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灾多了,只会让朝廷觉得你很无能。
地方官的职责就是治理一方,水利没干好能发洪灾,能让旱灾这么严重?蝗灾了你不知道治理,也不知道让百姓灭吗?
因此,程丹若觉得:“总是利大于弊。”
谢玄英深以为然:“吏治腐坏已久,能整顿一二自然最好。”
反正他们夫妻俩勤勤恳恳,从未懈怠,一点不怕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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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底,户部拟好了考成的绩效,下发到各地。
谢玄英和众知府一道,去巡抚府衙拜访。
从前,毛巡抚最喜欢吟风弄月,时常会请属下们饮酒作诗。但这次,他看起来颇为严肃,直接公布了给各府的指标。
大同府还多了一个:互市。
战马多少,牛羊多少,以及——羊毛多少。
他拿回家一看,不出意料惹来妻子怒骂:“三万斤?有病啊。”
这都夏天了,羊毛已经收了一茬,鞑靼在蒙古,冬天冷得要死,条件不好的胡人还会和牛羊一起睡觉。
他们怎么可能再卖?
“动不动脑子?我都买完了再定?”程丹若一面吐槽,一面想主意,“今年买的就该算今年。”
她在短短一分钟内想到了做账的主意。
“把给胡人的茶叶和布料拖到六月,就是互市的交易了。”她平静了。
谢玄英把原本的话吞了回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如实说。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不过一年,他们就从萌新成长为了老员工,学会应付领导了。
程丹若道:“内阁这么改,大家有的苦了。”
谢玄英拿过纸,看着上面比去年多了一半的指标,叹气:“早知道去年就……”
“省着点力气了。”她替他说完,“能做到吗?”
“应该可以,去年毕竟是头一次,今年肯定会更多,但我还是去一趟为好。”他略有烦闷,“原还想着今年让师爷过去就行。”
“要我陪你去吗?”程丹若问。
谢玄英说:“不必,草原日晒厉害,你待家里歇着,别受罪了。”
程丹若刚去过一次太原,确实不想车马劳顿,但再问:“那我真不去了?”
“你和我还客气什么?”他没好气地说,“你当我舍得?看看你自己,出来一年多,常吃牛乳鸡蛋,每天晨练,还这么瘦。”
程丹若抿住唇角,她也希望自己的体重能够提升一点,在古代,脂肪多,关键时候能救命。
但不知道是从前颠沛流离,还是如今劳神费心,能量消耗得特别快,无法储存在体内。
“本就苦夏,别折腾了,我也快去快回。”谢玄英说。
她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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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树胡同,别宅。
一辆马车隐蔽地驶入后巷,走下来一位身穿道袍的老人。他略有些年纪,但仙风道骨,文质彬彬,颇有仙气。
进入院中,只见树荫蔽日,下面是搭建的纱棚,清凉防虫。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穿着褂子,枕在竹夫人上小憩。
“石相好清闲。”老人自顾自在醉翁椅上坐了,咳嗽几声,慢条斯理地说,“莫非打算以后一直清闲?”
石敬睁开眼,故作诧异:“阁老何出此言?”
崔阁老笑呵呵道:“我听说,许氏有孕,李提督派了他干儿子去伺候。”
石敬笑了:“他有三十几个干儿子。阁老,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崔阁老似乎喉咙不舒服,清清嗓:“许继之有这个孙女,算是稳如泰山了。”
石敬说:“他是个老滑头,杨奇山也懒得动他。”
崔阁老慢慢道:“不是懒得动,是不好动,但眼下,不就有个好机会吗?”
石敬沉吟。
第235章 猪康复
又一年夏。
谢玄英去了互市, 程丹若留在府衙,帮他处理一些杂事的同时, 也没忘记继续尝试实验。
她针对3号样本做过数次提取, 每次都有抑菌效果,只是程度不一,有的抑菌圈更明显, 有的却含糊。
程丹若怀疑, 这有可能就是青霉素。
她又做了几次实验,分别通过培养液多次过滤、反复提取原液等方式, 获得了4管不同的原液。
它们被命名为3a、3b、3c、3d。
三种药剂分别做了药敏试验, 其中以3c效果最好, 也就是过滤+反复提取的双重办法, 与只做一次的对照组3d比, 抑菌能力明显提升。
她又试着将其涂片,在低倍显微镜下,它的样子就像一把小扇子。
不负责任地估计, 这是青霉素的概率很高。
程丹若决定试试动物实验。
她又逮了老鼠, 把药液倒进水里,打算看看它会不会再吐。
展青霉素毒性高, 青霉素毒性低,虽然对不起老鼠,但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次日。
老鼠还活着。
是青霉素的概率又高了一成, 近乎90%。
想要确定是不是青霉素,以及是否能够真正使用,就需要继续做试验了。
人是肯定不行的。
猪不错。
程丹若派了管事出去, 寻找发烧的,身上出现红印子色块的病猪。
这一般是猪丹毒, 青霉素可以有效治疗该病。
目标明确是猪,猪丹毒的表现又很明显,数日后,管事就找来了三头符合条件的病猪。
