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这种事情很难说,吴爸爸,他会为了向你求见我一面,接受你任何想得到的对待。」
「嗯?这话听起来,更像你是男同志。」
「吴爸爸,我不会是的,我不会跟仇人恋爱。」
「好吧,我暂且相信你跟我的目标一致。」
宁修微微向他点头鞠躬,带著满腔的冷酷,往房间走去。
晚餐那顿挨过了,济风的肚子还是空空如也,吐出腥红的断牙和血团,济风开始抱著身体,对未来的日子寒颤。
夜很冷清,但他还没见过宁修。
一阵悉窣,他妈的!难不成爸爸还有一顿”宵夜”吗?
济风啐了一声,肌肉又因为过度的饥饿与疼痛,剧烈的抖颤起来。
那身影拢近了济风,却一直不动声色,过了很久,那声音才随著济风低下身来,没有音高起伏的开口:
「你再继续跪,膝盖会被尖石子磨伤喔。」
「嗯。」寥落的点头,济风没有武装,也没有力气高兴,只是陷入另一个恍惚的深坑,迷恋宁修,又恐惧迷恋。
「你婶婶已经把田过户给叔叔了,宋先生托我给你一封信,要我转告你,他们知道小桑的事,希望你赶在他们出国前,到这家饭店、用这个电话号码跟他们联络。」晃著手里的信封。
「我不想看,我……不想见面,我让他们很失望。」
「那──我烧掉了?」
济风没有犹豫,只是点头。
「你──确定?」宁修多事又问了一句。
「嗯。」济风点头,跌入最孤绝的谷底。
宁修放了一把火,把信烧个精光,语气透露著古怪:
「别怪我没事先警告你,现在你的靠山走了,女朋友跑了,现在……你只剩下……我。」
「嗯。」
「所以我厌弃你的速度,也绝不会让你失望的,你最好记住。」
「嗯。」
「我是你的敌人。」
点头。
「很好,你享受过被敌人虐待的滋味吗?」
又点点头。
「喂!你根本在答非所问!」宁修把脸冲向济风的鼻息:
「你不要敷衍我。」
济风摇摇头。
「我讲话你就点头,我生气你就摇头,你根本没听懂人话!」
济风这下愣住,不知该向他点头或摇头。
「他妈的,你……算了。」舌头直接就伸进充满血腥味的嘴里,轻轻旋绕著,舔对方的舌心,当对方的舌头起了反应,急欲钻出,正朝宁修口腔深处索求之际,宁修的牙齿用力一阖,咬了对方一记。
济风的表情立刻掀起了痛楚和错愕。
「你单纯的像条狗。」不屑中,不带感情。
济风没有特别的反应,就像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乖吗?」宁修跟路边可怜兮兮的流浪狗打招呼,打开脚边的晚餐,用汤匙挖了一口便当盒里的剩菜剩饭给它。
「小母狗,馋吗?」这次讲话的对象是人。
「嗯。」又是木头的反应。
「可怜赏你一口狗饭。」
屋内有人探出来,他把便当盒凑近了对方脸前,像是说给屋檐下的那人听。
济风闻也不闻,啪了一声,头颅往宁修手上一靠,直接埋头猛吃。
宁修感觉屋檐下的视线渐渐逼近,那个人已经走出来,带著审视的目光,咄咄逼视,罩得他身後一阵麻。
用鸟蛋想就知道是吴天棋,还带著极度不放松的寒迫。
宁修手中的便当盒忽然翻落!已经不太完整的残羹剩肴,顿时全翻倒在宁修脚边。
济风不但没有丝毫惊讶的神情,还直接弯下腰,兀自趴在宁修脚边品嚐著。
倒是宁修心头错愕著,阻开了济风的身体,不让他吃到。
济风被拒开,也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万分珍惜的咂咂嘴,舔尽嘴唇四周的饭粒,一付有吃没吃,都很认命的表情。
小济简直不像小济,而他,也不像他。
对不起他的人,宁修从不心软。
何况他最不屑苦肉计,偏偏这小子只是可怜兮兮的盯著他看,不是求他,而是静静待他处置。
宁修拨了一口泥地上的饭菜,停在济风面前。
济风想都不想,直接在他手心里啃著饭。
心疼,也恨痛这个叛徒。
一口接续一口,就算宁修突然把饭捏住,或把手心左右摆摇,或在食用中途,突然把手一松,害济风整个人跌个狗吃屎,小济依然没有丝毫被耍弄的反感。
仍旧低著眼,全心信赖宁修的对待。
「这傻瓜,是不是连我拿屎你都吃?」
点头。
「你爱我吗?」
点头。
「你不要跟我点头摇头的,说出来,大声一点。」
微微张嘴,很久之後,还是吐不出一点声音来。
「OK,你不出声,就够我明白一切,你不用勉强自己。」
「我……。」
「吴济风,你不用说,我也不想听。」
「我……比喜欢更喜欢你。」
「是喜欢我还是爱我?」
「第二个。」
「是吗?」宁修冷笑:
「没把握,就别乱用那个字眼。」
「有。」
「不像啊?证明给我看。」
