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回应知客僧的话,又是几声虎啸,声音比方才还大,似乎离得更近了些。
荆嬷嬷和云芝一左一后紧紧搀扶着太后:“太后,咱快些走。”
护卫们在外围警戒,宫女太监们相互搀扶,一行人虽慌乱,但还算井然有序地爬上了山,急匆匆通过山门,进了普光寺的大门。
有惊无险,众人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地。
待得安顿下来,普光寺方丈便来拜见了太后,二人前往禅室饮茶叙话,太后便问起这虎啸一事。
方丈单手作揖,道了句阿弥陀佛,解释道:“原本这山中并无猛兽,不知为何,这几日却不知从何处来了只山君,每日在这山中咆哮几声,倒也不见伤人。”
太后松了一口气:“不伤人那便好。”
二人又聊了片刻,太后便告辞回房,等歇息过后用过斋饭,便到大殿去诵经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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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王回城路上,刚进城门,就见吴风带着一队墨羽卫风驰电掣一般纵马往出城方向走。
他勒住缰绳,问了句:“吴大人,如此焦急,这是去哪?”
吴风在马上拱手:“王爷,微臣出城办事,差事紧急,恕不能下马请安。”
说罢,一行人不曾减速,直接和永平王等人错身而过。
永平王调转马头,跟出城门,看着吴风等人离去的方向,直到他们拐上了一条和普光寺方向截然相反的小路,他才再次驱马继续往城里走。
回到王府,永平王便让随从去厨房吩咐做驴打滚和糯米藕。
很快,随从回来禀报:“王爷,厨子说驴打滚可以做,但府里没有新鲜莲藕,糯米藕今日做不了,您看用别的替代可成,厨子说做出来的味道和糯米藕差不多。”
永平王坐在椅子上,不甚在意地挥了下手:“无妨,让他自己定夺。让他不急着做,明儿一早再做便是。”
随从应是,转身回厨房去吩咐。
永平王呆坐了片刻,起身回房,吩咐道:“我睡一会儿,若无急事,莫来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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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林思浅和陆离吃过午饭,便继续到寿宁宫去搜查。
整个寿宁宫已经快被翻了过来,可也没找到什么有力的证据能够证明陆离的身世。
林思浅背着手,在太后的寝殿来回转悠,最后盯着拔步内床头柜上的一个布老虎不动了。
她看了一会儿,回头看着跟在她身后的陆离:“太后一把年纪,为什么要摆一个布老虎在寝殿,还是这么个老气横秋的颜色。”
陆离喊了一名墨羽卫进来,指着那布老虎:“去看看。”
墨羽卫上前,把布老虎拿起来,上下左右检查一遍,并无异常,随后又捏了捏:“陛下,里面不止是棉花。”
陆离:“拆开。”
林思浅扯住陆离的袖子:“哥哥,要是什么都查不出来,那太后回宫怎么说?”
陆离攥着她的手:“无妨,整个寿宁宫都快拆了,也不差这么个东西。”
林思浅环顾一番如同台风过境后的殿内,点头:“说的也是。”
墨羽卫拿剑把布老虎割开,从棉花里头扒出来一个布偶人,递给陆离:“陛下,您看。”
陆离接过,扫了一眼,面上顿时阴云密布。
“怎么了?”林思浅把脑袋凑过去看。
就见那布偶人针脚粗陋,背面写着一个人的生辰八字,正面用两根针扎了一张符咒在上面,一根针扎在眉心,一根扎在心窝。
林思浅指着那生辰八字,看向陆离:“这是,永平王的?”
陆离面色阴沉如水:“是。”
林思浅的脸色瞬间也变了。
虽然她看不懂那乱七八糟的符咒是什么意思,但用针扎在眉心和心窝这么顶要的位置,明显就是诅咒用的。
太后那么宠爱永平王,她怎么舍得在写了他生辰八字的布偶人上用针来扎。
两个人的身份交换过,再明显不过,这生辰八字就是陆远之的。
“死老太婆,她怎么这么坏!”林思浅咬牙切齿,伸手去就抢那布偶,想把它毁了。
“当心扎到手。”陆离把布偶丢给墨羽卫,伸手把气得要发狂的小姑娘抱住:“浅浅别气,这个东西是证据,得留着。”
“那你这里有没有不舒服?”林思浅伸手按住陆离眉心,随后又去摸他的心窝:“还有这里呢?快让人去喊太医来看看。”
陆离伸手把愤怒又慌乱的小姑娘按进怀里,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浅浅别急,我好好的,哪里都好好的。”
林思浅用力抱住他的腰,还是不放心:“陆远之,要不我们找个道士来看看?”
