天,已经数日不休。
王子:不好!告诉冥冥,通知蓝海村,把能够收集到的成竹,全部插在海床上。告诉幽幽,撤走蓝海村民,前往风都南苑。全部!不准留守,不准延迟!
木槿:好!甘亚地界,多处土石流、山崩發生,南苑已经来了上万甘亚村民。我将民众安排在药园南界,整顿丘陵茶园。
王子:很好!
木槿:不过,最近,茶园土质鬆动,新叶枯损,这事从未有过。
王子:不好!地热在蔓延,茶园恐将不保,而且就在近期!
木槿:另外,我感觉东方山城有异。
王子:柳天仁?他没去潇北?
木槿:来过,又离开了。行色匆匆,很不寻常。
王子:你认为柳天仁有事?
木槿:直觉。你不觉得?
王子:我……
木槿:我知道,你在忙。
王子:到底怎么了?
木槿:不知道,感觉他,会有大动作。
王子:传书给他,告诉他,别担心,我有办法稳住潇国。千万叮咛他,不要动用红花,不到最后一步,千万不要将红花挪作他用!
木槿:你这么做,是为了谭中?
王子:谭中是对的,该让红花从最开始,就用在对的方向。
木槿:红花是我们潇国最后的筹码了。
王子:相信我,如果不能用潇国人民的实力解决问题,那么,我这个皇储领袖这些年的历练,岂不白费了!
木槿:好,听你的。
王子:我即刻启程,回风都!……慢!
木槿:何事?
王子:你在宋都?
木槿:近了。
王子:那好,上跃马天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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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风殿裡,君王宝座上,宋君主一直盯着简慈。
回想方才,简慈双手还环着他的颈,鼻前还是他襟上一点花香溷着书香。当时打横抱起他,踏地起势,飞上如意台,真是一生最美光景。早知道,飞慢点,抱紧点。早知道,不要放手!
突思达已有两年多没见着简慈,甚是思念、激动!顾不得礼数,朝堂上,对着简慈极为呵护,揽腰、环肩,轻轻擦拭简慈额角沙尘,连一缕稍微翘起的鬓髮都要不停顺着往颊边轻抚,嘴唇几乎磨到简慈髮顶......
宋君主一直盯着他们,他想,那些动作由他来做,会是如何享受。他咬着牙。心想,为什要废掉夹手指、五马分尸、削成人棍这几种好刑罚!
咳咳!柳翠衫见突思达、简慈团圆,担心路杰林是否安好,急欲离去。
“鄙人听闻,黑河十八部与简大人颇有渊源,开拓农务诸事,鄙人是否能向简大人请求合作,以利开發。”
宋君主不说话。
“太好了柳公子!如果黑河能开拓成农场,如果宋国真能有果仓,牧马天下便能在自家门内习得农务之辛劳,这对宋、周边境交流,多有好处。牧马占田,只需片刻,体会农常,却需要长久时间。驯马生涯与豆农日常,终有更加契合一日。只是,黑河水流经十八部,却从无灌溉之利,多年无法成就农田。不然,潇蜂远道而来,我宋土,也应有农作、花田以为慰劳才是。”
听着简慈一席话,突思达心中汹涌澎湃,直想将简慈拥在怀裡。自己孩童时代一句戏言,想要务农为生,简慈不但当真,仕途一路,寻思实践,不管自身处境如何,始终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