「想要我死,也办得到。」
轻蔑的笑意:
「好,我想看你死。」
济风二话不说,立刻起身解开树上的麻绳,抓起两端,在脖子上交了死结,不留馀力的往相反方向绞去。
眼神中没有怀疑,但舌头被挤出嘴巴,喉咙发出大力的呼吸声,双手仍在使命的拉。
血液不得畅通的脸色逐渐惨白,呼吸频繁短促,缺氧的肺部有痉挛的感觉,但暴出青筋的手臂,依旧没有松开。
算到第四十秒,宁修终於抢下他手中的绳头,冰凉的声音,开始透著迟疑:
「想伤害自己的话,找别人,我不是你撒娇的对象。」
朝著天空吸透了一大口气,宁修的胸口仍不见清新:
「如果你爱我,你就在这三张纸上签名盖章。」
济风些微讶异的看著关於放弃继承、终止收养、外面一切行为与原收养家庭无关的切结书,宁修连他的印章和印泥都备妥了,原本死气沉沉的表情,起了波涛。
「你爱我吗?」宁修问。
「不要逼我。」冷毅、坚定。
「没有人会逼你去爱我,我只想证明我脑袋里的想法。」
「我……也想确定你。」
「你想确定我会不会拿这三张纸来出卖你?这很重要吗?我从来没想去确定:你是想进入我,还是吴小桑!你还想确定什麽?嗯?想确定我想不想去确定”被爱人背叛的可能性如何”吗?」
「笔。」相信他,愿意无时无刻。
宁修要笑不笑的望著济风签名盖章,心头一阵剧烈翻腾。
把那三份文件交给了宁修,济风眼底没有一丝不安:
「我想看你写给我的那封──遗书。」
「现然才想到?」气氛和缓,温度升高了。
「嗯。」对男人的”主动”,是他最近才稍稍克服的恐惧。
宁修也不拖泥带水,直接把身上的遗书交给济风。
济风低头一读了遗书,整个人宛如触电般,久久无法反应。
他从没听过宁修深藏的想法,从来只是从他嘲讽的字句、似敌非友的相待,用最生涩的情感去判断宁最深处的内心。
然而秘密过於幽暗,成了严重的危险讯号。
济风阻绝了一切试探的欲望,宁愿依据最初的理智,断定他和这男人的距离。
从头到尾,不愿对於可能到达的爱意做任何松绑。
偏偏硬拉住自己的理智,感情却偷漏出来作怪。
”真实”?
就算”真实”只是阴险的陷阱,他也只能留在坑里,剩下等待被炸毁的力气。
没有能力爬出洞口的,很早就知道了,严防下体可怕的快感,到头来,风激电骇的爱情,依然来的如此凶猛。
从来没有攀出陷阱的能耐,除了完全的信赖,他无处可躲。
但,所有的不安与忧惧,却在这封遗书中,完完全全得到消释!
原来,这才是宁修,这才是他的心意,这才是他的介意,这才是……他的爱情。
酸怆哽在喉头,直到今天才看到遗书,才明白宁修,真不知幸或不幸。
一字不漏的看完最後一个字,济风抓拿笔杆的指头正在颤抖,不了解为何总到最後关头,他才见到最重要的东西。
遗书最後的问话,才是宁修最在乎,而且只在乎的,此时此刻,济风以爱人的身分,忍住抖颤的手,尽力回答。
很久没动过笔,一头热汗的济风还是写了许多字,一字一语、一笔一话,密密麻麻、小心细腻。
因为这是答他的心、达他的情、是许下情重如山、连自己都无法了解的盟誓。
宁修的眼中起伏著奔腾澎湃的感情,他不说话,强紧忍住好奇心,撑到最後都不发一言。
终於等到了小济停下笔,将回笔的遗书对折,心脏剧烈振跳,抖著把遗书、三份文件还给宁修。
济……。他心疼他,由於刚烈的爱意。
宁修接过了济风的东西,右手捧著遗书和打火机,左手则是扬开三张文件,突然之间,宁修把火打的高亢猛烈,火红的热光,照亮了宁修和济风红晕温柔的脸庞,小济心无旁鹜的只是盯住他,深刻地,安静地,凭依地。
火势渐渐蔓延起来,因为燃烧到纸张,使得光辉更加壮烈,突然之间,由於火舌过猛,宁修像触电般,赶紧甩开自己的右手,燃烧中的遗书像火鸟般慢慢坠落垂死,济风看到了。
看到了宁修,看到他燃烧的不是文件,而是一眼都不曾瞄过的遗书。
「笨鱼,你以为我还喜欢你吗?」
静默,哀悼般的静默。
除了静默,济风想不出还有什麽其他语言。
顺畅的抬起头,济风死命望著上空,抑住眉头和嘴唇的抽动,拚了命也要抬头,死硬的盯住天空。
只为了不让眶里的泪掉出来。
(本章完)
第廿七章 没收之一
「人呢?要谈事情,人都去哪了?」
「渡哥,陵哥说他这几天都在二重会场,不想回来。」
「他妈的,他不回来算了!跟著他去的有多少人?」
「他常带的那些全跟去飙了,有三十几个吧。」
「干!一次比一次多,他还真有胆,小董,跟著他的人全都记下来,我要知道有谁,找人特别盯著那些人。」
「是,渡哥。」
「你找疯疤进来。」
「是。」
小渡在谈话室把东西摔了一地,他妈的,地盘全被飞鹰帮盯上了,要讲个事情,没半个人来!干!