陆离并未拒绝:“好,回头等吴风回来,我便让他去寻道士。”
林思浅把头抬起来:“那我们还要找吗?”
陆离:“不用找了,此物便已足够。”
林思浅牵着陆离的手急匆匆就往外走:“那我们走吧,我一点儿都不想在这待着,膈应。”
陆离跟着林思浅往外走,边走边吩咐:“把证物带回泰和宫,封了寿宁宫,所有人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进出,违令者格杀勿论。”
墨羽卫齐声应是。
两人回到泰和宫,林思浅坚持让郑福去把太医院所有资历最老,医术最好的太医全都喊来。
郑福也看到了那个布偶人,同样满心担忧,忙应是,转身就跑。
陆离看着如临大敌的小姑娘,从榻上坐起来,笑着说:“不必如此紧张,我真的没事。”
林思浅把他按倒在榻上,凶巴巴的:“你给我躺好喽。”
陆离一边忍不住笑,一边听话地躺好,调侃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何为惧内了。”
要搁在平日里,林思浅一听这话肯定要捶他两拳,再来一句,惧内什么惧内,谁是你的内。
可现在她忧心忡忡,愁眉紧锁,根本就不理会陆离。
她本来不信这些东西,可那么多离奇的事情都发生在她身上,谁又知道那什么诅咒的东西管用不管用。
她从榻上起身,走到御案那去看木箱里带回来的证物,她盯着摆在最上方的布偶人仔细看了看:“哥哥,我看着这破东西像是新做的,应该年头不久。”
陆离单手拄头,歪在榻上:“应是太后发现,你我二人全都不听她摆布,原先筹谋的换子一事难以成功,就换了个招数,想直接咒死我。”
林思浅哼了一声接着往下说:“等你真的有个什么意外,那这大楚皇室,便只剩下永平王一个男丁,现在又没有先帝管束,皇位自然就落到了永平王手中。死老太婆,算盘打得还挺好。”
见小姑娘又生起气来,陆离对她招手:“不值当生气,过来。”
林思浅却不过去,看着那两根针就觉得眉心痒痒,心窝堵得慌:“陆远之,我真想把这两根针拔了。”
陆离不以为意:“想拔便拔。”
得了陆离允许,林思浅上手就把那两根针给拔了,顺手别在了那符咒上。
刚别好,就听陆离嘶了一声。
她忙转头去看,就见陆离一手捂着眉心,一手捂着心口,咚的一声躺倒在了榻上。
“陆远之!”林思浅脸色大变,飞奔过去,扑在陆离身上,声音发颤:“你怎么样?”
陆离声音虚弱:“难受。”
“都怪我,我不该瞎拔的,我去把针插回去。”林思浅又急又悔,眼泪扑簌簌直接往下掉,转身就要往御案那走。
陆离忙坐起来,伸手抱住她:“我没事,逗你的。”
林思浅回神,扳着陆离的脸仔细检查,发现他没有一丝痛苦之色,还在笑,她哇一声哭了,边哭便推搡陆离:“陆远之,你是不是想找打,你要吓死人啊。”
陆离把人用力抱进怀里,大手在她后背轻轻抚着:“哭吧,哭一会儿就好了。”
小姑娘从早上回宫,就一直神经紧绷。
她虽没说,可他知道,她既担心宋书勉出事,又担心他找不到太后作恶的证据。
尤其是刚才乍一看到那布偶,小姑娘气得眼睛都红了。
气过之后,又开始担心他的身体。
一张小脸满是愁云,心中定然是片刻不得安宁,看得他心疼。
方才他装了那么一下,无非是想给她一个发泄的机会。
林思浅推搡了陆离一会儿,搂住他的脖子痛快地哭了一会儿,哭完之后窝在他怀里抽抽噎噎的:“陆、陆远之,你可要好、好的。”
陆离抬手轻轻给她擦着眼泪,语气温柔:“当然,我们都会好好的。”
郑福已经带着太医在外头等了一会儿,听到里头安静了,这才出声:“陛下,林姑娘,太医来了。”
“快请进来。”林思浅蹭地从陆离怀里蹦出来,把他按倒在榻上:“让太医好好给你检查一遍。”
一共来了八名太医,在林思浅的要求下,轮流给陆离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得出的结论,皇帝陛下龙体安□□龙活虎,丝毫无恙。
林思浅一连声的道谢,众人忙道不敢,告退离开。
陆离躺在榻上,笑着问:“敢问林姑娘,陆某可否起身?”