青霉素会被胃吸收,所以不能内服,最好是注射。程丹若没学过兽医,也没有条件做静脉滴注,因此粗暴简单点,直接肌注。
猪叫得很惨……
为了不打扰正常办公,程丹若不得不让人租了带猪圈的屋子,远远挪开。
当然,一针的计量肯定是不够的。
程丹若又熬夜加班,提取3号样本的库存,多次过滤提取,得到两管原液,并放入冰鉴冷藏。
接下来,每天一针注射,观察情况。
最小的猪两天就死了。
最肥的猪半死不活。
不胖不瘦的略微好转。
又几天,最肥的猪也死了。
因为现在是夏天,挑的是病情重的,多是急性,一周内死亡倒也不奇怪。
程丹若把希望寄托在最后的那头猪身上。
它一直病恹恹的,但活过了一周。
程丹若十分欣喜,猪丹毒的死亡大概就是在3-4天左右,能拖过一周,青霉素多多少少肯定有点疗效。
她怀疑,这头猪从急性转成了慢性。
为佐证药效,一周后,程丹若给它停了药。
继续观察病情是否有恶化。
依旧呕吐、口渴、高热,但猪很坚强,每天都喝水吃饲料(以前没这么幸福),居然又坚持了七八天。
然后,病情明显好转了。
不管是运气,还是巧合,总之,历史上第一个被青霉素治愈的“患者”,可能就这么出现了。
程丹若给它取名叫“猪康复”,把它养在了衙门的猪圈。
但别忙着高兴,这离青霉素的实际运用还有十万八千里。
接下来,程丹若必须重复以上流程——培养青霉菌,土法提取,找猪试验。
至少试验一百头猪,估算一下死亡率,才能考虑是不是试一下临床。
如今是夏季,气候湿润暖和,程丹若焚毁了从前的木箱,只保留3号菌种,制作大量淀粉培养液。
这一步不需要玻璃,普通的陶瓷器即可胜任。
她一口气搞了十个缸。
谢玄英早回来了,听说她拿猪治病,专门参观了一回。
程丹若试探道:“你觉得用这种东西治病,怎么样?”
谢玄英:“什么怎么样?”
“能接受吗?”她问。
他反倒疑惑:“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程丹若明白了:“比人中白、鸡屎白好?”
谢玄英:“……别说了。”
她已经得到答案,满意地放过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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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霉菌在生长,一时半会儿急不来,程丹若也就姑且放开,转而研究别的。
比如,晏鸿之的信。
和靖海侯不同,晏鸿之不是有事通知才写信来,每隔一两个月就来信,信里所写的都是日常琐事。比如最近吃什么,和洪夫人去了哪里,孙子会叫人了,家长里短,絮絮道来,别有一番温情。
当然了,没忘记点评一下程丹若寄过去的诗,考校一下弟子的学问,或是讲一讲最近京城发生的事。
其中就提到,许意娘怀有身孕,五月底生下了一个男孩,是丰郡王的嫡长子。
假如丰郡王是皇帝的儿子,有皇孙自然是大喜事。
可他不是,皇帝却还是给了许意娘不少赏赐。
有御史上奏进言,说丰郡王夫妇诞嗣有功,建议升一级,封王。
程丹若不由问:“这人是想干嘛?”
亲儿子都不可能因为生了孩子升职的,何况是远方侄子,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过继啊。
“投机之辈罢了。”谢玄英鄙薄,但又有些忧心,“陛下也到了不惑之年。”
四十无子,难怪人心不稳,想提前下注。
程丹若道:“陛下的身体还算康健,说不定活到六十多。”
真要再活二十年,今天蹦跶的都要死,要像乾隆活到八十几岁,丰郡王的孙子可能更有希望。
“但愿如此。”谢玄英附和了声,两人都没把这当一回事。
可没多久,晏鸿之的信又到了。信里说,这封奏疏才递上去,皇帝还没表态,又跳出来一帮人,这回,不是让丰郡王升职的,是参许尚书的儿子,许意娘的亲爹,收、受、贿、赂。
谁贿赂的呢?李首辅家,没错,就是已经退休在家的前任首辅家,侵占大量良田的人。
他的孙子在南京打死了人,这家人要告他,因为人证物证巨在,且是众目睽睽之下,影响极其恶劣,按察司只好羁押了这人。
李首辅去年过世,孝期未过,孙子就在外面喝酒伤人,这是大罪。
但他的祖母也就是李首辅的老妻还在人世,她素来最疼孙子,赶忙拿出钱,让儿子送给京城里的故人,帮忙说情。
因为许尚书名声好,广结善缘,八面玲珑,而李首辅的儿子和许尚书的儿子,从前也打过交道,便塞了三万两银子。
如今,事发了。
程丹若深觉不可思议:“许意娘的父亲就真的收了这钱?”
“许大为人‘忠厚老实’……”谢玄英才说了两句场面话,忽然警惕,立马改口说实话,“耳根子软,不肯得罪人,说不定念着旧情,就真收了。”
程丹若没留意他,却奇迹般地戳中了红心:“他差点就是你岳父。”
他悻悻然:“能不能不提这个?”
程丹若也是随口一说:“这件事情有古怪,是谁想对付许尚书吗?”
“也许是意在丰郡王。”谢玄英斟酌不定。
程丹若说:“不管是谁,都是好事。”
他扬眉。
“李首辅家的田,能收回来了吧。”程丹若道,“陛下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不信皇帝已经把李家的田忘之脑后,只是以前不便发作,如今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怎么会不想法子没收?
这是田,也是钱。
谢玄英“嗯”了一声,道:“不管是谁,都对陛下很了解,选了一把好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