「疯疤来了,渡哥。」
「人呢?阿风呢?」
疯疤尴尬的说:
「他……没经过门,自己从窗户出去了!」
「他妈的!你这杀手是怎麽当的?叫你跟个人也会跟丢?啊?」
「渡哥,我跟的是你们的头,他脾气大,我只好让他。」
「你是不是嫌我的钱太好削?是不是?」
「渡哥,你冷静一点。」
「下次阿风再跟你耍老大,你就直接动粗,他是我们老大,又不是你老大,你干嘛简单就被他摆平?」
「有你点头,我办事就俐落多了。」疯疤要笑不笑的扯动嘴边的大疤。
小渡又叫了一个人进来:
「传话给二护,告诉他,他妈的今天会别开了!干!」
「是。」
「疯疤,你当保镳的这几天,阿风都关起门来干些什麽事?」
「讲讲电话,我没去听,我不太清楚你们家的事……。」
「我不是问这个,他现在沾那一种药,告诉我!」
「这……,看他那个样子,应该是粉仔吧。」
小渡满肚子凑(骂)到没力!那小子,吸起白粉来了!
「下次盯他盯紧一点,不用管他吃粉或其他的事,只要不让他离开你的眼睛,别再吃鳖了!」
「知道了,渡哥。」
「还有,我会从外面找你进来,就是因为你的枪法比我们老大快狠准,所以──只要有三次,你就……。」
「怎样?」这种话可不能听错。
「今天算一次,如果再发生两次,阿风从你面前溜掉,你就……对准他脑袋,直接开花。」
「这……。」
「杀人你想加价吗?」
「这还小事。」
「还是你怕被报复?」
「嗐,」疯疤乾咳了一下:
「我搞不懂你们家里的事,不过,你要我第三次毙掉他,我会照办。」
「我也会让全帮上下的人知道这件事,你不放心的话,到时就随意抓一个来问问看,我会告诉他们暗码是”三月任务”。」
「你有带头的办势(架势),我信你。」
「风哥回来後,你别再跟丢了。」
「是。」
这几个礼拜,阿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说话,也不管事,整天他妈的吃他的纯货!跟废物没两样!操!
阿风有没有命再跟他合作,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小渡觉得自己已经没力气管他了。
* * *
「阿风,好久不见,你现在在哪里念书?」
济风没心情跟他打哈哈,指著毕业纪念册的一个同学:
「他,带我去找他。」
「好哇,我跟他很熟啦,他也念台大,兽医系的,我叫我女朋友去查一下农学院的课表。」
「嗯。」
通完了电话,那个台大生露出满意的笑容:
「再过二十分钟,他刚好有一门必修课会下课,上课地点有点远,我画地图给你。」
「谢了。」
「不用客气,高中的时候你也帮过我。」
把高中毕业纪念册丢还给对方,济风像一股旋风似的走人。
接著是站在农学院附近,守株待兔。
一群群大学生从大楼走出来,济风耐心候著,一见目标,立刻奔过去,将他拦下。
「是你?」那人看到济风挡住去路,有点吃惊,也有点小尴尬,他跟旁边的同学讲了几句话,让他们先走,不用等自己。
「好久不见,有什麽事吗?」那人道。
「跟你借电话。」
「你想跟我借多久?」
「现在就拿出来。」
「……呃,好吧。」
济风见对方没有恶意,终於缓了神色,顺便跟他哈拉几句:
「你叫什麽?」
「我?」
「名字。」
「方启明。」
「喔。」认真把名字记下来。
启明心道,吴济风你是不是得了失忆症?我高中跟你同班两年,还当过班长,你不会一点都不记得吧?
「你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只是为了跟我借个手机?」
「你少管。」
启明心想,这个吴济风还是老样子,一付好逞斗狠的调调,唯一改变的,就是剃光了头,还顶著鸭舌帽,活像刚从成功岭结训。
济风拨了电话。
嘟~~嘟~~。
电话接通前的嘟嘟声,开始让济风觉得心惊胆怕。
不知响了多久,手机都快被济风抓烂了,耳边却还仍只有嘟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