林思浅在他胳膊上拍了两下,随后又心疼地摸了摸,握住他的手:“改天还是得让道士来瞧瞧。”
陆离手上一个用力,把人拽到怀里,脱了她的鞋子,抱着她躺了下去:“好,都听你的,现在你先睡一觉。”
吃过晌午饭那阵急着去寿宁宫找东西,两个人都没歇午觉,林思浅还真困了。
她枕在陆离胳膊上,窝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刚想闭眼,又说:“可是宋书勉那里还没有消息。”
陆离轻轻拍着她:“没有消息,便是未曾出事。放心,吴风去了,定然会将他好生带回来。”
陆离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轻声哄着:“听话,睡吧。”
林思浅闭上眼睛,把脸埋进了陆离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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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风一行人到了山上,和先前派去盯着太后的那队墨羽卫汇合上。
吴风上来便问:“可曾见到宋尚书家的二公子宋书勉,陛下命我等将人全须全尾带回去。”
那队墨羽卫领头的答道:“未曾见到宋二公子,不过这附近却有虎啸,可奇怪的是,属下等仔细搜寻了一圈,却连个老虎尾巴都未瞧见。”
虎啸?
怕是和不久前那狼嚎出自一人之口。
吴风笑了一声:“那哪是虎,八成是宋二公子身边那奇人干的。”
墨羽卫纳闷道:“可属下等未曾见到可疑之人出没。”
吴风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身怀绝技的江湖客,岂会那么容易就被发现。”
墨羽卫又问:“统领,那咱们该当如何,可要再去搜一圈?”
吴风抬头,看了眼已经暗下来的天色,扯了根草杆叼在嘴里:“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漫山遍野地跑断了腿怕是也找不到人。既然宋二的目标是太后,那咱们便盯紧了普光寺。”
众人寻了寺庙外的参天大树,飞身上树,隐蔽身形,居高临下盯着普光寺,静静等待。
果不其然,待到天色全黑下来,一声虎啸划破夜空再次传来。
虎啸之后,紧跟着便是阵阵狼嚎。
虎,这山上或许没有,但是狼却是存在的。
随着打头那阵狼嚎,山林间远远近近,一声又一声的狼嚎响起,像是再做出回应。
吴风正抱臂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闻声睁眼:“来了。”
第84章 第84章
墨羽卫们齐齐看向吴风, 吴风抬起手掌,往下压了压,众人便继续隐在树上, 注视着寺庙院内, 静静等候。
奔波一天,又诵了一下午的经, 太后疲惫不堪, 已经歇下。
刚睡着,就被左一声虎啸, 又一声狼嚎吵醒, 再也无法入睡。
她忍了一会儿, 坐起来, 怒道:“来人, 去把那畜生给哀家宰了。”
虎啸和狼嚎围着寺庙不停地传来, 没个消停,守在外头的护卫们早就跃跃欲试。
一听到太后的吩咐, 护卫头领应了是,安排一半留守,带着另一半跃出院子,朝着声音传来处搜寻过去。
吴风继续盯着院中, 却发现院中再无动静。
他蹙了蹙眉。
这个宋二,弄出这么大动静,引走了寿宁宫一半的护卫, 为何还不出手?
稍后等到护卫们发现山中并无野兽,倒回来, 岂不麻烦。
稍微琢磨一瞬,吴风打了几个手势, 最后抬掌在脖子前一抹。
一队墨羽卫飞身下树,悄无声息地奔着山林中那些护卫们扑了过去。
普光寺内,太后下榻的禅房外,被留下的护卫们围得严严实实。
房内,太后坐在床上,脸色难看,伸手按了两下额头便吩咐道:“帮哀家按按头。”
荆嬷嬷应是,扶着太后躺在枕上,给她轻轻按着头部。
就在此刻,低眉顺眼守在禅房门口的一名瘦削的小太监转身打开房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直奔太后。
见小太监不经传召直接进来,站在床边的云芝出声问道:“你有何事?”
荆嬷嬷停了手,看向那名小太监。
太后也睁开眼睛看过来,不知想到什么,她猛地起身,伸手一指:“拦住……”
可话未说完,就见那小太监快走两步,抬手一扬,一把药粉便洒了出去。
荆嬷嬷和太后悉数中招,二人只顿了一瞬,便软软地倒在了床上,浑身上下只留下一双眼睛能够转动。
云芝及时屏住呼吸,未曾中招。
空气中还弥漫着药粉,她怕中毒,不敢开口。
一个闪身扑到床前查看,见太后已经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急得伸手就去拿床头柜上摆放的茶杯,想砸在地上,给外面的护卫示警。
可那小太监却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杀气腾腾直接朝她刺了过来。
她只好把手收回,赤手空拳应战。
扮成小太监的宋书勉,暗道失算。
他安排好了一切,却没想到太后身边的这名不起眼的宫女,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看着躺在那的太后,他心急如焚,挥舞着匕首,刀刀狠厉,想把那名宫女逼退。
奈何,几个回合下来,他的体力渐渐不支。
“有刺客,保护太后。”
外头的护卫已被屋内的打斗声惊动,持刀便想冲进来。
谁知又突然从天而降十来名,脸蒙面巾身着夜行衣的刺客。
那群人一落地,便抽刀的抽刀,用剑的用剑,使锤的使锤,叮叮哐哐上来就打,直接将护卫们拖住。
奈何护卫人数众多,留下一半应付外头,另一半已经冲进了屋内。
云芝冲指了指自己的口鼻,又做了个蒙脸的手势,护卫们立马明白,直接割下衣角为面巾捂住口鼻,挥刀砍向宋书勉
宋书勉本就打得吃力,一下子涌进来数名护卫,几乎难以招架,只眨眼功夫,胳膊上就被划了一刀。
下一刻,蒙着面的荆槐等人也冲了进来,将宋书勉护到了身后。
双方再次混战到一起。
寿宁宫的护卫们训练有素,武艺高强。
宋书勉带来的随从们伸手不凡,招式狠辣。
双方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可到底是人数悬殊巨大,不过几个回合的功夫,宋书勉这边就已经落了下风。
荆槐等人后退,围成一个圈,再次将宋书勉围在了身后。
宋书勉目光焦灼,正琢磨着对策,就听“嗖嗖”两声,两支弩箭从屋顶射下,直直插在两名护卫的头顶,二人来不及哀呼一声,便直接倒地。
几名护卫齐齐扑向床边,以身体做盾护在了太后面前。
一名护卫嫌歪在床边的荆嬷嬷碍事,直接将她丢到地上。
荆嬷嬷侧身躺在地上,视线落在了站在她对面的荆槐身上,她盯着那男子露出的眉眼,仔细分辨了一会儿,眼神激动起来。
可却无人留意。
嗖~嗖~嗖~
又是几只弩箭射了下来。
宋书勉等人急速后退,荆槐等人舞动手里的武器想挡住射下来的箭矢。
却见那几只弩箭又射中了寿宁宫的护卫,箭箭毙命。
顷刻间,护卫们就死了十来个人。
却又有人从门口冲了进来。
外面的打斗声仍旧激烈,伴随着伤者的惨叫连连。
屋内因为药粉,无人开口,却同样剑拔弩张。
从天而落的箭弩,将双方的局势逆转,宋书勉见那箭只射寿宁宫的护卫,却一根都不曾往他们这边来,便知道,房上之人是在帮他。
虽不知为何,可这是难得的好机会。
错过这一次,想要再杀太后,便难了。
他冷声吩咐:“杀。”
众人点头,齐齐朝着太后的方向奔过去。
宋书勉手攥匕首,千方百计找机会接近太后,可却无法成功。
双方正打得难舍难分,就见荆杨撞破窗户飞身跃入,冲看过来的宋书勉打着手势,示意出去捕杀老虎的护卫们已经赶了回来,需得赶紧撤走。
听着外头奔袭而来的脚步声,宋书勉知道,大势已去。
看着身边人身上的伤,他知恋战无用,咬牙挥手:“撤。”
屋顶又射下来数只弩箭,将追击护卫们拦住。
宋书勉等人趁机退出房间,到了院中。
恰好寿宁宫出去捕杀野兽的那波护卫赶到,狭路相逢,双方都杀红了眼。
宋书勉又带着众人做出了迎战的准备。
还不待出手,只听嗖嗖嗖嗖,数枝利箭从暗处破空而来,打了寿宁宫护卫们一个应接不暇。
宋书勉等人趁机飞奔至院墙处,飞身跃了出去。
一落地,便见到等在外头的一排黑衣黑甲的墨羽卫。
大家伙全都吓了一跳,暗道要完。
全都握好手中的武器,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
吴风扯下面巾,露出脸,上前一步,让宋书勉看清楚。
宋书勉认出是吴风,震惊又诧异:“吴大人?”